第1章 章節
《花苒》
作者：[日]池戶裕子【完結】
只有兩節車廂的老火車慢慢在鐵道上開動。在初春柔和
陽光照射下的車廂入口，華谷幸彥敏捷地滑了進去。他靠在緊閉的門扉上深吸了一口氣。
……自己終于走到這
個地步，再也不能回頭了，是他自己親手揭開人生的第二幕。華谷搖搖頭揮去迷惘，走進車廂內在極少的乘客中尋找他的蹤影
。 “佐鞍！” 仿佛沒有聽到華谷聲音的佐鞍，視線還是一直停伫在窗外鐵道旁重疊的綠意上。 （佐鞍……） 華谷的不
安逐漸增加。如果不趕快抓住他的手！邊後悔着不該離開他身邊的華谷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到這裏來時的後悔也在這一瞬間消
失得無影無蹤——。 “佐鞍。”被華谷搖了幾下肩膀後，佐鞍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 “華谷……？” 看到華谷左手
上拿着的小旅行袋，佐鞍又再度把視線轉回到他秀麗的面容上。 “……華谷” “我來了。” “雖然知道現在已經不流行
私奔，但我還是下定決心來了。”“你……” 佐鞍并沒有預期中高興的表情，只是用迷惘的眼神凝視着華谷。 “幸好追上
你了。我剛才還是坐計程車趕來的呢！” “……你确定可以嗎？”華谷點點頭。 “你只會失去很多東西，而我什麽也無法
給你。” “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就夠了。” 華谷握住佐鞍的手。 “你肯讓我留在你身邊嗎？” 華谷緊握着戀人的雙手
，那掌心上的力量說明了他再也不想放開他。“你肯讓我陪在你身邊嗎？” “啊……” 終于回握華谷的佐鞍，雖然溫柔卻
有點心不在焉的感覺。 “謝謝你。我很高興，華谷。”華谷在佐鞍身旁的位子坐下。 “到我的故鄉還要兩個小時，那裏是
一個只有月臺的無人小站。” “沒關系，反正我們接下來的時間多得很。” “再穿過一座山後就會有滿山的櫻樹，我早就
Advertisement
想讓你看看那種景致了。” 佐鞍握着華谷的手再度望向窗外淡淡地微笑。那悠閑而充實的笑容是到昨天為止還生活在都會裏
的佐鞍，臉上從來沒有浮現過的……。 一抹沒來由的不安又襲上華谷的胸口。自從和佐鞍交往以來這種不安就沒有消失過。
就像濃密的黑影般不時纏繞在華谷的心中……。 華谷想起半個月前，自己人生轉換點那一天的事。 兩人好久沒有見面的休
假日裏卻整天刮着大風。狂風不但把休假日該有的悠閑吹走，還把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卷進兩人之中。在看完電影後的咖啡廳裏
佐鞍靜靜地提出分手的要求。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打算再回來了嗎！？”佐鞍所持的理由是因為想回位于山間的老家去
，所以今後再也不能在一起了。突然被如此宣告的華谷覺得自己的指尖在剎那間冰凍了。 “你也知道我母親在去年病逝的事
吧？她雖然留下遺言說我不必再守着那個老家，可以自由去過我想過的生活，但是我沒有辦法那麽做。” 明明是在談分手的
事，佐鞍那過于冷靜的态度讓華谷不由怨恨了起來。他握緊拳心，告訴自己千萬不要亂了方寸。 “沒有人願意失去故鄉。雖
然無法遵守我母親的遺言，但我還是決定暫時回老家去生活。” 佐鞍曾經說過那個家，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殘留有他五歲時
離家父親的記憶，他無法把這麽重要的地方拱手他人。 “……那工作怎麽辦？” 在大學時代同樣選修資訊工程的兩人，之
後卻選擇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與繼續留在大學、跟在教授身邊鑽研所學的華谷相反，佐鞍完全舍棄了大學四年所學，畢業前
一個月在植物園找到工作的他，就在當天提出了退學申請書而就業。“我喜歡植物。身處在植物之中好像身體裏所有污穢的東
西都被洗滌幹淨一樣輕松，不管到哪裏都能自由的飛翔。” 華谷曾經偷偷到那連游客都相當稀少的植物園觀察過佐鞍。佐鞍
長得比華谷強壯且有男子氣概，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所以當他站在植物群裏的時候會顯得特別挺拔，就像融人綠樹之中一樣。
他到現在還無法忘記佐鞍那滿足的神情。看到佐鞍那跟自己在一起時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笑容，華谷終于無法現身
而獨自踏上歸途。 “我們村裏有一所小學，也是我的母校。學生人數即使用十根手指數都還有剩，但我很幸運地，在那裏找
到教師的工作。” 明明得跟華谷分手，佐鞍卻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華谷皺起眉頭。 佐鞍的故鄉……一定是個充滿美麗
綠蔭的好地方吧？有清新的空氣、悅耳的鳥鳴……佐鞍一定很高興能夠在那麽美好的地方生活。 然而，為什麽就獨缺了身為
他戀人的自己呢？華谷深受打擊。“你為什麽不叫我跟你一起去？” 對于華谷的責備，佐鞍搖搖頭。“你不是女人，盡管我
想叫你一起來也說不出口。” “是啊，你說得對，我不是女人！”但是……華谷凝視着往鞍。 “我們之間的感情跟性別有
關嗎？我想知道的是你真正的想法！難道你真的覺得我們只有分手一途嗎！你可以忍受跟我分手嗎？還是…… “你有你的未
來而且你對研究室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我怎麽能親手摧毀你的未來呢？” “我記得你上次還高興的告訴我，你花了三年
時間完成的報告終于被教授認可了，不是嗎？” “那是……” “這些對你而言太重要了。” 深慮，卻還帶有冷淡的佐鞍
的口氣。 “你不愛我嗎？” 華谷忍不住要确認。 “當然愛。”不管何時感情都不會有大波動的男人，用他深如黑海的瞳
孔回答。 “就是因為我愛你，我才不能自私地對你。”“華谷，你看。” 被佐鞍拉了拉手，華谷才從回憶中驚醒過來。放
眼望去窗外已被一片桃紅淹沒。盛開在山間的櫻花比在學校裏看到的還要嫣紅，不但枝葉茂密，連花都開得像是要結果一樣。
“怎麽樣？很漂亮吧！有沒有一種春花所沒有的樸素卻強韌的感覺？” 用自誇般的口氣訴說着的佐鞍又讓華谷的不安更上
一層樓。 “佐鞍。”他不希望佐鞍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樹啊、花草身上，他要佐鞍看着自己。 “佐鞍……” 華谷不在乎別
人眼光地吻了佐鞍。佐鞍沒有逃，只是用着有點困惑的眼神凝視着他。 華谷知道佐鞍愛他的心絕無虛假。在進人大學的第二
年秋天，其實在開學典禮就注意到彼此的兩人，因為同性這層障礙而無法有進一步的發展。後來是佐鞍先抛棄“朋友”這層面
具，率先向華谷表白。 “你是我所見過最能吸引我的人，那力量強到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明。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
如此接近過命運這兩個字。” ——佐鞍用着這樣……異常熱情的臺詞向華谷告白。 然而—— 佐鞍的愛情總是有一部份特
別冰冷，他沒有華谷對他的那份癡情。所以才能這麽容易說出分手的事。 經常纏繞在華谷心頭的不安，導源于佐鞍那時時不
知道漂浮在何處的眼神。 占據佐鞍視線的總是刮過水面的風、抽出新芽的綠苗、四季盛開的不同花卉。他用着凝住的眼光注
視着那些東西。每當那種時候華谷就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已經在佐鞍心中消失了。 那感覺就像利刃架在
脖子般恐怖。 對相信從今以後，再也不會遇到像佐鞍這麽愛的人的華谷來說，那種不安感幾乎接近恐怖。如果不牢牢地抓住
他，佐鞍一定會消失，他會到一個自己再也找不到、見不到的地方，永遠不回來。 所以，他不惜犧牲可
以研究學問的好環境，也不在乎什麽大好前程。因為這些東西跟佐鞍比起來都是那麽地微不足道。 “佐鞍，你看着我。”
華谷反握住佐鞍的手。看着戀人不可思議的微笑，華谷除了這麽做之外，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能夠緊緊地抓住他。 “……只
看我一個人。” “佐鞍。” 華谷走上舊時代才有的混凝土地往黝黑的長廊對面呼叫。像人型般的長影不知不覺地潛伏到華
谷的腳邊。今天是星期六岸校只有半天課，照理說佐較早該回來了。華谷目前任職于村裏的一間小郵局，做着只要努力三小時
就可以完成的無聊工作。 剩下的午後時間就陪到郵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