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把脈

今日這藥,怎麽比昨日的适口一些。

他疑惑地望着李青,對方迎着他的目光,輕輕笑了一下,也不掩飾地,大大方方道:“若早輪到我給你送藥,小鄭哥就不必故作堅強了。我添了些堂花粉,雖無法徹底調和口味,但也是個緩解,我不懂多少醫術,只曉得這個是無害的,小鄭哥,不要怨我。”

李青這番話說到頭了,陸楊還能苛責他什麽?堂花粉有市無價,那麽稀罕的一件東西,非得是去深山老林的懸崖邊上才有得摘,是以一瓶賣的比金子都貴,陸楊這窮得恨不得當被褥的人,哪裏嘗過這個。

他把空藥碗一遞,對方又乖巧地一接,眼巴巴地瞅着陸楊,言行舉止仿佛是在伺候貴人。

陸楊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道:“多謝李公子。”

李青看起來很是開心,低聲笑了兩下,擡起頭又溫柔眷念地看着他:“這算什麽,等你跟了我,榮華富......”

陸楊立刻把自己裹進被子裏,佯裝早已入睡。

扳指裏,風禪的嘲笑聲幾乎掀翻屋頂:“小木頭,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以為李青會想以往那樣見好就收,收拾收拾碗筷挪出去。

可今日,不知怎地,他見陸楊用被子打斷聊天後,也只是笑笑,起身擺弄了一番屋內陳設,又研究了一通桌邊的一盆花草,再打開窗子看了看月亮,多呆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有要走的跡象。

陸楊悶在被子裏,胸悶氣短,也猜不透這位的主意。

他本就猜不出這位的身份,也不知他的武功深淺,分明看上去就是個文文弱弱的小白臉皮貴公子,可總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之感。

陸楊見多了惡人,自有一種分析人的研究在胸中,他不敢斷定,李青到底是不是壞人,只能先這樣耗着。

李青慢慢坐在了他的床邊。

突然,一聲弱弱的呼喚傳來陸楊耳畔。

“小鄭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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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青,他這一聲似乎是痛到極點,又勉強忍耐的求救。陸楊一把掀開被子,竟看到李青較往日更加白生生的一張臉,他皺緊了眉頭,紅通通的一對含情目巴巴地瞅着他,僅瞧這一眼,陸楊的心就跟被狠狠揪了一下似的。

“你怎麽了?”

李青捂着胸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這樣直直栽倒進陸楊的懷裏,眼淚一顆顆滾下來,看上去可憐極了。

陸楊被他輕輕挨了一下腹部的傷,所幸已快大好,并沒有過多的疼。他急忙把人接住,用袖口抹掉他慘兮兮的淚,人已經懵了。

看那小模樣像是心髒病發作,可李青的唇色又紅潤極了,陸楊這個蒙古大夫犯了難,就要拽住人的手腕,給他診一診病情。

李青半個人蜷縮在陸楊懷裏,霸占了幾乎整個床榻,他痛得直不起腰,卻使出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生生掙開了陸楊要為他把脈的手。

“小鄭哥......算我求你,不要給我把脈......”

竟還有這種要求。陸楊納悶,難道他信不過我,非要隔壁房子裏睡得正熟的林大夫出馬?

李青說完那話,便再也講不出完整的句子,整個人都爬進了陸楊的懷中,間或發出一聲像小獸一般的嗚咽,一直往人胸口鑽,看表情,略有些猙獰,想來是真的痛極了,不是裝來騙人的把戲。

陸楊無奈,把人的眼淚擦盡。又摸出一些鎮痛的丹丸,給人喂了幾個,李青才不那麽凄慘地哼哼。

幸好客棧的床鋪夠大,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子也睡得下,他把李青放在裏側,一整個夜裏都哄小孩一般地拍他的後背。此情此景,乍有些像他在山上哄師弟們時的場面。

直到天蒙蒙亮,陸楊困得實在撐不住,才合眼睡去。

再一睜眼,床前坐着的,又變回林大夫了。

這幾日百樂城內勉強算是太平,有了九刀門和城主的兩隊巡邏人馬,想來賊人也不會輕舉妄動。

據說,京城裏有位公主,聽說了此地遭遇,特帶着人手來辦案,是以街道上有了更多的暗哨。

林橋前幾日在街頭義務看診,有不少百姓來此看病問醫,可公主一來,街頭巷尾的百姓也摻了些水,時不時就有暗哨拍肩,一看到疑似飛賊的,直接押回衙門拷問。像他這樣的閑散人員,也不被允許出街了。

林大夫有仁義之心,不能出街看診,就回來照看病號陸楊,即使這人已經跑出客棧了好幾趟,飛檐走壁如履平地,在醫生眼裏,依舊需要靜養。

陸楊瞧着林橋再次給自個兒把脈,眉頭皺出一個川字,咬着嘴唇支着下巴,看向陸楊的眼神,充滿了探究。

陸楊于是嘆了一口氣:“林大夫,你有話直說。”

“你是怎麽活到這把歲數的?”

陸楊汗顏:“我哪把歲數。林大夫,我才不過二十歲。”

林橋驚訝地掩住口:“可你這言行舉止活像三十好幾。”

是,陸楊穿進來之前,确實三十好幾。

“我少年老成。”陸楊厚着臉皮道。

“你這脈象太吓人了,你夜裏睡覺,睡得着嗎?”

陸楊回:“是有些痛,習慣就好了。”

林橋抓起紙筆,又寫了兩個方子,咬着牙落筆的時候,還抽空道:“你給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醫好。若我醫不好你,就把你領回谷去,谷主一定有辦法的。”

風禪在扳指裏又開始吵嘴,陸楊兩邊都攔不住,只好任由他們兩個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問:“四九姑娘是何方人士?”

據這幾日觀察,四九年紀輕輕劍法非凡,又性子潑辣敢打敢殺,遇見客棧裏爬出來的蛇鼠蟲類,也沒有懼色,想必出身大家,若沒有十足厚的家底,誰寵得出這樣的小女魔頭。

林橋答:“川渝人士。在他們那兒,她還有個很有意思的稱謂,叫小魔頭呢,哈哈。”

一提起四九,林橋的臉上便充滿了笑容,想來是與她關系甚好,二人也必定結伴而行了許久。

川渝一帶的小魔頭,陸楊仔細思索了一番,只覺十分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小鄭哥怎麽不問我是哪裏人?”李青抱着三四個小巧精致的錦緞盒子進來,像獻寶一般,捧給陸楊看。

林橋見他進來,揣着謎一樣的笑容,抓起兩張藥方,幾乎是奪門而出。

于是偌大個房間裏,只留陸楊和李青兩個人。

“小鄭哥,你又救了我一命。”李青誠懇地笑了笑,把三四個錦盒一股腦塞給他,又道:“這下不從了我,可就說不過去了。”

陸楊猛地從床上爬起來,跳到桌子那邊,與李青對峙:“你又想幹什麽?”

李青打開錦盒,一個個做工精致的扳指便露了出來,幾乎要晃瞎陸楊的眼。

“你先戴着嘛。”李青財大氣粗地道:“百樂城沒什麽好玉,等咱們去一趟西南大理,給你挑一件更好的。”

舊日財迷今日窮鬼陸楊,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誘惑,內心鞭策了好一陣子,忍住了湊過去收下的沖動。

“這位同志。”陸楊咬着牙道:“你懂什麽是無功不受祿?我們堅定的無産階級人士絕不濫收禮物。”

李青堆着笑,一步一步慢慢挪過去:“可你有功呀。你救了我,你照顧我,我很感動......”

終于,他一把拽住陸楊的衣領,湊在他耳朵邊吹了一口氣:“我以身相許,你不滿意?”

這話哪裏怪怪的。

陸楊突然想起一件事,遂一把抓住了李青的手腕。

對方乍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就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退了足足三步,眼中略有些戒備地盯着人不放。

陸楊頓時神清氣爽,低頭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對他慢慢地說:“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

他挪下桌,向人邁了一步,對方亦後退一步。

“你說你心裏有我,卻不讓我碰一下你的手腕,你有什麽大事,要避着我才能活?”

李青一言不發,靠在牆上,那張俊俏的臉上頭一回布滿陰雲。

他緊緊盯着陸楊不放,兩只手默默攥緊。

就在陸楊以為,他要沖過來給自己一拳的時候,李青卻翻開窗子跳了出去,呼吸之間便沒影兒了。

直到晚膳過後,李青也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林橋回房前,擔憂地問了問陸楊,還好心地說:“李青是個多忠心的書童,你當好好對人家。”

書童個頭,陸楊磨了磨牙,見過輕功不輸專業緝匪客的書童嗎。

林橋就像個多餘憂心的老母親,又扯着陸楊說了好一通,才回房去。

陸楊回房中,等到夜深人靜,才戴上扳指,爬上了客棧的房頂。

風禪的作用,就好比危險探測器,陸楊今日的爬牆行動變得異常輕松,他甚至不必親自看巡邏隊的行蹤,只顧悶着頭走,有人替他着急。

畢竟,是風禪要他深入九刀門庫房,理應對他客氣些。

“今天的月亮好圓啊,那兩個小丫頭真不會點菜,在百樂城就應該買叫花雞嘛。哎,我又察覺到有人要遇害,小木頭,沖。”

陸楊深吸一口氣,這祖宗的思維也太跳脫了。

他順着風禪的聲音,往東南角看去,那裏似乎真有一個人被制住,但總覺得情況似乎與上一回不同,似乎哪裏不太對。

他不過多地想,湊過去對着那将要行兇的黑衣人就是一掌。黑衣人背後仿佛長了一只眼,挪動身子快速躲開,回頭看了一眼陸楊,點點頭,什麽多餘動作都沒有,轉身跑了。

陸楊一手拿着劍,愣愣地站在原地。

就這樣,沒了?

下一刻,就有一雙香軟的胳膊纏上了他的脖子,一陣沁人心脾的香味直襲面門,一位長相十足可愛的小姑娘,閃着水靈靈的一雙眸子,攀了過來。

還非常順手地,一把将陸楊的面紗拽了下來。

“本公主等了三天,總算等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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