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賭約

其中一人滿臉焦急,開口道:“前日,我們府上的小福子受了風寒,為了省錢在林大夫這裏免費診了診,開了張方子去藥鋪抓藥。原本看着還好好的,今日突然就這樣了!”

林橋急忙過去翻看了小福子的眼皮,又把了脈,一臉疑惑,喃喃道:“不可能,我開的藥方絕無錯處。”

“那你怎麽解釋我家小福子的現狀?林大夫,原以為你宅心仁厚,沒想到連自己犯下的錯處都不願意認。”

林橋仰起頭,表情錯愕:“我......”

“還有這樣的事,天吶,看來不要錢的東西真沒有保障,日後還是去正規醫館看病抓藥吧。”

“林大夫瞧上去那麽端正一個人,怎麽出了點差錯都不願意認。”

“我以前在張氏醫館可從沒出過差錯。”

人群又是一陣吵嚷,叽叽喳喳好不吵鬧。

陸楊長呼一口氣,伸了個懶腰,湊到小福子的身前,先聞了聞氣味。

小福子兩邊的壯漢很是疑惑,端着奄奄一息的小福子往後大撤一步:“公子這是何意。”

陸楊沒接茬,又伸手給人把了把脈,接着翻看了小福子的口齒,再拽着人的手看了看指節。

兩個壯漢來之前沒想到有這樣的情況,怕事情敗露,不由得警惕了些,只得将小福子擋在身後,盯着陸楊,一臉敵意。

陸楊心裏有了結果,蹲下來拍了拍林橋的肩:“放心,你沒有錯。”

人群中有道尖利的聲音傳來:“他沒錯難道是小福子有錯?”

陸楊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幫人手段太低端,陷害人也沒有個好路子。也是其他醫館蠢,或是中原武林中會用毒的門派實在太少,傳書記載太少,幾乎無人所知,這才被這樣低劣的手段一個個逐出了百樂城。

他看着兩個壯漢,淡淡道:“用五毒粉加青蟹草,的确可以營造出将死之人的狀态,若不解毒,便會一直持續下去,實在是一款十足偏門、又很好用的裝病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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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用這方法裝死躲避刷碗,騙過了沈雲開和一衆師弟師妹。

他依然記得,當日沈雲開哭成了落水的狗,非要用自己洗得發白的床單給大師兄裹屍,還要用自己的寶劍給他陪葬,就差自己也跟着抹脖子。七八個人見狀也哭着上來攔,鬧了好大一通。

最後師父出面,只一眼就看穿了陸楊的小伎倆,沈雲開氣得三個月沒有搭理他。

陸楊輕輕笑了一下,繼續道:“五毒粉不常見,青蟹草常見,兩物藥性相克卻不致命,随便來一個看過醫書的人去他面前看一下,他的牙齒泛綠,指節泛青,是服用青蟹草的證明,他身上又有淡淡的鹹腥味,是五毒粉的味道。”

只看了兩眼便分析出了旁人的僞裝手法,兩個壯漢突然有些慌張,其中一個憤憤不平道:“空口無憑,你這是胡亂編的,我們小福子就是被林大夫的藥方子給害了!”

陸楊沖着他道:“那你讓你背後的張家主子出來看看,我說的可有錯處?”

兩個大漢當即更慌了,畢竟從前坑人從沒出過這檔子事,也都是依着他們主子行事,對藥草的問題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如何辯駁,就這樣拖着半死不活的小福子愣在當場。

陸楊看了看左右,也不見有個貌似是張家主子的人站出來,心道這也太低級了。

李青往前邁了兩步,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描了紅黃花朵的玉骨扇子,還綴了塊成色更好的玉,啪地一聲打開在陸楊面前,給他扇了兩下,道:“那鄭郎中可有化解此招的辦法?”

陸楊把頭挪過來,正好望進李青那雙黝黑如墨的眼,心頭一動,趕緊錯開目光,慌了慌神,道:“有。林橋,你把你随身帶的香囊拿來我看看。”

四九比正愣神的林橋反應快些,急忙解了她腰間的香囊遞過去,看神色,倒比被當衆誣陷的林橋還要着急。

陸楊拆開香囊,從裏面撿了兩三個曬幹的小花骨朵,又望向人群中,拿過路人腰間的酒葫蘆來,在手心裏将這兩物揉了揉,便塞進小福子的口中。

兩個壯漢急忙道:“若是小福子被你醫死了,大家夥都看着呢,你可跑不了!”

李青搖着扇子笑了笑,搶着說道:“他若弄死了人,只管算在我頭上。我為了小鄭哥,在菜市口丢了項上人頭也在所不辭。”

陸楊立馬翻了個白眼過去。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小福子便蘇醒了過來,林橋再去把脈,此人的脈象便平和了,甚至可下地走路,開口說話。

見危機解除,人群中便有人恍然大悟道:“合着這兩個大家夥是來訛人林大夫的,自己下了毒,要毀人家的名聲,真不厚道。”

衆人又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兩個壯漢見此,趕緊扯着小福子跑了,先前死活要給林橋說媒的媒婆早就不知所蹤,真是奇也怪哉。

陸楊正要給林橋收拾攤子回客棧休息,這時打南邊突然走來一打扮像讀書人的中年男子,眉眼中顯露着謀算,衣着不凡,手中摸着串紫檀的佛珠,身後又跟了六個看上去就不好相處的打手。

他擠起一張堆笑的臉,喊住了陸楊四人:“且慢,小郎中談吐不凡,竟能醫好那将死之人,實在神奇,不知尊姓大名?在哪家醫館?”

陸楊估摸一番,想着此人便是城中各大醫館藥鋪的大東家張相公了,不想與此人多費口舌,便道:“碰巧罷了,在下只是個無名無姓的镖師。”

“镖師?”中年男子疑惑地揚起眉毛:“看幾位公子的打扮,不像本地人士,來此有何要緊事?有沒有想過來張氏藥鋪挂個閑職?”

“關你毛事!”四九早憋了一肚子火氣,正好撞見了個看不順眼的人,道:“姓張是吧,欺負我的小醫生,信不信老子把你剁成八節!”

張掌櫃歪着頭看了一眼身量略小的大胡子镖師,忍住嗤笑,擺出一派和氣的臉色,拍了拍手:“小小镖師好大的口氣,我張某人活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年輕人還是要多讀讀書,免得日後與人起了口舌紛争,暴屍荒野就不好了。”

他這話一出,身後六個壯漢便摩拳擦掌,目光十分不善。

林橋一把将四九攬回懷裏,陸楊摸上腰間的劍柄,李青更是往三人前頭一跨,嬉皮笑臉也換做了嚴肅的面容,道:“不知張掌櫃究竟想要什麽,我們四個雖說只是尋常的江湖人士,但還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當街動起刀兵,誰也不想看到。”

張掌櫃看起來頗和氣地笑了笑,搓搓手道:“本掌櫃方才派人給城主送去了一封帖子,要從城中尋出六名重症病人來,你我兩方各自醫治,待一個月後看是否痊愈。”

林橋問道:“輸贏之後,如何處置?”

張掌櫃嘿嘿一笑:“若是你們輸了,本掌櫃要林大夫入贅給小女,若是我們張氏輸了,城中任意一處藥鋪,你們随意挑。”

這代價有些難接受,陸楊回頭看了一眼林橋,要先詢求她的意見。

林橋咬了咬牙,攥緊了拳頭道:“要賭就賭大一點,我不但娶張家千金,也配十裏紅妝過去。但你若是輸了,我要你城中所有的藥鋪醫館,敢不敢賭?”

張掌櫃愣了愣,想來也是不曉得能有這麽大的餡餅從天上掉下來,怕他反悔,當場派人尋來紙筆,與他簽字畫押,這事兒就這樣定下了。

回客棧後,四九依然憤憤不平,湊一桌吃飯的時候,大口喝了半個碗的粥,重重放下碗筷後道:“就該讓我把他們幾個全砍了喂狗。什麽東西,敢找人質疑林橋你的醫術,我又不是沒那個武功,幹嘛攔我。”

四九之前看陸楊有了九刀門的褒獎,也曾深夜跟着他出門一道擒賊,是以陸楊對在座四人的武功早有部分了解,夾起一塊拍黃瓜的時候算了算,就是張家湊了一百號壯丁出來跟他們打,只派自己和四九就夠用了,李青暫不知武功深淺,只知道輕功極佳,到時背着林橋跑就夠了。

所以沒有當街與張掌櫃起沖突,原因只是為了保護有損陰德的張老爺子,以及不要讓四九成為“光榮”的通緝犯。

陸楊也氣,原因在于,他方才趁着沒人注意,趕緊問了最近剛吸了白玉蓮精華,正生龍活虎滿心振奮的風禪,他這樣算不算救人一命。

答案是:不算,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小木頭,你是呆瓜嗎。

陸楊氣得又吃了兩塊拍黃瓜,嚼起來嘎吱嘎吱。

李青也氣,他氣的原因更奇怪。

他怎麽可以知道林橋的香囊裏都放了什麽香料!他倆是不是有一腿!小鄭哥怎麽不來拿我的香囊,就因為我沒有戴嗎?我今晚就上街買,買二十個,全挂腰上!

對于并不精通藥理方面的他,并不能理解,一個毒師的嗅覺究竟有多靈敏。

林橋這邊,看着三個人咬牙切齒,剛經歷過驚吓和打賭的她,由于涉世未深,頭腦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沒招待好這三位維護她的好人,有些遲鈍地,擡手讓店小二再來兩盤醬肘子。

醬肘子剛放到桌上,四九便抄起一盤上樓生悶氣去了,以她的性格,大概吃飽喝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另一盤的歸屬就充滿尴尬了。陸楊沒什麽胃口,為了照顧女生,便把盤子往林橋那邊推了兩推。不推還好,一推就把在場某個人的醋碗掀飛了。

李青此生頭回拍桌子,他皺着眉頭道:“小鄭哥,你就那麽偏心林大夫?”

陸楊一時語塞,他也就是下意識地推了推,誰曉得李青竟然起了火,他有些疑惑地道:“你不是說,不喜歡吃這種油膩的東西嗎?”

李青心裏一喜,但喜意沒沖散酸味,他又別扭地道:“我今天就突然喜歡吃了,誰也別跟我搶。”

說罷,也端起這盤肘子,上樓去了。

陸楊眨了眨眼,只覺莫名其妙,再次與拍黃瓜較起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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