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平局
悄悄姑娘的臉色,一下子就變蒼白了。
她死死咬住發白的唇,手指緊緊抓着床沿,看向林橋的目光,悲傷至極。
陸楊斟了一杯不知道什麽時候泡的茶出來,看了看成色,順手遞給正坐着的林橋。
林橋抽空抿了一口,下一刻呸了出來。
陸楊便知道這不能喝了,遂放棄掉喝茶。
林橋斜了他一眼,将手裏的藥讓了讓:“你喝了得了,反正張大小姐大概也知道自個身體已大好,用不着喝藥。”
被點名的張悄悄又擡頭看了他一眼,直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陸楊屬于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鐵血硬漢,以前也沒怎麽見過姑娘哭,此時心裏有些刺撓,他又撕下一塊衣袖,給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張悄悄扔過去,卻正正好好砸在人姑娘臉上。
林橋扭臉看了他一眼,他則低頭不敢說話。
張悄悄哭得更傷心了。
林橋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趁姑娘換氣的時候,好脾氣地插了句嘴:“也不曉得鄭大哥猜出來多少,要麽小姐你講講自己的經過吧?”
姑娘這心裏,的确有林大夫的位置,被他這麽一說,她便抽抽搭搭地講起自己瞞着所有人的事來:“我不是有意要來給鄭大哥和林大夫添堵的。你們打賭之前,我曾與父親有過不小的争吵,因與他觀念不和,又不想成為他與外人的聯姻工具,于是我那日,我與他斷絕了父女關系,又将他房裏藏着的所有毒藥全灌了,本想着一死了之......”
陸楊支着頭聽了一會兒,晃了晃腦袋,接話道:“你本也不打算活了。可你父親卻跟我們打了一個賭,賭上全部身家,要為你賭來一個心地善良又宅心仁厚的夫婿,城主的手下挑病人,又意外在街邊撿到了病重垂危的你。”
他原本心裏琢磨的緣由,比講出來的要險惡許多。本是打算用惡語試探一下這厮的心性,開口之前卻多看了一眼林橋,想着她菩薩心腸,應當是不樂意有人惡意揣測他人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姑娘。
姑娘講出來後,心裏暢快多了,她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繼續看向她的林大夫:“你既知道了這般緣由,為何沒有将我趕出客棧?”
林橋輕輕笑了一下,道:“我為何要将我的病人趕出去?張小姐,你并非惡人。況且,就算是惡人,到了我手上,還是要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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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楊擡手一指自己,道:“我就是惡人,被林大夫給治好的,現在活蹦亂跳,也改邪歸正了,牛不牛?”
說到改邪歸正的時候,還揚了揚眉毛,別提有多喜慶了。
姑娘盯着陸楊,突然指着他道:“我就說怎麽總覺得你身上有股毒藥的味道!你是不是跟毒宗有牽扯!”
四九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一臉懵地探頭問道:“什麽毒宗?”
下一刻,被一條白色衣袖的胳膊,有力地一把拖走。
家裏開醫館的人鼻子也靈,畢竟将來是要繼承衣缽的。陸楊一拍腦門,自認失算,張悄悄得意地扭了扭身子:“我爹就跟毒宗有牽扯,我不想他一腳踩進黑路,所以才跟他吵的架......”
說到後邊,又有些萎靡不振了,整個人蜷縮起來,說話間有些哭腔:“可怎麽辦?他若是帶着全族的人都入了毒宗,那可真就辱沒先人了......”
陸楊不敢說話,他一個出身于天下最負盛名毒宗的人,要真這麽算,不止辱沒先人,還臭不要臉。
林橋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湊過去和張悄悄姑娘說悄悄話去了,兩個姑娘間說話,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他這一個月研究過,張悄悄不會武功,應當也威脅不到林橋的性命,便放心地出門遛彎去了。
走至拐角,正好碰見拿着把扇子瞎扇的李青,對方在此等候多時了,見他過來将扇子一合,送上一張笑臉。
陸楊看了看四周,問道:“四九呢?”
“被我拿根冰糖葫蘆哄走了。”李青彎彎嘴角,湊過去問道:“怎麽這麽關心四九,不關心關心我?”
陸楊白了他一眼:“你是我什麽人,我就敢關心你。”
李青大言不慚道:“我是你相公。”
話音落時,陸楊已挪至三丈開外,身形飄忽,腳下生風,再一拐,便拐進了自己房內,并迅速關上門,好似要把什麽不要臉的東西關在門外一樣。
李青笑得很是得意,他慢慢悠悠地走過去,整個人貼在門縫處,朝裏拖長了音調喊:“小鄭哥我錯了,你是相公好不好?相公?夫君?我的郎君——”
公主啃着冰糖葫蘆,拐着一臉不情願的四九,正好走到這裏,見狀一同“噫”了一聲,快步走遠了。
第二日城主府內,兩方人馬到齊,為顯公正,特從城主府上擇了位大夫來驗病,驗出的結果,是雙方平局。
張掌櫃那邊,自從見到他閨女張悄悄後,異常地沉默,聽了那位大夫念出她之前身上的脈象後,表情更加沉痛,腳下有些站不穩,幸虧被人扶了一把,否則大概要當場暈過去。
張悄悄也沉默地看着張掌櫃,表情淡然,也不知被林橋開導了什麽話,如今看上去心态平和多了。
城主看了一眼公主的臉色,有些遲疑地道:“那這場豪賭......算作平局......?”
靜和公主手裏拿着一根糖畫,似乎是誰的賄賂,她表情嚴肅地橫了一眼城主,城主立馬道:“怎麽能是平局呢。那個誰,過去再診一診,看看哪邊身體狀态更好......”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在場不管誰臉色差,屬公主的臉色是最紅潤有光澤的。
鄭郎中這邊的三位病人,除卻公主外,張悄悄姑娘面色雖泛青,但至少不再有黑眼圈,那名男子甚至被喂胖了幾斤,顯得油光水滑。
而張掌櫃那邊的病人呢,各個面黃肌瘦,實在難拎出來比較。
遂那位大夫只是随意把了把脈,便宣告了結果。
張掌櫃接過那張自己親自畫押的賭約,臉色發白,看了一眼張悄悄,認命地對身後夥計道:“回府,将我的地契都拿來。”
莫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位手腳麻利的夥計便将一沓房屋地契抱了過來,給城主過了過眼,低頭交由張掌櫃。
張掌櫃再看了一眼這沓地契,沉默地交給陸楊。
林橋接過,數了數數目,當庭感慨這真是好厚的家底。
李青“啪”地一聲打開扇子,放在身前人臉前,偷偷在他耳邊嘀咕:“你真不要,舍得嗎?雖說比不上我家,但也蠻多了。拿了之後,就不必給我做镖師,可以逍遙去了,還是說......小鄭哥呆在我身邊,其實心裏樂意?”
陸楊往旁邊一歪,躲過李青暗戳戳的吹氣,回頭皺了皺眉:“是我的嗎,我就拿。”
話音剛落,林橋已将那沓又厚又皺的地契轉交給了張悄悄。
本來坐在椅子上,萎靡不振的張掌櫃,眼瞧着頭發都要白一半,皺紋都要多長幾條的他,突然站了起來,看了看城主,又看了看公主,最後再看了看林大夫,顫着手扶上桌子:“這......”
四九也起身,抽劍指着他,言語上依舊不那麽客氣:“又不是還給你!激動什麽。你跟張悄悄已經斷絕父女關系了,以後在百樂城你要聽她的!她才是日後張記的大掌櫃,知道嗎?”
公主應景地拍了拍手,道:“真是長見識了,原來還有這樣的俠義。王城主,我今日很開心,回宮後,會為你們百樂城說好話的。”
一直戰戰兢兢的王城主聞言,立馬跪地,行了個大禮:“多謝靜和公主。”
風禪突然出聲,賤兮兮地來了句:“你快去問問悄悄妹子,她家庫房裏有沒有赤金蓮,若有,就不必上一個賊拉遠的地方找了。快去快去,跑起來!”
陸楊立馬扯住剛榮升張記藥鋪大掌櫃的悄悄,問道:“你家有沒有赤金蓮?年份越大越好。”
老風子曾對他說過,年份越大的花幹越有利于他養護魂魄。
遺憾的是沒有。
陸楊與風禪同時嘆了口氣。
若是沒有,陸楊只好遠赴西域一趟了,他一想到那風沙漫天的地界,就覺得口幹舌燥。
四九突然過來拍他的肩膀:“鄭大哥,林橋處理完這邊的事,下一步就是往關外走了,你懂的吧,他要找他的第一個病人......”
“找什麽人?”張悄悄聽到林橋的名字,也突然湊了過來。
四九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估計是之前給人開膛破肚的時候落了把刀進去,滿世界地找,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死了沒有......”
見張悄悄走了,四九又賊眉鼠眼地做口型給他看:“找情人!他去找情人!”
口型動作之誇張,令雜技演員嘆服。
陸楊點頭,表示十分理解,順口道:“我要去西域,正好一路。”
李青不知什麽時候就站在他身後,聽罷義不容辭地往前一站,正好前胸貼着陸楊後背,哥倆好地把他一攬,道:“我也是。”
“你也找情人?”
李青搖着頭笑道:“我是追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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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西域,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