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淡淡的日光照在她的臉上,顯得她的神情更加專注。
盧霏不算是美女,她爹娘的長相都很普通,因此她也不出彩。不過,盧霏是個會讓人不由忽略她的長相的人,她有一種能輕易令人生出好感的氣質,落落大方,從容不迫。
聽到她們到來,盧霏擡頭一笑:“莊少莊主,薛姑娘,請坐。”
莊澄問道:“盧姑娘傷勢好些了嗎?”
盧霏回答:“沒有大礙,過幾天就好了。”
莊澄點了點頭。
盧霏:“薛姑娘看出來了吧。”
薛紫靈輕笑:“與我無關。”
盧霏颔首:“多謝薛姑娘。”
薛紫靈看了眼莊澄,語氣有點嚴厲,對盧霏道:“但是你不該拉莊澄下水。”
盧霏目光坦蕩,态度誠懇,低頭道:“抱歉,這是我的不是,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薛紫靈嗯了一聲,見對方聰明,也願意多說兩句。她道:“你有些急了。”
盧霏哂笑道:“高長風就要踩在我的頭上了,我再沉默下去,他還以為那個位子是屬于他的。”
薛紫靈贊道:“好野心。”
盧霏搖頭:“這不是野心,是我既然擁有與之匹配的能力和手段,就應該得到的東西。我爹囿于成見,認定女子不能與男子做出同樣的功績,我再如何優秀他也只當看不到。他不給,我就自己拿。”
啞巴莊澄沒有插話,一邊聽一邊想,連蒙帶猜的,居然自己想明白了。她對盧霏的做法不太贊同,道:“高公子雖然為人不佳,但沒有大的過錯。”因為對詳細的情況了解不全,她沒有擅下結論,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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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霏笑了笑,那眼神似乎是覺得莊澄幼稚,她說道:“觊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是他的過錯。這次只是警告,若他知難而退,我自然不會太過分。”
莊澄沒有再說什麽。倒是薛紫靈好像很欣賞盧霏,又和她聊起了武功。
說了沒幾句,高長風來了,兩人便告辭離去。
高長風其實不想來,他承認使出狂瀾三式是他魯莽,但比武受傷難道不是稀松平常?盧霏實在嬌氣。不論心裏怎麽想,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高長風進門後,裝作關切地詢問傷情。
房門一關,盧霏與高長風說了什麽,外面的人不知道。看上去這兩個相安無事,但莊澄卻隐約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問薛紫靈,薛紫靈道:“盧霏肯定說破了,高長風看來不肯就範,有好戲看,我們等着吧!”
好戲沒等到,等到高長風。
薛紫靈覺得這個義子真是煩。
“莊少莊主,薛姑娘。”高長風長記性了,規規矩矩地叫人。
“高公子有事嗎?”莊澄客客氣氣地問。
“有點事……想與莊少莊主單獨說。”高長風暗示道。
薛紫靈面色不善:“那你不用說了。”
高長風以為莊澄不至于這麽折他面子,不理薛紫靈,等莊澄回答。
莊澄的确沒有那麽直白,她道:“薛姑娘的話等同于我的。”
高長風皺眉,看向莊澄的眼神明明白白透出一個訊息:卿本佳人,奈何從賊!莊澄身為武林第一貴女子,心甘情願與一個賊厮混,這令他大失所望。早幾年他聽人說起莊澄,無不稱贊其正直,端莊,尊貴,美麗,孰料竟這般不自愛。但是數數武林中配得上他的沒有幾個,他對莊澄也早有好感,只得先放下芥蒂。
“莊少莊主,薛姑娘,這幾天我忙于正事,無暇招待你們,請見諒。”
薛紫靈冷笑:“你既不是莊主又不是少莊主,一個義子,忙什麽正事?”
這話正戳在高長風傷口上,他壓着怒氣道:“薛姑娘沒有出身,大概不懂山莊裏的關系。”
聽到這話,薛紫靈還沒說什麽,莊澄先生氣了:“高公子口無遮攔的毛病應該改一改,否則別說一個山莊,連師弟也收服不了。”
高長風臉色一變:“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莊澄揚起下巴,高傲又貴氣:“我不必聽人說,看到的足夠我判斷。”
高長風覺出莊澄對他已有成見,心下煩躁,覺得今日要說的話應該說不成了,便皺着眉随意地拱了拱手,心不在焉地走了。
薛紫靈從身後環住莊澄,嘟囔道:“這人有病。”
“不要罵人。”莊澄不怎麽認真地勸,“他原本是來說什麽,你能猜到嗎?”
“猜他的心思做什麽……”薛紫靈不屑,但話說一半又變了想法,“他看你身份高貴長得美,想結親鞏固地位,今天應該是澄清他和小師妹的關系。他想利用你,你別理他。”
薛紫靈心裏清楚,莊澄對那個高長風絕對不可能有半分好感,但她總覺得不夠放心,逮住機會就再抹黑一點,直到把高長風的形象抹成一顆黑漆漆的羊糞球才肯罷休。
“莊莊,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
平瀾山莊不以美景著稱,兩人漫無目的地溜達溜達,散散心情,便原路返回。
走過一片樹林時,薛紫靈耳尖,拉着莊澄停下來。
凝視聽了聽,薛紫靈勾起嘴角,對莊澄道:“好像是高長風和小師妹,我們去看看。”
莊澄猶猶豫豫:“這樣不好。”邊說邊放輕腳步,跟着薛紫靈悄悄地靠近那邊。
走近聽,果然是那兩個人的聲音,薛紫靈抱着莊澄躍到樹上,又往前跳了幾棵樹,兩人貓在樹枝上看着下面。
高長風:“小師妹,你聽我說!”
小師妹一鞭子抽過去:“你閉嘴!你又去找她了!你還想騙我!”
高長風狼狽躲開。
小師妹再抽:“你明明喜歡莊澄,為什麽對我說你喜歡的人是盧姐姐!”
高長風苦不堪言,他當時見小師妹嘴上說喜歡他,送給盧霏的東西卻比送他的多,誰知道是怎麽鬼迷心竅了,被小師妹發現有心儀女子時就撒了謊,現在真是後悔萬分。
這件事無從解釋,高長風不想以後小師妹和他斷了來往,躲閃之間,急中生智,想道:只要讓小師妹相信他沒有喜歡的人,小師妹便不會再計較。
拿定主意,高長風大聲道:“小師妹,你不要誤會!我确實騙了你,可是這次見到莊澄,我對她已經沒有情意了!”
小師妹停下了鞭子:“為什麽?”
高長風松了口氣:“她與薛紫靈厮混在一起,品行不端。”
小師妹:“那你怎麽還去找她?”
高長風不願放棄莊澄身後的萬岳山莊,情況緊急來不及多想,道:“我與她周旋,為的是她的身份,你知道我的位置不能服衆,我只有得到莊澄的支持,才能在平瀾山莊立得穩,你也……”
高長風對莊澄只是有些不滿意,對小師妹則是根本不喜,以後更不會娶她,所以他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只要小師妹想象成那個意思就夠了,以免将來麻煩。
小師妹問:“你是想利用莊澄,讓她幫你當上莊主?”
高長風:“對!我已經不喜歡她了。……小師妹?”他看着垂頭不語的小師妹,覺得有點奇怪。
“難怪盧姐姐叫我別信你。”小師妹握緊鞭子,擡頭瞪着他,“爛人!我再也不喜歡你了!以後離我遠一點!”
高長風愣住,不知道哪裏出錯,她難道不是應該高興嗎?
樹上的薛紫靈忍着笑,貼在莊澄耳邊道:“我看這個小師妹挺好的。”
莊澄被她呵出的熱氣噴得耳根發燙,扭頭瞪了她一眼,眼睛霧蒙蒙的惹人愛憐。
薛紫靈看呆了,湊過去吻她。
莊澄閉上眼睛,用心回吻。
作者有話要說: 好…餓…呀…
☆、平瀾山莊
小師妹從樹林裏跑出來,朝着盧霏的房間直奔而去。
“盧姐姐!”小師妹闖進門,一眼看到正拿着劍譜發呆的盧霏,腳步不停撲進盧霏懷裏。這一路跑過來她都不委屈,現在抱着盧霏,她的鼻子有點酸了。“盧姐姐,我錯了,你生我的氣嗎?”
盧霏被她吓了一跳,回神之後,微微地笑了:“不生氣。”
小師妹難過地在埋頭盧霏胸前蹭了蹭:“我再也不會為別人疏遠你了。”
盧霏上半邊身子都被她蹭麻了,笑容擴大了點:“回來就好。”
被暖暖的香香的盧姐姐輕輕地拍着脊背,小師妹想明白了,什麽長風師兄,哪有盧姐姐好?誰都沒有盧姐姐對她好!
安慰好小師妹,盧霏在房裏獨自坐了一會兒,起身出門。
她走得很慢,很穩,與每個遇到的人都打招呼,走到了薛紫靈門外。
敲兩下。
停頓片刻,再敲兩下。
隔壁的房門開了,薛紫靈:“要幫忙?”
盧霏但笑不語。
隔兩天,山莊內部開始傳說一個真相——
高長風一直在欺騙單純的小師妹,為的是得到財富。現在,他居然又把主意打到莊少莊主頭上,為的是什麽不言而明。
之所以說這是真相而不是流言,是因為前後兩件事都有作證:一,小師妹回歸盧霏身邊,不理高長風了;二,高長風幾次三番求見莊澄,而莊澄對他完全不熱絡。
于是,以呵護小師妹為己任的師兄弟們,沸騰了。
于是,視高長風為情人模板的師姐妹們,傷心了。
而既不沸騰又不傷心的弟子們,則組成小隊前來觀察薛紫靈。
鑒于薛紫靈“劣跡斑斑”,盡管她是與莊澄一同來的,大家也不敢掉以輕心。說起來薛紫靈還“取”過平瀾山莊的一柄寶劍,不過誰敢讓她還回來?所以盧莊主“不記得”了。
這幾天大家嚴陣以待,确認過誰都沒有丢失東西後,才相信這個大搖大擺跑到平瀾山莊的賊,沒打算公然作案。
于是,好奇心很重的弟子們早上練完功,就三五成群溜過來,瞧瞧這飛賊是個什麽模樣——他們的身份不夠格敲門拜訪,排位大會時離得遠看得不真切,只好出此下策。
此時,薛紫靈和莊澄正在房裏說話。
莊澄問:“除了寶物和取寶物,你還對別的什麽感興趣嗎?”
薛紫靈答:“你呀。”
莊澄臉紅:“我問的是正經事情。”
薛紫靈:“你還不夠正經嗎?”
莊澄扶額:“詩書、武功、錢財、權勢……我是問這些。”
薛紫靈挑眉:“想把我圈在萬岳山莊養起來?”
莊澄不否認有過這個閃念。她搖頭道:“我是想,以後如果你願意,可以到萬岳做師傅,像魇夫人那樣。”
“把全身包起來?”
莊澄笑了聲:“那是魇夫人的丈夫家裏習俗。她的夫家沒有了,這個習俗她留了下來。”
“以後的事我不會去想……”薛紫靈忽然住口,去打開窗子。
正蹑手蹑腳想要靠近一點的幾個弟子,呆了。然後,不知道哪個先反應過來,轉身就跑,剩下幾個也跟着迅速撤退。為什麽要跑?不知道。反正都在跑,自己也跑就對了。
薛紫靈忍不住笑了一聲。盧莊主雖然古板,平瀾山莊卻不失活力。
莊澄走過來問:“是來看你的?”
“應該是。”薛紫靈沒關窗,就任它敞着。
小膽兒開路先鋒造福了後來者,莊澄常常不經意地一瞥,就能看到外面一小撮來觀察她們的弟子。準确地說,是觀察薛紫靈。
等莊澄習慣了窗外探視的目光時,平瀾山莊發生一件事。
盧霏傷勢痊愈,下了戰書,對高長風。
近日來出的這些事情,使得不少人改為支持盧霏做下任莊主,但是這些始終放在臺下,衆人也默認高長風仍是第一。
但現在不同了,排位大會那不清楚的結果先放一邊,盧霏正式對高長風下戰書了!不論盧霏是純粹地想比武,還是要借此表明什麽,這封戰書一下,各種聲音頓時翻出海面,讓人不能再忽視。
盧莊主不樂見這場多餘的比武,但規矩就是規矩,戰書已經下了,他不能阻止。
是日,天朗氣清。
盧霏與高長風重新站在擂臺之上,一女一男,沒有半點旖旎。
氣氛很緊張。
盧霏忽然一笑,朗聲道:“排位大會上,我輸了。”
這話一出,衆人都吃驚不已,既然認輸了還下什麽戰書?
“高師兄光明磊落,心胸寬廣,在我受傷後他來探望我,勸我道:‘女子生來就應當相夫教子,非要在武功上争高低,受這個傷不值得。’我聽了之後,很不服氣。”
原本只是傷心的師姐妹們,此刻也沸騰了。
“諸位當我任性罷,我想争一口氣,告訴高師兄,女子,不是為相夫教子而生,我有自己的追逐。”
說完,盧霏做個起手式:“高師兄,接招吧!”
高長風氣得想吐血,全力迎戰。
群情激動,叫好聲無數,排第三的師兄盡職盡責地數招式順便報數。
沒有人注意盧霏是什麽時候突然變得淩厲起來的,而這個過程十分短暫,衆人未及細思,盧霏已經恢複她原本的出招風格,衆人只當她是全心投入之後的小爆發。
但是高長風絕不會那樣簡單地以為。只這幾招,就是這幾招!他的攻勢被強行壓制住,如今落敗是遲早的事情,他沒有機會了!
“你什麽都得不到。”盧霏趁一次近身,對他說道。
高長風怒吼一聲,攻勢越發猛烈,竟又有打平的跡象。
突然!盧霏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破綻。
這個破綻高長風是知道的,在盧霏練功時他曾發現過,但是他沒有提醒。而現在,定勝負的關鍵時刻,盧霏露出了這個破綻。
天賜良機!
已經急紅眼的高長風來不及想,他怕這個機會轉瞬即逝,那樣他必敗無疑。若要一擊得手,必須用狂瀾三式。他毫不遲疑……
可是他忘記了,那是個致命的破綻。
致命的破綻,盧霏怎麽會留到今天?
盧霏計謀得逞,一招力挽狂瀾将高長風痛擊落地,劍指喉間,飒然而立。
勝負已分。
有一瞬間落針可聞,随即,呼聲鋪天蓋地。
“大師姐!大師姐威武!”
在一片亂喊中,忽然出現一個不同的聲音,激動的群衆被輕易引導,跟着喊起來:“少莊主!少莊主威武!”
盧霏頗有大家風範地擡手止住叫喊聲,笑問:“誰說女子不如男?”
又是一靜。
接着,更大的歡呼聲響了起來。
沒有人去關注地上的那個失敗者,他已經失去了被崇拜的資格。
莊澄的房間裏——
盧霏:“多謝薛姑娘的藥。”
薛紫靈:“不用謝我,以後會讓你還的。”
盧霏:“當然。”
莊澄問:“經過此事,相信盧姑娘的目的就要達成了,恭喜。不過,高公子……”
薛紫靈在她的臉頰上揪了一下,不讓她問完。
盧霏淡淡一笑:“高長風這輩子做個義子就可以了。還是那句話,只要他不妄想,我不會過分。”
莊澄點了點頭。
“大師姐!”小師妹砰的一聲推開門,蹦蹦跳跳地拉着盧霏走,“師父叫你呢!”
盧霏連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拖走了。
薛紫靈與莊澄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另一邊,小師妹拉着盧霏,撅嘴道:“你怎麽又去找她們?”
“只是随意說幾句話,她們明天就走了。”盧霏安撫道。
“明天?”小師妹高興道,“終于要走了。”
盧霏笑了笑,沒說什麽。她的小師妹不需要懂那些複雜與世故,只要一直單純直率就好,反正會有她護着。
到書房外,盧霏讓小師妹先離開,自己進門。
“爹,您找我?”
盧莊主沉聲:“坐。”
盧霏鎮定自若。
“霏兒,你是什麽時候學會力挽狂瀾?”
“爹親手教高長風狂瀾三式的時候。”
“你對我有怨言?”
“子不言父過。”
“你這是說——我錯了?”
“誰都沒有錯。”
盧莊主沉下臉:“那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私底下的手段,我都知道了,長風他得罪了你?”
盧霏搖頭微笑:“您還不明白?不論是誰,擋了我的路,我必定掃除。”
盧莊主拍桌:“那是不是我也要被掃除了?”
“您是我爹。”盧霏的眼神裏似乎有浮動的亮光,盧莊主不确定那是不是眼淚,但他确實心軟了。
這畢竟是他的女兒,從小看到大,唯一的骨血。當他發現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他開始懷疑,這個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他究竟有沒有真的了解過?現在再一想,恐怕就連他發現事實,也是女兒安排好的。或者說,女兒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瞞他。
不惜自己受傷,也要将高長風拉下來……盧莊主真是怕了她了。他怕他再堅持下去,會失去女兒。
盧莊主不得不正視這個他曾認定不能接管山莊的孩子。其實,當盧霏打敗高長風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滿是驕傲。
“罷了……”盧莊主擺了擺手。
“謝謝爹,女兒告退。”
“等一等。”盧莊主又叫住她,“你,要我親手教你嗎?長風……”
盧霏扶着門框,回頭:“狂瀾三式?我比他會!”
作者有話要說: =_= 感覺我寫得有點…逗比。然後就進入下個副本了,啦啦啦~
☆、穹崇山莊
臘月中旬時,北邊已是天寒地凍,凜冽的風刮過去,像能在臉上削出幾道口子。
薛紫靈和莊澄決定往東南邊走,等氣候轉溫暖些,再到北邊去看看。
這日黃昏時分下起了大雪,看樣子要持續到明天,她們便走進客棧,打算停留一晚。
掌櫃的殷勤地問:“兩位姑娘,幾間上房呀?”
薛紫靈愣了一下,往常住店沒人問這個問題的。
“兩間。”
“一間。”
兩人同時回答。
掌櫃的:“到底幾間呀?”
莊澄不說話,薛紫靈:“一間。”
掌櫃的:“好嘞!”
不管兩間一間掌櫃的都樂意,反正這大雪夜裏不愁空着房,早晚能住滿。
莊澄跟在薛紫靈後面上樓,小聲自言自語:“冬天寒冷,一起睡可以取暖。還有今夜一定會有許多人來住店,省下一間可以方便他人。嗯。”
“你說得對。”薛紫靈煞有介事地附和。
大概是住客都畏寒不開門窗,房間裏有些悶,問了莊澄确定她不冷,薛紫靈就推開了窗。
剛推開,一只展翅小鷹帶着尖厲的叫聲俯沖而來,薛紫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只鷹的脖子,吓了一跳。
莊澄一看:“是二英!”
二英,巴葫蘆養的三只鷹中的第二只。
薛紫靈從二英的腳上解下小竹筒,抛給莊澄:“不是說他的鷹不傳信嗎?”
莊澄從裏面抽出小紙條,念道:“穹崇請少莊主薛姑娘助其渡過難關。”
翻到反面,繼續念:“三只都派出送信,送不到就是天命。”
薛紫靈:“三只?”
說着,又一聲尖厲鳥叫,薛紫靈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大英的脖子。
莊澄抽出小紙條看了看:“同樣的內容。”
薛紫靈問:“要不要回信?”
“不用。”
薛紫靈把大英二英從窗戶扔出去,接着小英也沖過來,薛紫靈無奈,再次抓鳥脖子。
莊澄:“還是同樣的。”
小英也被扔了出去。
“巴葫蘆養鷹很有辦法啊。”薛紫靈關窗,由衷誇贊。
莊澄皺眉:“穹崇山莊出了什麽事?我們這幾天走過來都沒有聽到傳聞。”
薛紫靈:“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喽。”
“不知道商哥哥怎麽樣了。”莊澄低聲道。
“商哥哥?!”薛紫靈感到了一種危機,“商隐?”
“對,你認識……啊!”莊澄眨眨眼,悟了,“穹崇山莊,你去過的?”
薛紫靈撇嘴:“嗯。”一年逛兩次穹崇山莊,每次都有新收獲。
莊澄為難地點頭,不确定道:“商哥哥既然專程請你相助,應該會不計前嫌。如果我們去了,你們過去的恩怨說不定能一筆勾銷。小薛,你的意思呢?”
聽到莊澄為自己着想,薛紫靈心裏舒服了些:“沒意見。”
“那等明天雪停了,我們就往穹崇山莊走,希望能趕得上。”莊澄對她笑了下,又有點疑惑,“不過,什麽難關一定要我們兩個去幫助?”
薛紫靈:“到了自然會知道,現在,睡覺。”
三大山莊,萬岳地廣,平瀾尚武,穹崇多財。
莊澄最後一次見到商隐是在三年前。在那之前,每隔一兩年商隐都會到萬岳山莊做客一陣子,後來因為莊澄長大,出落得貌美無雙,商隐的姐姐極力撺掇大齡未婚的商隐把她娶回家,但商隐對她只有兄妹情誼,為了避嫌,自覺減少了與莊澄的接觸。
薛紫靈聽了之後,仍然覺得不放心。她暗下決定,假如商隐這次露出什麽苗頭,她就把穹崇山莊變成窮山莊。
說到商隐的姐姐商蒹葭,那真是個讓人佩服的角色,連薛紫靈也要對其豎拇指道一聲厲害!她只用了七年的時間,就讓穹崇山莊的資産翻了一番。如今,穹崇山莊山下的幾座富庶大城,幾乎都是穹崇的産業,即便穹崇山莊打定主意坐吃山空,那也要吃好幾代人才吃得完。
大商人們對商蒹葭頗為忌憚,但是百姓們對其沒有惡感,人贈綽號“假奸商”,意指她雖然心黑手狠,斂財生猛,卻是以智謀與遠見取勝,誠信經營。
姐弟倆個一外一內,各司其職。商蒹葭生財有道,商隐花錢有道——這個也是誇獎。
莊澄和薛紫靈趕到穹崇山莊的時候,恰巧是除夕當天。
商隐披着兔毛大氅,從脖子到腳踝包得嚴嚴實實,領着兩個随從在山莊門口迎接。
“莊澄,薛紫靈,恭候多時。”商隐含笑拱手。
“商哥哥。”莊澄還禮,“風涼,快進去吧。”
薛紫靈仔細看了一眼,只見商隐臉色白得像紙,病怏怏的好像風一吹就倒,白費了一副俊逸的好相貌。薛紫靈莫名有一點自豪。
一路瓊樓玉宇,雕欄玉砌,華貴的盆景處處可見,小橋流水,美不勝收。
落座後,随從沏茶招待。
莊澄已經有些懷疑,但她沒有先問,安坐不動。
看莊澄沒有開口的意思,商隐只好道:“莊澄,幾年不見,你變了不少。”
莊澄道:“增長了許多見識,自然與以前不同了。”
商隐:“我開門見山。這次請你們來,确實有一個難關需要你們協助。”
莊澄:“什麽難關?”
商隐:“我姐,咳,催我成婚。”
莊澄:“……呃?”
薛紫靈開始盤算先從哪搬起。
渾不知自己的山莊有可能遭遇洗劫的商隐解釋道:“我姐對我下了最後通牒,若我今年過年還沒有成婚的人選,她就要斷我財源。”
莊澄皺眉,不會是……吧?
商隐:“所以我想請你配合我,瞞過我姐。她初五回來,十五就走,只有十天。你我知根知底,演起來我姐容易相信。”
莊澄沉默片刻,問:“你特意指明要薛姑娘來,又為什麽?”
“這個嘛,”商隐朝身後伸手,随從小八遞上幾張拜帖,“我想看看,給穹崇山莊送來這些的薛紫靈,是個什麽模樣。”
莊澄接過去。
一共四張拜帖,第一張上書:前朝貢品五福八寶如意已取走。落款:薛紫靈。
第二張上,取走的東西換了換。
第三張第四張也是如此。
“……”莊澄擡頭,表情古怪。薛紫靈沒有取過萬岳山莊的東西,自然不會送這種拜帖。不得不說,莊澄受到了一點震撼。
“既然如此,薛姑娘你已經見到了,我們不如……”莊澄想了想,用了一個新學到的詞,“和氣生財,怎麽樣?”
商隐嘴角抽了抽,咳了一聲:“可以。”
莊澄放下心事,對商隐笑了笑,道:“實在抱歉,你的難關,我不能幫你渡過。”
“為什麽?”商隐不解道,“你的年紀不小,你爹不催你成婚嗎?你這次幫了我,下一次我定然也會幫你瞞過你爹。”
莊澄搖頭:“我爹答應我自己去尋,一時尋不到,他也不會逼迫我。”
薛紫靈立刻盯着莊澄——尋不到?我不是在這坐着嗎?
莊澄脊背一癢,坐得更直,故意不看她。
商隐發愁道:“那可怎麽是好,我寄希望于你,沒再找別的人,還有五天我姐就到了,我去哪找個人頂替?”
莊澄被盯得受不了,示弱地回看一眼,眼神有點小可憐。
誰知商隐以為這是莊澄給自己使眼色,頓時臉色更苦:“使不得,我姐提起薛紫靈就牙癢癢。”
薛紫靈聞言翻了個大白眼。
莊澄在心裏翻了個小白眼。
“對了!”莊澄忽然想到什麽,“我們在山下的時候,聽到人們談論……”說到一半她覺得有點不合适。
商隐急盼有個稻草讓他抓着,只要能漂過十天就行,當下追問:“談論什麽?”
莊澄道:“談論花好月苑的頭牌,蘇韻姑娘,聽說樣貌柔美,品性文雅,而且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
“是麽……”商隐叫随從,“小九?”
小九上前一步:“蘇韻姑娘是去年評上的頭牌,樣樣拿得出手,今年已經十七。”說完退了回去。
能讓小九這樣評價,看來确實不錯,商隐挑眉:“年紀小反倒不好。我姐不在意身份,明天我們下山去瞧瞧。”
小九又上前一步:“莊主,花好月苑歇假了,初三開業。”再退回去。
“那地方歇什麽業?”商隐吃驚,“那就初三再去,你先知會老板一聲。”
小九上前:“是。”退回去。
薛紫靈和莊澄看着小九的回話方式,都想問一句:累不累?
商隐對她們道:“今日我要主持山莊事宜,恐怕沒有時間親自招待,你們随意,有事吩咐下人。如果覺得山莊無聊,下山走走也無妨。你們先看看住處,不滿意就對小八說。小八——”
“是。”小八領命。
到住處後,薛紫靈就讓小八走了。
“小薛,”莊澄道,“你喜歡穹崇山莊嗎?”
“不喜歡。”
“萬岳山莊呢?”
“喜歡。”薛紫靈轉頭,“怎麽?”
“沒什麽。”莊澄揚了揚嘴角。她以為薛紫靈那麽熱衷于收集寶物,會更喜歡穹崇山莊,看來……也許有些事可以樂觀一些。
薛紫靈湊過去親了她一下,想說什麽,又沒有說。
作者有話要說:
☆、穹崇山莊
初三這天,商隐帶着小八小九下山,去瞧那個蘇韻姑娘。
莊澄換了一身男裝,唇上貼兩撇小八字胡,帶着薛紫靈一起湊熱鬧。
湖上結着的薄冰已經被破開,一條華麗的畫舫靠在岸邊。花好月苑的王老板不敢端架子,站在岸上親自等待貴客,呼出的白氣讓視線變得模糊。他隐約看到一行人走了過來,前頭是一位俊美的年輕男子,一位個頭稍矮的小胡子男人,還有一位好像是飄着的姑娘,後面跟着兩個随從。
走近些,他認出後面的一個随從正是那位小八大人,臉上立刻露出恰到好處的熱情笑容,迎上一步。“公子,您到了。”
因為他們是秘密下山,小八囑咐過要叫公子。
商隐微微點一下頭:“王老板。”
王老板垂着眼睛,躬身請他們上船,絕不亂看。憑他這一雙閱女無數的火眼金睛,剛才一眼便看出小胡子也是一位年輕姑娘,既然是隐瞞了身份,他自然知趣。不過……他實在按捺不住職業習慣,偷偷瞄了一眼那位穿着女裝的姑娘,眼裏全都是欣賞與遺憾。誰知道他在遺憾什麽……
一應茶點都用的是最好的,就這樣,王老板還是擔心這位莊主看不上眼,見其沒有不滿意的神色,才稍稍放心。
珠簾後有人彈琴,琴聲清脆叮咚,讓席間氣氛跟着活躍起來。
“王老板,”商隐道,“為何之前歇業三天?”
商蒹葭的生意沒有涉及這個,但商隐也知道風月場應當是全年無休的。
王老板樂呵呵道:“這不是過年麽,平時對家裏人就是再沒心思,過年總還是回家好。我這花好月苑歇業了,留連在外的男人就少一個去處,雖然不一定起作用,但是誰說的準呢?成了一個,就高興一家子不是?”
這番話乍一聽好像有理,細想又覺得是詭辯。王老板挂着副老好人的笑臉,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說他虛僞吧,似乎又有幾分真誠。
一曲終了,席上也安靜下來。
接着,琴聲再次響起,宛如流水,綿綿不斷,溫溫柔柔地流進人的心裏去。
一時間,幾人都被這美妙的琴聲吸引住了。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莊澄專注地閉眼傾聽,薛紫靈專注地看莊澄。
王老板朝商隐和薛紫靈作揖,對着已經進入忘我境界的莊澄也揖了一下,退場了。
餘音袅袅,回味無窮。
良久,珠簾輕動,一女子走到人前盈盈一拜,不羞不怯,頓時讓人心生好感。“妾身蘇韻,見過公子,小姐。”
莊澄好奇地打量她,但很快收回目光,以免讓她覺得不受尊重。由于琴聲先入為主,莊澄對這位頭牌的感官不錯。嚴格來說,如果把女子形貌分為三等,蘇韻屬于上等裏面中規中矩的,美,但并不傾城。不過正如坊間談論,蘇韻的身上有一種獨特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