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
更容易發生——事故。
莊澄故意踩斷了一根枯枝,提醒廟裏的人,有人在靠近。
破廟很空曠,一尊破損了的泥塑佛像立在供桌上,供桌被一張有點髒的厚布蓋得嚴實。那個人看來是躲在供桌下面。
薛紫靈和莊澄沒有管那個人,用掌風掃開地上的積塵,坐了下來。出門在外,有點武功是很好用的。
“餓嗎?”薛紫靈打開小包袱,裏面有幾個油紙包和兩個水囊。
“不是太餓……”莊澄在幾個油紙包之間選了選,挑出一個,“吃這個吧。”
剛離開的地方炒貨零嘴很有風味,莊澄臨走時特意多買了些帶着,邊走邊吃到下一個落腳點還能剩一點。
油紙包一拆開,香味兒争先恐後地跑了出來,好像不甘心被拘在袋子裏。莊澄吸了兩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小包袱被薛紫靈背了一個上午,東西還都是熱的。莊澄拿出一個,感覺不燙手,但還是吹了吹才剝開,放進嘴裏,臉上立刻洋溢出微笑。
薛紫靈笑話她道:“糖炒栗子在當地的時候你沒少吃,還這麽饞?”
莊澄不理她,又剝了第二個吃。
看她吃得香甜,薛紫靈也忍不住拿出一個來。這糖炒栗子油光铮亮,皮脆易剝,莊澄白嫩的小軟手在棕色的殼上輕輕一捏,那道小口子就歡快地崩開了。裏面那層貼肉的薄皮也好剝得很,轉着圈一揭,幹幹淨淨一顆黃澄澄的栗子,無比誘人。
薛紫靈的手指,颀長,筆直,靈活,這雙好手放眼整個江湖也找不出第二雙來。
但是,她就不會剝栗子。
好在她耐心十足,低着頭,先一點一點把硬殼剝掉,再細細地把薄皮撕下來。
莊澄斜睨她:讓你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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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獨處時,莊澄有時會顯露出一些小脾氣。每當這種時候,薛紫靈就清楚地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她已經喜歡到心裏了。薛紫靈轉手把栗子填進莊澄嘴裏,吹掉手指上的殼渣渣皮渣渣,撫了撫莊澄的臉。
突然從供桌下面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兩人一起轉頭看,只見從髒桌布下面鑽出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那小孩身上穿的棉衣大約是灰色的,髒了也不明顯,只是這樣打眼一看,整個人灰撲撲,髒兮兮的。像個沒人要的孩子。
小孩臉上唯一幹淨的就是圓溜溜的大眼睛了,于是就顯得那雙眼睛會發光似的。
好像……真的在發光?莊澄不确定地想。
她把手上的油紙包往左邊慢慢移動。
小孩的眼睛跟着移動。
她又把油紙包往右邊移回原位。
小孩的眼睛也移回原位,還咽了咽口水。
莊澄和善地問:“你想吃嗎?”
小孩立刻拼命地點頭。
“過來吧。”莊澄微笑道。
小孩猶豫了一下,敵不過糖炒栗子的誘惑,一步一步挪過來,一邊不時地瞄瞄她們,腹鳴聲一陣響過一陣。
“等等。”
小孩立刻站住不動,戒備地瞪着莊澄,一只腳朝着廟門的方向,随時準備逃走。
莊澄不敢動作,擔心吓着小孩,輕聲道:“你很久沒有進食了吧,先喝點水再吃東西,不然肚子不舒服。”
小孩瞄了瞄水囊,道:“我不喝你們的水!”
聲音倒是清亮,這時節溪流小河都融化了,估計是喝過水的,莊澄不再勉強,抓出兩個栗子,把油紙包遞過去,叮囑道:“一次不要吃得太多,會腹脹。”
小孩吃驚地問:“都給我?”
莊澄:“我手上的兩個不給你。”
小孩半信半疑地挪過去,飛快地搶走油紙包跑開,看她們沒有其他舉動,才等不及地坐下來剝栗子。
薛紫靈看得郁卒,連小孩都比她剝得麻利,撇嘴道:“既然是笨小孩,就不要自作聰明……”
莊澄用栗子堵住她的話。
薛紫靈默默地吃掉。
小孩聽見了也沒有反應,吃得歡實。
莊澄估摸小孩吃了有半袋子了,提醒道:“少吃一點,我這裏還有糖燒餅和……”
話沒說完,小孩已經奔過來,期待地盯着她,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還在嚼。
“……”莊澄被盯得一個字也說不出,找出兩個油紙包。
小孩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興高采烈地把油紙包抱回去,嘴巴一刻不得閑。
莊澄不由擔憂起來,她覺得小孩的腮幫子可能會被撐爆。
薛紫靈把沒用過的那個水囊甩出去,正砸在小孩腳邊,吓得小孩蹦起來退了幾步。
莊澄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薛紫靈起身,順手把莊澄也拉起來,兩人朝外走。
剛走到門口,身後“嗷嗷”兩聲,回頭,小孩表情猙獰,艱難地吞咽嘴裏的食物,好不容易咽下去,活過來似的舒口氣,看向她們:“你們要從廟前面那條路走?”
莊澄微笑:“是啊。”
“那要路過白橡寨的。”小孩說道,“城裏人說白橡寨這兩年改好了,不搶錢了,可你們長得這麽漂亮,當心被他們搶去當媳婦!”
兩人都沒聽過這個白橡寨。莊澄問:“有別的路可走嗎?”
小孩點頭:“廟後面有一條路,可以繞過去!”
薛紫靈挑眉:“你是不是也要從那條路走?”
“我是好心提醒你們!”小孩生氣地瞪着眼睛,“你們不聽就算了!”
莊澄打了下薛紫靈的手背,對小孩道:“麻煩你帶我們走那條路,好嗎?”
小孩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彎腰把油紙包和水囊抱在懷裏,邁着小短腿走到她們前面:“跟我走吧!”
莊澄笑了笑,握住薛紫靈的手,兩人對看,薛紫靈微微撅嘴,莊澄湊上去無聲地親了一下。
偏僻的土路上雜草叢生。
小孩在前面邊走邊吃,由于已經不餓了,還有空說話。
“我聽說,寨主長得像只貔貅!貔貅你們知道嘛?好兇的!他會讓你們一起嫁給他,等你們被押去拜堂,一看到他的臉,哦喲!一下子就吓死了!”
莊澄笑着問:“你叫什麽名?”
“問我名字幹什麽?”小孩頗不信任地扭頭打量她們一眼,“我叫小貓。”
不知道為什麽,薛紫靈就是想逗逗這個小貓,她幽幽道:“因為我不殺無名氏。”
小貓立刻轉身,如臨大敵,喊道:“你不要吓唬我!我不怕的!”
“小薛!”莊澄嚴厲地瞪她一眼,然後溫柔地安撫小貓:“她是開玩笑的,別怕。”
小貓和她們對峙半晌,決定相信這個溫柔漂亮的姐姐,大口咬着糖燒餅壓驚,繼續帶路,不過不肯再說話了。
路兩邊漸漸變成了山巒,走了約有一個時辰,薛紫靈忽然問:“沒有帶錯路吧?”
小貓跳腳道:“不會錯的!我問了好多個人!”
“那就是沖着我們來的。”薛紫靈停下來,對莊澄道。
就在這時,兩旁山坳突然冒出十來個人,當中一個身量不高,大聲道:“白橡寨鬥膽,請三位逗留一些時日!”原來是個女子。
薛紫靈問莊澄:“留不留?”
莊澄沉吟一下,道:“他們有備而來,恐還有後招,索性去看看。”
小貓已經吓得瑟瑟發抖了,薛紫靈看了眼,笑道:“真是小貓膽子。你還沒死,心也沒死,有什麽可怕的?”
然後對那女首領道:“放這個小孩走。”
女首領爽快答應:“可以。”
薛紫靈解下小包袱,莊澄遞給小貓,道:“實在抱歉,連累你受驚,這些東西你拿去吧。”
小貓遲疑着問:“那你們吃什麽?”
莊澄笑道:“山上總會有的。你放心,貔貅寨主打不過我們的。”薛紫靈配合地一揮手,三丈外斷了一棵大樹。
小貓又吓一跳,不過神情緩和了些,收下包袱道:“你們要小心啊。”
薛紫靈:“廢話多,趕快走。”
小貓鼓着嘴,瞪了她一眼:“我才不怕你呢!再見!”說完又看了看她們,低着頭轉身走了。
走出幾步,薛紫靈忽然叫道:“小貓。”
小貓轉回身來。
薛紫靈遞給她一個小瓶子:“如果有人要害你,就把這個灑到他身上。”
小貓小心地揣到懷裏,擡頭問:“這是什麽?”
“死不了人。”薛紫靈答道。
女首領催促道:“兩位好走了嗎?”
薛紫靈牽着莊澄,悠閑如散步,朝白橡寨衆人走去。
到了白橡寨,其餘人散去,兩人被女首領帶着走進一間屋子。
屋子就是普通的屋子,裏面站着一個健壯的絡腮胡大漢,大漢見她們到了,立刻拱手道:“失敬失敬,失禮失禮,在下是白橡寨大當家,樊龍。”
莊澄還禮:“在下萬岳山莊少莊主,莊澄。”然後不着痕跡地觀察他,試圖透過滿臉的胡子看到真實面貌。
薛紫靈摸下巴點頭:“是有點像貔貅。”
莊澄也這樣認為。
大當家樊龍似乎處于極度震驚之中,兩只銅鈴眼大瞪,一臉呆滞。
女首領也很茫然,她看了看莊澄,想了想,抱着點希望問這兩人中的另一個:“難不成你是薛紫靈?”
“我不是……”
樊龍和女首領都松了口氣。
“……難不成你是?”薛紫靈接上了後半句。
樊龍和女首領面面相觑。
良久,樊龍一臉悲慘:“咋辦?抓錯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手機發的,不知道會不會出錯
☆、白橡寨
“慢着,”女首領皺眉,“你們如何證明身份?”
她膚色較深,左邊眉骨和右邊下颌各有一條寸長刀疤,模樣極其兇悍。雖然細看五官突出分明,別有一番異域風情,但莊澄覺得……樊龍是個貔貅,這是個羅剎,更吓人。
薛紫靈道:“握好你的刀。”
女首領下意識按緊了随身的大刀,還未發問,突然之間手裏便空了。她大驚失色,就見薛紫靈已經連刀帶鞘拿在手上,往上一抛……
“不要拔刀!”
但是薛紫靈的動作比她的聲音快得太多,話剛出口,刀已離鞘。
“轟!——”
一聲巨響,屋內的石桌石床應聲而碎。
碎石四處飛,樊龍抱頭逃竄,女首領也沒比他好到哪去。待塵埃落定,只見薛紫靈抱着莊澄站在門外,毫發無損,兩人都是十分無辜的樣子。
女首領怒發沖冠,在石堆裏扒拉她的刀鞘。
薛紫靈訝異地看着手中的刀,翻來覆去愛不釋手,對沖過來的女首領道:“逐鹿刀,你是車小浣?”
女首領腳步停頓了下。
薛紫靈知道自己沒說錯,便将食指放在刀刃上輕輕抹了一下,刀鋒頓時劃破皮膚,一道血線沒入刀身。
“果然寶刀。”薛紫靈贊了一聲,将逐鹿刀遞還給她。
這間屋子離周圍的屋子遠,這時候才跑來幾個人,互相問着:“地動了?你也感覺到了?怎麽回事?”
樊龍挂着一胡子——也就是一臉——石頭碎屑,對大夥道:“沒事沒事,車小浣剛才劈桌子玩呢。”
大夥:“哦……小當家你沒事劈桌子幹啥?多劈劈柴呗!”
車小浣一瞪眼:“知道了,等會就去劈。”
大夥紛紛滿意地散開,對後續跑來的人解釋情況。
薛紫靈和莊澄對視:小當家?這什麽叫法?
車小浣道:“我信你們了。沒想到你也知道逐鹿刀出必見血。”
薛紫靈聳肩:“既然是弄錯了人,我們就不追究了。”
“慢着!”車小浣攔着她們不讓走。
樊龍:“失敬失敬,失禮失禮,屋裏說,咱們屋裏說。”
桌子已經沒了,樊龍從廢墟中刨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到石凳,四人只好站着說話。
“真是對不住啊,哈哈哈,”樊龍一笑,胡子上的碎屑撲簌簌地掉,“來都來了,多留幾天吧。”
莊澄:“不知樊大當家打算怎麽個‘留’法?”
樊龍忙道:“你們放心!白橡寨絕對沒有惡意。我是想請你們幫我一件事。不瞞你們,寨子裏出了大麻煩,本來我們打聽好了,京師第一女神捕就在今天,差不多就那個時辰,就走那條路過,我們才去請她來寨子。誰知道現在弄岔了,女神捕我們肯定是請不來了,那你們說怎麽辦?”
薛紫靈:“下山,找官府。”
樊龍哈哈笑:“薛女俠真幽默。”
薛紫靈:“你們膽子夠大的,女神捕說抓就抓,還怕什麽官府。”
樊龍:“我們這不是改好了嗎,聽說女神捕很有善心,肯定不會難為我們的。再說我們要幫忙的事,它也算是一件好事啊。”
莊澄問:“說來說去,讓我們幫忙的究竟是什麽事?”
“哎呀呀莊少莊主真是善良!”樊龍豎起拇指,講道,“我們寨子原來是個匪寨,這不兩年前大夥有覺悟,不想幹那行當了,改賣木材,種田種菜。可是,心不太齊。”
薛紫靈問:“二當家殺人了?”
“你怎麽知道!”樊龍驚駭道,“就是這麽回事。”
“猜的。”薛紫靈沒解釋,想了想,問,“你讓我們抓到他背後的人?”
“你又知道了!”樊龍崇敬地瞪着她,“哎呀這可真是請對人了!”
莊澄也想明白了。這裏有大當家小當家,中間缺的如果還活着,就是心不齊的那個;對這種山寨來說,值得他們冒險請外人來解決的,只有死人這件事;樊龍顯然還沒有動手,反而想請女神捕來,應該是要抓出一個隐藏的人。至于為什麽是二當家,不是三當家四當家,那就如薛紫靈所說,是猜的。
樊龍道:“寨子裏兩個當家,我跟老二,幾十年的兄弟了,我想揪出撺掇他的人,把老二勸回心。其實早前,我們已經有兩個人沒了,那時候都以為是意外。一個月前,翠翠爹突然去了,我才察覺不對。我跟車小浣一合計,就做了那麽個決定。”
薛紫靈看莊澄。
莊澄眨眨眼。
薛紫靈沒有意見。
莊澄:“好,我們留下。”
“太好了,哈哈哈!”樊龍拍手大笑。
門外有人來問:“大當家,現在叫兄弟們集合嗎?”
樊龍答道:“叫吧!”那人便走了。
莊澄問:“剛才那人是誰?”
樊龍:“是我本家侄子,外號叫歪瓜,聰明老實,你們有事就叫他去做。我先跟兄弟們說道說道去。”
忠義堂。
就是個空屋子。
前面一左一右坐着樊龍和二當家,三十幾個青壯年男子列隊站着,中間空出一道。車小浣引着兩人走進去的時候,兩邊的人目光不一,都在看她們。
那個歪瓜也站在最前,他的鼻梁又塌又歪,因此得了這個外號。
車小浣抱拳道:“大當家,二當家,薛女俠和莊少莊主到了。”
樊龍:“鼓掌!”
衆兄弟:啪啪啪啪啪——
樊龍:“停!”
令行禁止,調.教有方。
樊龍:“很高興能請到兩位江湖上的大人物來白橡寨,幫我們查出殺害翠翠爹的兇手。在兩位女俠做客期間,大家都要遵守禮數,知道嗎?”
衆兄弟:“知道!”
樊龍:“好,二當家來說幾句。”
二當家長了個鷹鈎鼻,眼神惡狠狠的:“随便。”
樊龍:“二當家說得好!兩位女俠在白橡寨,我們要主随客便!鼓掌!”
薛紫靈、莊澄:“……”
“好,停!”樊龍哈哈笑了幾聲,吩咐道,“小當家,帶兩位貴客去休整一下,好好照顧!”
車小浣領命,三人又從衆兄弟中間穿過,離開忠義堂。
沿路看到的幾戶人,都是單獨的木房子,房前屋後種着菜田,養着雞鴨,圍着小籬笆。
寨子寧靜安詳,讓人很難相信這裏生活的人們曾經是一群山匪。
經過一戶時,忽然從屋裏跑出一個穿白衣的姑娘,一手提着母雞,一手拿着把菜刀,問:“是女神捕嗎?”
車小浣:“你做完飯去找我。”
白衣姑娘聽話地點頭,回房繼續殺雞。
三人往前又走了不遠,就到了車小浣家。
“被你劈的那間,”車小浣看了眼薛紫靈,“原本是給你們住的,現在住不成了,我房裏空着一間,你們湊合下。”
莊澄問:“那位姑娘是翠翠嗎?”她看到那姑娘胳膊上綁着一截黑紗。
“是翠翠,她家裏還有她娘和她爺爺。你們一定要盡快找出那個人,好讓我們為死去的三個兄弟報仇。”車小浣咬了咬牙,“我去劈柴了。”
薛紫靈見她走得快,撇嘴道:“她是不想收拾屋子吧。”
“我們自己來吧,這裏挺幹淨的。”莊澄找到雞毛撣子,掃掉床板上的灰塵,薛紫靈從櫃子裏抱出被褥鋪好。其他地方也大略收拾了下,兩人坐到床邊。
“為什麽想留下?”薛紫靈問她。
“我看你很喜歡那把逐鹿刀。”莊澄道。
薛紫靈一愣,笑了,把她的一只手放在手裏揉着:“如果西樵幫不盜走穆德明淨鐘,我原本是要到小樓問逐鹿刀的去向的。”
莊澄睜大眼睛,正想問話,薛紫靈接着道:“不過我現在不想要了。看到逐鹿刀确實很興奮,我卻一點也不想取走……”
莊澄立刻欣喜非常,控制不住自己,撲倒薛紫靈就親上去。
“唔!”薛紫靈小腿懸在床外踢騰兩下,手肘一頂床板,翻身壓過去,反客為主。
車小浣劈完柴回來,見那兩人并排躺在床上,手指勾在一起,覺得莫名的怪異。
“翠翠來了。”
莊澄立刻坐起來,理了理微亂的發絲,把薛紫靈拉起來。
翠翠已經聽說了她們的身份,只要能找出殺害她爹的兇手,這些她不在乎。“少莊主,薛女俠,小浣姐,我給你們做了飯,這肉這菜都特別新鮮。”說話間翠翠把飯菜都盛好了,擺上三副筷子。
莊澄道:“多謝翠翠姑娘,你也吃些吧?”
“我吃過了。”翠翠坐在一邊,問道,“今天能找到兇手嗎?”
莊澄剛拿起筷子,聽到她問,就把筷子放回碗沿回答:“我們會盡快的,但是今天應該不行。”
翠翠氣憤道:“我看就是二當家殺了我爹!他一直反對我們改作良民,我有次聽到他來找我爹,讓我爹跟他一起造反,我爹反過來勸他。過了半個月,我爹就死了。”
“造反?”莊澄問,“這件事你告訴大當家了嗎?”
“我爹不讓我說。我爹說大當家不容易,要是說出去了寨子就散了。”
車小浣皺眉:“這事應該告訴大當家。”
翠翠:“萬一大當家根本不想殺二當家呢?小浣姐,大當家要是知道了,會殺我嗎?那我就不能給我爹報仇了!”
薛紫靈和莊澄心想,你現在告訴車小浣,和告訴大當家也沒什麽區別。
車小浣卻道:“翠翠你放心,二當家一定會死。”
莊澄有些驚訝,她還以為車小浣和樊龍是一條心,沒想到也有分歧。
翠翠:“這麽說真是二當家殺了我爹?”
車小浣道:“翠翠,這話我只告訴你,殺人的不只一個。她們兩個來山寨就是為了找出另一個人,你也不想只報一半仇吧?”
翠翠立刻道:“我絕不會說出去的!我只相信你,小浣姐。”
莊澄又拿起筷子。
翠翠:“少莊主,那你們明天能找到另一個兇手嗎?”
薛紫靈扶了下莊澄的手,沒讓她再放下筷子,道:“你少問幾句,我們就能早點吃完,吃完了我們才能去找人,懂不懂?”
翠翠趕緊點頭:“我不問了。”
晚飯後,車小浣和翠翠帶着她們到寨子四處看看。
白橡寨一共有二十幾戶,百十口人,有的三世同堂,有的還沒成家。
莊澄問道:“大當家和二當家都沒有成家嗎?”
翠翠道:“二當家以前搶過一個,自殺了,大當家一直沒有。”
莊澄:“你們寨子只有兩個當家的,那小當家是怎麽回事?”
翠翠看了眼車小浣,然後笑道:“不做山匪這個提議,最先是小浣姐提出來的。寨子裏小浣姐武功最高,正好她名字有個小字,大當家就開玩笑說她是新山寨的小當家。”
車小浣道:“其實寨主和一些兄弟心裏都有想法,但他們在這裏生活幾十年,習慣了,沒想過這個。”
莊澄:“你來了多久?”
車小浣好像不願意提這個,聲音有些沉:“五年。”
走了一圈并沒有看到什麽特殊的情況,天色暗下來,幾人便返回。
路過翠翠家,翠翠娘出來和她們打了聲招呼,帶翠翠回屋了。
到家後,莊澄叫住車小浣:“車姑娘,不困的話,我們來聊幾句吧?”
“聊什麽?”車小浣坐到桌旁。
莊澄:“只是随便說說。我們對白橡寨還不了解,對你也不了解。”
車小浣:“問吧。”
莊澄:“車姑娘是怎麽來到白橡寨的?”
“五年前,我只身從西域來這裏學習武藝,許多人想奪走逐鹿刀,我被追殺至此,是歪瓜救我上山寨的。”
莊澄:“你沒有成家嗎?”
車小浣:“寨子裏我的武功最高,下山搶人,搶到的也打不過我,沒意思。”
莊澄:“你覺得,二當家會造反嗎?”
車小浣冷笑一聲:“那個慫貨。”
莊澄:“……”髒話她應對不來。
車小浣道:“這麽跟你說吧,二當家沒有腦子只會蠻力,要不是大當家擋着,我早給他教訓了。現在不知道被誰撺掇着,心思大了,簡直是找死!”
這麽憎惡啊,莊澄在心裏吐舌頭,莫非那個鷹鈎鼻二當家……調戲過小當家?
作者有話要說: 車小浣+翠翠=小浣熊脆脆面~
☆、白橡寨
早晨起了白霧,稀薄飄渺,看什麽都隐隐約約。
等霧氣散去後,女人們已經做好了飯。以嘹亮的嬰兒哭聲為開端,白橡寨充滿生氣的一天就開始了。
跟着車小浣到翠翠家裏蹭了早飯,車小浣留下幫翠翠家劈柴,出來後,莊澄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眨眼就投入到新角色裏——
“我想見二當家。”
“嗯。”薛紫靈同意。
“我單獨去。”
“嗯?”薛紫靈犀利的目光立刻看過去。
莊澄微笑:“總是和你在一起,這次我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做成一件事。”
薛紫靈思考是不是白橡寨氣氛太自由了,讓莊澄生出了反叛的心?這樣可不好……
莊澄摸上她的手,手指順着她的指縫滑進去,十指相扣,道:“反正,就算我做不好,還有你嘛。而且你不是很喜歡逐鹿刀?不如向車姑娘借來看,我見完二當家就來找你。好不好?”
薛紫靈不太情願:“看刀哪比看你好?”
莊澄抿着嘴笑,眨眨眼,央求道:“答應吧?”
薛紫靈一聽她軟軟的聲音,心頓時癢了:“哪裏學來的撒嬌,撒得我心都化了。”
莊澄看四周無人,輕快地在薛紫靈的臉上啄了一下,小雞叨米似的。
薛紫靈摸了摸被她親到的地方,嘴邊噙着笑意,斜她一眼:“越來越大膽了。”
“近朱者赤。”莊澄道,臉也有點點赤,每次她主動之後總會害羞。
薛紫靈在她唇上一吻,終于屈服了:“不跟去可以,不過我不放心。”
莊澄道:“不是單刀赴會,旁邊要有一個白橡寨的人。車姑娘與二當家關系惡劣,我想請歪瓜一同去。”
“樊龍的本家侄子?”薛紫靈很快想起來,“讓車小浣找他過來吧。”
“不差一時,等她劈完柴。”莊澄說道。
車小浣堪稱劈柴的一把好手,“多快好”三個字不足以形容她的厲害!這白橡寨裏臣服于她高超武功的人只有一半,另一半都是被她的劈柴神技征服的。
所以,兩人沒等太長時間,車小浣便回到家中。
聽了莊澄的請求,車小浣二話沒說就去把歪瓜叫來了。進門時車小浣和歪瓜還在談論什麽,臉上都帶着笑,好像歪瓜還叫了一聲“小浣”。不過他們關系親近也很正常,畢竟當年是歪瓜将她救上山的。
“歪瓜,”莊澄對于直呼別人外號有點不自在,但被稱呼的人顯然适應良好,就沒有必要過度講究了,“如果不忙,我想請你與我一同去見二當家,可以嗎?”
“沒問題,你有事盡管支使我。”歪瓜道,很誠懇的樣子。
莊澄:“二當家平時有什麽忌諱嗎?比如不能提到哪些字眼?”
歪瓜道:“沒,什麽話都能說。”
莊澄點了點頭,對薛紫靈道:“我不确定什麽時候回來……”
“我等你。”薛紫靈道。
莊澄笑了下:“好。”
桌上放着一壺水。
薛紫靈倒出半杯,捂成冰塊,再給捂回成溫水。
車小浣看她倒騰了幾次,渴了,但是她一點也不想喝那壺水。幹坐了好半天,車小浣想着是不是去誰家劈劈柴,對面這人壓根沒打算理她。可是她又有些不甘心。
最初她來到中原就是為了切磋學武,上山落戶後,偶爾也覺得違背初心,但江湖險惡,她沒有能力保住自己和逐鹿刀,只能如此。時間一久,她便也真心喜歡上了白橡寨,還有白橡寨裏的人們。
這次誤打誤撞,竟請來了有名的人物,而且一來就是倆!車小浣感到她沉寂已久的熱血正在被重新召喚出來。
“來比武吧?”車小浣按捺不住心中熱情,開口道。
薛紫靈此刻百無聊賴。準确來說,打從和莊澄分開,她就像被抽走一縷魂,什麽也不想做。
她也沒什麽可做的。
聽到車小浣問,薛紫靈權當打發時間,便答應了。
車小浣激動得一下子蹦了起來,拍拍掌:“來吧,赤手空拳戰一場!”
看她認真,薛紫靈也改了無可無不可的态度,哪知她剛站起來,車小浣突然跑了,一邊還喊:“等我一下!”
薛紫靈不知道她搞什麽名堂,難道還要找人來觀戰?
……被打敗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嗎?
很快車小浣跑了回來,身後跟着翠翠,翠翠抱着幾根蔥。
三人站在門外的一片空闊地,車小浣道:“翠翠是人證,萬一你錯手打死我,讓翠翠證明你清白。”
薛紫靈嘴角抽了抽,還沒說什麽,翠翠先嚷起來:“啥?要死人的?你不是叫我來看打架嗎?”
車小浣:“萬一萬一,她打我一萬次我才死一次,你別擔心。”
翠翠聽不進她辯解,連蔥帶人一起抱住:“不行不行!你死了誰給我家劈柴?”
車小浣還真的答上了這個問題,道:“叫歪瓜劈。”
“我不讓他劈!就讓你劈!小浣姐要給我劈一輩子!”翠翠大聲宣示自家柴禾的被劈權。
被冷落的薛紫靈很郁悶,她也想和莊澄抱抱,可是她抱不着,沒好氣道:“你以為死在我手下很容易嗎?我連受傷的機會都不給你!”
翠翠不相信:“真的不會受傷?”
薛紫靈真是氣得想吐血,這兩個人怎麽回事?以她薛紫靈的武功,讓你三招死就不會五招死,讓你不受傷就不會掉根毛。居然敢懷疑她?
“還打不打?”薛紫靈惡聲惡氣。
“打打打!”車小浣立刻答應,把翠翠從身上像撕膏藥一樣撕下來,道,“你安心剝蔥,我保證給你劈一輩子柴。”
翠翠:“不準反悔!”
車小浣:“不反悔不反悔!”
翠翠憂心忡忡地挪到一邊去剝蔥了。
車小浣擺好架勢:“來!”
剛說完就被薛紫靈掐住脖子。
“呀!”翠翠驚叫着扔出手裏的蔥頭,假如薛紫靈不動,一定會被砸到腦袋。
當然薛紫靈是不會允許一顆蔥頭砸到她的,她放手退開一步,蔥頭從面前氣勢洶洶地劃過。
翠翠大叫道:“不準飄過去!小浣姐都不會飄!”
薛紫靈也不生氣,點了頭。
車小浣現在熱血沸騰,再次擺好架勢,直接沖了過去。這次薛紫靈只守不攻,一招一招地拆,雖然不多投入心神,但也不敷衍。
翠翠剝完了蔥,想把蔥放到屋裏,又不放心走開,就坐在地上托着腦袋看打架。
雖然看不懂,還挺好看的。翠翠看着車小浣淩厲而流暢的招式,漸漸入了迷。
當莊澄回來的時候,薛紫靈立刻發現了她,于是掐了下車小浣的脖子,幹脆地結束戰鬥。
“莊莊!”薛紫靈笑着迎過去,被莊澄撲了個滿懷。
薛紫靈愣了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低聲問:“怎麽了?”
車小浣看見跟在後面過來的歪瓜,便問:“是不是二當家對少莊主說了什麽混帳話?”
“好像沒……”歪瓜走到車小浣面前,臉色立刻一變:“你頸上是誰掐的?!”
莊澄從薛紫靈懷裏擡頭,不動聲色地看着歪瓜。
車小浣道:“我剛跟薛紫靈比武呢。怎麽,紅了?我都沒感覺疼。”
歪瓜的眼神有一瞬間陰鸷,卻沒有再說什麽。
莊澄脫開薛紫靈的懷抱,對歪瓜道:“今天多謝你。”
歪瓜笑道:“別客氣,有事再叫我啊,我先回了。”
都在這塊地方住着,沒必要道別,說了一聲歪瓜就走了。翠翠也抱着蔥道:“我回家做飯,你們晌午來吃。”
散開後,車小浣和兩人進屋,剛張嘴想問莊澄見二當家有什麽收獲,“啪”的一聲,那兩個關上房門說悄悄話了。
房裏,莊澄又抱住薛紫靈,悶了一會兒才開口:“沒有問出線索。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