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8)
糊裏糊塗反正只要是女兒的朋友就通通維護,這個就是祝門主了。而其他的人,張口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輕重,若惹上萬岳山莊,以後在江湖上便沒有立足之地;若惹上薛紫靈,那恐怕全家連飯都吃不上了。
于是衆賓客一邊用餘光觀察那三人的動向,一邊暗搓搓地期待能冒出個不長眼的家夥。
不負衆望,還真有一個不長眼的,正藏在角落裏,被一群不夠資格上桌的人遮擋着。
此人五短身材,四肢粗壯,在門派裏左等右等沒收到請柬,不甘心自己的門派被排除在外,就趕到青潭門,悄悄混進來露個臉——正是西樵幫幫主。當他看見薛紫靈竟然坐上了最尊貴的桌,立馬炸了。
“祝門主,為何連飛賊都能坐到上席?”
唰——
聲音如退潮般消失了,衆賓客視線齊刷刷射向那個被孤立出來的人。
西樵幫主喊的時候,以為大夥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要自己發聲便會支持,誰知一喊完,身周一圈剛剛還和他相談甚歡的人同時撤開一步,利索地将他暴露出來。西樵幫主緊張起來,往旁邊挪了一步,那邊的賓客們也挪一步,堅決不包容這個勇敢的異類。
大弟子王陽陽站出來,沉聲問:“閣下是何人?”
異類挺了挺胸:“西樵幫,幫主!”
王陽陽皺眉:“西樵幫并不在邀請之列,閣下是如何進來的?”
西樵幫主道:“我堂堂正正的幫主不能來,陰暗無恥的飛賊就能來,這是什麽道理?”
王陽陽:“但凡收到請柬前來的,都是青潭門的客人,不容閣下污蔑。請閣下自行離去。”
西樵幫主:“你敢說薛紫靈不是飛賊?”
王陽陽還真不敢說。
祝千應:“來人,将這不速之客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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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門主請慢。”莊澄站了起來,轉身面對衆賓客,聲音不重,但每個字都讓人聽得清楚,“原不想喧賓奪主,既然有人提出,在此我便以萬岳山莊少莊主的身份宣告,薛紫靈已歸屬萬岳。從今往後,對薛紫靈不敬,就是對萬岳山莊不敬;與薛紫靈為敵,就是與萬岳山莊為敵。若因紫靈過去的事,諸位心有芥蒂,莊澄恭候各位前來商讨賠付事宜。但今日是祝姑娘與袁少俠大喜之日,還望各位暫且放下私怨,不要沖撞了喜氣。”
這番話說完,衆賓客立刻識相地搖手道:“不會不會,喜事要緊。”
祝千應:“來人,叉出去。”
西樵幫主垂死掙紮:“圓寸大師!紫靈鐘的仇你也不記了嗎?”
“阿彌陀佛。”圓寸慈眉善目,皺紋帶笑,道,“過去幾年薛施主與穆德明淨鐘有緣,緣盡則鐘還,大昭寺與薛施主何來仇怨?”
祝千應:“叉出去叉出去!吉時要到了!”
西樵幫主被棍子架起來,叉了出去。
莊澄坐回原位,莊喵小聲道:“師父,你太厲害啦!好威武!大家都不敢說話啦。”
莊澄微微一笑,波瀾不驚的模樣看得薛紫靈直想現在就親她一口。
“莊莊……”
“嗯?”莊澄眼神抛過去。
薛紫靈嘟唇。
莊澄失笑,眨了下眼,也嘟起唇,隔空一吻。
“新郎到——”
袁仁存一身紅衣,臉上的笑容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衆賓客第一次看到她笑的表情,一見就是“噗”的一聲,連忙咳嗽掩蓋,于是咳嗽聲接連不斷。袁仁存頓時更緊張了,同手同腳走向祝千應面前,喜堂裏終于哄笑一片。
“新娘到——”
一個靈秀的丫鬟兩眼彎彎,打起簾子,另兩個丫鬟托着祝襄寧的手臂,從喜堂後面走出來。
祝襄寧笑容大方,面龐如鳳冠上的明珠一般溫潤,雙眸如嫁衣上的金紋一般熠熠。
一路走出,許多人都看得失了魂。若論紅色,當真是女子的嫁衣最美豔,若論頭飾,也必然是女子的鳳冠最華麗。
“一拜高堂——”
東漁島島主問身旁弟子:“嵌在鳳冠上的,怎麽好像是咱們的鎮島神珠——龍王眼?”
弟子猜道:“難道薛紫靈取走之後,送給青潭門了?”
東漁島主肉痛:“那可是神珠啊神珠,怎麽給做成鳳冠了呢!”
“二拜高堂——”
弟子出主意:“莊少莊主不是說可以找她賠付,不如等禮成去問問,也換她一顆珠子。”
東漁島主:“咱們敢對薛紫靈心有芥蒂嗎?她現在可不只是薛紫靈,還是莊少莊主罩的人,她取走你的東西,你要說‘取得好歡迎再來’,懂嗎?”
“夫妻對拜——”
弟子重新思考:“反正鳳冠只用一次,不如我們找祝門主,讓他在禮成後摳下來還給我們。”
東漁島主:“魚腦袋!趁早給我回去打漁去,下回別跟我出門了,丢人!”
“禮成——”
袁仁存将祝襄寧打橫抱起,在衆賓客的哄笑聲中退場。
祝千應舉杯,紅光滿面,說着感謝的言辭。席上觥籌交錯,氣氛持續熱烈。
婚宴結束時,天已經漆黑。
莊喵因為被薛紫靈逗着喝了一杯酒,到現在還暈乎乎找不着北,莊澄恩準她今天不用練功,早早去睡覺。
“為人師表,哪有你這樣的,哄着徒弟喝酒,她才七歲。”莊澄脫着衣服道。
“有啊,我師父在我三歲時就分酒給我。”薛紫靈坐在床沿,心不在焉,盯着她道,“莊莊啊,我瞧着你豐腴了些。”
“是嗎?”莊澄摸了摸腰,“還好呀。”
“過來我捏捏。”
“有什麽好捏的……”莊澄一走到床邊,就被摟住腰帶到了床上。
薛紫靈壓着她,在腰側捏了幾下,接着一邊往上滑,一邊輕捏,聽着身下人“嗯嗯”的哼聲,最後停在饅頭上,笑道:“好像是這裏豐腴了。”
“不要……啊……”
“這裏挺起來了。”薛紫靈手指按按,看一眼莊澄的反應,低頭用嘴唇碰了碰。
莊澄伸手握住薛紫靈同樣的部位,告饒道:“不要弄了,明天啓程呢。”
薛紫靈才不聽她的,道:“練武之人體力可沒有那麽差。我想你了。”
“又沒有分開,想什麽呀。”
“想這個呀。”薛紫靈含住,出其不意地舔了一下。
莊澄不堪撩撥,身子軟成一灘水,陣線失守,被薛紫靈用手指唇舌肆意地享用一遍。不過,最後那道入口仍然堅強地存活下來。
“呼……”
莊澄失神地吐氣。
薛紫靈從背後抱着莊澄,享受兩人之間的寧靜。
“小薛,我想你了。”
“想我哪裏?”
莊澄翻身過來正對她,依偎進去,呢喃道:“想你懷裏。”
“那就一輩子待在這裏吧。”
“好。”莊澄揚起唇角,應着她不着邊際的情話。
“将來我們成親時,如果松雲道長還沒有升仙,就找他來主持,好不好?一定有趣得多。”
“好。”
“我們不要請那麽多人,只讓認識的來。”
“好。”
“莊莊,以後別人叫我,就不叫飛賊了,都要叫少莊主夫人,再以後,就是莊主夫人。”
“沒關系的,小薛,不必擔心山莊樹敵,我們家不怕。我想過了,你喜歡寶物,可以四處去取來。萬岳那麽大,随便你在哪裏挖山洞都好。我會像父親那樣,撐起萬岳山莊,護着你。”
“然後你用山莊的錢賠付外人?我可沒有那麽敗家。”薛紫靈吻了吻她的唇,“現在我身上不剩什麽了,等回到萬岳,我找個時候把獨活山的寶物都運到那裏,當嫁妝。然後,你在哪,我就在哪。”
“真的不想取寶物了?”
“我守着你就足夠了。”薛紫靈目光溫柔,“你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作者有話要說: 打簾子的是阿瑤,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
嚯哈哈!正文到這裏。接下來是番外~
☆、番外:獨立戰記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點忙,番外要隔日更啦,抱歉抱歉,麽麽噠!⊙ε⊙
——
抓個小蟲。
獨活有病。
心裏有病。
她抽出匕首,梅一霸的屍體倒了下去。獨活蹲下來用他的衣服擦幹淨匕首,放回綁在手腕上的刀鞘裏。
旁邊有人驚叫起來,獨活看也沒看,表情漠然地離開了。
這是獨活第一次殺人。
在秋天裏,剛開始有糖葫蘆的時候。
看到賣糖葫蘆的人,獨活攔下他,付了錢,扛起插滿了紅彤彤的糖葫蘆的草把子,一邊走一邊吃。
獨活心裏有病。她自己知道。在梅村十三霸滅她滿門,卻獨獨惡意放走她的那年冬天,這病就注定要帶一輩子。
但又如何呢?反正她不會活太久。
凡事有了第一次,再做就會很容易。原本下山是為了報仇,如今看到仗着武功欺淩百姓的江湖人,獨活路過時也順手殺一殺,然後繼續查找仇人的蹤跡。
就這樣,秋去春來,接着是夏季。
按順序殺到梅六霸的時候,江湖上已經有了關于她的許多傳說。獨活聽到人們叫她魔女,那些人還談論說有一個叫做立瑩的人立志要殺了她。獨活從客棧走出來,有點不開心,因為現在是夏天了。夏天沒有糖葫蘆。
十三霸早已散落于各處,尋找他們原本就困難,如今或許是知道前面幾個死了,害怕危險躲了起來,越來越難找。
獨活下山時,是十五歲,春天。
當年上山時,也是春天。
山上清靜,沒有外人,除了偶爾和師父師姐說幾句,她幾乎是不出聲的。後來師父飛了,師姐取來穆德明淨鐘,她由于鐘的作用,心與靈逐漸變得清明純淨,很少再有情緒。
只是,任憑那鐘多麽神奇,也沒能消弭她心中的仇恨。
怎麽可能消除呢?這是她活着的唯一執念了。
初下山,她對世間百态完全不能适應,也因此足足過了半年才找到梅一霸。後來習慣了,話才稍微多一些,也因為沾了煙火氣,會表露一點情緒了,即使不明顯。
而殺人,則從始至終,幾乎對她沒有影響。
獨活在街上走着,忽然轉進一條巷子裏,在中間停了下來。
“師姐。”
“幾個了?”薛紫靈從牆上飄下來,站在她對面。
“六個。當初說好,不來找我的。”
薛紫靈道:“我想你了行不行。”
獨活知道師姐是擔心自己,但她從決定報仇的那天起,就沒有回頭的路。獨活問道:“小樓不賣梅村十三霸的消息,是因為你嗎?”
“是。”薛紫靈承認道,“我想你活得久一些,說不定你會改變想法。”
獨活沒有再說什麽,點了下頭:“師姐,我走了。”
在這件事上,兩人都明白,對方不會讓步。薛紫靈這次來,也只是想看看獨活有沒有變化,但可惜,獨活雖然有變化,卻不是薛紫靈所希望看到的那一種。
又過了一年,又到夏天,獨活在一個村莊裏找到了梅十一。
“我是十三年前冬天,你們放走的女孩。”獨活說道。
梅十一還在為眼前突然出現的美貌而感到震撼,胸口驟然一痛,他瞪着眼睛低下頭,看到了胸口插着的匕首。梅十一的喉頭滾動兩下,但是獨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匕首設計得巧,拔出後會留下一個大洞,卻不會鮮血噴濺。梅十一表情猙獰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還差兩個。
雖然沒有刻意去數去記,不過自己殺過多少個人,她心裏是知道的。
獨活擦着匕首,看了眼站在門裏已經傻掉的小男孩,問:“你想死嗎?我可以殺了你。”
男孩緊盯着她,驚懼地退後,要哭不敢哭地大喊:“娘!娘!”
獨活眼中忽然帶了點笑意,對他道:“你還有娘啊,那就好好活着吧。”
小男孩恐懼地發着抖,看着那個魔鬼一樣的美人走遠了,立時癱坐在地,噓噓地尿了褲子。
而離去的獨活,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罪感。殺人應償命,如果有一天這個男孩也想殺自己,那便來吧。只是,他可能來不及了。
等殺了梅十二和梅十三,她也要死了。
是自殺還是讓別人來殺呢?獨活還沒有想這個問題,她只看眼前一件事,其他的到應該做的時候再去想。
就如同她按着順序報仇,殺一個是一個,找梅十一的時候不會順便打聽梅十二。
而現在,就是該找梅十二的時候了。
南下,小橋水鄉。
獨活臨窗獨坐一張小桌,等飯菜上來。她的長相美到看一眼就不會忘記,但她只要不出聲地坐于一隅,便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有人說起魔女,帶着誇張的口吻描述她殺人時有多麽冷靜和不在乎。又說她長得美如仙子,實際是比鬼怪還要可怕的東西。
這些聲音從獨活的一只耳朵進去,又從另一邊出來。她一心一意地吃着,直到聽見他們提到一個名字:立瑩。
立瑩,正道人士的楷模,邪魔外道的仇敵,這幾年春風得意,不止一次宣揚她的決心——手刃獨活,為武林除害!
這個名字打從第一次聽說,就再沒從耳邊消失過。獨活每次聽到都很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其他那些立瑩揚言要殺死的或者已經殺死的人,獨活不清楚,不過她确定自己沒有殺過立瑩的親人或同門。
她們甚至都沒見過面。
真是奇怪。
忽然獨活心裏冒出一個想法——既然那個立瑩這麽想殺自己,幹脆将來就給她殺吧。
不過,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獨活已經得到梅十二的消息,今天就要去殺,接下去還有一個梅十三,等把這兩個都處理掉,再考慮讓不讓立瑩來殺自己。
獨活吃完離開,如果情況順利,半個時辰之後梅十二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可是,在毫無防備之下,獨活在街當中突然失去了意識。
很黑,很沉。
獨活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很長很長,從她四歲被師父和師姐撿到開始,好像在獨活山的每一件事都夢到了。
在山上造好房子後,在沒有糖葫蘆的夏天,山上開滿了獨活花。一叢一叢連成片,漫山遍野都是淺黃色的團簇小花,非常之美。
那時她剛剛開始重新說話,師父問她的名字,她看了看山,道:“我,獨活。”
從此這就是她的名字。
師父是個賊,不知道年紀幾何,反正頭發已經全白了,被他盤成一個小銀團子,端端正正地立在頭頂。他三不五時就會下山一次,捎回來吃的用的,還有一堆寶物。師父對江湖上的寶物如數家珍,常常念叨個沒幾次,那寶物就到山裏來了。
獨活對寶物沒什麽興趣,她是要死的人,沒必要在意外物,不過師姐就不同了,回回聽得津津有味。
……師姐做的飯真的好難吃啊。
那些東西根本不能下咽,但是師父不在,不吃飯就要吃草,她只能把勉強能吞下去的東西嚼碎吞進肚子。實在連放進嘴巴都很痛苦的食物,她就直接吐掉。後來師姐有些長進,做出來的東西都能咽,獨活也漸漸吃習慣了。
還有兩條蛇,獨活幾乎已經忘記了,居然在夢中又出現。那是她和師姐去捉山雞的時候看到的,盤在樹上嘶嘶吐着信子,于是她順手摘回去養着了。養了多久記不清,只記得蛇肉有點老,是叫師父炖的,和師姐做的飯簡直是雲泥之別。
十三歲那一年,師父飛下山崖。
這件事印證了她已經認定的事實——沒有任何屬于她。沒有任何人,任何物,是屬于她的。就連她的命也一樣,是早在四歲時就應該投入冰冷湖水的,要不是在湖邊被師父撿到,她早已下去與家人做伴。
再後來,就是練功,下山,報仇。
梅村十三霸,還差兩個。
獨活睜眼。
“你醒了……別殺我別殺我!是我救醒你的!”藥仆被掐得臉色發白。
獨活一放開手,藥仆立刻捂着脖子彎腰咳嗽,驚駭地看了眼這裏和床的距離。
“這是哪?”
獨活試着運了下內力,有些凝塞,但不礙事。
藥仆連忙答道:“芍藥谷。是遲至給你下了蠱後帶來這裏的。”
“遲至?”
“他有事外出,命我看着你。”
“你給我解的蠱?”
“是是,這蠱我也會解。”藥仆露出一個讨好的笑。
“為什麽。”
“獨活姑娘本應逍遙人間,被遲至這樣對待,我看不慣,因此才違背命令。”
“給你機會,再說一次。”
藥仆支吾片刻,在獨活冷冷的眼神中說了實話:“我希望獨活姑娘答應我一個條件,殺了遲至。”
“如果不呢?”
藥仆笑笑,道:“外面有奇詭陣法,如果沒有我引領,獨活姑娘就走不出芍藥谷了。”
“好。”
藥仆眼睛亮了亮,謹慎道:“獨活姑娘不若發個誓,約定個時限?”
獨活道:“你我出谷後,如果三個月內你沒有聽到我殺遲至的消息,我即刻暴斃。”
“姑娘實乃痛快人,我這就帶你出谷,随我來。”藥仆基本确定完成任務,心裏放松,帶着獨活穿過陣法。
獨活一語不發,緊跟在後。
“這前面過了河,就出谷了。”藥仆笑道,“提早祝賀獨活姑娘成功。”
“多謝。”獨活手中匕首一送,劃斷了藥仆的咽喉,在他難以置信的神情中解釋,“你出不了谷,那毒誓便算不得數了。”
出谷後,獨活辨認了方位,再次去找梅十二。
第一次情緒失控的時候,她沒有在意。
第二次,第三次,第許多次……已經容不得她忽視了。
換了平常人,或許注意不到,但她原本很少有情緒,即使有也是淺淡的,然而現在,她的情緒輕易地被觸發,甚至被放大數倍。
獨活皺了皺眉,一瞬便想通了。那藥仆只是想利用她殺了遲至,解蠱的方法恐怕烈得很,損傷了她的心智。而這樣的損害,對藥仆的目的來說,無疑是有益的。
難怪她當時起了殺藥仆的心。若在以前,不說被人威脅,即便是被偷襲,她也從不輕易殺人的。
好在,這些天她沒有因為沖動濫殺人,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獨活轉道小樓,去買遲至的行跡。
九月初,金蟬派。
清晨微寒,獨活一身淺黃衣裳,自列隊整齊的藍衣弟子頭頂掠過。飛入大堂後,獨活極快地鎖定一人,伸手扣住那人的脖子,旋身貼在其後,露出臉來。
近日為了壓制愈發躁動的情緒,不殺傷無辜,獨活的內力有些紊亂,雙目血紅,此時緩緩在人群中一掃,諸人皆被駭到。
看到師姐也在,獨活怔了下,不過她沒有心情打招呼,視線很快滑了過去。
“遲,至!”獨活找到了。
手中這人憤然道:“何方宵小,膽敢在金蟬派撒野?”
獨活收緊五指,掐得她喘不上氣,漠然道:“不識趣。”
感覺到玉冰潔的內力威迫,獨活立即與她對壘,她這陣子正煩悶自己的內力用不出去,現在總算可以疏解一下。
玉冰潔收回內力:“你是何人?”
“沒你的事。我不是來找金蟬派的麻煩。”自始至終,獨活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遲至,道,“解藥給我。”
她相信以遲至的本事,定然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症結,便沒有多做解釋。
遲至:“這個嘛……”
薛紫靈低聲對遲至說了句話,而後遲至讪笑:“請問,是我那藥仆放你出谷的?”
獨活:“廢話少說。”
“啊,咳,麻煩姑娘再容忍我兩句,請問我那藥仆呢?”
獨活不耐煩:“殺了。”
遲至叫道:“哎呀你怎麽把他殺了,他可救醒了你呀?”
獨活剛才和玉冰潔對陣,現在有點忍不住情緒,皺眉道:“說是救我,卻是害我。他想讓我殺你,你嚎什麽。”
遲至憾然:“哎呀我知道,可我在他身上試的藥還沒出結果呢。”
獨活實在不想一時失控捏死了手裏的人,目光森然地看着這個啰嗦鬼,陰冷道:“三句了。”
果然威脅更有用,遲至連忙呈上解藥。服下後,獨活眼中的紅色漸漸退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一些,準備離開。遲至她不打算殺,這個人醫術高超,若他醫術可以流傳發揚,對百姓是件好事。而且師姐也認識他。
這時,手裏的人突然高聲道:“你是什麽人?報上姓名,來日我叫你死得明明白白!”
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獨活略施小懲,使出“寒冰指”點在她的腹部:“誰死?”
手中人忍痛道:“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住口,立瑩!”玉冰潔喝止。
“哦,原來是你。”獨活有些驚訝,嘴角慢慢彎起,“你不是到處宣稱,要手刃我,為武林除害嗎?怎麽見了面,反倒不認得我了。”
獨活沒想到,只是随手一抓,便抓到了一個“熟悉”的人。不過她又一想,覺得這其實算是注定——當時她飛入大堂,要抓一人做威脅,前方站着四人,掌門武功最高,掌門後面的人被擋住,這兩個都不好抓,而她慣用右手,自然是抓左邊的人更順手些。從她的方向看,立瑩在左邊,但從立瑩的方向看,立瑩自己是站在掌門右側的。金蟬派講究規矩,以右為尊,那裏正是大弟子的位置。
立瑩宣稱要殺的人數不勝數,現在又看不到獨活的臉,自然不知道她是哪個,痛罵道:“你這等卑劣毒蟲,武林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你究竟是誰?”
又被罵了,獨活輕笑一聲,腦中忽然起了個念頭,想在死之前再多做一件事。一件可能會很有趣的事。
獨活湊到她的耳邊:“我是魔女。”說完在她的頸上按了一下,令她昏了過去。
“我走了。”
“再見。”薛紫靈點了下頭,心道:這便開始脫離計劃了吧……
☆、番外:獨立戰記
作者有話要說: 抓個小蟲。
深秋的雨絲細細的,斜着飄下來,帶着點涼氣。
窗扉半開,獨活靜靜站着,像是在等待什麽。
房裏的另一個人,蓋着溫暖的被子躺在床上,睫毛顫了兩下,緩緩分開。雨聲傳到耳畔,有種空曠而安谧的錯覺,讓她暫時忘記了處境。
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一摸劍在手邊,立瑩立刻跳下床,同時掃了一眼室內,發現了窗邊那個高挑的身影。見那魔女似乎還沒有發現自己醒來,立瑩當機立斷,極快地上前出劍,下一瞬便感覺到劍尖抵住了柔軟的頸項,出乎意料地順利。
獨活心裏有些懷疑,來不及多想,高聲道:“魔女,快束手就擒!”
“想你大約就要醒了。”獨活不顯驚訝,仍看着窗外。
立瑩越發狐疑,質問道:“你對我動了什麽手腳?”
“沒有。”獨活擡手,似要關窗,立瑩的劍立刻往前壓,含着警告的意味。“別動!”
獨活看她一眼,忽然扭動脖子,鋒利的劍尖走過,白皙的頸間立刻出現一道傷口,殷紅的血滲了出來。趁立瑩驚訝的間隙,獨活靈活地旋身繞開劍,出手點了她的穴,快得立瑩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就已經不能動了。
獨活泰然自若地關上了窗。
立瑩叫道:“你想做什麽?劫持我有何目的?”
獨活道:“讓你待在我身邊。”
立瑩等了等,又想了想,确定這魔女說的就是這麽一句,質疑道:“你想耍什麽陰謀詭計?”
“沒有,只讓你待在我身邊。”
立瑩怒道:“簡直荒謬!你莫不是想用這種辦法羞辱我?只要你解開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獨活于是在她身上點了兩下。
立瑩愣了愣,一時不敢相信這魔女竟然真的解了她穴,繼而怒容滿面,舉劍刺向面前的人。這樣近的距離,她不信這次還能被魔女脫身!
看着劍朝自己刺來,獨活沒有躲閃,而是伸手一把握住,遏止了立瑩的攻勢,任憑立瑩用盡力氣也不能再動半分。
瞬息之間,雙方僵持,鮮血流出。
接着,獨活折斷了她的劍,再次封了她的穴道。斷劍扔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
立瑩氣紅了眼,卻動也不能動,只能幹瞪着獨活。這是師父贈她的劍,雖不是最名貴,但她一直很珍惜,今日卻斷了!
“你殺不了我。”獨活陳述事實,“現在也不是時候殺我。”
“怪我武功不如人,只是你不要得意,必有一日我會親手殺了你!”
“或許吧。”獨活應了句,又走近了她一步,道,“從今日開始,你要待在我身邊,不能擅自離開我一尺距離,我說的話你要聽。知道了嗎?”
“妄想!滑天下之大稽!你這等喪盡天良的敗類,休想讓我對你低頭!”這句話端的是擲地有聲、铿锵有力、正義凜然、寧死不屈。
被罵得多了,獨活都快聽習慣了,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詞,沒在她心裏激起半點漣漪。獨活低頭看了眼仍在流血的手,又看了看立瑩,嘴角幾不可見地翹起一點點。
她擡起手,輕輕地在立瑩的臉頰上按了一個完整的血手印,欣賞了一下,道:“按了手印,以後你是我的了。”
那血有如滾燙的油,登時在立瑩的臉上灼燒起來。這半邊臉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火辣辣的幾乎要被燙毀。立瑩出離憤怒,喘着氣罵道:“無恥魔女!休要羞辱我!我正派子弟縱是死,也絕不屈服于邪魔外道!你們這些毒蟲,惡毒陰狠,想讓我聽從你的話為禍江湖,做夢!”
獨活好整以暇地等她罵完,才慢悠悠道:“我說的話你要聽,否則我會懲罰你。”
說完後,獨活不再理她,認真地思考懲罰的方式。
“有了。”獨活語氣輕松,将立瑩手中的半截劍扔開,開始執行懲罰措施。
立瑩簡直難以相信,這無恥魔女竟敢脫她的衣服!她驚怒大喊:“住手!魔女,你住手!你這混蛋!無恥之徒!不知羞恥!蛇蠍心腸……”
獨活對連串的罵聲充耳不聞,反而因為這個方式與想象中一樣的有效果而感到愉快,把這當作值得且有趣的事情,一絲不茍态度端正,一件又一件,緩慢,毫無停頓。一邊脫着,一邊說道:“從今日開始,你要待在我身邊,不能擅自離開我一尺距離,我說的話你要聽。”
立瑩起先罵得十分激動澎湃,可是随着衣服減少,她心中越來越惶恐,身體不自覺地顫抖。當她的皮膚全部暴露出來,被秋天涼氣逐步侵蝕,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還有,你是我的。”獨活說道,将衣服全部扔到床上,鞋襪放到一邊去,最後問,“明白了嗎?”
立瑩心中滿是屈辱,漲紅了臉,眼中盈滿淚水,真恨不得立即死去!但她只能站在這裏,赤身露體,任憑魔女觀看。她咬着唇,仇恨地盯着眼前那張絕美的面容,只字不發。
獨活道:“如果你不聽話,或反抗我,或想逃走,我不會殺你,我會把你脫光了丢到大街上,然後告訴所有人,你是立瑩。不信的話,你盡可以試一試,看我會不會那樣做。”
立瑩震驚地瞪着她,這魔女,這個無恥至極的魔女,怎麽能……
她會的!看着獨活的眼睛,立瑩驚恐萬分,她說得是真的,她真的會那樣做!
“最後一次問你,明白了嗎?”獨活往窗戶的方向走了一步。
立瑩咬緊牙,只覺得她的頭有萬鈞重,忍着淚,點了下去。
“說話。”
立瑩胸口堵着一口氣,從牙縫擠出兩個字:“……明白。”
獨活基本滿意。她知道現在立瑩只是一時被吓住,心裏還是不服,便說道:“我去叫人送飯過來,你就站在這裏,好好想一想以後該怎麽做,不過,你沒有考慮的餘地。”
獨活把門開了一人的縫,走了出去,關嚴。
房間裏只留下立瑩一人,她不安地站着,屈辱又委屈,空氣像針一樣紮着她,全身都在疼。
很快,獨活回來,沒有再說話,将受傷的手洗幹淨後,坐在桌邊開始包紮傷口。
立瑩閉上眼睛不去看她,可是陷入黑暗後,身體的感官更加明顯,随着她的輕顫,發絲在後背上晃動,摩擦出細微的癢意,令她汗毛豎起,随後泛起潮意。
突然,門被敲響,外面傳來人聲:“客官,您的飯菜送來了。”
立瑩驚慌失措地看着獨活,害怕她就這麽開門。那樣的話,她的身體立刻就會被看到!
獨活問:“願意聽話嗎?”
立瑩呼吸急促,本能地咬緊牙齒,不願回答。
獨活起身去開門。
“不要!我聽!我聽話!”
獨活笑了下,走回來,解開了她的穴道。
立瑩全身僵硬地朝着床跑去,肢體每做出一個動作,對她而言都是莫大的煎熬。
“躺着,不許穿衣服。”獨活命令道。
立瑩聞言攥緊已經抓在手裏的衣服,終是不敢違抗,躲進被子,把全身蒙起來。
身體被包裹着,她終于有了一絲安全的感覺,淚水湧了出來,咬着唇無聲地哭着。聽到獨活叫她,立瑩快速擦掉眼淚,從被子裏探出頭,道:“我要穿衣。”
獨活拿起碗筷,沒有什麽表情:“吃完就讓你穿。出來吃飯,不說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