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0)

還伴随着立瑩犀利的眼刀。

立瑩瞪着獨活,簡直渾身是膽,一點都不怯。她不信這個人敢把她剝光了扔雪地裏!

被甩開了,獨活也不惱,道:“随我去個地方。”

“哼!”

聽到身後人跟來,獨活道:“比較遠,路很險,你小心腳下,看着我走。”

又是一聲“哼”。

今日下的是小絨絨雪,很密集,稍遠些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一片白茫茫的。

立瑩心中充滿對獨活的怨怼,卻也不敢有片刻離遠,有幾次她看到自己腳邊走過的竟然是懸崖!由于下雪,懸崖看不到底,讓她更加生出懼怕之心。這要是失足,萬一獨活來不及救她,一旦摔下去恐怕要粉身碎骨。師父曾教育她,沒有什麽比性命更重要,只要眼中看得到希望,就一定要活着。

立瑩透過帷幔般的雪,看向前面一語不發的人,不知道她要帶她去哪裏。

天地無聲,山林寂靜。

惟有這雪在不緊不慢地下着,看不見天色到幾時。

不知走了多久,獨活終于停住,站着不動了。立瑩打量四周,見這又是一處懸崖,心裏不解。這時獨活看向她,笑了一下道:“這裏,是獨活山最高也最陡峭的山崖,崖壁上連一棵樹也無法生存。”

立瑩不出聲。

“我師父,就是從這裏飛下去的。”獨活說着,往前走了一步,張開雙臂。

“哎!”立瑩下意識地伸手,在半空定住,懊惱地收了回來。

獨活轉身來面對着她,道:“殺了梅十三之後,你就殺我解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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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立瑩皺眉問道,雙眼忍不住頻頻看向獨活腳下被雪覆蓋的懸崖邊緣。

“就是準許你殺了我的意思。你不是一直說,想要殺了我,為武林除害嗎?”獨活微微歪了下頭,模樣看上去有些天真,卻讓立瑩眉頭皺得更緊。忽一陣凜冽寒風吹來,獨活的衣袂揚起,就像要乘風而去,立瑩的心提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半步,斥問道:“你又想做什麽!”

“已經說兩遍了。”

“殺就殺!你別以為我不想殺你!”立瑩終是伸手把獨活從懸崖邊撈了回來,兇狠道,“你說話算話,別到時怕死,食言而肥!”

獨活趁勢抱住她,輕聲在她耳邊道:“好。”

一口熱氣呵出,吹者無心,被吹的人不論是否自願,內心十分在意。

這種在意,直到晚上躺在床,依然沒有消除。被獨活抱在懷中,立瑩眼睛睜着,不太認真地想着心思。

身後那個人已經睡着,柔軟的部位貼在後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感覺很怪異。不過這種怪異,幾天下來她幾乎習慣了。雖然白天裏,她無時無刻不在表達抗拒,可是一到夜晚,尤其是那個人睡着的時候,她的身體便會放松下來,任由自己陷入那個人的懷裏。

在獨活之前,她沒有與誰同床共枕,她們習武者比普通人耐寒,冬天加床被子便不覺得冷。然而圍裹棉被的暖,內力運轉的暖,與身體相貼的暖,三者全然不相同。貼着的時候,會一下子變懶,只想什麽都不做,在這懷裏就可以過一輩子。

簡直是荒謬的想法。立瑩蹙眉,怎能有如此堕落的想法?實在辜負師父寄予的厚望!

等到殺了獨活……

立瑩眼神放空,一時間什麽都不真切了,她沒有再想下去。

數九寒天,窗外風呼嘯,身後的溫暖包圍催着她很快睡去了。

又過了些時日,雪停風止,天放晴。

山上的雪化了以後,她們便離開了獨活山。

入了城鎮,才真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各門各戶都貼上了紅字,一年剛剛翻過去。

“獨活,你現在是十八?”

“嗯。”

立瑩心裏想道,如果當年獨活家中沒有出事,這時候或許已經嫁人了。這般美貌,定會嫁個高門大戶,享盡富貴。

“你呢?”

立瑩:“不要問人年紀!”

獨活:“……”

立瑩的右邊眉尖微微挑起來,略有不快道:“去年二十一。”

“今年二十二。”

“住口!”

獨活好奇問道:“你為何沒有成親?”

立瑩冷哼道:“我立瑩此生有兩個志向,一乃匡扶正義,二乃光耀金蟬。若嫁為人婦,勢必要阻擋我實現心中志向,浪費精力。再者,師恩如海,我絕不背棄師門,而江湖上與我匹配者,誰情願入贅金蟬派?至于那些凡夫俗子,我連看也是不願多看一眼的。”

“所以你以後也不會成親了?”獨活有些高興。

立瑩狠狠剜了她一眼:“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縱使有那樣一個恰好的人出現,我又怎能與他成親?”

獨活低聲自語:“要是你與我成親多好。”

“你說什麽?”

獨活笑了笑:“我說,除掉了我,你背負的無端指責就可以被洗刷了。”

立瑩臉色不善,沒有答話。

自然,滅掉獨活以後,不但這幾個月來的非議将會煙消雲散,她還會受到數不盡的贊譽,金蟬派也将更加受人尊敬。可是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興起殺獨活的想法了。

她不應該對邪魔外道有恻隐之心,但是獨活,真的算邪魔外道嗎?

忽然心念電轉,立瑩不禁心中生疑,命喪于獨活之手的那些人,是否真的算是正派弟子?還是其師門順勢宣揚,将那些死去的人冠上了英傑之名?這念頭一出,立瑩仔細回憶她所記得的被獨活殺掉的人,似乎有幾個名聲原本不堪,被殺後才有人跳出來稱其品德優良。更甚者,有幾個魔頭明明是被獨活除掉的,卻所有人都說“兩個一起死了更好”雲雲。

為了證實心中猜想,立瑩開始不斷不斷地盤問,逼獨活想起那些被殺的人都是誰,因何被殺。

“不記得。”

“沒印象。”

“可能吧。”

以上便是獨活在接下來的路途中說得最多的三句話。

不過,立瑩總算達到了目的……雖然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在于此,但是随着追問,随着自己一次一次給獨活找理由找借口,立瑩不得不承認她是在為獨活脫罪。

她在為魔女脫罪。

而她竟然不認為這有什麽錯。

立瑩站在門外,望着遠處袅袅升起的炊煙,她想,她一定是瘋魔了,或許是獨活給她下了什麽迷藥吧。但她知道沒有,獨活不曾故意對她暗示什麽,一切都是她主動想要去做的。

門開了。

獨活平淡道:“結束了。”

“解脫了嗎?”

獨活搖頭。

立瑩皺眉問:“為什麽?梅十三已經死了,仇報完了,你難道還想再殺人?”

……因為舍不得你。獨活笑了下,眼神泛起柔和,看着她道:“可以動手了。”

“哼。”立瑩神色輕松了些,幹脆地拔劍指向她的喉間。

獨活閉上眼。

劍尖冰涼,自喉間劃下去,割破了衣服卻沒有損傷皮肉分毫,停在心口。

獨活的心跳得很慢,這是預料的結局,也是她所認為的最好的結束。

看她如此淡定,立瑩忽然不忿,點了她的穴。

獨活睜開眼,以眼神詢問她。

“哼。”立瑩将劍倒過來,用劍柄在獨活胸口一捅,看她痛得皺眉,才算出了口氣,收劍道,“魔女獨活,今日被我一劍穿胸,墜江屍骨無存。”

獨活察覺出不對,正疑惑着,又聽立瑩道:“魔女獨活已經死在我手中,從今以後江湖上沒有這個人。”

獨活眼裏燃起一點亮光。

立瑩宣布道:“你這條命,是我的了!從今日開始,你要待在我身邊,我說的話你必須聽從。知道了嗎?”

獨活眼中光芒大盛,嘴角彎了起來。

“啪!”

立瑩用劍鞘在她屁股上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揚眉道:“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雖然很疼,但獨活笑容不變:“聽到了。”

“哼。”立瑩揚起下巴,高傲地瞥她一眼,“至于你,就是我認的義妹,名字叫……”她環顧四周,瞥見一株早開的丁香花,就此決定,“你的名字叫立丁香。你沒有反對的餘地。”

“我的命是你的,自然全由你說了算。”

立瑩嗯了一聲,心中不由感嘆,這種掌控的感覺真是妙,惡聲道:“盈君師妹會答應讓你入門的。今後你就跟我在金蟬派生活罷。”

“好。”獨活望着立瑩的眼睛,全心全意。

怎能貪生?她在心裏問自己。可是,與人共存的感覺,無法不令人貪戀。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後天開始小薛莊莊and喵的番外!

——小劇場——

薛紫靈:金蟬派大豐收,妖女和魔女都歸她們了。

莊澄(低頭看賬本):不管她們。我有你。

薛紫靈(從背後抱住):莊莊,要麽麽~

莊喵(捂眼睛,從指縫偷看):小孩子在呢!

薛紫靈、莊澄(異口同聲):出去練武功!

——

Ps.從百科找來的(開花時間換成陰歷,大致對應古代,可能有偏差):

獨活,陰歷4-6月開,海拔1200米以上山區易活,野生于山坡陰濕的灌叢

丁香,陰歷3-5月開,海拔300-2400米,喜光,喜溫暖、濕潤及陽光充足

☆、番外:萬岳的日常

作者有話要說: 咩,關于立丁香,我是故意的……不覺得之前對立瑩那麽兇殘的獨活被取了這麽一個很有槽點的名字很解氣嗎?當然立瑩是無意的。話說提到丁香,我就想起電視劇《寶蓮燈》,裏面的丁香和小玉都挺好看嘿嘿

——

抱歉抱歉,這章只有一點點,下一章會把字數補上的!

陽光明媚,适合外出。

比起關着門在房間裏不知道做什麽的師父師母,莊喵覺得,她在院子裏待着也能算是外出。

書箱太重了,她拖不動,只能一次抱一摞,擺開差不多就是一排,然後再走回書箱旁邊抱一摞,繼續擺。這項工作看起來有些枯燥,不過莊喵心情很愉快,嘴裏還哼着小調。

看到魇夫人走過來,莊喵笑容甜甜,聲音也甜甜,打招呼道:“魇夫人,早上好!”

“好。”魇夫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彎了彎,“是少莊主讓你曬書嗎?”

莊喵搖搖頭:“是師母讓我曬的。”

“哦……少莊主在房裏嗎?”

“在呀。”

“薛姑娘呢?”

“師母也在呀。”

魇夫人沉默片刻,問:“昨晚少莊主與薛姑娘宿在一處嗎?”

“師父和師母當然是一起睡的啦!”莊喵回答的語氣十分之天真活潑。

魇夫人眼神有點糾結,又問道:“少莊主起來了沒有?”

“師母起來啦!師父沒起。”

魇夫人:“……”

“您找師父?”莊喵抱來的一摞書擺完了,站起來看着魇夫人。

“是。”魇夫人點了點頭。

莊喵歡快道:“那您明天再來吧!師母說了,小別勝新婚,今天她們不出房間啦!”

“……!!”

在這一刻,魇夫人感受到了深秋的蕭瑟。

莊喵又抱來一摞書開始擺,魇夫人看她蹲在地上橫着挪動,把書一本一本攤開擺在地上,視線慢慢由人轉向了書。

書上的名字是……

莊喵挪得有點遠了,魇夫人眯起眼辨認——

《白衣劍客與紅衣邪女》?

《風流少俠終被花魁擒》?

《我與魔教教主這三年》?

這都是些什麽!

魇夫人急問:“這些書從哪裏來的?”

莊喵答曰:“師母從師父床底下拖出來的。喏,那邊一箱子全都是。”

魇夫人立刻走過去往裏瞧。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昏厥!

《不要官位要江湖——狀元才子變身武林盟主》?

《墜崖少女複仇記——姐姐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叱咤朝堂四王爺——不做皇帝照樣只手遮天》?

這這這……

莊喵雪上加霜:“師母說了,這些都是師父多年的珍藏,将來等我把字認全了,這些書就給我看呢。”

“??!!”

在這一刻,魇夫人感受到了寒冬的冷冽。

原來不是少莊主變得反叛,是她一直沒了解少莊主……身為師傅,情何以堪?魇夫人嘆了口氣,轉身離開,背影凄涼。

就在她剛走出院子時,房門開了。

薛紫靈問莊喵:“魇夫人有沒有說她來是為了什麽事?”

“沒有!”莊喵邀功道,“我記着你的話,在魇夫人面前提了好幾次‘師母’!”

薛紫靈笑道:“做得好,繼續曬書吧,想要什麽獎勵明天告訴我。”

“嗯!”莊喵歡歡喜喜地點頭。

房門又關上了。

莊喵悠哉地曬着書,心想道:師父又把師母的嘴巴咬腫啦!

☆、番外:萬岳的日常

在回到萬岳山莊的第一天,莊澄就找到莊主與兩位師傅,宣布了要與薛紫靈共度一生的決定。

這一決定似一道驚雷,驟然炸響在旭陽峰。随後,薛紫靈将會成為少莊主夫人的消息,就如旋風般刮遍了整個山莊。

萬岳山莊已經很久不曾如此活躍了,管事們、守衛們、廚娘們……紛紛加入到熱烈的讨論中,針對莊澄與薛紫靈兩人的情史做出了數百種假設。趁此機會,幾對暗中結對的廚娘啦繡女啦等等等等,也向少莊主學習,勇敢地站了出來,并表示絕對支持少莊主與薛姑娘結為連理。除了這些女子之外,其餘的支持者也不算少。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對,不過更多的人保持中立。總體上來講,山莊群衆呈觀望态度——觀望莊主與兩位師傅的反應。

莊主、魇夫人和巴葫蘆,這三個人的意見舉足輕重,至關重要。換句話說,薛紫靈和莊澄兩人什麽時候能“性福”,就取決于這三個人何時認可她們的關系。

正如山莊群衆所料,性格粗犷的巴葫蘆是這三人中接受最快最良好的。有時候,頭腦簡單是一種福氣。

莊主自然是沒這麽好的福氣,但他對自己的女兒心中有數,知道莊澄不會草率決定,而一旦決定就不會變動。因此在詳細考察了薛紫靈這個準女婿,覺得還湊合之後,他也只能無奈地放任自流。

剩下一個魇夫人,看莊主都不管了,她自覺沒什麽立場反對,于是緘口不言。不過只要是個人都看得出,她心裏對這事是抵觸的。這股抵觸情緒直到薛紫靈去獨活山一趟再回來,也仍然沒有消失。

在薛紫靈回來的第二天,她聽說少莊主與薛紫靈睡在一間房,便立刻趕去,探個究竟。結果顯而可見——

那兩人終于還是有了實質關系。

實在令人悲痛。

魇夫人回到房裏嘆息了一天一夜,看着太陽爬得高了,才蔫蔫地裹好黑紗,露出青眼圈,再次去找少莊主。

莊喵又在院子裏曬書。

魇夫人一見,心裏“咯噔”一聲……不會是又沒起來吧?她忐忑地問:“小貓,少莊主起了嗎?”

“起啦。”

魇夫人松了口氣:“少莊主在房裏嗎?”

莊喵搖搖頭:“師父和師母泡溫泉去啦!”

魇夫人:“……”

這麽燦爛的上午,少莊主不讀書不習武不處理公務,居然和少夫人去逍遙?十年教導,抵不上美人懷抱,實在令人哀傷。

魇夫人郁悶道:“小貓,等少莊主回來,幫我轉告少莊主,我下午再來。”

“好!”莊喵不識愁滋味,笑嘻嘻地點頭。

同樣是被莊澄帶回來的,莊喵的待遇與薛紫靈大不相同。當日三人回到山莊,馬車門一開,先跳下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大眼睛水靈靈的,看着就讨喜。起先看她圓乎乎的,以為沒有學武功,誰知她竟然根底都打好了,又給衆人一個大驚喜。再一接觸,這娃娃又有禮貌,又愛笑,聽話懂事還聰明,誰會不喜歡她呢?

由是,莊喵在萬岳山莊的生活,簡直比仙童還要滋潤快活!

曬完了書,差不多是晌午,莊喵揉揉肚子,到院子門口等師父師母回來開飯。沒等多久,就看到兩個大美人翩翩而來,執手說笑,場景賞心悅目。

“師父!師母!”莊喵興奮地喊。

薛紫靈算着她這時候就該餓了,捏着她頭頂的小髻,把人拎進去。“下次餓了就先吃吧。”

“不要。”莊喵把薛紫靈的手扒拉下去,“我一個人吃的是飯,和你們一起吃的,是開心的飯。我喜歡吃開心的飯。”

薛紫靈笑道:“嘴真甜。”

“嘿嘿。對了師父,魇夫人早上來過,說她下午再來。”

莊澄點了點頭。

薛紫靈道:“又被她抓到你不勤勉,你說她會不會認為我是狐貍精?”

莊澄道:“狐貍精都是妖媚的,你可不像。”

薛紫靈挑眉:“管我舉止妖不妖,只要你能被我誘惑,我就是媚。”說着,薛紫靈用手指撫摸着莊澄的下巴,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皮肉不癢,卻是心裏癢得發了慌。薛紫靈緩緩地挨近她,将唇印上去。

莊澄方才真的被誘惑了,呆呆地看着薛紫靈湊過來,心裏不由生出渴望。當唇瓣相貼時,她才反應過來,推開薛紫靈的肩道:“小貓在看呢。”

莊喵立刻捂眼睛:“我沒看!”

薛紫靈:“要麽低頭吃飯,要麽把指縫并起來。”

莊喵抉擇良久,覺得還是吃更重要,把頭埋起來,飛快地舞動筷子,吃得全神貫注目不轉睛。

“可以了。”薛紫靈道,停在不到一寸的距離,嘴角微微揚起,做出等待的模樣。

莊澄抿下唇,下巴稍擡,抹掉了那一點點距離。

旁邊專心吃飯的莊喵偷空悄悄地瞟了一眼,然後趕緊低頭,生怕被發現。她感到非常疑惑:為什麽咬得那麽溫柔,還會把嘴巴咬腫呢?唉,不懂,太複雜。

礙于小貓在場,下午還要見魇夫人,莊澄親得很節制,嘴唇沒有腫。

魇夫人來得不早不晚,恰好就在薛紫靈抱着莊澄咬耳朵的時候,敲開了門。

“……”這個門該修了,一敲就開可不行,教壞小貓怎麽辦?魇夫人咳了一聲,道,“少莊主,薛姑娘。”

莊澄從薛紫靈懷裏脫開,擺出正經臉:“魇夫人,何事?”

“八月十五發放給下面的東西,已按去年例備好了,少莊主要添什麽嗎?”魇夫人低頭道。她如今一看到莊澄的臉,就會想到《墜崖少女複仇記》、《我與魔教教主這三年》……

莊澄笑道:“正要同你說這個,今年多發一份,按少莊主夫人例。”

魇夫人不禁想問:少莊主你真的“正要”同我說嗎?我進來的時候你還分明沒有出門的打算。“這樣恐怕不妥,薛姑娘還沒有過門。”

莊澄:“親事遲早要辦的,并且只會早不會遲。”

“我知道了。”魇夫人點頭應下,頓了頓,問道,“薛姑娘的……嫁妝,大約需要占多少地方?是單開一處放置,還是放在少莊主的私庫?”

薛紫靈道握住莊澄的手揉弄:“等我的嫁妝運來了再看,放得下就放莊莊的私庫。”

聽到這個回答,魇夫人總算舒心了一點,也不介意薛紫靈故意重讀了“嫁妝”兩個字,匆匆離開,特意把門關得嚴實。她毫不懷疑如果她再待下去,那兩人會越貼越近最後抱在一起。

莊澄問道:“你給獨活姑娘留下東西了嗎?”

“留了。”薛紫靈道,“不過她也許用不着。”

莊澄點了點頭。她們已經從小樓知道,獨活改名換姓跟立瑩回到金蟬派去了。

“莊莊,我忽然覺得‘邪不勝正’還是有點道理的。”

“哦?怎麽講?”

“你看我,入了四派三莊之一的萬岳。段春珠和獨活入了金蟬派,也是正派。說不定往前數,那些銷聲匿跡的魔頭,其實都被名門正派的弟子收服,歸入正派了。”

莊澄道:“正派邪派,不全作準的,正派也會有惡者,邪派亦會有善者。”

薛紫靈笑言:“以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莊澄環着她的腰,仰臉看着她道:“那不是因為沒有認清你麽。”

“這麽說,你現在認清我是善者了?”

莊澄碰了碰她的鼻尖,小聲道:“如果你晚上節制些,姑且算是善者。”

“那我……還是做萬岳山莊裏的惡者吧!”薛紫靈偏頭在她臉頰上咬了一口,哈哈發笑。

“師父!”莊喵在門外喊,“師母呀!”

薛紫靈在懷中人的肩窩吮出一枚小紅印,半點沒有去開門的意思,懶懶地問了句:“什麽事?”

“這個字我不認得!”

薛紫靈:“明天再問。”

“又等明天啊……”

莊澄推開她,臉頰紅粉,含羞帶嗔,低聲道:“我們是師父,不能這樣不負責。”

“好吧。”薛紫靈幫她把衣服拉整齊,開門問道,“哪個字?”

莊喵手裏拿着一本書,繞開她奔向莊澄:“師父,這個字你教過的,可我記不起來了。”她早已充分認識到,正經事不能問師母,師母不靠譜!

“這字是‘綢’,綢緞的綢。”莊澄掃了眼書的內容,覺得熟悉,翻到封面一看——《白衣劍客與紅衣邪女》。

“這不是你的珍藏嗎?”薛紫靈調笑道。

莊澄面帶窘色:“小貓,我箱子裏的書你先不要看。”

“哎,小貓現在還不理解書裏的意思,只是認認字,怎麽不能看呢?”薛紫靈把那話本拿過來,随手翻了一頁,念道,“劍客問:你可知人之根本,在于孝悌忠信禮義廉恥?……诶,莊莊啊,這句話怎麽有些耳熟?”

莊澄臉一紅,奪走話本道:“這八個字乃是世間正理,你聽人說過又有何奇怪?”

薛紫靈挨近她道:“你對我說這八個字的時候,是不是把我看作紅衣邪女了?”

“才沒有。”莊澄心虛地左右亂瞟。

薛紫靈不依不饒:“那你就是白衣少俠?莊少俠,久仰久仰。”說着她還拱了拱手。

莊澄拍開她的手道:“現在是在教小貓認字,你正經些。”

“我可也是在教小貓呀。”薛紫靈将話本從莊澄手上抽走,翻到一頁看了看,塞進莊喵手裏,道,“小貓,你看準這句。”

莊澄疑道:“你做什麽?”

薛紫靈并起兩指,挑起莊澄的下巴,細聲細氣道:“少俠是人中骐骥,小女子心生傾慕意,不知少俠可否青眼相看?”那神态模仿得極為逼真,邪氣橫生,媚眼含深意,一下子把莊澄看得滿臉通紅。

好學多問的莊喵:“師母的辦法真厲害,我記住了好幾個字呢!這個‘骐骥’是什麽意思?”

薛紫靈撓了撓莊澄的下巴,莊澄立刻打了個顫,脊背又麻又癢,故作鎮定道:“這二字的意思是良馬。人中骐骥,指的是才能出衆的青年。”

“哦~那青眼是什麽意思?”

薛紫靈道:“青眼就是喜愛,重視。譬如,我對你師父青眼有加,就是說我很喜愛你師父。”

莊喵:“師母你為什麽喜愛師父呀?”

薛紫靈一笑:“個中情意不足為外人道。”

莊喵呆問:“我是外人喵?”

“唔,我倆濃情蜜意時,你是,我倆不濃情不蜜意的時候,你就不是了。”

莊喵含淚道:“那我豈不永遠都是外人了?不要啊!嗚哇……”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萬岳的日常

成親的前一日,諸事繁忙,萬岳山莊的上上下下都走路帶風。

莊喵手裏拿一把古樸的桃木劍,在少莊主院子門口練劍,一招一式似模似樣的,路過的人看到了不禁微微一笑。她初學劍法不久,動作還有些生疏,招式之間不連貫,沒幾下就得定住,琢磨下一招是什麽,想起來了才繼續。

這把桃木劍便是松雲道長的賀禮,據說是松雲道長小時候練劍用的,大小和重量正好适合莊喵。松雲道長将它送出,其對後輩的關愛之心可見一斑。莊喵對這位清癯的白胡子爺爺很有好感,可惜道長只在到達山莊時露了一面,後來就在房裏不出來了,每天只看見流水般的菜肴被送進裏面。莊喵很擔心道長再出來時會變成個胖爺爺。

一套劍法練下來,莊喵出了不少汗。調息片刻,她神清氣爽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洗了個香香的澡,然後捏了本書,一搖一晃地又走到院子門口,爬上假山坐着,開始讀書認字。

在初冬的晴朗天氣,太陽暖暖的最舒服了。

怕不安全,莊喵爬的這個小山頭很矮,她坐在上面,恰好與走來的薛盈君一般高。

“盈君姐姐!”

“哎。”薛盈君也朝她笑,問道,“你師父在裏面嗎?”

“在呢,不過還沒有出房門。”

薛盈君擡頭看看天:“太陽都這麽高了,還在睡?”

“是不是睡覺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師母說了,她們今天很忙。”

薛盈君:“不說成親前一天不能見面,新人在成親前有什麽好忙的?總不會是在試穿嫁衣,互相品評吧?”

莊喵沒聽出她是在開玩笑,認真思考之後,點頭:“有可能。”

“……好吧。”薛盈君看看左右,湊近點好奇地問,“你師父和師母,平時誰聽誰的?”

“唔,這個好難說。”莊喵皺着眉頭想了想,道,“應該是師母聽師父的吧。”

嚯!薛盈君大感意外。薛紫靈的武功必然是高于莊澄的,而且當初這兩人在金蟬派的時候,看着也像是薛紫靈做主,現在竟反過來了?她陷入沉思:段師伯平時聽師父的,但兩人都是有上有下,而立丁香——也就是獨活——平時聽立瑩的,結果立瑩一直是下面的。這麽說來……姐姐是上面的?薛盈君越想越覺得對,雖然名義上是姐姐嫁入萬岳山莊,實際上卻……

“盈君姐姐,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薛盈君摸了摸莊喵的腦袋,“你知道萬岳山莊哪裏好玩嗎?”

“應當是孟崖峰,因為地形最險。”

“好,我去了。不用告訴她們我來過。”

莊喵點點頭:“好的。”

薛盈君走後,莊喵繼續曬着太陽,看着書。

書上投下一片陰影,她擡起頭,立刻驚喜道:“冰仁劍客!祝姐姐!”

袁仁存點了下頭,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酷。

祝襄寧笑問道:“為何獨自在這裏?”

“因為師父師母沒出房門。”

“哦?”祝襄寧眼中的笑意深了些,“那麽,是誰先起的?”

莊喵答道:“師母先起的。”

祝襄寧:“往日也是如此?”

莊喵答得很肯定:“嗯。”

祝襄寧對袁仁存道:“怎樣?我便說是紫靈在上。”

袁仁存眼神如慷慨赴死:“願賭服輸。”

祝襄寧挽上她的手臂,好笑道:“不就是在野外做那事,我都不嫌,你嫌什麽?”

袁仁存臉色尴尬,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說。

莊喵問:“你們要去哪裏玩嗎?”

祝襄寧道:“最秀麗之處。”

莊喵了然:“如果師父師母問起,我就說你們去存霧峰了。”

“她們哪裏會有心思記得我們?”祝襄寧捏了捏莊喵的圓臉蛋,“不用告訴她們,我們來過。”

又不用告訴?莊喵不甚明白地點了點頭。

繼續看書。

“小貓!”巴葫蘆大步流星地走來,把莊喵連人帶書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低頭問,“魇夫人來過沒有?”

莊喵仰頭答:“魇夫人路過這裏,好像去藏寶庫啦!”

“又去清點嫁妝了?”巴葫蘆無語道。自從镖局把少夫人的嫁妝運來,魇夫人就像變了個人,再也沒管少莊主和少夫人的事,隔三岔五地去藏寶庫。巴葫蘆相信,如果當初少夫人是帶着嫁妝來的,那最早接受少夫人的人就不是他了。

“對了,少莊主呢?”

莊喵又說一遍:“師父師母還沒有出房門吶。”

對這個答案,巴葫蘆很習慣,說道:“我去找魇夫人,你看一會兒就回房吧,免得眼睛疼。”

“知道啦,巴大師再見!”

巴葫蘆笑笑,輕輕拍了兩下莊喵的頭頂:“不用說我來過。”

莊喵眨了眨眼,點頭。

巴葫蘆也離開了。莊喵幹脆不看書了,合起這本《白衣劍客與紅衣邪女》,眯着眼曬太陽。

果然沒等多久,又有人過來:“莊喵?”

莊喵懶洋洋地睜開眼睛,認了認才想起來,笑道:“陳先生好,遲先生好。”

陳缃子有點緊張。

在一個月前,萬岳山莊布告天下,言明莊澄将與薛紫靈成親,今後薛紫靈便是少莊主夫人。見此布告,江湖嘩然,但礙于萬岳山莊的勢力,極少有人公然提出質疑。布告裏還說,親事只請些至交好友來慶賀。不過,沒有任何人會把這一句當作是這門親事見不得人的證據,畢竟——萬岳山莊的至交好友是誰?單拎出來一個,都比幾十個高手加起來更有分量。

陳缃子聽到消息時,很是忐忑了一陣子,直到萬岳山莊派出的馬車駛到了芍藥谷,随車附送的車夫遞上請柬,陳缃子才放下一顆心。太好了,萬岳還認他。陳缃子感動地淚流滿面。接着,他就犯了難,因為請柬上邀請的人是:陳缃子先生及其藥仆。

他哪來的藥仆?

沒有。

他自己倒算是個藥仆——

遲至的。

于是陳缃子小心翼翼地詢問遲至:要不要一起去呀?遲至笑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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