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意外
醴州市, 渭北縣。
某山區。
人跡罕至的某處山溝,此時卻是不少人在其中忙碌,還撘起了臨時帳篷。
一場泥石流導致隐藏在山體中的古墓被沖刷出來,當地政府組織進行搶救性發掘。
第一期發掘工作完成後, 醴州進入雨水充沛的季節, 為了避免出現危險,發掘工作停了一段時間。直到枯水季, 才再次開始。
傍晚時分, 姜南書結束一天的工作。他們住在附近的村子裏, 是一個山腳下的小村落, 幾乎半空,只留下了部分留守老人。
村子裏的信號不穩定, 只能往村口走一段距離,到鄉村公路附近才斷斷續續有信號。他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 到信號好的地方跟紀風眠打一個電話。
當然,只能打電話, 這邊網絡信號太弱, 無法視頻。
“喂。”
紀風眠:“姜姜,怎麽樣?什麽時候回來?”
還是同樣的開場白,姜南書倒也不覺得厭煩,而是給出同樣的回答,“我要等開學的時候, 和姚教授一起回去的,你在安平乖乖等我回去。”
後天就是除夕夜,紀風眠已經回了安平, 陪紀爺爺過年。
姜南書這邊走不開, 過年自然是在項目上過。
紀風眠聽到這句, 似乎心滿意足,“到時候除夕你就早點休息,不用找地方給我打電話了。”
他知道姜南書這邊的條件很艱苦,打電話還得冒着冷風跑到村子外面。本來就是冬天,晚上更是陰冷。
盡管紀風眠很想在在一起的第一年一起等着除夕的鐘聲響起,可姜南書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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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想跟你一起過除夕夜。”姜南書輕聲說了一句。
或許是隔着電話,或許是關系不一樣,或許……
只是因為思念。
姜南書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麽思念一個人。在工作的時候還好,可以全身心的沉浸其中,但等工作結束,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時候。
就總是會想起紀風眠,想起對方的體溫,想起對方的聲音。
之前他的判斷是沒錯的,感情容易影響工作,起碼會讓姜南書在某些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不過,這大概也屬于人生的一部分,有喜悅,便會有苦惱。
他學着習慣就好。
等再次相見時,這種思念也能發酵出不一樣的感覺。
姜南書從未想過,再次見到紀風眠的時候,是在那樣一種情況。
除夕那天,醴州氣溫驟降,市區還好,只能說是數十年未曾遭遇過的寒冬。
在山區,這份寒冷造成的後果變得更加嚴重。整座山,整個山村,甚至還有公路,都沒凍住了。
鄉村公路的路面上都結了厚厚的冰,無法離開。
通訊也幾乎斷了。
第二天的時候,村子裏的座機還能用,姜南書聯系了紀風眠,告訴他自己這邊物資還充足,不用擔心。
再之後,座機也沒法用了。
第三天,輸電線路終于被電線上厚厚的冰棱壓垮,他們斷電了。
好在村子裏的老人還遵循着原本的生活習慣,在入冬之前,會買很多炭儲藏在家裏用來取暖。
除此之外,也會準備好大量的柴火用來燒火做飯,至于吃食,地窖裏儲藏了大量的紅薯。
食物很充足,就是比較單一,但足以支撐他們這些人等道路再次複通。
姜南書有些着急,擔心紀風眠會因為自己的失聯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可是他除了困守在這個小村子內沒有其他方法。
第五天的早上,姜南書照例起來後到外面察看情況,看看道路上冰層化得怎麽樣,是不是可以試圖出去。
他一路走出去,走到村口的時候才把手機開機。
斷電那天起,他就把手機關機了,只在每天固定時間開機看看信號有沒有恢複。今天也是如此。
“嗯?”
姜南書看着手機上,居然出現了一格信號,很微弱,但發一條短信或者是打個電話應該是可行的。
他毫不猶豫,撥通了紀風眠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姜南書愣了一下,再打一個,依舊是無法接通。
這是怎麽回事?
說實話,他已經和紀風眠一兩天沒有任何聯系,按照紀風眠的性格來說,肯定是無時無刻地守着手機。
姜南書皺了皺眉,有些擔心,安平市那邊不會是出什麽事情了吧?
他站在村口等了一會,見公路上的冰已經開始化了,卻很是泥濘,他們來時乘坐的小巴士肯定是無法離開的。
看來,還是只能在村子裏待兩天。
姜南書轉身,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了汽車的聲音。
從這動靜聽起來,數量不少,像是一個車隊。難道是政府部門的人派人過來了?、
應該不會,他們這邊的情況不算緊急,物資充足也沒什麽危險,只是無法離開沒有電而已。
那是?
他轉身走了回去。
等了不過幾分鐘,在遠處出現了一行車隊,都是專業的越野車,怪不得能在條件這麽差的鄉村道路上行駛。
姜南書忽然意識到什麽,盯着遠處的車隊,沒有再動。
風很冷,吹得他露在外面的臉有些痛。
可是,姜南書卻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但跳得很快。
快到仿佛忘記身體的存在,只能注意到那列在視野中不斷靠近的車隊。
滿山的冰還沒有化,每一棵樹上都挂着厚厚的冰層,整個世界仿佛被冰封般,靜止了。
唯一在動的,唯一有顏色的,便是那車隊。
車停了下來。
打頭的車,後面的門打開。
有人跳了下來,那人穿着很厚的滑雪服,戴着圍巾,幾乎看不清長相。
但姜南書知道,那是紀風眠。
紀風眠幾步走過來,還沒開口,就猛地一把抱住了姜南書。
他用力抱了一會,說了一句,“我來晚了。”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似乎是很久沒睡的感覺。
姜南書用力回抱,“看到你真好。”
擁抱很短暫,後面的車陸續停了下來,車上的人下車,開始搬東西。
紀風眠說:“我來接你們出去,最近天氣都不太好,這邊的路怕是又要凍上,先去通知其他人。”
“好。”
兩人動作很快,通知所有人收拾好東西之後就離開這個村子,村子裏有些老人不願意離開,紀風眠也帶來了大量的補充物資,甚至還有幾臺小型的柴油發電機。
總之,所有細節都考慮得很全面。
上車之後,分別了半個多月的兩人,才有時間好好說話。
姜南書想問紀風眠是怎麽來的,又怎麽在短時間內找了那麽多專業的越野車進來接人。
然而,才開了個頭,他就被紀風眠一把抱住。
“有人。”姜南書只來得及說這兩個字。
後排只有他和紀風眠,可前排還有司機在。
“嗯。”紀風眠只應了一句,随後就擡手把羽絨服的帽子拉了起來。巨大的帽子,足以把他們倆都蓋住。
紀風眠的唇很冰,捧在他臉頰上的手也很冰。他輕輕的吻姜南書,似乎在碰觸什麽易碎的藝術品。
慢慢摩挲而過,才頂開牙齒吻了進來。
糾纏許久,姜南書覺得自己冰冷的唇熱了起來,這種熱意從臉頰蔓延開了。
“好了,我有話跟你說。”
紀風眠輕輕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克制地松開。重逢的極度喜悅激動退去之後,考慮到今後的長久幸福,還是不能太過分。
他知道姜南書臉皮薄,現在還有司機在,太過分的話之後指不定又不搭理自己了。
他後退一步,笑了一下,“怎麽樣,姜姜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特別帥?”
姜南書:“嗯,很帥。不過這種天氣,你也太冒險了。”
“沒事的,我找的都是安平市玩極限越野運動的行家,這種情況對他們來說算不了什麽。那些車也都是為這種極端環境特別改造過的,從安平那邊運過來的,很安全。”
姜南書點頭,“那就好,先把安全帶系上。”
紀風眠也知道,即使是司機車技驚人,車輛做了特殊改造,也難免打滑,系上安全帶才是最保險的。
他退回去,拉過安全帶,正要系上。
忽然,車輛似乎壓在了什麽地方,車身一擺,眼見着就要失控。好在司機經驗豐富,沒有貿然踩剎車,而是把控着方向盤穩住車輛。
越野車在泥濘的道路上轉了一百八十度,險險停了下來。
車輛和人都沒有損傷,只有紀風眠,因為沒來的及系上安全帶,頭在玻璃上磕了一下,暈了過去。
三小時後。
醴州醫院內。
紀風眠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卻一直沒有醒過來。
姜南書守在床旁,皺着眉頭出神。
剛才的那個意外,始終讓他很是介意。
事情不知為何,兜兜轉轉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同樣是不知原因的昏迷,同樣的病房,甚至還是同樣的醫生。
姜南書甚至覺出一種宿命感來,是不是他沒有按照那本所謂的小說走劇情,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明明只是一次發掘工作,明明沒什麽危險。
明明紀風眠已經帶着專業的救援隊伍來接他們,事情怎麽還是會變成這個樣子。
姜南書一時之間,竟然有一種軟弱的想法。他擡手,放在了紀風眠的掌心,輕輕問了一句。
“是不是,我們就是不能在一起?”
沒想到,話音才落。
姜南書放在紀風眠掌心的手,就被猛地攥緊。
“?”
紀風眠都在拼命醒來,他居然還想着要放棄,着實是不應該。姜南書有些出神,唾棄自己剛才的軟弱。
以後,不管怎樣,還是要堅持下去,就像他對未來道路的堅持。
“南書?我這是怎麽了?”
微微嘶啞的聲音讓姜南書回過神來,“剛才你磕到頭暈過去了,是不是之前的淤血還是有什麽後遺症,這次回安平後你還是要做個全身檢查才好……”
姜南書一心只關注紀風眠的身體情況,完全沒意識到,紀風眠從來沒叫過他“南書”。
他從想起童年往事的那一天起,永遠都是叫“姜姜”以示兩人之間的親密關系。
姜南書對這個稱呼表示過抗議。
紀風眠卻表示,“姜姜”這個稱呼是獨屬于他的,絕對不會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