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個屬于他的記憶。

夜未眠,清晨來臨讓黑子松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昨夜的冰冷還在身上并未退卻,黑子推開房門便看到了忙碌的景象,他随便抹了把臉就往意祥樓去了。

昨夜張福和陳建龍等人喝得不少,夜裏就宿在了意祥樓,黑子敲敲門,聽到裏面傳來張福的聲音,“進來。”

“張管家。”黑子輕聲叫道。

“嗯~~”張福從床上起來,“你繼續在意祥樓盯着,若是發現陳建龍又去了翠紅院,就立即回堡裏去報我!”

“是。”黑子應聲出去,張福抓過手邊的茶喝了兩口讓幹渴一夜的嗓子舒爽了些,自從昨天關孝山和他說過自己的顧忌之後,張福也在思量着黑子,單憑黑子這姿态,若是被人派來的,也着實太不會演戲了,張福更傾向于黑子是來自于某個大戶人家,只是若是大戶人家遭了劫,市面上總是會有些風聲,但是這兩個月來卻風平浪靜,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黑子在意祥樓蹲了兩天之後,第三天陳建龍又趕上大晌午去了翠紅院,他立即回到了關家堡告訴了張福。

張福招了來四五個短打扮的大漢,各個看來都是有功夫的,他們一齊往翠紅院去了,黑子坐在廊下看着他們遠走,晌午的陽光曬在他的身上,黑子擡起頭看太陽,“哎~~要是晚上也這麽暖和該多好啊!”

還未到晚飯時間,黑子便被鐵蛋兒叫到了關家堡的議事大堂,大堂裏坐了不少當家掌櫃的,在大堂中心一個女人哭泣着縮着身子,她身邊跪着陳建龍。

黑子進了大堂,關孝山看了他一眼,“陳建龍,現在黑子來了,你可以對質!”

陳建龍瞪大眼珠對着黑子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進了翠紅院了?!”

“那天你要我回堡告訴張管家晚上喝酒,我剛走一會兒,你就去了翠紅院,還有今天也是。”

“你扯謊!”

“啪!”關孝山一拍桌子,“陳建龍!你以為我會單憑着黑子一句你逛窯子就把你押過來嗎?你的事情我早就查清楚了!這個女人不是什麽翠紅院的姑娘,她是你從天津帶來的,先藏在翠紅樓罷了!怎麽?打算從我這兒打一晃,就游蘇杭去麽?”

關孝山的話讓陳建龍閉了口,他驚訝的看着關孝山,只見關孝山冷哼道,“你在天津購置了好幾處房産,安置了不少女人啊!真是本事啊!用我關家的錢,安置你的女人!”

關孝山的話讓議事大堂安靜極了,黑子眼眸掃過衆人的臉,他冷笑,看他們那做賊心虛的樣子,想來也做了不少虧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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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龍,你拿了我多少錢都給我吐出來!念在你這些年為關家辦事兒的份兒上,我就不往官府呈報了,從此之後,你不再是關家的人!”關孝山最終宣判了他的處決,陳建龍跌坐在地上,他傻愣愣的毫無反應,關孝山輕輕的站起身,而後他掃視衆人,“你們以為我只是查了陳建龍麽?各位!賬本可以從張福那兒領回去重新做,面子我給大家夥,大家夥也別讓我下不來臺!”

關孝山說完了這話就走進了內堂,衆人才松了口氣,黑子默默轉身正要往外走,就見鐵蛋兒拽拽他衣裳,“堡主還要你去書房。”

黑子皺眉,他猜想這關孝山還是不信他,不過自己并未做虧心事,也不怕他疑東疑西,實在不行,靠着之前贏陳建龍的那點銀子,他也可以離開關家堡,在外面找個苦力過活。

黑子進了關孝山書房時,關孝山正閉着眼睛假寐,聽見腳步聲他也并未睜開眼睛,而是淡淡的說了句,“坐吧!”

黑子落座之後也不多話,他抿着嘴唇先是上下打量着關孝山,關孝山穿着一身暗藍色錦袍,腰間挂着塊白玉翡翠,他臉色紅潤光澤,一瞧就是長在富貴人家的氣色,他嘴唇唇角微微上揚,只是這卻不能稱之為笑容,最多也就是假笑,他昂着下巴,手搭在扶手上,指頭輕輕的敲着,一下一下倒是很有節奏,黑子想是不是心裏在哼着什麽小曲?

窗邊的香爐飄來好聞的香,白煙緩緩的往上漂浮着,一點點消失不見,黑子将注意力轉到了香爐,這香爐看起來也是價錢不菲,紅潤的光澤,三足為獸足,對着黑子的這面能看到個獅子頭的浮雕。

“我不說話,你就不說話啊?”過了這許久之後,關孝山終于開了口,他緩緩的睜開眼睛,坐直身子,“你是沉默寡言還是不屑和我說話?”

“是你叫我來的。”黑子回答道。

“嗯~~你說的沒錯。”關孝山說着站起身,他抓起桌上的幾本賬冊走到黑子面前,把賬冊放在黑子身邊的桌子上,“給你一天時間把這些賬冊對了,後天随我去天津。”

“帶我去?”黑子驚訝,關孝山不是懷疑他的嗎?“你不是懷疑我的背景?”

“這些破事,你就算是有其他的心思又能對我怎樣?既然現在還沒發現你有什麽問題,而且你也領了我發的工錢,當然要為我辦事。”

“好,我明白了。”黑子說着站起身,他把賬冊拿在手裏,“後天何時出發?”

“鐵蛋兒會告訴你的。”關孝山說完這話後,黑子只是輕點了下頭,便出了書房。

關孝山給黑子的賬冊都是陳建龍交上來的賬冊,之前他有對過幾本,而今也稍微熟悉了,這查對下來,很多的賬目已經被竄改的面目全非,除非是拿到底下店鋪的小賬才能比對清楚,黑子想,看來關孝山對于天津的事務很是留心,不過這也難怪,天津和廣州都是港口,每年從這兩個港口出去的外銷瓷器、茶葉、絲綢就不少,這裏面的貓膩像是比這賬面上要大的多,更何況天津離着京城近,也算是各纨绔子弟的銷金窟,要找個八面玲珑油滑又衷心的總掌櫃的應該也是這次關孝山的目的之一。

入夜前,鐵蛋兒找來了,他給黑子帶了兩件厚衣裳,又多了一雙鞋子,“明天一早就出發,這次就你和堡主兩個人,其他人都不帶着。”

“就我和堡主?”這讓黑子沒想到,他思考着關孝山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嗯,這次真奇怪,以前都會帶上五、六個人的,不知道這次堡主在想什麽。”

難道這是在試探我?黑子自問道,而後心裏便升起對關孝山的嘲諷,他想若是關孝山一趟天津下來發現自己對他并未有任何的傷害,那豈不是要大失所望了?

“好,我知道了。”黑子說着拍拍鐵蛋兒給的衣裳,“這些多少錢?”

“這是堡主讓給你的,我從外面成衣店買的。”

“好,謝謝。”

5.

兩匹高頭大馬被馬夫牽出來,關孝山走到一匹油黑锃亮的馬跟前摸摸馬脖子,“這是寒星,你騎另一匹赤兔。”

黑子看向黑馬邊上的另一匹馬,這馬通體赤紅,看着姿态也是好馬,黑子走到赤兔跟前,先是輕輕的拍了拍,赤兔高傲的噴了兩聲,黑子看到關孝山嘴角帶着的嘲諷的笑容,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會不會騎馬,但是當他摸到馬,抓到馬缰繩的時候,他就覺得似曾相識。

關孝山率先騎上馬,寒星嘶叫一聲,黑子覺得這馬和主人一樣都是桀骜不馴,他再摸了摸赤兔,就像是安撫一般,随後一蹬馬镫上馬,關孝山冷冷的看着,而後馬鞭一揮,寒星便奔了出去。黑子攏了攏赤兔的鬃毛,而後也揚起馬鞭,赤兔便也追了出去。

關孝山馬跑得很快,一次沒停一口氣跑到了城外,勒住缰繩,關孝山回頭看追上來的黑子,“馬騎得不錯!”

黑子拍拍赤兔,“馬好!”

關孝山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堡裏最好的馬是寒星,其次就是赤兔了!不過~~”關孝山騎着寒星圍着黑子走了一圈,“不過赤兔比寒星還要驕縱,它竟然沒有反抗讓你騎,這還真是很讓人費解。”

“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和赤兔有緣。”

“有緣?!”關孝山冷哼,“這理由還真是女子的理由。”

黑子不語,他沒意願和關孝山逞口舌之快,關孝山見黑子不說話他也不再多說,揚起馬鞭,寒星就又奔了出去。

寒星和赤兔就這麽跑着,像是被圈了很久終于得到了釋放,黑子也在這奔馳中心曠神怡,每夜裏被寒毒折磨,腦海中空空如也,這些總是讓黑子心情沉重,這随着赤兔的奔跑,随着風的呼嘯而過,好像也吹走了心裏的陰沉。

晌午,關孝山和黑子在官道旁的一間茶寮停下,把馬拴在陰涼處吃草,他倆走進了茶寮。

“兩位客官吃點什麽?”茶寮老板是個小老頭,他弓着背提着瓷壺走到關孝山和黑子面前。

“吃什麽?”關孝山問黑子。

“饅頭。”

“一樣。”關孝山答道,茶寮老板不一會兒就端了饅頭上來。

黑子啃了兩口饅頭,他看向官道的路,往前一直延伸着,“如果你是為了試探我才要我和你去天津的,你會失望。”

“是麽?”關孝山喝着茶碗裏的茶,“你認為我會失望什麽?”

“我不是誰派來害你的。”

“嗯~~接着說。”

“沒了。”

關孝山放下茶碗,“我還以為你今天能多說兩句呢!”他也抓起饅頭咬了兩口,“誰說我會失望?你的底細我知道了不少。你識字,會算賬,騎馬也是行家,性子高傲淡漠,看事情透徹清晰,你這樣的人應該有個好出身,等從天津回來我就讓人放出話去,看看你的家人是不是在找你。”

“你信我?”

“你說呢?”

“天津這一趟,是我的考驗。”黑子篤定的說,“随你怎麽探查我,回去後幫我找家人這事兒,我很感謝你。”

“好,感謝的話我收着。”關孝山說罷站起身,“後面的路咱們就慢慢走吧!也賞賞這官道上的景色。”

官道上其實并沒什麽景色,再加上黑子這悶人,一路都是安靜着,這和以前帶着鐵蛋兒等人是不同的,不過關孝山倒是有些喜歡這感覺,他側臉看了眼與他并列而騎的黑子,黑子目視着前方,樣子倒是一絲不茍。

此時,日頭已經西垂,遠遠的便看到前面的城牆門,關孝山揚起馬鞭沉聲道,“咱們今夜就在那兒過夜!”說着,馬鞭打在寒星屁股上,馬兒便竄了出去。

黑子望着已經在幾個馬身前的關孝山的背影,他也追了過去。

洪福客棧算是這小鎮上比較大的客棧了,關孝山和黑子各一間房,兩人雖然是一同前來,但是卻好似是陌路人,晚飯也是各自送往各自的房間。

關孝山脫去衣裳泡進浴盆裏,以前還有個鐵蛋兒伺候他,這次帶了黑子出來,這人是一點下人的自覺也沒有,關孝山想到此不禁覺得自己是自讨苦吃。

他深吸口氣,暗暗催動體內逆寒氣,周身泡在冷水裏,讓心口處的火熱減弱不少,這是關孝山這兩日發現的方法,之前修習逆寒氣身子總是發熱,皮膚滾燙像是要燃燒一般,自從在冷水裏修習,這種感受漸漸減弱了,他覺得自己的功力又見長了。

炙熱與冰冷,入夜,黑子一定會嘗到冰冷的感觸,牙齒都在打着寒顫,将被子裹在身上卻起不到任何的效果,寒發自內在,凝固血液,冰凍肌膚。

一夜又是一夜,早上迎來黎明的時候,黑子嘆了口氣,每日昏昏沉沉,什麽時候才能安穩的睡上一覺呢?

策馬走在官道之上,黑子偷瞧關孝山,從晉陽的關家堡出來,關孝山就是這幅布衣打扮,黑子覺得關孝山性子太多疑,看這布衣打扮想來關孝山一定想先偷偷看看關家的産業,黑子覺得此舉真是多此一舉。

“你在看我什麽?”關孝山問道,他并沒有側臉看黑子,“想說什麽便說。”

“沒有。”黑子眼睛看向前方,他活動活動肩膀,揉揉酸澀的眼睛,“明天就到石門縣了吧!”

“你想問什麽?”

“沒什麽。”

“咱們會在石門留兩天。”關孝山說道,黑子默默的點了點頭,關孝山還真是如他所料會一路查看關家的産業。

進了石門縣,他倆住在了石門縣一家很普通的客棧,這客棧明顯比前兩晚要差很多,也沒有店小二給打洗澡水,黑子想關孝山是不想惹人注意,不過,他這麽小心翼翼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前兩晚還能在寒毒來臨前洗個熱水澡,今夜怕是不行了,黑子拿着棉帕拎着銅盆到客棧的後院去打水擦臉,遠遠的就聽到有水聲,走到院門口就看到關孝山正從井裏打上來一桶桶的水澆在身上,黑子不禁打了個冷顫,關孝山的行為着實令他費解。

“我來打水。”黑子走到關孝山面前,地上已經全濕了,看來至少有兩三桶的水澆身過,關孝山身上的裏衣也已經全濕了,貼在身上,他舒服的喘了口氣,這讓黑子更加費解了,這幾桶水澆下去竟然還舒服?這井水可是比河水要冷許多的。

“打吧!”關孝山退了一步,他抹了抹臉,發上還在滴着水滴。

黑子打了半盆水端着,他掃了眼關孝山也不多說話,就轉身走了,剛走出院門就又聽到嘩啦啦倒水的聲音。

第二天一早,關孝山就和黑子出了客棧,黑子偷瞧關孝山,他尋思昨夜裏被冷水澆身怎麽也會生病吧!但是看關孝山神清氣爽,這讓黑子驚訝。

倆人進了關家在石門縣的一個小店鋪,這是家米鋪。

“店夥計!”關孝山叫道,就見一個小小子跑了出來,“米怎麽賣?”

“二十文錢一鬥!”

“二十文啊~~”

“你要多少?”

“我一會兒讓我婆娘過來賣!”關孝山答道,“哦!你們這是關家的米鋪?我們是新搬來的,不知道你們這關家的米怎麽樣啊?”

“當然好啦!我們關家米鋪童叟無欺!關家堡知道吧!我們都是一家兒!”

“哦~~那還真好!”關孝山笑道,“再跟小哥打聽個事情,這入夜了,石門縣該去哪裏玩樂?你們掌櫃的最愛哪裏啊?”

“我們掌櫃的可是妻管嚴!玩?哪兒可能啊!不過,這石門縣若說是玩樂處,寶成胡同那邊賭館、妓樓都有!”

“好叻!謝小哥了!”關孝山笑着出了米鋪,身邊是靜默的黑子,關孝山瞥了眼黑子,“你有什麽想說的?”

“沒。”

“你臉上的黑記讓人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是你眼睛裏還是能露出情緒,你對我不屑,這我還是能看出來。”

“你多想了。”

關孝山雙臂環于胸前,前面不遠早點攤子已經開始收攤了,“你從見我第一眼就是不屑的,你看鐵蛋兒的眼神都比看我好。”

黑子靜默,關孝山也沒想他會多說什麽,關孝山繼續往前走,遠處傳來單弦大鼓的聲音,“咱們去聽聽大鼓吧!”

“随你。”黑子輕聲回答道,他不知道關孝山是怎麽做生意的,但是單單和一個小夥計聊了聊就結束了,這好像有些兒戲。

“那走吧!”關孝山說着大步流星的往聽書的茶館走,黑子跟上,他覺得關孝山的脾氣有些捉摸不定,怎麽一時一個樣?究竟哪個才是關孝山,哪個又是他裝出來的?

6.

在茶館聽了快一整天的大鼓,快晚飯時關孝山才和黑子回了客棧,剛進客棧的門,店掌櫃的就迎了上來,“兩位,回來啦!”

“掌櫃的,什麽事?”關孝山問,看掌櫃的那焦急的摸樣像是等了好久了,見他倆回來便喜上了眉梢。

“不瞞二位,要請二位讓出一間屋子來。”掌櫃的陪着笑容。

“讓屋子?這是什麽話?”關孝山又問,他身邊的黑子眉頭皺了下,并未開口說話。

“都快晚飯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是本店的一個老客人來了,他常年帶着馬隊經商路過石門縣就住我這兒,這回帶的人多,住不開了,不得已跟您二位開這個口。”

黑子深吸口氣,他見關孝山在猶豫,想到自己夜間寒毒發作,他不想讓關孝山知道自己身中寒毒,黑子總覺得這事情若是讓關孝山知道了,将會有麻煩。

“他們不能換家客棧嗎?”黑子開口道。

“這位客官,現今市面也不太平,他們又是押着貨來的,實在是不好挪動,要不二位換個地方?”

“我們也不挪!”關孝山開口道,“明日就走了,今夜将就一晚就好!黑子,你去你那屋收拾行李搬到我那屋去!”

“謝謝客官了!”掌櫃的自然開了心,黑子卻沉下了臉,關孝山又是打得什麽主意?竟然不換客棧,而是要住在一間屋子裏,黑子心上又是起疑又是擔心,晚上該怎麽熬?

吃完了晚飯便回到了屋子,黑子抱着客棧掌櫃的給的一套鋪蓋卷,他把桌子依靠到牆角,又把被子鋪在桌子上,今天他打算坐在桌子上靠着牆睡,并且一定要忍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關孝山看了眼黑子鋪好的桌子,“外人看一定以為是我嫌棄你,不和你一塌而眠,但是其實你嫌棄我。”

“這樣很好。”黑子說着裹上棉被坐到桌子上,再有一會兒寒毒就來了,他完全沒有信心不被關孝山發現。

關孝山坐在床鋪上看着黑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他站起身走到黑子面前,“你很冷?”黑子看着他,而後将眼睛閉上,關孝山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他揚起了手,一手刀下去,黑子就一頭栽了下去。

關孝山趕忙扶住黑子,他把黑子架到床上躺好,而後又把桌子推回原處,坐到椅上給自己斟了杯茶,吹熄了蠟燭,便靜默的等着。

時至夜半,床上有細微的聲響,關孝山想被打暈了還能有什麽聲響,他剛要起身,就聽得屋子的窗戶被敲了兩聲,關孝山輕聲的咳嗽了下,窗戶就被推開了。

黑暗中,站立在屋中的是個黑衣男人,關孝山飲了口茶,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如何?”

黑衣男人拿過桌上的銀票,“還無消息。”

“繼續。”

“送你一條消息,無義門殘黨餘孽好像在找什麽東西,不過不知道在找什麽。”

“好。”關孝山答道,黑衣人便又從窗口竄了出去。

關孝山深吸口氣,站起身脫去外衣,和這黑衣人見面之後,明天就可以離開石門縣往前走了,心口的灼燒此時也有些壓制不住了,關孝山想要趕快到後院去打水澆身。

“呃~~”床上傳來的細碎聲音愈大,而且還有着人聲,關孝山想,難道是黑子醒了?他那一手刀下去,按理說至少會昏迷一夜的。

“黑子?”關孝山暗暗運氣,手掌成拳,“黑子?”

“呃~~”床上的黑子動了動,在黑暗中的關孝山看不清黑子,他只能看到個大概,他看到被褥被拉扯着。

“黑子?”關孝山覺得黑子的聲音像是痛苦的呻吟聲,他猶豫着伸手拽住了被子,一掀開,在微微的月光下,能看到黑子蜷着身子,那露在外面的手和臉上是一層晶瑩剔透的反光,關孝山奇怪那是什麽,他手指輕輕的摸了下,指尖是冰冷的觸感,那結晶物在手指上迅速變成了水,關孝山一愣,黑子臉上竟然是冰,怎麽可能?

“冷~~”上下牙打着冷顫,黑子摸索着被子,卻抓住了關孝山的手,一個火熱一個冰冷,黑暗中心都顫動了。

“黑子!你怎麽回事?”關孝山鎮定了心神,他不想被黑子帶給他的冰冷舒爽所影響,“黑子!”

黑子好容易抓住了溫熱的手,這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黑子将臉也貼了上去,但是只是一只手并不能讓黑子暖和多少,他摸索着攀上關孝山,關孝山站立着無法動彈,他亦被這冰冷吸引,甚至于在漸漸沉淪,心口處的那塊灼熱想要爆裂出來,火辣辣的疼在陣陣黑子身上傳來的冰冷之下得到抑制,關孝山繃着身子,理智已經漸漸離他遠去,直到最終消失無蹤。

寂靜無聲,在天明到來之前,有灰暗的沉寂,關孝山醒了,他驚愕的看着自己還有趴在他身上的黑子,他倆衣衫都半開着,胸膛貼着胸膛,關孝山微微皺起眉頭,這一幕讓他很是尴尬和厭煩。

手煩躁的推開黑子,黑子仰面于床上,關孝山卻又是一陣驚愕,他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人是誰?

床上的陌生人皺了皺眉頭,而後睜開了眼睛,他先是一陣茫然,而後一下子驚起與關孝山對視着,那張好看的俊臉上慢慢的浮現出黑斑來,而且不僅僅是臉上,連身上也浮現了黑斑,關孝山的臉色越來越陰霾,“黑子!你的黑斑是怎麽回事?”

“寒毒。”黑子見已經沒法隐瞞,他只好老實的招了。

“寒毒?”關孝山一把抓住黑子的手臂按住他的脈門,沉寂片刻之後,關孝山的聲音更加陰沉了,“你到底是誰?會被人弄上這麽狠毒的毒?”

“我不知道。”黑子平靜的回答着,但是這卻并不是關孝山所想要的答案,他甩開黑子的手下了床,黑子看着關孝山的背影,他無可奈何的拉好自己的衣服。

“吃完了早飯就出發。”關孝山冷冷的抛下這句話就出了屋門,黑子也随之嘆了口氣。

本來關孝山和黑子在路上就不說話,經過了昨夜的事情,兩人更是互不搭理,仿佛是陌生人一般,在晌午的官道上,将馬拴在樹蔭下歇息,關孝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而黑子則在他前面一點的陽光下曬太陽。

關孝山看着黑子的背影皺起眉來,早上那出現在他面前的俊美臉龐和此時這個被黑斑覆蓋的臉龐交彙在他的腦海中,他心裏隐隐存着不安,先是這身中寒毒就将關孝山之前對黑子身世的推測完全打翻了,一個普通的商人怎麽可能和這種江湖上的奇毒扯上關系,能中這種毒就必然是江湖中人,而最令他奇怪的是,黑子是鏡寧師太的托付,鏡寧師太自然是知道黑子身中寒毒,為什麽那時候在慈水庵卻只字未提?難道這裏面還有什麽隐情麽?到了連他都不能透露的地步?

“你在想什麽?”一直話少的黑子忽然說了話,但是他卻并沒有回頭,腦袋看着遠方,好像并不是在問關孝山話。

“在想你是誰。”

“結果呢?”

“鏡寧師太也許知道什麽,或者你和師太是串通好的。”

“也或許,師太見我可憐。”

“你太小瞧你自己了,就沖着你身上的毒,就沒人敢小瞧你。”關孝山冷哼。

黑子又不言語了,關孝山深吸口氣昂頭看着天上的白雲朵朵,黑子微微的嘆了口氣,“昨夜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昨夜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睡熟了。”

關孝山不自覺的摸上心口,其實昨夜他們是在互相利用,他昨夜因為逆寒氣帶來的灼熱也被壓制了。

不過,雖然是在互相利用,關孝山卻總覺得一早看到趴在他身上的黑子,心裏升起了奇異的感覺,這是介乎于尴尬與煩躁中間的一種情緒,非常弱小,幾乎讓他無法察覺。

以後的路程,關孝山與黑子的關系沒有好轉,兩個人還像是陌生人一般,在保州這樣的大縣,關孝山更是一個人出去查看關家的産業,他們每日的話更是縮短成了幾句,諸如“走吧!”“歇吧!”等等。

在灼熱中醒來,這是來到天津的第一晚,睡前身子在冷水中浸泡了很久,但是半夜卻又疼醒了,關孝山捂着心口下床去往後院尋冷水。

這幾日随着逆寒氣的修習,關孝山發覺自己越來越無法壓制這灼熱,他心中甚至升起了悔恨,若是當初聽了鏡寧師太的話停止修習,應該就不會面對此時的進退兩難了。

冷水澆在身上,卻不能澆熄胸口的灼熱,這煎熬比之前幾日竟然有增無減,關孝山這時候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問題,他走火入魔了,也許再這樣下去,他會心智混亂直至死亡終了!

冷水已經不管用了,關孝山的腦海中想到了個人,那人就是黑子。

7.

掌風打開了插住的門栓,在床上被寒毒折磨的黑子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進了屋來的關孝山,關孝山捂着心口,灼熱的痛感讓他的理智和猶豫早就不複存在了,房門被粗魯的關上,關孝山立即撲上了床。

冷與熱的碰撞,黑子痛苦的呻吟聲在關孝山的熱力下漸漸虛化,而後當冷與熱達到某個平衡點的時候,一切的喧響歸為平靜。

這場喧響沒有太多的掙紮,兩個為了各自需求的男人,同樣将尊嚴輸給了內心的渴求,當早上的日頭遲遲來臨的時候,黑子與關孝山兩人背對背躺着,兩人都醒了,卻都無語中。

黑子抓着自己的衣領,他深吸口氣,在靜默良久之後,他先開了口,“這裏是我的屋子。”

“我走火入魔了~~”關孝山眼睛看着前方,前方只是桌子、椅子,他攥起拳頭,臉色因為要說的話太窩囊而尴尬的紅了起來,“你的寒毒能抑制我的走火入魔~~”

“我希望沒有下次了。”黑子輕聲說道。

“我不能保證。”

“什麽?”關孝山的話讓黑子轉過臉來,“你說什麽混賬話!”

關孝山也緩緩的轉過身子,他看着黑子的臉孔,臉上的黑斑已經出現了,關孝山擡起手運了運氣,而後一掌覆在黑子的心口,那自關孝山手心裏傳來的熱氣溫了黑子的心房,甚至讓他臉上的黑斑也漸漸消退了,“黑子,你幫我我幫你。”

黑子緊緊抿着嘴唇,寒冷被驅散,但是看着關孝山的臉,想到這‘你幫我我幫你’就是夜裏兩人赤裸相見,就讓黑子心裏不舒服,他一把揮開關孝山的手,随着熱度消逝而來的還有那身上的黑斑,“我寧願每夜受寒毒的侵害!”

“真是固執!”關孝山嘟囔着,而後他一把掐住黑子的咽喉,“你可以忍受寒毒,但是我不能死在走火入魔上!所以,這不是你想不想的,而是你必須要做!”

“混賬!”黑子怒目瞪着關孝山,“放手!”

關孝山放開手,黑子咳嗽了兩聲,關孝山從床上坐起來,“我若找到了更好的辦法克制走火入魔,我就不會再為難你。”

黑子緊緊抿着嘴唇,他瞪着關孝山的背,他真的很想一刀刺下去,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就不是關孝山的對手。

黑子坐在關家在天津的總商號裏,關孝山就坐在首座,其餘的各個掌櫃的都分坐下首,而黑子就坐在角落裏,他冷着一張臉,明白關孝山帶他來不過是防止他逃走,他想看來早間關孝山說的事情已經毫無回旋的餘地了,那麽也就是說,他必須每夜裏和關孝山相擁而眠。

黑子瞄了眼正在說話的關孝山,無非是些陳建龍的事情,黑子冷笑,他覺得關孝山做事愛拐彎抹角,這樣的人無非是讓人覺得他高深莫測,但是在黑子看來卻覺得多餘。

掌櫃的們都走了,關孝山咽了口茶,“今天開始,就在商號住了。”

黑子冷冷的看着關孝山,“兩個男子共睡一床,我倒是很期待你的這些掌櫃的,在商號裏做事的工人們怎麽個笑話法!”

關孝山冷哼了聲,“笑話?相比之下,你的耳根子也清淨不了。”

黑子的手死死的攥住了椅子扶手,離開之心已起,但是卻不知能不能躲過關孝山~~

入夜,兩人同處一室,這商號之前是陳建龍和幾個夥計住着的,陳建龍已經不再,只幾個夥計看着商號,黑子忽略掉夥計們看到他和關孝山共進一屋時的驚訝眼神,但是忽略并不代表不在意,他站在屋子中央,關孝山脫去外衣坐在床上看着他。

“你寒毒什麽時辰發作?”關孝山輕聲問道。

黑子深吸口氣不語,關孝山的話就像是在嘲諷黑子的堅持,最終他們都無法擺脫身體的痛苦,一陣痛劃過心房,黑子站不住扶住桌子,他看着關孝山,關孝山也只是看着他,黑子心裏升出氣來,氣關孝山的卑鄙更氣自己的不争氣。

在黑子痛苦的視線中,關孝山漸漸的走到他的面前來,關孝山的嘴上是一抹冷笑,他一出手就環住了黑子的腰身,三兩下就把黑子扔到了床上,而後手起衣落,黑子的衣裳除了一條裏褲已經全退,關孝山解開自己的衣裳後便上了床。

早早的就有人在敲門,關孝山皺眉看看窗,天色還未全亮,身邊的黑子還在睡,關孝山低聲問,“什麽事?”

“我是東子,是您讓我這個時候叫您的,說是要去碼頭看看今天要出海的船。”

“嗯,我想起來了!你去準備吧!我馬上就來。”關孝山說着推推身邊的黑子,“起來,去碼頭。”

“我沒興趣!”黑子閉着眼睛回答道。

“由不得你有沒有興趣,在我還沒找到新方法對付我的走火入魔之前,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關孝山的話音剛落,黑子就猛的睜開眼睛,關孝山已經下床穿衣,他把黑子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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