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輩的恩怨,兩人的血緣,這禁忌的感情,一切都不是應該繼續的。
陳子岳的哀嘆在冉曉樓的身後響起,他看着陳子岳靜靜的走出了屋子,冉曉樓這時再舒了口氣,他看向鏡寧師太,眼中那隐忍的淚滑落,嘴唇輕啓,“師太~~謝謝~~”
謝謝?究竟在謝什麽?謝她給了自己的那幾顆梅花釘?還是謝謝她将自己送到關孝山的身邊?亦或者只是謝謝鏡寧師太犧牲了自己救了他的命?究竟是謝什麽,冉曉樓不想想,他有些害怕知道結果,有些害怕見關孝山。
快到新年的夜飄起了雪花,鏡寧師太以及慈水庵枉死的尼姑,還有關孝山與冉曉樓的娘惠新,就在這樣的日子下葬,冉曉樓看着雪在想,那孤墳上覆蓋的皚皚白雪,會否将殺戮洗滌?會否讓心純粹?
54.
離着鏡寧師太圓寂已經是三日了,三日來冉曉樓足不出戶,就在屋子裏,他身上的傷好了些,他的武功也在慢慢的恢複之中,那被封住的逆寒氣此時就在體內運行着,那曾經折磨他的寒毒也與逆寒氣兒抵消了。
作為冉家人,從小修習逆寒氣,就必須在自己身上中下寒毒,用寒毒來抵禦逆寒氣的那股炙熱,如果要封住他的武功,那麽寒毒自然會顯露出來,而現在寒毒與逆寒氣抵消了,他臉上的毒斑也消散了。
脫離了梅花釘,冉曉樓就是冉曉樓,但是冉曉樓卻不自在,他手心裏握着那個雙魚玉墜子,不禁嘆了口氣,若是沒有這玉墜子,他和鏡寧師太也不會相遇~~
冉曉樓站在無義門的大門口,他看着遍布的屍骨,心裏有些驚詫,聽聞關家堡率衆門派攻打無義門,冉曉樓急匆匆的往無義門趕,卻還是來晚了。
“關孝山!”冉曉樓心裏升起一股怒氣,他邁步往裏走,見死者皆為無義門的低等門徒,而高手都沒有在這死者裏,冉曉樓心下有些放心了,這麽說冉洪林已經逃走了。
“施主~~”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冉曉樓回頭看去,就見一風塵仆仆的老尼姑,老尼姑看到遍布的死屍皺了皺眉頭,“阿彌陀佛~~”
“你是誰?”冉曉樓警覺,“來無義門所為何事?”
老尼姑認真的看了冉曉樓兩眼而後道,“貧尼法號鏡寧,是來阻止這場浩劫的,只是來晚了~~施主,你是無義門的人?”
“是。”冉曉樓說着,心裏對鏡寧師太戒備起來,“現在人死都死了,你也可以走了。”
“敢問施主是姓冉嗎?”鏡寧師太不但沒有,反而又問道,她說着還拿出一個玉墜子,“施主,可認識這墜子?”
冉曉樓與鏡寧師太離着有些距離,他只看到個大略的形狀,只是這白色和形狀讓冉曉樓不禁又往前靠了靠,而後他驚訝的看着鏡寧師太,“你怎麽會有這個玉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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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故人的東西,貧尼覺得你的面相似曾相識,敢問少年姓名?”
“冉曉樓~~”冉曉樓瞪着鏡寧師太手裏的玉墜子,冉洪林跟他講過,自己脖子上的玉墜子是母親的遺物,母親就是被關家堡的堡主害死的。
“那麽施主可否願意随着貧尼去見一見這位故人?自從施主出生之後,貧尼的這位故人就日日想念夜夜落淚。”
冉曉樓自然是有些疑心的,明明是母親的遺物怎麽會多出一塊,還說認識他?雖然冉曉樓有這些顧慮,他還是點了下頭,他倒要看看這鏡寧師太耍什麽把戲。
随着鏡寧師太到了慈水庵已經是半月以後了,鏡寧師太安排冉曉樓住在‘素安’,冉曉樓問,“你的故人在哪?”
“咱們趕路也好些日子了,今日先稍事休息,明日一早貧尼就帶你去。”
慈水庵的夜清幽,冉曉樓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的心在惴惴不安,不知道明天将要見到什麽人,只覺得在這佛門之地見面,有些玄機。
入夜,四周已經寂靜無聲,黑暗中冉曉樓的聽覺卻尤其的靈敏,他聽到屋門被推開了,有個人進了屋子,冉曉樓握着長劍的手收緊,警惕的靜候着人往床邊來。
昏黃的燭光在黑暗的屋子中仿佛是冰山一角,一點也不能起到多少光亮,冉曉樓見這燭光靠近了,他閉上了眼睛。
來人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冉曉樓想這人到底是要做什麽?過了不大一會兒,這人向他伸出了手,冉曉樓猛的張開眼睛,劍鞘撥開這人的手,躍起身子。
站在冉曉樓面前的是一個尼姑,看起來年歲不小了,尼姑手被打傷紅腫了,她看着冉曉樓把傷了的手背到身後。
“你是什麽人?”冉曉樓問。
“我是慈水庵的尼姑,我叫惠新。”
“你為什麽深夜來我房中?”冉曉樓再問,惠新眉頭皺着,她動動嘴唇,有些話她不知道怎麽開口,她這個做娘親的對面前這個孩子內心的愧疚非常的深,見惠新不說話,冉曉樓低吼着,“你說話!”
“我~~我是來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惠新還是沒有勇氣将心中的話說出來,除了她不知道怎麽面對冉曉樓外,她也怕這孩子如果知道了一切不知道該怎麽自處?
冉曉樓才不會信惠新這話,他劍身指向惠新,“說實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惠新深吸口氣,“別動怒。”
“不要磨蹭!說實話!”冉曉樓再次地吼道。
惠新拎着燈籠的手都在顫抖,此時話語她無法說出來,惠新趕忙轉身走,但是冉曉樓卻怎麽可能讓她離開,冉曉樓提劍,幾步擋住了惠新的去路,“哪裏去?!”
惠新此時是前也不是後也不是,“曉樓~~我~~”
“曉樓?曉樓不是你叫的!快說,你半夜來我房中是為的什麽?難道是要加害我?”
“不是,我怎麽會加害你?我~~我要走了,你明日問鏡寧師太吧!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惠新說着就要硬闖,冉曉樓哪裏容得她硬闖,收起長劍手就抓住了惠新的脖頸,惠新驚愕的看着冉曉樓,“曉樓~~”
“說!”冉曉樓收緊手,惠新漲紅了臉,“再不說我掐死你!”惠新手抓住冉曉樓的手,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冉曉樓,冉曉樓皺眉,惠新的目光讓他難受,冉曉樓別過臉去,手松開,惠新跌在地上。
“曉~~”
“滾!”
“曉樓~~”惠新從地上爬起來,她多麽想抱住冉曉樓說自己是他的親娘啊!惠新的眼中落下了淚來,這淚看在冉曉樓眼中,讓他的心不舒服。
“滾!我不想再說一遍。”冉曉樓咬牙切齒道。
惠新默默點頭往門口走去,冉曉樓見地上的雙魚玉墜子,他往脖子上一摸,自己的玉墜子還在,冉曉樓撿起玉墜子追到院中,“等等!”
惠新站在院子中間,她手裏的燈籠已經滅了,黑暗中她轉過身子,臉上的淚痕已經看不見了,但是卻被悲哀的氣息圍繞着。
“這是你的?”冉曉樓跑到惠新跟前,他展開手掌,玉墜子就展露了出來,惠新一陣慌張,她摸去脖子發現玉墜子不見了,冉曉樓攥住拳頭,聲音陰冷,“你是誰?”
“我~~”
“回答我,你是誰?”冉曉樓大吼着。
惠新淚水模糊了眼眶,她嗚咽着,“曉樓~~我是~~我是你的親娘!”
惠新這話無異于對冉曉樓是晴天霹靂,冉曉樓不置信的搖頭,“不可能,我娘早就死了!”
“不是,那都是你爹騙你的,我沒有死,我一直在找你,是你爹帶着你走了~~”惠新大哭着,她拽住冉曉樓的衣裳,“曉樓,我是娘啊~~我是你親娘啊~~”
冉曉樓迷茫了,他不信冉洪林會騙他,冉曉樓甩開惠新的手,“你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曉樓,你相信我~~”
惠新的話冉曉樓不想信,他抓緊長劍,環視四周,“這慈水庵不是什麽好地方!”冉曉樓說罷這話就往外走,惠新上去抓他,卻被冉曉樓推倒在地,冉曉樓看着惠新,“我并不想殺你,所以,不要再纏着我了。”
“不行,你不能走!”跌在地上的惠新拽住冉曉樓的腿,冉曉樓皺眉,他甩甩腿沒甩開。
“你放開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曉樓,娘帶你去見鏡寧師太~~你聽聽鏡寧師太的話~~曉樓,我沒有騙你!”惠新哭喊着。
“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冉曉樓心裏煩透了,他見惠新甩不開,另一只腳直接上來就揣向了惠新。
冉曉樓這一腳不輕,惠新被踹得嘔出了一口血來,但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死死的抓着冉曉樓的腿,冉曉樓奇怪,惠新為什麽這麽執拗?難道她說的話是真的?
55.
“住手!”一聲呵斥随着掌風襲來,冉曉樓臉頰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他怒目瞪過去,就見鏡寧師太怒臉而來,“孽子!”
“老尼姑!你們到底是何居心?竟然讓一個瘋婆子來糾纏我!”冉曉樓低吼着。
“瘋婆子?這是你親娘!混賬東西!”鏡寧師太沉聲道。
“什麽?!”冉曉樓大驚,“不!我親娘已經死了!”
“那是冉洪林騙你的!”鏡寧師太又道,她走到惠新跟前将她扶起來,惠新捂着心口看着冉曉樓,那淚水還在落着,看起來傷心欲絕。
冉曉樓搖頭,“我爹不會騙我,是你們在騙我!”而後冉曉樓兀自想了想,“這裏是晉陽內,你們是不是關孝山那厮派來的?他人在哪?讓他出來我要解決了他!”
“不,不,你不能傷害孝山,他是你親哥哥啊!”惠新喊道。
“你這瘋婆子又在說什麽鬼話!”冉曉樓說着就提起了長劍,他劍指鏡寧師太和惠新,“老尼姑,我也不聽你們說什麽了,反正都是昏話,我先平了你們這庵堂,再去解決關孝山那厮!”
冉曉樓這話音剛落,他那為人所稱道的三十六路玄邪劍法便使了出來,鏡寧師太推開惠新,只手迎了上去,幾個來回,冉曉樓就漸漸的處于下風了,鏡寧師太一個反手将冉曉樓擒住,随後兩根梅花釘刺入了冉曉樓的天柱、風池兩穴,冉曉樓瞪着眼睛看着鏡寧師太,而後失去了知覺。
手心裏的雙魚玉墜子已經溫熱了,冉曉樓放下這墜子,又拽過自己的,這本是一對,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兒子。
當惠新死後,冉曉樓才悔恨,自己從未對生生母親盡過一天的孝道,而現在一切已經晚了。
“噔~噔~”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冉曉樓揚起臉來,“誰?”
“我是冷情~~”
冉曉樓眉頭皺了皺,而後道,“進來~~”
冷情進了屋子把門帶上了,他聽卓天說冉曉樓已經恢複了記憶,冷情是萬分欣喜的,他此時來找冉曉樓,就是為了重續前緣的。
冉曉樓指了指自己跟前的椅子,冷情坐下,他抿抿嘴唇,“曉樓~~”
冉曉樓瞄了眼冷情,他拿起茶盞喝茶,“如果是為了以前的事情,你就不必說了。”
“曉樓?你不是都記起來了嗎?”冷情不禁問道。
冉曉樓放下茶盞,“我還是記不得你,而且,我真正的名字叫冉曉樓,萬曉樓不過是我行走江湖的名字罷了!”
冷情放在腿上的手不禁攥在了一起,這有記憶了還是不記得他,那是不是就代表着這麽多年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你走吧!和卓天一起離開。”冉曉樓再次回道。
“為什麽會這樣?”冷情不禁問道。
冉曉樓冷笑了下,“哪裏有那麽多原因?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一過還不走,就把你轟出關家堡!”
冷情驚訝的看着冉曉樓,這個面貌,不是初遇時的溫柔,不是黑子時的和善,原來真正的冉曉樓是冰冷無情的。
冉曉樓不再管冷情,他站起身往外走,冷情呆在原處,手腳冰冷。
到了青山居,關孝山還躺在床上昏迷着,冉曉樓坐在床邊看着他,自從蘇醒後,很多的事情冉曉樓都不知道怎麽處置,其中就包括了關孝山。
因為重傷,關孝山已經昏睡了好些天了,冉曉樓昨夜曾悄悄來過,也摸了他的脈搏,非常的虛弱無力,冉曉樓嘆息着,同母異父的兄長,有着肌膚之親,他的娘親和爹又是被自己的爹害死的,這錯綜複雜的糾葛~~
“夫人~~”鐵蛋兒去冉曉樓的暫住處芷蘭院去找他,被下人告訴來了青山居,就趕忙過來了,現在關家堡裏裏外外就是冉曉樓一個人在管,“有事情回您~~”
“說吧~~”
“堡主現在傷重,這年該怎麽過?還有那二月初一的宴請還要不要做了?”鐵蛋兒小心翼翼的問道,自從冉曉樓醒來,那冰冷冷的氣質讓關家堡的下人都人人自危。
“照舊。”冉曉樓道。
“照舊?”鐵蛋兒不禁問反道。
“是,還有別的事情?”
“沒了。”鐵蛋兒縮縮脖子,悄悄的退出了青山居。
冉曉樓見人都走了,他推推關孝山,見關孝山還昏死着,冉曉樓瞄着關孝山的臂膀,他這幾夜自己一個人睡特別難以入眠,他打心眼裏不想承認自己是想念關孝山的懷抱,但是夜裏就是覺得不暖和。
冉曉樓叫下人們都出去,他反手把門插上,皺着眉頭思量了半天,最終彎下腰臉貼在了關孝山的懷中,冉曉樓長長的舒了口氣,抓過關孝山的手臂環住自己,呆了會兒又覺得彎着腰很累,而後脫了鞋子整個人躺上了床。
冉曉樓這一覺睡得安穩,這幾日的愁雲好似都消散了,雖然冉曉樓不想承認,不過他明白自己對關孝山的感情無法割舍。
夜半時分,從夢中醒來,屋子裏漆黑一片,連月光都不曾透進來,冉曉樓直起身子,黑暗中的關孝山面孔看不清晰,他手指輕輕掠過關孝山的臉頰,摸過鼻梁,停滞在唇邊,他記得這唇的溫柔與霸道,他記得那伴着苦的甜,他亦然明白,如果此時關孝山醒着,他是決然不會如此的,他有他的傲氣,他是冉曉樓。
悄然離開,趁着夜幕回到芷蘭院,桌上的筝被剪斷了琴弦,冉曉樓撫摸着琴弦,是誰做的他了然于心,只是驚鴻一瞥便耽誤了冷情多年,他只希望冷情能放下執念,珍惜眼前人。
新年越來越近,而關孝山卻不曾醒來過,冉曉樓每日晌午過後都會去看他,窩在他的身邊睡一覺,在夜半時分離去,這是一種貪戀,冉曉樓甚至于希望關孝山不要醒過來,就這樣昏迷着,他便可以每日裏窩在他懷中歇一歇。
年三十,在青山居擺上了酒菜,冉曉樓放所有下人都去過年了,他自斟自飲着,房中的炭火燒得正旺,映紅了冉曉樓的臉,卻無法讓他的心暖和。
将第二壺酒喝下,冉曉樓跌在床邊,他抓住關孝山的手放在唇邊,而後臉頰貼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眼角卻落下淚來,床上躺着的關孝山張開眼睛,他在心中嘆息着,就如同冉曉樓一般,他也在貪戀,貪戀他的溫柔所以害怕醒來,醒來後便是什麽都沒有了。
“你騙了我好幾日了~~”借着酒勁,冉曉樓輕聲嘆息着。
“我以為你會一直被我騙下去~~”關孝山答道,他的聲音啞着,身子經過一場大劫難,虛弱的很。
“我想是想,不過也該醒了~~”冉曉樓擡起頭來,兩人四目相接,冉曉樓與關孝山又各自轉過臉去,很多事好似已經注定了,“等你傷好了,我就離開~~”
“去哪?”
“回我爹那兒。”
“他想殺你。”
“虎毒不食子。”冉曉樓說着松開關孝山的手,貪戀有何用?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歡喜罷了。
關孝山反手抓住冉曉樓的手,冉曉樓驚訝的看着他,關孝山也驚訝,他這動作是下意識的,他握着冉曉樓的手收緊,那句‘別走’就在唇邊蕩漾,卻始終不能清晰的說出來。
“關孝山,我要是黑子多好~~可惜我是冉曉樓~~”冉曉樓輕輕的掙開關孝山的手,關孝山垂落的手空空,他看着冉曉樓出了屋門,在外面的鞭炮聲中,關孝山度過了他這輩子最悲傷的一夜。
‘我知道你喜歡做黑子,那麽我就讓你做黑子!’這句關孝山曾經信誓旦旦的話語,此時再被想起,除了諷刺別無他用。
56.
自從除夕之夜以後,冉曉樓就再沒來過青山居,關孝山問鐵蛋兒冉小樓在哪兒,鐵蛋兒說冉曉樓天天就把自己關在芷蘭院,每次他去回禀事情,冉曉樓也都陰沉着臉。
關孝山只是嘆了口氣,他半躺在床榻之上,窗半開着,透過這半開的窗能開到院中的枯樹,這蕭索的景象倒是和他此時的心境相同。
關孝山從床上爬起來,鐵蛋兒趕忙扶住,“堡主~~”
“扶我去芷蘭院。”關孝山道,他想他和冉曉樓的事情,也該有個了解了。
芷蘭院裏一個下人也沒有,冉曉樓靜坐在院中,冷風拂過對他也好似沒有什麽侵害,關孝山被鐵蛋兒扶着進了院門,冉曉樓看了關孝山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關孝山擺擺手讓鐵蛋兒離開,他扶着木柱看着冉曉樓。
“你傷還沒好,出來做什麽?”冉曉樓皺起眉頭,看着關孝山一個人撐着木柱站着,他想過去攙扶,但是腳卻始終動彈不得。
“你不來看我,我只好來看你。”
“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吧~~”冉曉樓說着轉身往屋裏走。
“等等,我還有事情要和你說。”關孝山說着松開了木柱往冉曉樓跟前走,冉曉樓不禁後頭瞧,他那蹒跚的模樣讓冉曉樓揪住了心,冉曉樓咬了咬唇,上前拽住了關孝山的胳膊,關孝山瞧着他,冉曉樓将臉轉到他處。
把關孝山帶進了屋,倒了茶,冉曉樓坐在他對面輕聲問,“什麽事?”
“我們的事。”關孝山直勾勾的看着冉曉樓,他眼睛低垂,眉目間有着犯愁,唇也蒼白着,雖然已經沒有寒毒侵害身體,但是卻看起來身體不好。
“我們沒有什麽事情。”冉曉樓冷聲說道,“二月初一那個宴請結束了,我就離開。”
“你是怕我被人報複所以才等二月初一之後才有的?”關孝山輕問。
“因我而起的事情,我來了結比較好。”冉曉樓從椅子上坐起來,他不太想和關孝山繼續談話下去,他覺得在面對關孝山的時候,自己就會失去冷靜。
“之後呢?離我而去?不顧念夫妻情分?”關孝山追問着,冉曉樓背對着他手按着琴案上的筝,那筝的弦子都斷了,關孝山想着是不是冉曉樓弄斷的,是不是他心裏也很煩悶。
“我們的所謂夫妻情分,不過是一場鬧劇,你我也不必當真。”
“就算不是夫妻,我們也是兄弟。”關孝山這話再次戳進冉曉樓心裏,他轉身冷冷的看着關孝山,奇怪他怎麽可以将這話說得這麽臉不紅氣不喘。
“我爹殺了你爹。”冉曉樓冷聲道。
“我知道,我爹的仇我會報,但是我們是一個娘胎出來的,這點假不了。”關孝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冉曉樓,“黑子~~曉樓~~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在我昏迷時和我親密,你眼中的不舍得,其實我又何嘗不是?我們是兄弟又是夫妻,這是根本斬不斷的。”
“你想殺我爹報仇嗎?”冉曉樓問道。
關孝山搖搖頭,“我已經不知道我要怎麽報仇了,這話雖然說了,但是~~他是你爹~~上輩子的事情,他們的恩怨,你我并非皆知,所以,談報仇是不是又太武斷了?也許,你爹願意和我暢談,我們将心結解開。”
“那麽,你我的心結呢?”冉曉樓再次問道。
“我們的心結是自己系上的,此時,也只有自己能解開。”關孝山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還記得咱們當初的三天之賭嗎?那時候沒有賭,現在正是時候,三天之內,我等你去殺我,若是你下得去手,證明你我之間無愛,若是下不去手~~留在關家堡,你是我的妻,你是我的兄弟。”
“這~~”冉曉樓盯着關孝山手上的匕首,又看向關孝山,“這算什麽?”
“賭約。”
“賭約?”冉曉樓冷笑,“賭我會不會殺了你?”
“對,不是我們都贏了,就是我們都輸了。”關孝山垂首笑了下,“我已經是個廢人,又有什麽資格留下你?這關家堡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看我這樣了,江湖上自然有的是人尋釁滋事,我已經不是那個能承諾你什麽的關孝山了,所以,選擇權在你。”
不可一世的關孝山在此時說出這等話來,冉曉樓聽出了裏面的悲涼,他看着關孝山将匕首放在桌上,看着他蹒跚的離開了芷蘭院,關孝山到了今日這地步,若是全都歸罪于偷練逆寒氣也不公道,他差不多有一半的功力都耗在了冉曉樓的身上,這點,冉曉樓比誰都清楚,三天之賭?冉曉樓看着匕首,要輸還是要贏?
第一日的天陰沉,像是作為一場賭注的開始老天發來的祝賀,冉曉樓是一夜沒睡,他看着天亮,亮了之後這一個白晝如何過去呢?
鐵蛋兒送來二月初一宴請的菜單,冉曉樓輕笑,那時他化名萬曉樓行走江湖就像是個秘,但那不過是為了掩飾作為無義門殺手的身份,為了錢財可以六親不認的殺手,冉曉樓自從十六歲成年就一直做着殺手,冉洪林并沒有教他什麽是非對錯,只是告訴他弱肉強食,告訴他只有強者才能無敵,但是,這世上誰才是無敵的?
無義門被關孝山攻破時,雖然無義門大部分人已經撤走了,但是冉曉樓卻已經厭倦了打打殺殺,他喜歡游歷山川河流,喜歡看着普通的百姓為了生計奔走,拿到點點錢財便歡欣鼓舞,好似生活可以很簡單,那時候他會想,他為什麽不是一個普通人,卻有着一身武功,去為了錢殺人?
很多的問題都沒有答案,就像是此時那三天之賭,冉曉樓就這麽呆着,看着日頭正當午,鐵蛋兒端來一盅燕窩,“夫人,堡主說夫人要補一補,看着您臉色不好。”
冉曉樓一直看着窗外的臉轉過來,“他還說了什麽?”
“堡主說,他恭候夫人大駕。”鐵蛋兒說了這話,就看冉曉樓臉已經陰沉了下來,鐵蛋兒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冉曉樓走到桌上抓起炖盅就狠狠的扔到了地上,炖盅四散開來,裏面的燕窩濺了一地,而後他瞪着鐵蛋兒,鐵蛋兒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夫人~~我~~小人~~先走了~~”
鐵蛋兒跑了,冉曉樓坐在椅子上,地上的燕窩是關孝山的一片心意,這點冉曉樓明白,冉曉樓只是無處撒氣,特別是關孝山讓鐵蛋兒帶來的那話更是讓冉曉樓覺得是要将他逼入絕境。
晌午過後,好似夜晚來得很快,轉眼間便掌燈了,地上的燕窩已經幹涸,冉曉樓跨過這灘污漬出了芷蘭院。
青山居裏此時正晚飯,見冉曉樓來了,下人都不敢出大氣,關孝山不禁搖頭,“曉樓,你瞧你冷着臉,他們都吓成這樣了!”
冉曉樓扔出一個小白瓷瓶到關孝山的懷裏,關孝山看了眼瓷瓶淡笑,“什麽毒?”
“你只管喝就是了。”冉曉樓坐到桌前瞪着關孝山,關孝山拔開瓶塞一飲而盡,而後不解的看着冉曉樓,冉曉樓拍案而起,“明晚我來取你性命!”
“靜候!”關孝山放下瓷瓶,在他嘗來瓷瓶裏只是普通的蜜糖罷了,見冉曉樓急忙忙走了,關孝山無奈的搖搖頭,他心裏對于冉曉樓的內心掙紮很是心疼,不過,正像他所說的,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這世上只有強者才有這個資格。
鐵蛋兒臉上是擔憂,他輕聲問道,“堡主,夫人的意思是?”
“明晚他來殺我,明晚青山居晚飯後誰也別過來,我要一個人等着他。”
“堡主?”鐵蛋兒驚詫,他不明白冉曉樓為什麽要殺關孝山。
“按我說的去做,如果我死了,以後這關家堡的事情就全由曉樓做主,他若是不管要走,你就讓他以堡主遺孀的身份把家産分了,全國各地的掌櫃、夥計,關家堡的武師、下人,每個人都分他一份。”
“堡主?”
“行了,你也下去吧,我要一個人待會兒。”遣退了下人,關孝山躺在床上看着紅色的帳幔,他希望明晚快些到來,早了斷他也早死了心。
57.
第二日的夜晚來得是那麽快,冉曉樓将長劍握在手中,他要在今夜殺關孝山的事情已經在關家堡內傳開了,下人們都很奇怪關孝山與冉曉樓之間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但是他們也沒人敢管,也沒人能管。
青山居的門口,鐵蛋兒就窩在角樓,見冉曉樓拎着劍來了,他趕忙跑過去,冉曉樓瞪了眼鐵蛋兒,鐵蛋兒跪在地上,“夫人!”
“有什麽話就說!”冉曉樓冷聲道,今夜的天上月亮暗淡,鐵蛋兒擡起臉卻看不清冉曉樓究竟是何表情,他只能拽住冉曉樓的衣角,“夫人,不管和堡主有何争吵,也犯不上要殺要打,凡事好商量。”
“這些不是你過問的。”冉曉樓甩開鐵蛋兒,鐵蛋兒又拽住,冉曉樓劍指鐵蛋兒,“松手。”
鐵蛋兒看着閃着銀光的長劍不禁吞了口唾沫,手也松開了,冉曉樓冷冷的看了鐵蛋兒一眼轉身進了青山居。
青山居裏關孝山坐在酒桌前,冉曉樓站在門口,關孝山擡眼看看他,而後揚起笑容,“過來喝酒。”說着他斟了杯酒放在桌邊,“這是咱們的最後一杯酒了。”
冉曉樓靜默無語,他走到關孝山跟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後提起長劍,關孝山靜靜的看着他,像是等待着冉曉樓這一劍刺來。
冉曉樓殺人無數,卻在此時猶豫不決,他心裏明白關孝山該殺,但是這劍就是無法刺下去,冉曉樓與關孝山視線相對,劍在手中不知何去何從。
桌上的燭火搖曳着,晃動着人心也亂了,冉曉樓閉上眼睛深吸口氣,而後長劍刺出,劍在關孝山脖頸邊越過刺入他身後的牆壁之中,冉曉樓轉身離開,只留下關孝山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關孝山嘆了口氣,他艱難的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門口時,看到冉曉樓就站在院子中間,“曉樓~~”
“你贏了~~”冉曉樓輕飄飄的聲音傳來。
雖然贏了,但是關孝山笑不出來,因為他明白冉曉樓還沒有放下心結,“你若是沒贏,我談何贏了?”
冉曉樓看着關孝山,他站在門口,身後是微弱的光,這個男人已經占據了他的心,想割舍割舍不去,想留下也留不下。
關孝山伸出手,他期盼的看着冉曉樓,“曉樓~~”
冉曉樓的腳仿佛不能動彈,前進不得後退不得,他攥住拳頭,深吸口氣,“關孝山,咱們從今以後,一刀兩斷,永不來往!”
“曉樓!”關孝山的叫喊沒能讓冉曉樓停下腳步,他在轉身之時淚已然落下,任由冷風拂過淚留下痕,任由心上落下一道難掩的傷。
二月初一,大擺筵席,冉曉樓嘆了口氣,他已經收拾妥當,今次之後,他就會回到無義門了。
鐵蛋兒來回禀說客人已經來了,冉曉樓冷着臉走到大廳,廳內坐滿了各個武林中人,冉曉樓明白認識他的人不多,更多的人是來看熱鬧的。
冉曉樓到時關孝山還沒有來,他來不來冉曉樓已經不在乎了,看着滿座賓朋,坐在角落的幾個人是無義門的人,看來這次這幾個人是要帶他走的。
冉曉樓走到這幾個人的跟前,其中一個是女扮男裝的岳丹鳳,岳丹鳳一雙含情眼看着冉曉樓,冉曉樓輕聲道,“我的劍呢?”
岳丹鳳一聽這話,趕忙把一個紅木的劍箱拿了出來,打開劍箱,裏面是一把黑色劍鞘的長劍,冉曉樓抓起劍,他冷眼掃了眼衆人,“事情了結,我就會跟你走。”
冉曉樓站到主桌前面,鐵蛋兒從裏面跑出來,将手上的信遞給冉曉樓,冉曉樓看了眼,信封上赫然寫着休書二字,心中有幾分苦澀,冉曉樓将信揣進懷中,他握着長劍的手指冰冷,“謝謝各位能夠來到這裏,我放眼望去,認識的人不多。”
冉曉樓說到這裏眉頭皺了皺,嘴角扯過一絲嘲諷的笑,“這裏有多少人是來看玄邪公子萬曉樓笑話的?又有多少人是來看關孝山笑話的?”
冉曉樓這不客氣的話語自然是讓很多人不滿,怨念之聲碎碎響起,冉曉樓冷哼,“既然今日大家都來了,話我就說清楚!”
冉曉樓說着從前面往中間走,他冷冷的看着一張張面孔,“萬曉樓不過是我的化名,我真正的名字是冉曉樓,家父冉洪林。”冉曉樓說到這裏長劍出鞘,劍指前方,“今日我警告各位,關孝山雖然重傷,但是誰要是趁着這個時候來打關家堡的主意,就是和我冉曉樓作對,就是和無義門作對!”
“混賬!好大的口氣!無義門早就被滅了!”一個少年叫嚣着,“我還以為玄邪公子是何等人物,不過也是雞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