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筆芯（二）
一大袋文具送到班上講臺的時候，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十分鐘，班上同學大多在自己位置上坐得好好的，有的人在看書，有的人在做作業，有的人在和同桌聊天，但無論是在做什麽，看見宋夕帶人提了兩大袋的東西放在講臺上，眼都發直了。
宋夕這個冤大頭是又來請他們吃東西了嗎？
一個個興奮地摩拳擦掌，兩眼放光地看着金色淺發的宋夕，這麽多人中只有沈旨埋頭做作業，不關注且無動于衷。
文具店老板送完貨，就極有眼力見地回去了。
“同學們好，今天是五月三日，文具日，我給大家買了點小禮物，不值什麽錢，希望大家不要嫌棄。”宋夕笑得香甜，她朝自己最好的朋友沈言心招手，“小心心，你上來幫我一起發給同學們。”
沈言心上去和宋夕一起整理袋子裏東西的時候，她忍不住偷偷問宋夕：“宋夕夕，哪有什麽文具日啊？你自己胡編的吧。”
宋夕沖她傻笑：“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诶。”
“那你……”
“我等會給你說，先發，一人一盒筆芯，一個文具盒，三個筆記本，你發那邊兩組，我發這邊兩組。”
宋夕特意看了看低頭奮筆疾書的沈旨，面帶微笑地走向有着沈旨的兩小組。
他們班上為了保證教學質量，只安置了三十個學生，這三十個人要麽是學校成績最好的，要麽是學校最有錢的，不過還是成績好的占了絕大多數。
随着宋夕發的人越來越多，她離沈旨越來越近，漸漸地，她能看得清楚他下垂的眼睑，像扇子一般黑長濃密的睫毛。
她才拿起東西準備放在他的桌子上，沈旨便頭也不擡地用手攔住她手裏的東西，語氣冷淡：“我不需要，謝謝。”
宋夕懵了，她的話就那樣出了來：“沈旨，你為什麽不要，其他同學都收下了。”
沈旨沒有一絲感情的公事公辦語氣：“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你的東西，我都不要。”
原本那些同學都在整理自己桌上的文具，一聽到這邊的動靜和聲響，立馬把頭轉過來，全部聚焦在一站一坐的兩個人身上，宋夕看看四周同學的目光，再看看始終垂着頭的沈旨，心裏很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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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夕還在做最後的掙紮：“這是我送給全班同學的小禮物，不是只送給你一個人的，你看，全班同學都有，你就收下吧。”
沈旨仍舊低垂着頭，态度很堅決：“不用了，謝謝。”
“沈旨，你就收下吧。”
“對啊，沈旨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又不需要你還，你就不要矯情了。”
其他同學看不過去了，都在附和地勸着。
他前桌的同學也在那兒和旁邊的人竊竊私語，雖說是竊竊私語，可是周邊的人都能聽到，不管是站着的宋夕，還是坐着的沈旨，她翻着白眼，露出鄙夷的神色：“什麽嘛，原來發的是山寨筆芯，難怪沈旨不要！你都不知道，我借給沈旨一支10塊錢的進口筆芯，他就去小賣部買了一支2塊錢的山寨筆芯給我，這個筆芯是不是山寨他最清楚不過了，難怪嫌棄！難怪不要！”
沈旨聽到這話，終于擡起眼睛，當看清楚宋夕手裏的筆芯和他去退的筆芯是同款後，他蒼白臉上的眉頭深深地擰起來了。
宋夕把筆芯盒放在眼前仔細觀察，臉上難以置信：“不會吧？我從學校文具店買的，應該不會是山寨的吧？”
沈旨前桌那個女同學站起來，指着筆芯盒上的圖案：“我一直用這款筆芯，我還不知道嗎？它們這裏的圖案方向是反的，不信你看。”
邊說邊拿出自己常用的正品筆芯，在宋夕面前，做着比對。
宋夕後知後覺：“啊，真是假的啊，可是我是在學校文具店裏面買的，好像還買成12塊錢一支……”
其他同學都在附和：“宋夕家裏那麽有錢，怎麽可能會買山寨貨，肯定是被那個文具店老板騙了！”
“對，你看，這個本子也是山寨的！”
“這個文具盒也是山寨的！”
“文具店老板賣山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就是和學校攀上那麽點關系，所以學校才一直縱容的，他那種無良商家，真該被抓起來關牢裏！”
“是啊，要不是有時候急着用筆芯，誰會去他那裏買呀！”
“對，我們以後自己多買點帶進來，再也不去他那裏買了，什麽人呀！”
“我好像聽說消費者權益法裏面，就有一條關于賣假貨山寨貨處罰的，宋夕花了這麽多錢，按幾倍賠償，應該都能把他整破産吧！”
“不對，好像達到了一定數額，不僅要賠償，還會關牢裏去呢。”
“你們不懂法，就不要亂說，到時候出了問題，誰來負責呀？”
“我們不懂法不要緊，有人懂呀，宋夕你們家裏不是開公司的嗎？那麽大個公司應該有法律顧問吧？你要不找他來幫幫忙？”
“咦，這是個好辦法，宋夕，趕緊打電話給你爸爸呀！”
班長自發地從沈言心手裏奪過袋子，開始回收各個同學課桌上、手上的文具。
她滿臉激動，滿心的壯志昂揚：“同學們，趕緊把文具都放回來，這是要作為證據去告那個無良商家的！”
“這樣真的可以嗎？”
“可以！宋夕，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們的公司，我們全校文具的未來就靠你了！”
宋夕笑：“那你們可要給我作證呦！”
“作證作證！文具店老板親自送來的，而且監控都拍到了，他想抵賴就是在做夢！”
大家都在勸說宋夕出頭，去解決這件事，可後來沈言心卻私底下不讓她去。
證據，證人，律師都有了，勝訴率百分之百，為什麽不準她去？
宋夕不懂。
沈言心把自家哥哥的原話一字不落地跟她說，顯得特別語重心長：“有些人的輸贏是明面上的，有些人的輸贏是暗處的，如果只一味看明面上的輸贏，那暗處可能會損失更慘重。”
宋夕滿臉問號：“小心心，我聽不懂，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兒？”
“你等等啊。”她要再去問問哥哥能不能說得簡單點兒。
教室裏的人除了沈旨在看書以外，其他人都走空了，雖然他的眼在書本上，但他的耳朵似乎不在。
一聽到腳步聲，他趕緊回過神來，目光重新聚焦在書本的排列整齊的楷字上。
“哥，宋夕她聽不明白，她問你能不能說得簡單點兒？”
沈旨目不轉睛盯着書本，語氣淡淡：“你告訴她，文具店的老板和學校的人有勾結，而且文具店的老板是流氓出身，如果真的惹急了他們，觸及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她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沈旨，原來你在擔心我啊？”
宋夕猝不及防地從門口探進頭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對上沈旨的眼，臉上是傾了世間最璀璨的星光，沈旨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他竟然傻乎乎地就那樣盯着盯着，宋夕笑得是越發燦爛了，兩個人互相盯着，不知盯了多久，等沈旨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紅着耳根別開了臉，不敢看她。
宋夕見此，小碎步跑過來，在他前面反着椅子坐下，正對着他，撐着下巴一派輕松地說：“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爸爸媽媽做事喜歡釜底抽薪，他們從來不會給自己留後患，你放心，我會很安全很安全的。”
沈言心在一旁看着好戲，沒有表态。
沈旨沉寂了很久，覺得自己已經調整好情緒，恢複正常了，然後他終于以平淡的語氣開口問她：“你一定要去追究文具店老板賣假貨嗎？其實你家那麽有錢，應該不會在乎這點小錢……”
“我當然不在乎這點錢，我在乎的是你。”
沈旨極力控制不讓自己的臉“刷”地紅起來，可是越不去想，這句話就一直在他腦海裏回蕩過去回蕩過來，他感覺體內燒起一股火，直沖面門。
他猛地起身，說：“随便你！”
說完，就快步離開了。
宋夕還維持着在原位撐下巴的姿勢，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機械地轉頭看一旁站着的沈言心：“小心心，我好好地在說話，他怎麽突然走了？”
還能為什麽呀？自家哥哥還不了解嗎？這是被宋夕夕的話撩到，害羞了呗。
沈言心笑而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