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五·歸雪門
衆人在門外等了許久,果然聽不到裏邊有任何動靜傳出來。
晏清蕭看那路人,“我說你到底是不是慕非寒的表弟,他不見我們還說得過去,為什麽連你都不許進門?”
路人撇嘴道:“這不是很明顯麽,如果開了門,你們肯定比我跑得快啊。”
貝瑾瑜道:“可他又不知道你腳扭傷了。”
“可他知道我武功很不好。”路人站得實在有些累,看到落下的半截石匾上已沒什麽雪,便坐了上去。
淩玄霜湊過去在他身邊蹲下,“要不是巧遇你,我們一時半刻也找不到歸雪門,這麽說來我們也算有緣,你叫什麽名字?”
“問我名字你也能扯出一些有用沒用的,”路人一邊揉腳踝一邊看他,“表哥說這是外面的人行騙時常用的伎倆。”
淩玄霜本想抓起一團雪糊在他臉上,但想到會冰手,還是作罷了,只故作兇狠道:“我就是問你叫什麽名字,快說!”
沒想到路人竟是個吃硬不吃軟的,縮了縮頸子,乖乖答道:“我叫……童子稽。”
衆人:“……”
淩玄夜與淩玄褀都背過身去,不然被對方看到自己笑就不好了。
邵煜新本以為淩玄霜定會笑得肆無忌憚,不想他卻極為淡定地問那人道:“怎麽寫的?”
童子稽見他面上并無嘲諷之色,撿了根枯枝在雪地上寫出了這三個字。
淩玄霜點點頭,“童子稽。”
“……”童子稽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名字自他口中念出便覺出奇地不舒服,“不要連名帶姓地叫。”
淩玄霜從善如流,“小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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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稽:“……”
淩玄霜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稽稽?”
“……”童子稽忍無可忍,“子稽就好了!”
“好的,子稽,”淩玄霜将腳又往貂絨披風裏頭收了收,“我現在又冷又餓,可不可以讓你表哥把門打開,請我們進去坐坐,喝杯熱茶啊?”
邵煜新将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淩玄霜身上,“冷為什麽不說?”
淩玄霜一怔,忙站起身想要将披風還給他,“也沒冷得那麽嚴重,你快穿回去,小心着涼!”
邵煜新将披風為他系緊,“不礙事,我有真氣護體,并不感覺如何冷。而且風小了很多,這場雪也快停了,這點寒意不足為懼。”
淩玄霜看着他身上單薄的外衫,怎麽也不信他不會冷,于是敞開披風環抱住邵煜新,将他也裹了進來,“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邵煜新單手環住他微微後傾的腰,“嗯,好很多。”
童子稽呆愣地看了他二人片刻,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對着天空大聲喊道:“表哥救命啊!我要凍死了,腳也痛得快要斷了!我很冷很餓也很困,再不讓我進去我會暈倒的!當然我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受不了這一丁點苦才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是因為他們說有人要害你我才急着趕回來的!表哥你快讓我見見你,确定你平安無事我死也安心了!”
衆人:“……”
沒想到這一招竟真地有效,大門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多時,門便從裏頭被打開,二十多個青衫弟子個個手執棍棒地沖出來,将衆人圍在當中。
打頭一個身着墨色衣衫的青年戒備地看着衆人,将童子稽從地上架了起來,“表少爺,你到哪裏去了,從昨日到今日已經有好幾隊弟子出去尋你了,還以為你在雪中出了什麽事!”
“我是出事了啊,”童子稽靠在他身上,“任遠,不怪你們找不到我,我掉溝裏去了。”
任遠:“……”
淩玄淵對任遠抱了抱拳道:“我們是來求見慕門主的,可否請兄臺代為通傳?”
任遠用手肘撞了下童子稽的肋下,“這些人什麽來頭?”
“不知道。”童子稽揉着被他撞到的地方,“我已經受傷了,你輕點。”
任遠恨不能替慕非寒踹他兩腳,“不知道底細的人你也敢往回帶!”
“可他們說有人要害表哥!”童子稽單腳跳,“我是表少爺還是你是表少爺,還不快扶我進去!”
任遠吼道:“你就沒有想過他們就是要加害門主的人麽!”
童子稽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我确實沒想到還有這個可能。”
任遠:“……”
劉掌門早已等不及,看不得他們還在閑扯,道:“是禦劍山莊的淩二少想要見你們慕門主,還不快快帶我們去見他!”
淩玄淵與淩玄書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不滿。
晏清蕭道:“劉掌門,出門在外你報自己名頭便是,何必要拿禦劍山莊的名字來壓人?”
貝瑾瑜忍不住笑了笑,“劉掌門,你這樣說,倒好似将禦劍山莊的名字當我們九瓦連環寨這種土匪窩報了出來一樣,他不帶路你便劫了他麽?”
劉掌門老臉陣陣發燙,不言語了。
淩玄霜仰視着邵煜新的下颌,“你看當我們禦劍山莊吃虧的時候,瑾瑜弟媳和清蕭弟媳都知道站出來幫着說話,你作為他們的大哥夫,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
“嗯?”邵煜新低頭,“我什麽時候是了?”
淩玄霜抖了抖披風,“這都不算……”
邵煜新按住他的手,“冷風都進來了。”
淩玄霜只好又抱緊他,“那什麽時候才算?”
邵煜新唇角微彎,“不好說啊。”
淩玄霜:“……”
任遠又仔仔細細地看了衆人一遍,見他們之中的确不乏出挑之輩,才道:“真地是禦劍山莊的人?”
淩玄淵将自己的名字報了上去。
“那好,”任遠攙着童子稽轉身,“你們随我來。”
童子稽跳了兩步後,非常自覺地躍上了任遠的背。
園子很大,每走幾步都能看到不同的假山涼亭,只可惜這些都被白雪覆蓋,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園中種着大片大片的梅花,傲雪怒放,芳香淡雅,卻又格外惹人迷醉。
走着走着,淩玄書忽然停下腳步。
跟在他身後的晏清蕭一個不留神,鼻尖便撞在了他肩頭,“唔……你為什麽停下……”
淩玄書回頭,“因為有人。”
“那你不會說一聲麽!”鼻腔的酸澀直沖眼底,晏清蕭的眼眶竟有些濕了。
淩玄書一怔,擡手去抓他的手,“我看看……”
“走開!”晏清蕭将他推開,确認自己沒有流鼻血,才瞪了他一眼走到另一邊去了。
衆人看着十幾步開外的地方站在路中間的白衣男子。
男子雙眉秀麗,卻又鋒利似刀;一對狹長的美目中殺意如火般昭然,又似雪般冰冷;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雙唇更為他添了幾分冷漠,幾乎不近人情的冷漠。
美,極美,不同于淩玄霜那種賞心悅目中又帶了幾分靈動俏皮的美,他的美,鋒芒畢露。
“單憑這張臉便決計錯不了了,”淩玄褀道,“傳言又豈及他萬一了?”
淩玄夜已然看得失了神,腦中只剩下“驚為天人”四個字在回蕩。
“是慕非寒麽?”淩玄霜問道。為了不讓邵煜新受凍,他是一路抱着對方倒退着走來的,因而并未看到慕非寒。
邵煜新将他環抱着自己的手拉下來,幫他轉了個身,“看樣子不會錯了,你不是想和他比一比麽,覺得如何?”
“咦?”淩玄霜不否認他被驚豔了那麽一下下,小跑着上前盯着慕非寒猛看,最後假作不在意道,“勉強算是與我旗鼓相當吧。”
“大哥,別鬧,”淩玄夜說話時雙眼一直沒離開慕非寒的臉,“你比人家可差得遠了。”
淩玄霜轉身掐腰,“你說什……”
倉啷一聲,慕非寒已經拔出腰間佩劍,橫掃向淩玄霜脖頸。
邵煜新、淩玄淵、淩玄書都是一驚,同時出手分抓淩玄霜兩臂和肩膀,将他拉了回來,這才免去他受這一劍之苦。
“你沒事吧?”邵煜新撩起他耳後的發看他是否傷到了。
淩玄霜明顯被吓到,已說不出話,只本能地搖了搖頭。
淩玄書不悅道:“慕門主,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出手如此狠辣?”他不敢想象若适才不是他們三人反應快,現在淩玄霜是否已經身首分離了。
“碎我門額的人,可是你們?”慕非寒終于開口,聲音一如其人,冷若冰霜。
淩玄褀主動站出來,“這是個誤會,絕對是個誤會。慕門主,我只是一不小心,我只想看看上頭寫的是不是‘歸雪門’,沒想到力道沒掌握好。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我,你那個石匾也并不是很結實,正好趁此機會我讓我三哥給你換一塊新的,你說好不好?”
淩玄書:“……”
不論有心無心,這個行為被人解讀為挑釁一點也不為過,淩玄淵自知是己方理虧,正要鄭重再向慕非寒道歉,便聽對方冷冷道:“你既然承認,那便站出來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