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偵探的實力

醫生沒能找出康納爾牧師忽然發狂的原因。

也許人類現有的醫學知識可以從多方面推斷這位牧師是因為身體欠佳、大腦衰退導致了精神問題的爆發,但這不能解釋教堂裏的那些白霜是怎麽形成的。

“是一種罕見的天氣現象。”

阿貝爾醫生是科學派的堅定支持者,他一邊忙碌着配藥,一邊闡述他的觀點,“聽說在靠近北極圈的地區,一夜之間整個村莊都被冰雪覆蓋是很常見的事……為什麽旁邊的診所沒事?噢,那或許是一股氣流,它的中心溫度非常低,我想它可能是一個圓球狀的東西,就像球狀閃電一樣在牆壁、家具等物體上滾動,經過的地方就全部結冰了。”

修女緊緊地捏着小十字架手鏈,嘴裏念着聖經頌文,然後撒鹽,用聖水洗刷牆壁、地板,認為這樣可以驅除邪魔。

“肯定是惡魔。”修女堅持,證據就是白霜很快就融化了。

阿貝爾醫生:“……”

白霜、冰、雪沾到鹽粒,本來就會融化。

科學派與神學派的觀點無法統一,阿貝爾醫生下意識地去找那個外鄉人,雖然認識不久,但是醫生感覺那個人很不一般。

約翰站在禮拜堂的中間,手裏拿着一個放大鏡,正在仔細觀察地板上的霜。

阿貝爾醫生一看,發現這柄放大鏡很眼熟,好像是老牧師的。

“抱歉,我從桌子上拿的,用完了會還回去。”約翰不想背上小偷的罪名。

主要是老牧師的放大鏡很精致,鑲金的柄,框架上刻着一圈奇怪的符號與字母,意義不明。

如果這不是放大鏡,猛一看還以為是什麽古董呢。

這東西也凍住了,約翰把它完好無損地撬出來,還多虧了修女的聖水加鹽驅魔配方。

“你在研究冰凍雪球的運動軌跡嗎?”阿貝爾醫生問。

“什麽?”

約翰沒聽懂。

阿貝爾醫生重複了一遍自己從球形閃電那裏得到的靈感,并且宣稱要把這個新發現寫成一篇論文發表到歐洲的科學雜志上。

約翰看到這位醫生興致勃勃的樣子,決定不打斷他的演講。

約翰低頭繼續觀察那些白霜。

一張教堂平面圖出現在他腦海裏。

在這張地圖上,冰霜較厚的地方都做了标記,連起來可以看到一條清晰的軌跡。

“……它的來源,是一個像我們一樣行走的人。”

所以地板,以及靠近地面的牆壁上白霜厚一點,天花板那邊最薄。

“它,或者說他,穿過前面的禮拜堂,進入側門來到走廊上……然後站在康納爾牧師的休息室門口,他把手放在了門上?不,更像是宣告自己來了,讓寒意沿着門縫滲透到房間裏。”

約翰幾乎可以想象——

老牧師正在辦公桌上處理文件,左手拿着一柄放大鏡,右手握着鋼筆,忽然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哆嗦着拉起椅背上的外套大衣,然後揉了揉眼睛,發現壁爐的火竟然熄滅了。

老牧師不解地站起來,走向門口準備喊修女,問一問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結果走到一半,就看見牆壁上有白霜在迅速蔓延。

因為地板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所以一開始并不明顯,老牧師沒能及時發現。

當牧師察覺到情況詭異,張嘴要喊的時候,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那個人就站在門口。

打扮得像一位傳統的英國紳士,可能還戴着黑色禮帽,披着鬥篷,衣服裏隐約能看見一根細長的金質表鏈,英俊冷硬的輪廓像是冰刀雕刻出來的。

他的周圍纏繞着扭曲的陰影,冷風帶來刺骨的寒意,走廊與房間裏開始遍布無形的黑色旋渦。

牧師神情驚恐,他開始慘叫。

可是這個聲音沒人能聽見,或者他根本發不出聲音,因為走廊另外一個房間的修女沒有聽到動靜。

然後,然後牧師說了什麽?

那張照片在丢到地上之前,拿在誰的手裏?

照片沒有被凍住,肯定不是牧師。

——蒼白修長的手指拿起照片,在康納爾牧師眼前一晃,神秘訪客就像來自地獄的死亡使者,他在尋找這個老牧師,可能找了很多年。

畫面中斷,因為想象不下去了。

約翰按住了疼痛的腦門。

這不是幻覺,也不是空想。

一切都有切實的證據(休息室裏椅子拉開的位置,老牧師倒下的方向),以及約翰在酒館的親身經歷。

約翰沒有想到,再次聽到詹森這個名字,竟然是從康納爾牧師的口中。

遺憾的是,他沒能獲得更多的線索,只有一些聽起來很關鍵(信息量很大)的詞。

他來了、複仇,還有幽靈船……

顯然,康納爾牧師認識詹森,至少在海上見過詹森,否則不會提到幽靈船。

約翰想起那艘濃霧裏的黑色帆船,眼前就出現了那艘船無緣無故地崩解,數不清的黑色細條狀陰影向四面八方彈射的詭異景象。

“唔。”

約翰痛苦地皺眉,他不能回憶這個景象。

只要一想,頭痛就會忽然加劇,眼前也會出現重影。

腦震蕩的後遺症這麽厲害嗎?

約翰搖搖晃晃地扶着牆,這時一個模糊的人臉冒了出來,五官都不在正确的位置上,看起來詭異又驚悚。

“先生?你沒事吧,先生?”

很好,聲音是正常的,約翰閉上眼睛。

等再次睜開的時候,景物又恢複了正常,他看到了一臉擔心的修女。

“我沒事,我只是……沒吃東西。”

約翰捂住胃,随便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給老牧師喂完藥的阿貝爾醫生聽到修女的喊聲,幾步就跑了過來,手裏還拿着聽診器。

約翰頭皮發麻,害怕醫生給他檢查出什麽精神問題,但是他又不能直接拒絕醫生的好意。

“沒關系,只要有一塊面包就好了。”

約翰努力表現得身強體壯。

阿貝爾醫生聽了聽心肺,沒發現什麽問題,頭暈站不穩可能就是餓的,而且約翰确實比普通成年男人強壯、有力氣。這點躺在診所發高燒的另外六個人可以側面論證,一整條船上的人,只有約翰還活蹦亂跳的。

“老傑克沒有做早餐與午餐?”阿貝爾醫生驚訝地問。

“我睡到了中午,然後出了一點意外。”

約翰覺得這是個試探的好機會,于是把自己跟亞爾松警官見面,以及怪礁升起,亞爾松警官與酒館老板臉色大變跑出去的事說了一遍。

“啪。”

修女手裏的十字架沒有握緊,落在了地上。

她臉色蒼白,嘴唇哆嗦。

阿貝爾醫生的表情也有點難看,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海底升起的礁石?那可能是火山活動,這種事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我在一份學術雜志上讀到過,大西洋裏發生過這樣的事。”

修女撿起了十字架,一言不發地去祭壇前面禱告,然後站起來繼續用鹽與聖水清理教堂。

阿貝爾醫生只能留下藥瓶,對着修女的背影叮囑:“如果康納爾牧師醒了,就立刻通知我。”

說完他拎起藥箱,示意約翰跟他去旁邊的診所。

“我那邊還有一點午餐剩下的烤土豆,對了,你是……”

“請稱呼我約翰,是一個偵探,從倫敦來。”

“偵探?”

“是的,我的一位委托人遇到了一點麻煩,他寫信給康納爾牧師請他幫忙。”

約翰選擇說實話,因為他需要有人幫他證明船難事故,而他對老牧師的過度關注,也會引起別人的猜疑,為了方便行事,索性透露一些委托內容,也許可以打聽出一些東西。

果然,阿貝爾醫生立刻說:“你的委托人也是神學愛好者或者探險家嗎?”

“神學……嗯,是有關神學的,不過探險家是怎麽回事?”

約翰刻意含糊用詞,出生日期寫在受洗證明上,洗禮跟神學有關嗎?有關,不算說謊!

“噢,我聽說康納爾牧師年輕的時候跟随一支探險隊上船,輾轉在大西洋與冰海這一帶,康納爾牧師的見識淵博,我很尊敬他。”阿貝爾醫生認真地說,“他是一位可敬的人,其他牧師不願意在這個偏僻地方長期布道,他卻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

約翰點點頭,然後狀似無意地問:“我從酒館一路走過來,發現城鎮裏的氣氛很奇怪。”

“這個……”阿貝爾醫生神色猶豫。

“這跟怪礁有關嗎?抱歉,我看到大家都很在意的樣子,我想應該有除了火山爆發之外的說法?”約翰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這時候他透露職業的優勢就出來了,偵探總是不會放過眼前的疑點。

阿貝爾醫生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苦笑:“是一個傳說,多年以前,黑礁鎮附近的海底突然升起了一塊巨大的礁石,暴雨淹沒了城鎮,很多人失蹤了……謠傳這是海神的憤怒,海神就沉睡在這附近的海灣裏,如果有人驚醒了海神,災難就會再次降臨。現在大家很慌張,因為跟傳說裏的情況相似吧,先是下了三天的暴雨,然後是怪礁,如果接下來再有人失蹤,大家會更加慌亂。”

阿貝爾醫生顯然不想談怪礁,他匆匆帶過了這個話題,轉而詢問約翰:“我還以為你會對康納爾牧師說的‘複仇’、‘幽靈船’感興趣。”

“康納爾先生出現了精神上面的問題,有谵妄的症狀,不是嗎?”

約翰表現得比阿貝爾醫生還相信科學,坦然地說,“病人出現幻覺,看到奇怪的東西,這很正常。”

阿貝爾醫生:“……”

這位偵探的言外之意,是黑礁鎮的其他居民不正常。

不可能整個城鎮的人都得了精神病,都在胡言亂語,行為異常吧?

嗯,邏輯合理,毫無漏洞。

阿貝爾醫生目光閃爍,然後順着話題說起了精神疾病。

約翰在他轉過身之後,審視着這位醫生。

約翰确定,阿貝爾醫生知道“幽靈船”,至少聽康納爾牧師提過,否則就不會特意拿出來試探了。

阿貝爾醫生說,老牧師是一位可敬的人。

那麽一位可敬的牧師,為什麽會“被複仇”呢?

康納爾牧師自己知道真相,他在發狂的時候沒有說“他來害人了,他要來殺我”,而是說“他來複仇了”,這裏面的因果關系很明顯了。

只有“做過什麽”,才會害怕被詹森找上門。

不過,幽靈船詹森與怪礁海神應該是兩個不相關的事件。

老牧師既然懼怕詹森的複仇,就不會躲在仇人出現過的地方,老牧師很有可能是覺得沉睡的海神能遮蔽幽靈船的“眼睛”,讓詹森“看不到”這個小鎮,所以老牧師才跑到黑礁鎮躲着。

結果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現在兩件事一起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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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調查員智商不能低,低了還怎麽發現真相

調查員能力必須高,低了還怎麽活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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