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展昭蘇醒過來。

黑衣的行兇者,射向白衣公子的暗器,劍镖交擊的煙霧,以及,最後切入視線的畫影。

能記得的只這麽多。

他略一轉頭,就見到了桌上的畫影,并排巨闕至于疏落的陽光裏,熠熠交輝。

接着便是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站立窗邊。

又辛苦他了……

“白兄。”展昭微笑輕喚。

白玉堂回過身來,他轉得很慢,眸中的憂懼卻在瞬間而逝。

所以展昭什麽都沒看到。

白玉堂沒有說話。

他看着展昭,能夠确定現在他眼前的他是正常的展昭。

“白兄有否将那黑衣人擒獲?”

展昭的話顯然是惹怒了白玉堂,他上前輕扳展昭雙肩:“你何時能學會關心一下自己?還真以為自己有九條命嗎…”聲音由高到低,情緒轉怒為苦。

“對不起,玉堂。”展昭每次只有這一句卻包涵了所有他想表達的。

他暗運真氣一個周天,已沒什麽不适之處。

“你救的那白衣公子叫尹緣,是他給你解的毒!”白玉堂并沒好氣道,“尹緣是傲天城的人,不會武功。”

“傲天城?!”展昭記得十年前,他曾遇過一個傲天城的冷淡少年,景天。

“展大人,你還好吧?”這時張龍叩門而入,“公孫先生讓我來看看你的傷。”

“讓大家擔心了,我沒事。”展昭推開白玉堂,披衣下床,“那個黑衣兇徒有否再出現過?”

張龍搖頭:“但是昨夜府外附近死了一個打更人,大人正在調查此案。”

又是命案!

“你跟大人說,我一會就過來。”展昭眼中又浮起了淺淺的悲意,卻不曾注意到身後的白玉堂一臉死灰。

“一起去嗎,白兄?”展昭回頭喚道。

“呃…?好。”白玉堂愣了愣。

又一絲的憂慮閃過展昭雙眸,今天的白玉堂沉默異常。他步至對方面前,關切道:“白兄是否身體不适,臉色怎麽這麽差?”

“啊?!臉色很差嗎?都是你這只貓害的,每次碰到你都沒有好事,我今天要怎麽見人啊!”白玉堂開始找鏡子。

看來是完全正常的老鼠……

展昭無奈嘆氣,把鏡子丢給白玉堂:“慢慢照吧!要不等會兒我去街上買盒胭脂帶給你,到時你再出門吧!”

“死貓,一醒來就調侃我……哎……”白玉堂邊喊邊追了出去。

展昭在仔細地觀察屍體,有兩處傷口,致命的是咽喉一道,深約半寸,點殺即止,另一傷處是在手腕,連肉帶骨平平切下整只左手,傷處十分平齊——只有切金斷玉的寶劍才能造成這樣的傷!

他下意識地望着自己的巨闕,兩道劍眉立刻向中間攏起。

“公孫先生,此人死于何時?”白玉堂先開了口。

“昨夜,四更。”公孫策卻看向展昭,“展護衛昨夜休息得如何?”

“屬下天亮方醒。”

“那展護衛的劍可曾離身?”包拯問到了緊要之處。

一時之間,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到展昭與白玉堂身上。

“貓兒一直和我在一起,包括巨闕。”白玉堂答得輕松如常。

可是展昭已經覺察了他的動搖,在心。

“白兄,昨夜發生了什麽事?”

“沒事。”

“這傷顯然是巨闕所致,你還說沒事!”

“昨夜我一直看着你,我們都沒殺人!”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離,若怨若懼。

白玉堂逃開對視,他完全清楚他,他的心思,他的職責,他的全部。

——他聽出展昭最後的那句已然動怒。

展昭低下視野,他太了解他了,他的性格,他的驕傲,他的一切。

——他感到白玉堂最後的那句并沒說謊。

所以白玉堂拂袖離去,丢下微愧的展昭。

就在這時,尹緣邁步而入,險險與白玉堂撞個滿懷。

“你來幹嘛!”白玉堂心情正低落到極點。

“在下今早突然想起白少俠劃破那黑衣人背後的衣衫時,有一奇怪的黑斑,尹某不才,略知此事一二,特來向包大人告知。”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将正欲發作的白玉堂安安靜靜定在了原地。

尹緣與衆人行禮寒暄之後方道:“請問展大人可知傲天城十年前的變故?”

“略有所聞。城主萬俟青之兄萬俟林搶走了一張藏寶圖,藏寶之處因布滿瘴氣而早列為禁地,後來萬俟青率衆弟子在莫虛谷殺了萬俟林,只是那寶藏圖不見影蹤,萬俟林的一個兒子兩名弟子也下落不明。”

“沒錯。”尹緣接道,“當時谷中留有萬俟林的手劄,他一心想得到寶藏,便煉了一種毒藥‘如影随形’,預備是讓十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服食,十年後見效,那十個人心智受下藥者控制,并且可以在瘴氣中支持一個來去帶回寶藏。我見那黑衣行兇者,似是服過‘如影随形’。”

“就是說有人控制他當街殺戮?”白玉堂問。

“白兄錯了。”尹緣卻是搖頭,“‘如影随形’的藥性非常烈,那十個人中少有試驗的成功者,試想對方僅是要求得寶藏,又怎會多生事端,招來官府的注意?”

“尹公子的意思,黑衣人是十人中的一個,試驗的失敗者,失控行兇,而并無主使。”

“正是如此。”尹緣轉而向包拯抱輯一禮,“在下妄定推論,斷言放肆了。”

“對了,‘如影随形’有解藥嗎?”白玉堂突然沖出一句。

“據說有十顆解藥,都給一個人吃才能解毒。只是不知流落何處。”尹緣話畢之後退讓一邊,聽着包拯等人的紛紛議論。

展昭不經意的回首,正迎上尹緣溫和笑意的眸光。

恍如一弘暖泉,水澈剔透、幽融萬物,但是深邃無底、不着邊際。

“展兄。”尹緣低聲改了稱呼,“昨夜休息得可好?”

展昭微微一怔,這句話從尹緣口中吐出,卻是隐隐的不對勁。

目光晃過地上的屍體,掠過手中的巨闕,跳過身邊的白玉堂,直直對上尹緣翩然若飛的白衫,雲霧迷蒙。

“展某還未及謝過尹兄的關照。”藍衣青年靜靜地回禮。

尹緣,不是個簡單的人。

展昭的記憶深處翻起波瀾。

十年之前,他從景天口中聽到過尹緣提及的那四個字。

如影随形。

而煉藥者萬俟林之子,單名一個“緣”字。

夤夜。

“大人,這麽晚還不睡?”公孫策叩開了包拯的房間。

“公孫先生想必是剛剛顧及展護衛在場,有些話不可開口明言。”

兩人會心一笑。

公孫策道:“昨夜四更時分,學生擔心展護衛的傷,故到他的房中去看看,但是展護衛和白少俠都不在,連兩人的劍也不在。”

包拯一聽便皺起了眉:“看來那打更人左手确為巨闕所傷。”

“應是如此,但咽喉之處的傷卻不似巨闕造成。白少俠今日口口聲聲争辯,想來此案還另有隐情……”公孫策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房門再次被叩開了。

白衣折扇的尹緣站在盈落的月光下,一如往日的優雅。

“打擾大人了,尹某願告知公孫先生所說的隐情。”尹緣一字一定道,“如果在下沒有看錯的話,展大人十年前也服過‘如影随形’,也是試驗的失敗者,昨夜失控傷了人。”

包拯和公孫策均變了臉色。

“所以,請兩位不要再猜忌和怪罪他了。”

尹緣躬身一禮,似是深深為展昭求情。

夜的另一星空下,冷漠的景天孤寂一人獨奏長笛。

十年前的一幕幕,依稀昨日。

背叛的傲天城,殺戮的莫虛谷,絕路的懸崖邊,崖下那個救醒自己的藍衣孩童。

憶及展昭,景天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映出一絲暖意。

他在開封府。

另兩人也該來了。

昭,緣,影,是時候我們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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