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景天凄婉的笛音倏然拔高,在空中幽幽散開,滿天花雨。

暗色裏忽地傳出一記輕嗔:“喂!你還想不想讓人睡覺?!”

紫衣青年身随聲至,撲到景天面前,伸手去奪他的笛子。

景天的眼神霎時冰封,身形後移,平平飄開數丈。

“好久不見連句招呼都不打就算了,還吵得人睡不着覺。”紫衣青年并未追趕,邊打哈欠邊道。

“你和他,早就來了吧。”景天的口氣還是冷冷的,“影師兄。”

“我就是來看看展昭,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不知。”洛影吟吟道。

“怎麽不直接說是來關注他體內的‘如影随形’?!”景天沉聲提醒。

“是啊是啊,‘如影随形’的解藥都在我手中,我不關心昭昭誰關心啊!”洛影一臉不正經的樣子。

景天沉默轉身,背手走開。

“哼!無聊,整個一冰塊!”洛影幾個起落,便消失于茫茫黑暗。

夜,四更。

展昭似乎是被景天的笛聲喚醒了。

如昨夜一樣的殺意複現眼中,仿佛堕落的天使,沉淪魔道。

白玉堂這次有了準備,右手急探而出,欲封展昭的穴道。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與展昭,至多只能平手。

燦若流金的巨闕,亮似星辰的畫影。

于微光的暗室中,交擊、交錯、交戰。

“貓兒,你清醒點!”白玉堂急喚。

畫影飛過半個圓弧,壓下巨闕側刃。

明晃晃的劍面正映出展昭雙眸,只是那混沌的瞳孔裏,早沒了白玉堂的影像。

展昭力貫劍身,震開畫影,乘隙甩脫白玉堂。

矯健的身影破門而出,三尺寒鋒無情地撕開寧靜暗夜。

連帶白玉堂努力建起的心理防線全部裂為碎片。

展昭門外的庭院早站了許多人。

包拯,公孫策,四大校尉,還有尹緣。

“可惡!”白玉堂低聲咒了一句,一切的隐瞞灰飛煙滅。

他該如何面對?展昭該如何面對?

只是,現在的展昭不需要面對任何人。

白玉堂稍愣神的間隙,巨闕早幻作蒼穹萬矢,将張龍四人砍傷。

看似弱不禁風的尹緣揚扇撒出白色粉末,方把展昭逼退數步。

“停手啊,貓兒!”白玉堂只得欺身而上,畫影疾指對方背心。

展昭側身閃過,長劍反削白玉堂眉間。

白玉堂左手翻過劍鞘,正對巨闕,遞出驚險一式。

“咣——”

熾亮的光華沒入鞘內,若白玉堂差了半寸,左手便要被巨闕削下。

他接着倒轉畫影,劍柄撞向展昭胸前大穴。

“白兄,快放手!”尹緣忽然喊道。

黑暗之中隕落一絲金光,直取展昭咽喉要害。

展昭右手被白玉堂所制,左手空無一物。

而白玉堂的畫影已不及翻轉禦敵!

金色的來物乃是一條長鞕,鞕頭帶着鋒利的刀刃。

在場所有人均是大驚失色。

但那金鞕卻是淩空一旋,改了軌跡纏上展昭右臂。

巨闕脫手飛空,畫影的劍鞘粉粉碎碎,四濺。

白玉堂只來得及接了巨闕,眼睜睜看着屋檐上一人收鞕抱住展昭。

“什麽人!快放開貓兒!”白玉堂怒吼。

“臭小子,說話客氣點!”房上那人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将展昭點昏了。

“你想幹什麽!”白玉堂挺劍欲上。

“白兄且慢!”尹緣上前一步攔住白玉堂,他擡首凝視一襲紫衣的青年男子,幽幽嘆道,“洛影,你先下來吧,就當看我之面。”

“受不了,一個不愛開口,一個老用這種半死不活陰陽怪氣的語調折騰人!”洛影邊抱怨邊抱着展昭一躍而下。

白玉堂還不罷休,又被尹緣攔住,他回頭向包拯使了個眼色。

“敢問這位洛少俠來到府內有何貴幹?”包拯問道。

洛影略收斂了滿臉的嬉鬧之意:“啊?呵呵…沒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那麽多人欺負昭昭,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

白玉堂氣得火冒三丈:“你——”

“怎麽?事實如此,沒本事就先乖乖閉嘴!”洛影得意地瞟了白玉堂一眼,然後把展昭交到公孫策手中,“包大人,公孫先生,是這樣的,我是傲天城的人,十年前曾遇到過展昭,知道他中了‘如影随形’,所以現在特帶了解藥前來。”

開封府衆人不禁面面相觑,希望渺茫的解藥下落,竟從洛影口中玩笑式地吐出。

洛影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最後落定尹緣,露出異常無辜的表情:“喂!怎麽連你也不幫我說句公道話?”

“包大人,尹某先前講過,‘如影随形’的十顆解藥給一個人吃才能解毒。”尹緣道,“服用之期共是二十八日,三日一次,在這期間展大人也不會再有失控的行為。既然洛影說有解藥,那是再好不過了。”

洛影從一布囊中取出一枚藥丸:“我說,傲天城的第一醫師,要不要先檢查一下有沒有毒啊?”

尹緣緩步上前接過藥丸,仔細看了看:“沒錯,的确是‘如影随形’的解藥。”話畢将之交于公孫策。

白玉堂站在一旁,心亂如麻。

前日展昭緝拿黑衣兇徒時中毒,他無能為力。

于是尹緣理所當然地進入了開封府。

現今展昭受‘如影随形’困擾,他還是無能為力。

所以洛影名正言順地來到了展昭身邊。

至少,在這二十八日內。

憑着江湖人的敏銳觸覺,他非常容易就看得出尹緣和洛影之間的不尋常。

——似識非識,若友若敵,恩仇難辨。

也許,他白玉堂可以不問傲天城的一切,他只要展昭平安無事。

……??

展昭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的自己只有十來歲,一個紫衣的少年向他展開笑顏,承諾十年之後還會來找他。

不,那不是夢,是真實的記憶。

他慢慢睜開眼睛,才發現已不在自己房內。

有許多人關注着自己,其中亦有當年的那個紫衣少年。

“阿影。”展昭情不自禁脫口低喚。

“展兄,我來介紹。他叫洛影,是尹某的師……”

洛影迫不及待打斷尹緣:“師什麽呀,十年前的舊事提他幹嘛,而且昭昭那時就認識我了。”

展昭尴尬一笑,他今天方知洛影的全名。

視線移過憂喜參半的包拯和公孫策,看來并不怎麽正常的白玉堂,然後是負傷的張龍等人,地上片片碎碎,是畫影的劍鞘。

“展護衛,你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嗎?”公孫策問。

“……”展昭的記憶一片空白。

巨闕在白玉堂手中,劍刃沾血。

如影随形……

十年前景天的失言,十年後尹緣的解釋。

今晨更夫的劍傷,今夜染血的巨闕。

“包大人,各位,是展某之過。”聰慧如展昭者,早理清了一切的前因後果。

“展護衛不必自責,洛少俠已為你尋得了解藥。”包拯道。

展昭起身:“如此多謝洛兄了。”

“不用不用,舉手之勞。昭昭,還是叫我阿影吧。”洛影徑直走向展昭,臉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歡喜與激動。

白玉堂閃身站至展昭面前喝道:“想幹嘛?!”

“白兄,洛影是我的朋友。”

洛影繞過白玉堂跳到展昭身邊,一手搭上了展昭的肩笑嘻嘻道:“是啊,我是昭昭最好的朋友,還未請教閣下是哪位啊?”洛影不屑地看向白玉堂。

展昭擡手一引:“這位是錦毛鼠白玉堂。”

“哦!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鼠兄啊!久仰,久仰!”洛影抱輯行禮。

白玉堂已氣得青筋暴起,雙拳攥得“咯咯”作響。

怎麽樣,不服啊!就是一只老鼠!洛影瞪向白玉堂。

哼!死影子!我大人不計小人過!白玉堂狠狠回瞪洛影。

自個兒救不了昭昭就別在這礙事!

你給我離貓兒遠點!

原來鼠兄吃醋了。這也正常,昭昭生來俊美高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誰像你這麽變态喜歡這只臭貓。

鼠兄是你自己說不喜歡我的昭昭,到時別跟我搶。

你!……

“白兄?洛兄?”展昭試探着喊了兩遍,沒有回應。

“展兄不必理會他們,有什麽話明日再敘也不妨。”尹緣笑笑道。

于是展昭随包拯等人去了書房議論案情。

待白玉堂和洛影回過神,周圍早已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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