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有人都希望展昭能得到十顆解藥解毒。
故此所有人都贊同展昭該去一趟傲天城。
尹緣、洛影、景天都願陪他前往,同行的當然還有白玉堂。
五人各自一騎,遙奔蜀中傲天城。
臨行前,洛影給了展昭第二顆解藥,并放飛信鴿傳書其父,希望在中途會合。
只是,沒人知道,洛影的父親是誰。
一路日行夜宿,倒也相安無事,不知不覺又過三日。
“昭昭,你該吃藥了。”
客棧的庭院裏,洛影笑吟吟走到展昭面前。
淡逸的尹緣望着展昭,殷切之情。
冷漠的景天看向洛影,警戒之心。
展昭擡手接過解藥。
“慢——”白玉堂一攔,投在展昭身上的目光不知是憂慮,還是憐戀。
“白兄,怎麽了?”展昭不解。
“我信不過他!”白玉堂舊話重提,“影子,就算你只有七顆解藥,為什麽不全交給貓兒?”
“……”洛影無語,這是他第一次對白玉堂的話有來無回。
“沒話說了吧!你根本是心懷不軌!”白玉堂提高聲調,“好端端的引我們去傲天城!”
“好了,白兄!”展昭勸止,“也許洛兄有他的難言之隐。”
“貓兒!你這樣信任他……”白玉堂顯然對展昭的話甚是不滿,“好,當我什麽都沒說,到時你被別人害死了,我……我可不管!”話語到最後竟有些顫抖。
……
長久的沉默。
打破靜寂的卻是景天:“影,拿到另三顆解藥後你最好将全部的一并給昭,否則休怪我無情!”話畢景天離去。
“展兄,天色不早,明日還要趕路,早些休息吧!”尹緣說完也回了房。
白玉堂一語未發拂袖而去。
“哎…怎麽都走了?”洛影嘀咕,“走了最好,特別是那只臭老鼠。昭昭,你看今日明月當空,繁星閃耀…”
“洛兄…”展昭打斷了他。
“叫阿影。”洛影糾正。
展昭輕皺了一下眉:“阿影,你們師兄弟間…”
“其實沒什麽。”洛影漫不經心道:“一場屠殺後,各奔東西,我們之間也沒了聯絡。只是,當年莫虛谷乃極為隐秘之地,而且地勢險惡機關重重,外人不可能輕易尋到或者闖入,除非……”
“谷內有人背叛。”展昭補充着。
“不過,我對這事沒興趣,我只關心……”洛影話至此一眼望向展昭,雙眸竟充滿了蕪雜的感情。
“關心什麽?”展昭笑問。
“我好像突然困了,昭昭你一人慢慢欣賞夜景,不過小心別着涼了。”洛影似乎急于離開,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房間。
頃刻,只剩下展昭一人,四周冷寂如鐵。
這次不知又會是什麽等着自己?少有的迷茫、困頓在他臉上盡現。
閉目。
再次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白衣,在清輝下,銀落熠熠。
“玉……尹兄。”尹緣的出現在展昭意料之外。
他,可以信任嗎?
洛影和景天呢?
“展兄既在懷疑尹某三人,又何必強裝無事,苦苦維持這莫測的局面?”
飄飛的衣,素白的扇,若星的眸,淡定的笑,沉靜的言。
融成一道透明溫暖的光華,如雨後的陽光穿過雲層,了然一切的清澈。
展昭一時間錯愕,凄寒的夜裏何來陽光?危機的局中何存知心?
而尹緣真真實實地站在他面前,一語點穿他的全部。
無鋒無利,無欺無諷。
他對自己的關切,近乎完美的真誠。
“若展兄不介意的話,由在下陪同散散心如何?”尹緣停了一會,又道。
無可拒絕的請求,因為自己正有此意,只是,無從開口。
展昭迎上尹緣的目光,眉間的郁結漸散了,随即唇角緩緩揚起。
兩人并排于無人的小巷中,漫步。
景天的笛音在夜空中悠悠盤旋,似一個無盡的黑暗漩渦,張着猙獰的口。
情愛、陰謀、輪回……癡纏糾結。
“展兄有何疑問盡可提出,尹某當竭力解答。”
“傲天城的是是非非,展某不便過問。”展昭猶豫了一下,“只是…”
“怕是‘如影随形’讓展兄傷透了腦筋,又恐自己遭人擺布,清醒後追悔莫及。”尹緣輕拍對方的肩,“洛影給展兄的确實是解藥,他也是怕所有解藥都帶在身上引起麻煩,所以将三顆交付其父。”
“據聞,你們的師父是傲天城主所殺,此去傲天城會否因展某受到牽累?”
“展兄說哪裏話。”尹緣坦誠道,“當年錯在師父,身為弟子卻無法勸解。城主乃明理之人,當協助為展兄解毒,又豈會責怪?”
“如此便好。”
無語。
“展兄有話直言。”尹緣看出了對方殘留的茫然。
“你我相交,還請尹兄告知真名。”
尹緣擡手斂禮:“在下姓‘尹’,單名‘緣’字。”
“閣下不是萬俟緣?”
尹緣淡定一笑,複不再言。
展昭垂下眼梢:“我該相信尹兄,恕在下冒犯了。”
“無妨。”
沉默。
“這一路行來,洛影打鬧嬉戲,景天沉默寡言,還請展兄不要見怪,他們當真……都是在關懷展兄,在下……也一樣。”尹緣側身合扇,“只是在下有一言想提醒展兄。”
展昭停步,兩人目光相接,一覽無蔽。
“如果我們五人之間存在不必要的猜忌,恐怕有敵乘虛而入。”尹緣神色轉肅。
展昭恍悟。
月至中空,三更。
空中盤桓的笛音猝然而斷。
“景天出事了。”尹緣低語。
“我們回客棧。”展昭疾道,右手已扶上尹緣左臂。
果然,如白玉堂所說,尹緣同常人般毫無內力。
庭院的後門口扔着三樣東西。
白玉堂的畫影,景天的長笛,洛影的金鞕。
要将那三人同時制服,并不是容易的事,除非來人武藝更為高強,或者用了異常歹毒卑鄙的手段,亦或…是親近之人猝起發難。
頃刻,展昭已施展輕功把尹緣帶回,将其護在身後,用劍鞘撞開了門。
怆青的月色披灑下來,映在刀刃上,反射出孤寒的光。
絕情的利光就停留在白玉堂三人的咽喉要害。
真實卻是,貼在洛影身上的武器形如虛設。
不會武功的尹緣或許瞧不出端倪,白玉堂和景天的視線被擋掉,但展昭看得清楚明白,那樣的挾持,洛影應該不難擺脫。
除非……展昭不欲去想,也不敢去想。
所以他走向洛影,全然不顧院中的五名不速之客。
三人看守人質,另兩人迎向展昭。
“昭昭……”洛影看到展昭後一改滿不在乎懶懶散散的神情,似乎這時他才想起掙脫。
只是,遲了,他被身邊的黑衣人突然出手封住了穴道。
“你們竟敢……”洛影語聲含怒,不過下一刻他的啞穴也被封了。
同時展昭站定腳步,因為洛影現在已無力反抗。
也在同時,他看到洛影眸中的驚和悔。
“敢問各位來此何幹?”展昭鎮定自若。
“展昭!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為首的黑衣人道。
“那請各位高擡貴手,先放了展某的三位朋友,恩怨情仇,在下一人承擔。”
“好!爽快!主人要你自斷手筋,廢去武功!”
挑釁的叫嚣,驚天霹靂。
“展某需要理由。”
“簡單,你十年前服過‘如影随形’,現今将會受控于那下藥者,如果你成了廢人,便失去了利用價值。這樣可免去一場浩劫,你也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何樂而不為?”那人解釋着。
展昭一挑劍眉,抽出了巨闕:“希望閣下言而有信,勿忘了承諾放人。”
如果一切一切可以就此了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事事難料變幻莫測。
劍刃已壓向手臂筋脈。
“不可以,貓兒!”白玉堂疾呼。
展昭停頓一下,微笑擡首:“白兄,我本就憂慮失控犯下無法彌補的滔天大錯,現在看來不用擔心了……”
“你不是已經有解藥了嗎?你不會……”
下一個剎那,白玉堂也被封了穴道,口不能言。
“昭……”景天毅然露出了決絕的眼神,他撞向雪亮的刀鋒。
“景兄!”展昭根本不及相救。
幸好那黑衣人反應迅捷,将刀讓過數寸,只在景天頸上劃下一道血痕。
接着,景天同樣被封穴道。
看來,他們并不想殺人,只是想迫我廢去武功。
可是他們的主人是誰?
難道是…傲天城主萬俟青?
此等行徑,又不似堂堂一城之主所為。
……
展昭一時轉過了數個念頭,巨闕的軌跡絲毫未變。
“得罪了,展兄。”
巨闕切破衣袖的瞬間,展昭亦被封了穴道。
從來沒有防備,也不曾想到——是他。
這……不行——
尹緣從展昭手中取過了巨闕。
“展兄一身精湛的武藝,豈可說廢就廢。”尹緣與他錯身之際道。
“尹兄,快解開我的穴道,你……沒有武功,太危險了!”
尹緣充耳不聞,在為首黑衣人前一丈停步。
“原來是傲天城第一醫師尹緣,久仰久仰。”那人道,“你想為展昭說情?”
“并非說情,而是擔保。”尹緣異常從容,“擔保展昭服下十顆解藥,安全解毒。”
“笑話,你可以擔保?憑什麽?”
“随你,即使要在下的命也可以,不知閣下滿意否?”
平靜無瀾的話語從白衣青年口中淡淡而出,其中又包含幾許關切?幾許深情?
“不——尹兄!”展昭驚惶阻道。
“只要展兄平安無事,在下餘願足矣。”尹緣又露出了往日溫和透明的微笑,閃着真意的眸光,清澈晶瑩。
巨闕在一個普通人手中,依然光燦如昔。
黑衣人的反應确實慢了一步。
幸而尹緣也的确不會武功。
所以巨闕還是被鋼刀架住了。
“主人只欲讓展昭廢去武功,不想傷及無辜。”那人又道。
話音甫落,“嘣”地一聲,鋼刀被鋒利的巨闕一斷為二。
所以另一名黑衣人也出刀架住巨闕:“閣下高義令人敬服,只恐怕如此也保不了展昭。”
“是嗎?”尹緣還在笑,由萬千的柔情化作深邃。
現在的狀況是——
白玉堂三人被點了穴道,各自看守的黑衣人自然放松戒備,餘下的兩人一人刀斷,另一人在阻止尹緣。
最重要的是尹緣不會武功。
但不會武功不代表不能殺人。
尹緣右手持巨闕,左手倏然打開折扇。
連聲的銳響随銀光迸射而出。
而尹緣的白衣上,也濺開殷紅的血光。
“尹兄——”展昭凄聲大喊。
白玉堂、洛影、景天均是愧然動容。
五名黑衣人各中了尹緣的銀針暗器斃命。
尹緣既是醫者,自然也會使最烈的毒。
如果一擊不中,便再沒機會,所以他不能留下活口。
只是,避不了架住巨闕的那人慣性甩飛的鋼刀,左肩上鮮血淋漓。
尹緣按住傷口,跄踉走到展昭面前,解開他的穴道。
展昭一把扶住對方單薄的身子,迅捷封了他傷口幾處要穴。雙唇因震顫微微翕動着,竟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展兄,這傷不礙事。只要展兄無恙便好。”
尹緣向來的淡然平和,對展昭而言,卻是字字千金。
“尹兄。”展昭低喚一聲,又是沉默,清亮的雙眸已盈滿無盡感激。
“若不見外,以後就喚我一聲‘尹大哥’吧。”
一抹天際的靜逸,悠悠旋進兩人的視線。
此刻夜風拂過,葉落簌簌,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