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次晨五人便又上路,過兩日到達蜀河鎮。
本欲在此吃頓便飯就走的展昭,被洛影和白玉堂拉至當地一有名的酒樓,尹緣和景天自然沒有如此無聊,五人約了會合的時間和地點。
“緣。”景天步至尹緣身後。
尹緣微笑回頭:“在擔心展昭嗎?該不會有事。”
“緣,你知道‘如影随形’解藥的秘密吧!”景天沒由來的劈頭一問。
“毒藥是毒,解藥自然也是毒。”尹緣幽嘆,“你是說,洛影?……”
景天不語。
“十顆解藥,一顆不能少。我本想大事化小,若如你所慮,當告知展兄。”尹緣再嘆,“只是萬事莫測,又給展兄徒添顧忌。”
景天依舊不語,眸中竟劃過一絲不忍。
酒樓雅座,展昭三人的目光突然投向大堂一處。
白衣的尹緣,折扇翩翩。
“尹兄在找我們?”展昭起身便要招呼。
“催命鬼!”洛影喃喃道,“還沒盡興呢,就要上路。”
白玉堂示意噤聲:“他根本不曉得我們來這兒,看來他是來找別人的。”
果然,尹緣在角落裏一中年男子的桌前坐了下來。
“是他?”洛影失聲低呼,“那人是傲天城主,萬俟青。”
展昭面色凝重,白玉堂目現忿色。
“不過尹緣號稱傲天城第一醫師,和城主見個面也不怎樣。”洛影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可是你們的師父是被萬俟青殺的……”白玉堂提醒。
洛影嘻嘻一笑:“鼠兄不說,我都把這給忘了。”
尹緣與萬俟青談了良久,直至洛影的冒然插入。
“萬俟城主,真是巧啊。”洛影向來沒大沒小,出言随意。
“原來阿影和緣兒是同路。”萬俟青以長輩的身份和語氣道。
“只是陪兩位朋友辦事。”尹緣不着痕跡的掩飾。
洛影又道:“既是辦事,為何有空約見城主?我記得好像師父被害後你可不曾入過城門,怎麽?是城主哪位愛妾中了什麽奇門怪毒,非我們這位傲天城第一醫師醫治不可。”
面對洛影的冷嘲熱諷,尹緣始終面不改色,談笑如常。
展昭和白玉堂并未現身。
但是,他們卻看見了拐角屋梁上的景天。
一身如墨的黑色,仿若沉湮十年的冤魂。
薄暮,展昭三人回到客棧,尹緣和景天都已經在了。
“展兄,在下有事相告。”尹緣欲将解藥的另一秘密告知。
展昭剛想應,洛影從一旁闖入隔開兩人。
“好了,好了,這麽晚了。”洛影拽住尹緣的手臂,半推半拖向客房,“昭昭早點休息,尹緣你肩上的傷還沒全好,也該去歇息了,你們有什麽話明天再說不遲。”
尹緣只得搖頭苦笑,回頭一望展昭:“那展兄早些睡吧,連日趕路也很辛苦。那就明日再議……”
話未畢已被洛影拉遠。
“昭昭,也別和鼠兄聊了,快去歇着吧,明兒見。”洛影笑吟吟地揮手。
景天一語未發,猝然轉身離去。
“這影子有問題。”白玉堂嘀咕一句。
“白兄,洛兄只是有口無心,孩子脾氣而已,不用……”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白玉堂面帶愠色,但語氣竟柔了些,“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點你怎麽就學不會,笨貓笨死了。”
展昭背身不語。
“前夜……”白玉堂忽道。
兩日之內,無人提及的話題。
似乎是誰也不願。
黑衣人對洛影形同虛設的挾持。
文弱的尹緣一招斃敵五人。
……
直至夜幕,月升,尹緣和洛影都未再來,景天偶爾與展白兩人打個照面,匆匆錯身而過。
次日,同前幾日一樣明媚的晴天,展昭打理完畢從房中步出之時,白玉堂和洛影照舊鬥氣口角,景天正牽出他們五人的坐騎預備上路,唯獨缺了尹緣。
曾有無數個昨晨,尹緣站在他的屋門前,白衣折扇、淺笑淡言。
他是從不起晚的。
展昭丢下撲纏過來的洛白二人,徑直奔向尹緣的房間。
景天目送那三人一前二後離開,也緩緩跟了上去。
房門掩着,未鎖。
“尹大哥。”展昭叩門。
沒有回應。
“他的傷應該沒有大礙,負傷後的那日不也照常上路了嘛。”性急的白玉堂伸手推開了門。
靜,寂。
無音,無息。
一個失去生機的灰暗世界,唯一觸目的,便是白衣上綻開的緋紅,豔麗、凄涼、孤絕。
尹緣——死了。
濃烈的悲傷慢慢從展昭的心底滲出,刻骨銘心的痛。
沒有人說話。
只有展昭的腳步聲,一記一頓接近尹緣的床邊。
但咫尺相距,早已是生與死永恒的天涯。
致命傷只有一道,左胸心口,看似中了一記銳器,刺穿心髒後再拉離身體。
沒有掙紮的痕跡,也沒有打鬥的疑象。
因為尹緣…毫無反抗之力。
他該了解的,他該警覺的,他該保護他的……
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做。
深意的悲,漸化開為追憶的悔。
展昭伸出手去,微顫。
“尹大哥……”這是面對面之際,他第一次這樣喚他。
觸手的感覺卻是空幻的,虛無。
晨風從窗口穿入,掀起床幔輕紗,白衣青年的影像霎時化作塵埃,殘酷地飄蕩開去,血肉灰飛,屍骨無留。
展昭的手中,僅握到他枕邊的白扇。
前夜的扇針退敵,竟成了最終的定格。
“昭。”景天出言道,“緣…他生前服過一種名為‘灰滅’的藥,因為自師父死後,便再無親友,萬一哪日遭仇家所殺,屍首被辱,所以如此。這種藥我也服過。”
無人打斷,所有人都在默聽景天的解釋,靜靜的。
直到展昭回過頭來盯住了洛影。
晶瑩的黑眸中是強行忍住的淚,折射出哀怨的幽憤。
“洛影,你昨天對尹大哥做了什麽?”
“我…做什麽?”洛影抓抓腦袋,“昭昭,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吧?昨夜子正時分我曾去過他房,可看到他時就已經死了,只是怕吵了昭昭的好夢,我就沒叫醒你。”
“你!——”展昭一手扣住洛影左臂,另一手迅捷探向他腰際的鞭子。
洛影下意識的右掌相阻,卻被白玉堂畫影劍鞘壓下。
展昭将鞭奪到掌中。
金色的長鞕前端,系着小巧的鋒刃,長一寸三分。
“為什麽……你要殺他?”展昭悲聲問道。
“昭昭,你聽我說……”
話未完便被白玉堂打斷:“尹緣昨晚說有事要告知貓兒,你沒給他說的機會,分明是殺人滅口!昨夜子正尹緣已死,你不聲張,難道不是掩滅現場!”
“我……”洛影語塞,一步步退到冰冷的牆邊。
只有景天沒有說話,沒有逼問,沉默如昔,面無表情。
“阿影,縱使你擔心我身邊的每個人都會對我不利,也不用痛下殺手,更何況尹大哥……他是我的……知己,他還……救過我們……”說到最後,無語哽咽。
“昭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為什麽……不相信我?”洛影目光垂地,語音低沉。
“殺人…是為我好?”苦澀,無盡。
“……”洛影少有的沉默,将頭垂得更低。
靜,可怕。
良久,洛影慘笑着擡首:“在我眼中,你平安無事最重要。”
展昭長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将鞭扔還洛影。
“我只是殺給你帶來麻煩的人而已,哪裏錯了!”洛影不解,也是不服。
展昭揮手制止,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冷冷地道:“你須知,天理昭彰,殺人償命。”
語落铿锵,話斷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