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8

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躍過村莊, 掠過莊稼地,繞過地面噼裏啪啦放鞭炮的孩子,直奔陌生喧鬧的城鎮。

“褐耳, 禾苗家住哪兒?”黑翅轉動脖子掃視連片的房屋, 她轉身扇了一翅膀落後一大截的呆頭鷹,“我問你話呢,你瞅啥?你到底是不是想來找禾苗?”

褐耳心虛一笑,“你問我啥?”

“禾苗!禾苗家住在哪?“

“我也不知道。”褐耳後閃了一步,用翅膀護住面部, 偷睨虎着臉的暴躁鷹,沒底氣地說:“我只聽說她爸媽是老師,要不我們去學校找找?你知道學校在哪兒吧?”

“……也就只有你不知道, 給我跟緊了,再走神看下面的人, 我一腳把你踹下去。”

黑翅吼完沒見識的呆子,伸着脖子仔細瞅學校在哪個方位,她往年來鎮上也只是在鎮外晃悠了幾圈,哪知道學校在哪兒。不過也沒事, 她去大隊小學逮過老鼠,知道學校長啥樣, 只要瞅到飄旗幟的就是學校。

“咋還有兩個學校?”黑翅展翅在高空徘徊兩圈, 低聲問:“禾苗爸媽在哪個學校當老師?”

褐耳聳肩,觑了眼沉臉思考的聰明大姐,不敢再說他不知道, 右翅一指, 閉眼說:“應該是那個。”

“嘭!嘭!”

褐耳被撞落在樹冠裏,松開爪子握着的不屬于他的鷹爪, 有些生氣,“黑翅,你脾氣得改改,動不動就動爪動嘴,比今天放的鞭炮還爆。”

黑翅還氣呢,“你不知道就不知道,為啥要撒謊?你只知道禾苗爸媽是老師,學校在哪兒都不清楚,這一見學校就判斷出來了?”

哼,跟人類待久了,心思都不純粹了,再有下次她還揍他,愚蠢的毛頭仔。

氣勢難得高漲一次,吞只老鼠的功夫就被戳破漏完了氣,褐耳頓時畏縮起來,委屈地說:“我倆都不知道,那就只能一個學校一個學校的找了,我就幫你做個選擇,選錯了也是我的錯,你再罵我我也生不起氣嘛。”

“我、我又不是喜歡罵你。”黑翅有點發怔,瞧了眼可憐巴巴的雄壯呆鷹,難得的有些扭捏,垂眼問:“我脾氣也沒那麽差吧?”

“每次見面我都要挨m…挨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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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別以為改口快她就沒聽出他最想說的是啥,強壯聲勢道:“那也是你跟禾苗都缺心眼,我不訓你們,你倆就淨做錯事,還合起來騙我。”越說越覺得有理,一個缺心眼一個還缺心眼,披着人皮的裝傻充愣,沒有人皮的實打實的愣,竟然敢住進人類的房子。

褐耳靠在樹枝上一個勁往後躲,被喋喋不休的數落聲逼的後悔不疊,他就不該為了來見世面扯着禾苗這張大旗忽悠鷹,奔波了半晚,聽了一路的鞭炮什麽熱鬧都沒見到,禾苗沒找到他反被噴了半身的唾沫星子。

“真他娘的晦氣,大過年的哪來的夜貓子,扯着嗓子在罵街?三和媽,拎串鞭炮出去放,把那遭瘟的叫花子給炸走。”

黑翅被乍響的鞭炮聲驚了一個哆嗦,回過神等鞭炮聲停了也忘了說到哪兒了。

褐耳松了口氣,同是母鷹,跟黑翅一比,禾苗真是個小仙鷹,脾氣好性情軟,傻笨笨的好忽悠。

“喊禾苗名字吧,她如果住在學校周圍會聽到的,聽到了會回話的,當初她就是這麽跟我搭上話的。”褐耳提議。

“要喊你喊,我可做不出大呼小叫的事。”

“行,姐你歇歇嗓子。”褐耳站起身,踩着樹枝桠擠出去,振翅高飛,聞着刺鼻的氣味抖了抖羽毛——“禾苗!禾苗!我是褐耳啊,我來找你來了,你在哪兒?”

…………

“哪來的夜貓子叫?”

“咋今天有夜貓子出來了?”

陸陸續續的有人開門出來,出去上廁所的明仲夏聽到動靜也擡頭望天上看,只聽得出聲音是在學校那個方向,位置還不是固定的。

他站樓底下仰頭等了一會兒,“咯咯咯咯”聲像是重錘敲鑼後的餘音,顫顫帶着螺旋紋向四周散開。

“明老師這個時候去哪兒?”

明仲夏腳步不止,笑說:“我去學校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有貓頭鷹凍傷了在求救。”

說話的人皺眉,“大過年的碰那玩意兒幹啥,挺晦氣的。”

“我不信這個,我去看看,免得一直叫也擾人。”他擺了擺手,大踏步往學校方向走,地面上的雪随着他腳跟的力度帶飛到褲腿上。

“褐耳?”學校的布局他都熟悉,進了學校直奔操場,大聲喊了一句:“是不是褐耳?”

快飛出學校的褐耳聽到他名字,轉動脖子對黑翅說:“我聽到我名字了,禾苗來找我了。”迅速回身,撲棱着翅膀往回飛。

“噢,是禾苗爸啊!”褐耳急拐彎,落在樹梢上,偏頭囑咐黑翅:“別靠近他,就是他拐走禾苗的。”

“還真是你!這咋還有一只貓頭鷹?你倆咋來鎮上了?”明仲夏踢了踢地上的雪,他在學校工作也快十年了,從沒聽到貓頭鷹叫,也沒見過貓頭鷹露過面,不由猜測:“你倆是來找禾苗的?”

最後一句話褐耳聽懂了,禾苗奶經常問阿許、石頭、明溪、阿菊……這句話,“對,我就是來找禾苗的,她是不是被你關起來了?”

“跟我回去吧,後半夜還有雪。”男人搓了把臉,不知道要怎麽跟禾苗媽交代,“不許叫了,快跟上。”

黑翅眼含利光,試探問:“這個人類說的啥?”

“他讓我跟他回去,不許叫,其他的不知道。”褐耳想了想,還是決定相信他,但也要離他遠遠的。怕黑翅不願意,提議說:“姐,跟着他就能找到禾苗,你要是不願意見她你就先回去?”

“不用,我跟你去。”黑翅幹巴巴地說:“是我送你來的,肯定也要把你帶回去,萬一你出事了,我後半輩子都吃不好喝不好。”

哼,想過河拆橋?黑翅捏緊爪子,忍住撓這忘恩負義的奸鷹一臉的沖動,她倒要去瞅瞅褐耳是不是真能聽懂人的話,要是真的,那、那她考慮考慮跟小禾苗和好如初。

一人兩鷹相隔不遠,走到大院裏了,明仲夏快速跑上樓梯,用往日一半的時間跑上了三樓,開門進去推開窗,招手讓兩只鷹進來。

“嘿嘿,黎老師,我帶了兩個客人來。”他腆着臉湊到媳婦身邊,推閨女去窗邊,眼睛盯着妻子,對閨女說:“褐耳來找你了,就在樓外面。”

看溫溫柔柔的妻子臉色大變,他連忙解釋:“大老遠的找到鎮上來,跑到學校去了,一直圍着學校叫,肯定也是擔心咱閨女,我們不能攔她交真心朋友不是?而且後半夜還有大雪,我要不給帶回來,估計都要凍死了。”他瞟到兩個黑影沖了進來,繼續打溫情牌,“你看,就是沖明酥來的,這比大哥家的狗還通人性,我說話它們也聽得懂,這份緣分咋能往出推。不讓明酥回去她都蔫小半個月了,你不心疼啊?”

“心疼心疼心疼,就你會心疼人,說不準再憋段時間她就給忘了,你偏偏要給招回來。”黎玉琳咬牙擰男人心口,父女倆一模一樣的折磨人,為了躲開夜貓子她們都沒回去過年,他倒好,直接把夜貓子領回來了,這除非是搬家,再怎麽也避不開了。

“那也不能看它們在外面凍死,你不知道它們在學校叫了好長時間,對咱閨女多誠心,它們可對她一心一意。”

黎玉琳沒話說,她能說什麽?擔心明酥?那不是在咒她的孩子?要說讓鷹凍死她也沒那個想法,看小的那個叽叽咕咕在窗邊唠,她瞪眼,蹬他,橫眉冷目道:“去關窗!小的那個感冒了你伺候,我可不管了。”

三人兩鷹分坐在客廳裏,黎玉琳看明酥又有了精神,也不垮臉了,眉飛色舞地跟兩只鷹咕咕咯咯叫,偶爾還回頭看兩眼——

“明酥,你在跟貓頭鷹告狀?”她插話問。

明酥一頓,“那哪能啊,我在給褐耳跟黑翅講我這個冬天吃了好多好吃的。”

黎玉琳哼了一聲,“沒有最好,你讓這兩只夜貓子今晚別回去了,後半夜有大雪,別半路給凍僵了。”她指了指五櫥櫃,“晚上就蹲那上面蹲一晚。”

褐耳巴不得能住人類的房子裏,他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禾苗媽,咕咕一長串,讓禾苗幫他翻譯。

“媽,褐耳問你有沒有肉,今晚到處都是放炮的,把老鼠炸的都不出洞了,他跟黑翅都是餓着肚子過來的。”

黎玉琳看向男人,“你帶回來的客人,你去招待。”

明仲夏利索起身進廚房,身後跟了六只腿也挪進廚房,“沒有牛肉啊,只有豬肉。”

“豬肉也吃,褐耳跟黑翅還沒嘗過豬肉呢。”

“生活還挺好,比我吃的還好,我豬肉都不是頓頓吃。”明仲夏手腳利落的把豬肉切成食指寬的肉條,選了個豁口盤子,端肉又走回客廳,蹲在一旁看兩只貓頭鷹并排吃肉。

黎玉琳看了那排排蹲的父女倆,揉了揉頭發進房裏睡覺,“待會兒給你姑娘泡個腳讓她去房裏睡覺,明天別起晚了,有人來拜年,別讓人給堵被窩裏了。”

一覺醒來,雪還在下,明酥穿衣裳的時候還在想,褐耳跟黑翅又有理由留下來住一天了。

剛吃飯早飯,樓道裏傳來小孩們的哄鬧聲,黎玉琳開門讓兩只貓頭鷹躲明酥房裏去,“給它倆說不準叫,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就把它們趕出去挨凍。”

“明老師黎老師,新年快樂,大吉大利。”一窩孩子沖進來,每人手裏都提了個袋子,黎玉琳跟明仲夏把事先擺出來的花生瓜子和糖塊兒分給這些孩子,眼見她們轉身要去另一家了,她喊明酥,問她要不要和小朋友們一起去拜年。

明酥猶豫了下,搖頭拒絕,這些孩子她都不認識,樓裏的鄰居她也不認識,外面又冷,她還是不去了。

“傍晚的時候要是雪停了就讓貓頭鷹都回去。”黎玉琳給明酥說。

“那我什麽時候能回去?”

“你不回去,你這半年跟我們一起住,我跟你爸教你拼音和寫字,秋天開學了你直接上一年級。”

明酥抿嘴,她不想上學,但觸及到她媽的眼神,識趣的沒再說話,之後也不跟她說話,溜到屋裏去跟褐耳跟黑翅玩。

“黑翅,你不生我氣了?”明酥笑盈盈地問。

“她早就消氣了,我去找她說你丢了,她立馬就帶我進鎮了,她心裏惦記着你呢。”褐耳湊過去主動代答話,就怕黑翅那張臭嘴說不出好聽的話。她不喜歡跟人類住一起,卻因為風雪被困在這小房子裏,不知道憋了多大的火。

黑翅瞥他一眼,沒有否認。

她的反應像是鼓勵,褐耳再接再厲說:“她還擔心我被人類抓了,說是她帶我來的,也要安全把我帶回去,她肯定也是擔心你,怕你被人類關起來。”褐耳悄悄看向黑翅,希望她別拆臺,他這一番苦心都是為了誰啊。從昨晚進屋後黑翅一直沒提要回去,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雪停了一陣子,她看見了也當沒看見,褐耳覺得她也覺得人類的房子暖和,還給喂好吃的肉,所以也舍不得走了。

早知今日,當初何必跟禾苗吵架呢,被騙就被騙呗,禾苗騙她,以後總有機會再騙回來。啧,短視啊!

黑翅繼續沒有否認,在禾苗誇她大氣有心胸有責任感的時候矜持地甩了甩頸羽,禾苗雖然缺心眼,但看在她嘴甜的份上,她原諒她算了。

“我媽讓你們傍晚停雪了就離開,你倆以後要多來找我玩啊,鎮上的老鼠也多,學校裏更多,都是吃米吃菜喝油養的膘,你們來逮鼠的時候來看我一眼,還能在我房間裏睡覺。”明酥可憐巴巴地央求,她現在恨不得自己變回貓頭鷹,她不想被人管控,不想被管着學那狗屁不通的鳥語,拿筆寫字啥的她更不想。

“行,你放心,我知道你家在哪了,我以後天天晚上過來,我還要跟你學話呢。”褐耳嘆氣,沒認識禾苗的時候他白天睡覺發呆,晚上捕鼠、四處亂轉,這樣的生活也挺好。但他現在喜歡上了人類的生活,喜歡看人類吵架、打牌、做飯,喜歡人類眼睛發光地欣賞他,跟他說話。

黑翅終于按耐不住了,她裝作無意地驚訝,“什麽學話?學什麽話?”

“噢,褐耳想跟我學人類說話,人說話後我用鷹語給他翻譯,然後他記住那句話的發音,以後人類再說那句話他就知道是什麽意思。”明酥驕傲地向黑翅展示,“褐耳知道他的名字,我的名字還有“我回來了”、“吃飯”、“睡覺”……這些常見的話。”

“是嗎?呵呵呵,你們還挺聰明的。”快,我更聰明,快求我加入你們,黑翅迫切地盯着禾苗,但她轉頭跟褐耳說什麽鬼羊肉去了。

“咳!咳咳!”

“黑翅你咋了?”

“我、你們覺得我聰明嗎?”她引導道。

“聰明。”褐耳不否認這個,禾苗也跟着點頭。

“那、那我……禾苗,你之前不是說要找我合夥算計人類嗎?我答應了,你也教我學人類的話,然後我們把人類騙光光。”黑翅忍辱負重,她從沒想過這麽無恥的話會從她嘴裏說出來,但那臭丫頭還不感激涕零地應下——

“算了,我估計是回不去了,我媽要讓我在鎮上上學,她不讓我回去。”

“沒事,你回不去我們過來,你看這樓上樓下都是人,我看跟村裏人都長一個樣,騙誰不是騙。”

明酥搖頭,“算了,我沒那個心情了。”一想到要被逼着學這學那,她就懶得動,不想見人,不想說話。

黑翅忍住啄她一口的沖動,她的意思都這麽明顯了,這個缺心眼還沒聽出來?她看向褐耳,這個傻蛋竟然都沒聽她說話,在啄爪子上的死皮。

“我想跟你學人話。”黑翅淚目,說完用翅膀掩住臉,小聲央求:“行不行?”

不準拒絕,拒絕她可要咬人了。

“噢!哦?”明酥看她羞羞澀澀的小模樣,來勁了,端起架子,清了清嗓子,問:“你說的啥?別捂臉,含含糊糊的我沒聽清。”

“她說她要跟你學人話。”沒看清形勢的褐耳好心代答,直言直語道:“她捂臉可能是覺得丢臉吧,之前還說人類惡毒又心狠,這才過多久啊又要學人話,可不就打臉了。”

“哎呦!我的頭,我的毛!”褐耳頭頂微疼,扭頭一看,那暴脾氣嘴裏還含着他的羽毛,頓時來氣了,“別教她,禾苗不準教她,我騙你了,她才沒有擔心你,她肯跟我來鎮上是我喊她喊姐了,一路上她罵了我好多次。”

“我偏要來,又不是你家,我就要來,你能拿我咋辦?”被拉下面子,黑翅索性也不要了,轉頭看禾苗,溫聲說:“小禾苗,以後我天天晚上裏找你玩,你要是要給你奶帶東西,我能幫你送,但不能太重。”

明酥愣了愣,這就是躺贏?鹬蚌相争,漁人得利?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了兩鷹的讨好?

“砰砰砰。”

“有人在家嗎?明老師?黎老師?你們家裏是不是有夜貓子叫?有人嗎?”

明酥走出去開門,“我爸媽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是我在學貓頭鷹叫。”她用鷹語把這句話再說一遍,“嬸嬸,是不是吵到你了?那我不叫了。”

“呦,學得還挺像,我還以為夜貓子進你們家了,夜貓子叫可不是好事,別學它。”

明酥點頭,等她走了,她進門說:“以後來了可要小聲叫。”

黑翅爪子在桌子上輕輕彈了下,啧啧,禾苗答應了。她看了眼還沒聽懂意思的褐耳,輕聲說:“呆子!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黑翅:來啊,互相傷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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