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五十九次
已近夏末,正午時分陽光依舊毒辣,白江市第五監獄門口路邊栽着的那一行樹被太陽炙烤的有些蔫了,樹葉在陽光下懶懶的,連晃一下都吝啬,有微風吹過,風裏卷着的溫度讓人感覺燥熱。
時岸從第五監獄的角門出來,他回頭朝送他出來的人颔首道謝:“謝謝您,麻煩了。”
角門關好,時岸沒有停留,他沿着人行甬路走進了樹蔭下。
第五十九次,他的探視又被拒絕了。
雁飛瀾入獄五年,算上今天,時岸一共來看過他五十九次,而雁飛瀾一次也沒有見過他。
時岸不打算再來了,雁飛瀾下個月就要出獄了,他也不用再來了。
想到這,時岸的心情輕松了一些,他走在樹蔭下用手扇着風,他早上出門時看過天氣預報,今天的氣溫飙到了三十七度,今年的夏熱的不同往常。
白江市地處北方,四季分明,往年的夏季最熱不過三十一二度而已,也不過就熱上那麽小半個月也就算了,今年可好,夏季好像被無限延長了,看不到盡頭。
在這樣的夏季裏空調房才是人間仙境,不過時岸可沒這好命,他還要開車趕去學校上班,上課的教室裏沒有空調只有轉起來會吱呀吱呀響的風扇,講臺上邊還沒有風扇,連着的兩節大課估計能讓他汗流浃背。
走到自己的車跟前,時岸本想抽根煙再上車,想了想他還是作罷直接上了車,車載空調這東西對時岸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從這吹回學校他下車就得吐,坐過時岸車的同事打趣他說下次換車的時候可以問問4s店,不要空調的話能不能便宜一些。
車子發動拐上大路,時岸把車窗全都搖了下來,車子開起來時從車窗灌進來的風足夠吹掉他額角上的汗了。
趕上了午高峰,越往市裏開越堵,時岸瞥了一眼導航上堵成紅線的那一條路,他心裏有些郁悶,每次來看雁飛瀾的時候好像都是一樣。
探視要被拒絕,回去的時候不管是回家還是去上班總是會遇到堵車。
時岸看着前邊動都不動的車流,他擡手撥了一下後視鏡上挂着的小挂件,他朝挂件上針腳別扭的手工娃娃皺了鼻子說:“你就不能讓我順心一回?”
在路上堵了半個小時,時岸趕到學校的時候還好沒有遲到,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塊很有年頭的表。
那是他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收到的禮物,距今已經過去小十年了,款式流不流行已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了,這塊表光是修就修過六七次,時岸上個月去修的時候修表的老師傅對着那塊表直搖頭嘆氣,好聲好氣的勸時岸別對這老家夥抱有什麽幻想了,換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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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能不抱有幻想呢,也不能說換就換啊,雁飛瀾給他帶上這塊表的時候可是告訴他了,這表要是從他手腕上消失,雁飛瀾就再也不會搭理他了。
距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時岸确實沒敢奢望趕去食堂吃個午飯,他從副駕上扯下了自己的包,匆匆幾步從烤人的陽光裏鑽進了樓裏。
時岸拎着包三步并作兩步的往樓上跑,包裏放着院長讓他整理的資料,這原本不是他分內的工作,只是院長現在拿捏着他的調動問題,把他不當人的支使,時岸區區一個小副教授哪敢說什麽,院長說下午上課之前要資料,他連能不能讓他先去吃個午飯都不敢問。
院長辦公室和悶熱的走廊簡直就是兩個天地,時岸站在院長辦公桌前瞥了一眼空調,二十六度,舒服的時岸想問問院長他下午能不能把學生叫到這來上課。
“小時啊。”院長往上推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他往後靠的時候皮質辦公椅發出被擠壓的聲音,他訓起話來很是有些語重心長:“不是我說你啊,你說說你現在好歹也是要升院裏書記的人了,怎麽能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呢?”
時岸雙手将包拎在身前,颔首縮胸,看起來好不誠懇:“對不起院長,是我的問題。”
盡管時岸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可領導說他錯了,想想左不過也就是資料的事,時岸心想着自己今晚怕是要連夜重新整理了,難免在心裏嘆了口氣。
“你說說昨天秦校長主動敬你酒,你怎麽能不喝呢?”院長敲着桌子,擰着眉毛訓時岸:“你多大了的譜啊?你別忘了,你現在就是個副教授而已,你對學院做過什麽貢獻?什麽也沒有!你還指望着人家秦校長呢。”
時岸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還行,也不算太糟糕,至少不是資料的問題,今晚回家覺還是有的睡的。
站在院長辦公室挨了二十分鐘的訓,時岸走出來的時候感覺腳後跟有點疼,趁着最後十分鐘他打算先回辦公室喝口水。
辦公室裏有同事在,時岸進門眼神都有些發直了,随口和同事打了個招呼就癱倒了自己的椅子上,眼睛閉上的時候他把自己是要回來喝水的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上課鈴一響,時岸一個激靈醒了。
“有課?”同事問了時岸一句。
“是啊。”時岸嘆着氣:“有課,不僅有,還是兩節,這是個什麽命啊。”
其實時岸的命挺好的了,父母身體健康雙雙退休,在家裏的小縣城養老,二老不肯要他一分錢,說都讓他攢着留着娶媳婦,從小的時候時岸就是個學習成績過分優異的孩子,考重點高中,考重點大學,然後留校任教,順便評個職稱,沒有愛情牽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到現在為止的二十八年的人生真可謂算得上順風順水了。
今天所有的課程都進入了尾聲,下周就是學生們的複習周了,時岸今天打算大發善心的給那幫平時不來上課到現在倒是積極的學生們劃一劃重點。
然後,點本學期最後一次名。
時岸今天心情不好,準備給那些曠了今天課的學生們一份大禮,點完名他查了查缺勤的人數,三個班一共九十九個人,缺勤了十個,時岸的筆尖戳在花名冊上,他在心裏提前為這十位同學的期末成績默哀。
一節大課一百零五分鐘,中間有十分鐘休息時間,時岸低頭擺弄放在講臺上的手機。
沈琦發來短信問他今天見到雁飛瀾了麽。
時岸壓着嘴角回了消息,沈琦這人哪都好,上學的時候成績和時岸不相上下,長的也好,就是這人太會聊天了,時岸被雁飛瀾拒絕探視五十九次,時岸也回了沈琦五十九次的沒有。
按下發送鍵,時岸快速的扯着襯衫領子給自己扇風。
“老師。”坐在前排的一個男生翻出桌子把一瓶新的礦泉水遞給了時岸,“喝口水吧,新的沒動,本來就是給你帶的,原本是冰鎮的,不過...”
早就不冰了,瓶子上只有還沒緩完的冰霜挂在那。
時岸說了聲謝謝擰開水瓶灌了兩口,快被熱氣擊穿的魂總算是被套上了護盾。
送水的男生叫戰鳴,時岸還挺喜歡這學生的,進退有度,謙虛有禮,尊重師長,簡直就是新時代的超優秀大學生。
“老師,慢點喝。”戰鳴朝着時岸笑。
時岸唯獨不太喜歡戰鳴的笑,他的笑看起來目的性太強了,而戰鳴在想什麽時岸一清二楚,因為大家都是同一種人,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穿。
沈琦又發來了消息,時岸又朝戰鳴客氣的說了句謝謝,随後自顧低了頭去回消息。
戰鳴笑的朝氣蓬勃的,和時岸說了不客氣又翻桌子回了自己的座位。
【晚上有空麽?一起吃飯?】
時岸不是個愛交際的人,他沒什麽朋友,能把他叫出去吃飯的也就只有學校的領導還有沈琦了。
【好啊。】
時岸想也不想的就應下了,沈琦是個無不良嗜好一心只愛帶着時岸胡吃海喝的優良富二代。
不吃白不吃,反正時岸一個人回家也懶得做飯,比起泡面和外賣時岸還是選擇了沈琦花錢的大餐。
又撐過了四十五分鐘,下課鈴一打,時岸微微挑眉宣告了一場小戰争的勝利,他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準備換教室去迎接下一場戰争,戰鳴過來了,他問時岸:“老師,用不用我幫你去把那教室裏的多媒體打開?”
時岸擡頭給了戰鳴一個笑:“不用,就按個按鈕的事,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弄就行。”
被拒絕的戰鳴站在講臺前沒有動,時岸要走的時候他問戰鳴:“不走麽?”
戰鳴支支吾吾的問時岸:“時...時老師,下個月的今天你有時間麽?我生日,想請你一起過來吃個飯。”
時岸果斷的搖了頭:“不好意思啊,那天我有事可能去不了了。”他繞過講臺拿着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拍了戰鳴的肩膀:“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謝謝你的水。”
他沒騙戰鳴,時岸下個月的今天的确有事,雁飛瀾出獄,他得去接,還要安頓雁飛瀾,還要和雁飛瀾一起吃飯,是真的沒時間去給戰鳴過生日。
最後一節課還剩五分鐘下課的時候時岸又收到了沈琦的消息,沈琦發了餐廳定位過來,順便把這家餐廳誇得天花亂墜,還給時岸了一張網絡紅人來探店的截圖。
時岸默默的把這家餐廳的名字添到了備忘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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