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百七十九
時岸把雁飛瀾的手提包放到了客卧的櫃子裏。
這房子從買了到現在就沒住過除了時岸以外的其他人,時岸東西又少,客卧的櫃子裏只放了兩床被子,那天他拿出來一床之後站在櫃前看了好半天,他想象着這只櫃子裏挂滿雁飛瀾衣服的場景,想了想,時岸跑回主卧把自己的衣服拎來了不少,一股腦的挂進了原本空蕩的櫃子,如此一來等雁飛瀾來了他的衣服再挂進去,這樣看起來就好像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樣。
看起來就像他終于肯進入時岸的生活一樣。
“你睡這間可以麽?”時岸轉身看着站在門口的雁飛瀾問道。
雁飛瀾看起來有些束手束腳,當年不點火都能炸的脾氣如今看起來是被磨得連棱角都沒有了,他的背始終都挺不直,佝偻着站在那裏顯得誠懇又可憐。
“時岸,我...”雁飛瀾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想回臨山。”
時岸看向雁飛瀾的視線稍稍凝滞,片刻後他點着頭說:“行,回去也行,回去睡橋洞吧。”
“我...”雁飛瀾想說臨山還是有老房子的,可轉念想到時岸寫給他的信裏提到了那處房子,房子已經扒了,奶奶也去了療養院,雁飛瀾想了想,自己現在好像的确只能在這處容身了。
可是這像什麽話,雁飛瀾知道時岸現在是大學老師,一個清清白白,前途無限光明的大學老師家裏怎麽能住着一個有前科的人呢,更何況這人...
“五年你一面都不見我,那我給你寫的信都看過了麽?”時岸倚着櫃子問道。
雁飛瀾以沉默作答。
時岸将他的沉默化作了具象答案,他的點頭也算不上失望,寫信的時候他就料到了雁飛瀾不會看,他也沒指望雁飛瀾能看,那些信說到底不過是他宣洩自己隐秘情感的一個出口,沒看也好,看了雁飛瀾會多心。
這麽多年以來,時岸每一次告白都只差一步,第一次的時候他抱了一盒子的巧克力準備學那些跟雁飛瀾表白的女生一樣悄悄跟他說句我喜歡你,結果連頭都沒轉過去,他就聽見身後有雁飛瀾的兄弟來打趣雁飛瀾說:“呦!我雁哥可以啊,嫂子哪個班級的?”
時岸聽到雁飛瀾報了個班級號,他那一盒子沒從桌堂裏掏出來的巧克力最後一塊接一塊的落進了沈琦的肚子裏。
最後一次的時候是在他生日那天,他多喝了兩杯酒打算借着酒勁表白,後來雁飛瀾就進去了。
時岸後來想着,也還好沒表白,雁飛瀾沒意思也就算了,別到時候再惹得雁飛瀾惡心他,那可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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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岸不是非雁飛瀾不可,這麽多年以來他也有覺得別的男生帥,工作之後也遇到過和他表白的,那一瞬間時岸都有過不然就別喜歡雁飛瀾了的想法,可是不行,時岸到頭來才明白,他就是非雁飛瀾不可,如果不是雁飛瀾那他就什麽都不要。
雁飛瀾被飛來的衛衣砸了個滿面,時岸生氣了。
“試試衣服大小合不合适。”時岸從雁飛瀾身邊路過走出了客卧,他瞪了雁飛瀾一眼道:“标簽已經摘了,不合适也得穿着,不然就扔了,反正齁貴的,我半個月工資都買了它了,你看着辦吧。”
時岸轉身去了廚房決定給自己倒杯水喝順順氣。
他在心裏默默的數着數,他知道就雁飛瀾那德行的,不超過三分鐘必然要穿着他那一身灰撲撲的舊衣裳站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說:“時岸,這件衣服不太合适,我就穿我自己的就醒了。”
時岸捏着水杯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力氣。
天底下要是有不識好歹大獎賽,雁飛瀾是第二絕對沒人敢争第一。
一百七十九。
客卧的門開了。
黑色的衛衣碼數倒是正好,不過寬松版型的衣服套在幹瘦的雁飛瀾身上就顯得他更瘦了,仿佛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得找不到家門在哪。
時岸壓下忍不住上翹的嘴角道:“還行吧,比你身上那件好看多了。”
“我身上那件也是你買給我的。”
雁飛瀾一句話出口,時岸往前走的腳步頓住了,那件衣服竟然是他買的。
“上大學的時候,大一,你教師節的時候送我的禮物,你說買給你們輔導員結果碼數大了。”
時岸覺得喉嚨有些幹癢,早知道剛才多喝兩口水了。
“我買的怎麽了。”時岸毫無底氣的說道:“我買的,我買的就...”
“挺好看的。”雁飛瀾說道,他走到時岸身邊又道:“挺好看的,這件好看,那件也是。”
時岸看了一眼雁飛瀾,他飛快地避開視線幹眨了兩下眼睛說道:“好...好看就行...走了,出去吃飯。”
“別出去吃了,都挺貴了,現在時間還早,我給你做吧。”
雁飛瀾會做飯,父母健在的時候都在外邊打工,他跟着奶奶生活因此從小到大也就上大學的時候被迫住了校,只是雁飛瀾奶奶的身體不好照顧自己已經是實屬不易了,雁飛瀾只能靠自己給自己一口飯吃了,從小他就練了一手好廚藝,後來工廠裏邊失火雁飛瀾的父母不幸遇難就這麽把他徹徹底底的丢給了雁奶奶,從那會兒開始雁家連大年三十的菜都是雁飛瀾掌勺了。
就連時岸會做的那幾道菜也全都是時岸上學那會兒放假的時候打着補課的名義去雁飛瀾家蹭飯偷偷學來的,只是這幾年沒人教了,也沒人幫他精進了,所以廚藝一直保持在不至于吃死人但狗都不會主動去吃的地步。
“行啊。”時岸沒有拒絕雁飛瀾,他指着廚房道:“你去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菜,需要什麽我去買。”
雁飛瀾到廚房翻了一圈,冰箱裏的确還有東西,有一包過了期的面包喝兩盒牛奶,還有兩棵已經蔫到不能更蔫的蔬菜,藏在角落裏的是長了一層毛的橘子,看起來跟猕猴桃的遠方親戚似的。
時岸看着雁飛瀾看過來的表情,他撓了撓頭說:“那什麽,你先洗澡吧,浴巾和毛巾牙刷之類的都有新的,就放在那,你進去就看得到,我去...去個超市買點東西回來。”
雁飛瀾點頭道了句好,時岸逃似的快步走出家門。
站在電梯裏,時岸被自己氣的眼睛都要直了,他看着電梯轎廂折射出來的影子自言自語道:“你說說你這日子怎麽過的這麽糙?雁飛瀾要給你做頓飯結果你什麽都沒有。”
叮——
電梯門毫無預兆的打開,站在電梯外的鄰居略顯尴尬的走進來,結果變的更尴尬了。
“時老師,出門去啊。”
時岸假笑着應了人家一聲。
時岸和鄰居之間關系還是可以的,他剛裝修的時候親自提了一大袋子糖樓上樓下各敲了五層樓的住戶給人家發糖再附一句打擾了,大家就都知道這樓裏住了個有涵養的大學老師。
前些時候住樓下的大媽還張羅着要給時岸介紹對象來着,不過被時岸以自己已經結婚了不過現在正兩地分居為借口給拒絕了。
大家也都知道時老師不是單身了,但誰都沒見過時老師的媳婦。
雁飛瀾在時岸走之後沒有立刻就去洗澡,他把冰箱裏的東西都給收拾出來扔掉了,本以為冷藏一層已經足夠讓人驚嘆,沒想到冷凍一層才叫驚喜。
時岸拎着兩大袋子東西回家的時候,一進家門就聞到了一股惡臭。
“雁飛瀾?”時岸叫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他仔細聞了聞,确定這股奇怪的味道就是從家裏飄出來的,他又喊了一聲:“雁飛瀾!”
雁飛瀾帶着兩只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不成副的皮手套從廚房走出來問:“怎麽了?”
時岸看着他跟剛從實驗室走出來的似的,新的衣服胸前還沾上了疑似血跡的東西,他擰着眉問:“你幹嘛呢?”
雁飛瀾指了指廚房道:“你冰箱冷凍室的門沒有關上,裏邊的肉早都化了,都臭了,你自己在家就沒聞到麽。”
時岸眨了眨眼睛,很是誠實的搖了頭,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進過廚房了,他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打開過冰箱了。
“先把空調關了開會兒窗散散味吧,我那邊馬上就收拾出來了,收拾了冰箱再做飯吧。”
雁飛瀾又回了廚房。
時岸拎着東西跟了過去。
雁飛瀾蹲在地上擡頭朝往廚房裏進的時岸說道:“別進來了,地上都是血水,回頭踩得滿拖鞋都是了。”
他伸手把時岸手裏的東西都接了過來。
時岸還是沒有走,他倚在廚房門口看着在清理冰箱門上冰霜的雁飛瀾,好半天他忽然道了句:“雁飛瀾,你說你這麽好以後得什麽樣人能配得上你?”
雁飛瀾動作微頓,他只是扯了扯唇角。
好?
雁飛瀾覺得自己這輩子是跟這個字沾不上邊的,什麽人能配的上他?什麽人都能配得上,什麽人來配他都是綽綽有餘,只是什麽人都會覺得他不配。
一個有過前科的人,敢肖想誰來配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