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太後:“回皇太後,剛剛我好像看到了有人------”

皇太後臉色終于變色:“可看清是誰?”末了,她又補充了一句:“別是什麽刺客之類?”

侍衛搖頭:“沒,也許是我眼花了。”

“不,你眼沒有花。”拓跋評伸手自地上撿起了一串琉璃珠,在皇太後的面前晃了一晃。

“這是-------”皇太後臉色微變,“蓮兒的?”

“你們下去吧。”拓跋評吩咐侍衛退下後,轉頭對皇太後說道,“太後,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皇太後從他的眼中看出了那陰冷的殺意,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行!蓮兒是我的孩子!”

拓跋評輕嘆一聲,說道:“那就讓她沒機會去亂說。太後,我想,你也不希望咱們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曉吧?”

皇太後眼中露出了幾分糾結,但總歸是狠了狠心,說:“好。你去處理這件事,但千萬不要傷害蓮兒的性命。”

夜色深重,月華如水。

今夜倒無風無雪,空氣中雖依稀透着冷意,卻也有陣陣的梅花清香随風而來。

我盤膝坐在睦月宮的軟榻之上,試着運功,但仍感體內真氣滞澀,運轉無法,看來,拓跋青雲對我所下的那種奪魂散實在是厲害,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解開它的藥性。

我只好放棄,披衣下床,對着虛空低低喚道:“狐,你在嗎?”

“葉公子有何吩咐?”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自我頭頂響起,随即,他翩然自房梁上一躍而下,半跪在我的面前。

“狐,你是何時潛入這皇宮的?”我問。

“葉公子,我一直都在上京。主子很擔心着你的安危,他估計着你可能被帶到了上京,所以緊急聯系了我,只是上京的高手衆多,潛入這裏,我花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那人半邊臉隐在陰影裏,我只依稀看清他身形修長,側臉俊美中透着股邪魅之氣。

“鷹和林清歌可好?”我又問。

“他們被拓跋青雲關在地牢裏,不過,拓跋青雲似乎想用他們挾制你,并沒有虐待他們,還好酒好菜地侍候着,不過,林清歌的情況不太好,似乎中了毒,發作了兩次。我正在設法救他們出來。”

我蹙起了眉頭:“你可打聽出另外三種藥引的下落?”

“岐山雪蓮,雪狼之心和麋鹿之角,我們主子已經派人為你去取了,葉公子大可放心。”暗衛狐說。

“嗯,有勞。那他……”

不用我問,暗衛狐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思,立刻回禀道:“葉公子,主子讓我告訴你,他一切安好。目前,主子在前線殺敵,已經奪回了被北莽占去的隴西四城,不過,他最近遇上了一個強敵,據說是北莽三大高手之中,號稱”北莽戰神”的種坤,他的功夫與主子不相上下,而且也善于排兵布陣,頗令主子有些頭疼。”

“明白了。”我思忖了一會兒,走到了桌案前,拿過一張白紙,提筆寫了一行字,遞給了暗衛狐,說道,“狐,去找幾個說書先生,還有,找民間的畫坊和能寫會道的藝人,按照這上面的所寫的或編成故事,或寫成話本,宣揚出去,越精彩越好。”

狐低頭看了一眼那行字,吃了一驚,低聲說道:“這事可是真的?”

“不管真假,我都要讓上京亂起來,這樣,你主子更有取勝之機。”我說道。

“明白。”狐說。

狐辦事的效率的确很高,不多久,關于北莽皇太後與攝政王的那點隐秘之事便在上京傳得沸沸揚揚,只不過,那些話本,那些說書人的故事并沒有明目張膽地提出那兩人之間的暧昧之事,只用十分隐晦的說法提及那樁風流豔事,畢竟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恐怕連說書人和寫話本的人都不知道故事裏的主角是當朝皇太後和攝政王吧?

當當事人卻不會這麽想,當朝皇太後慕容胭當即怒氣勃發,借口說書人和寫話本之人有傳播不實言論、妄議朝政的罪名将一幹人等全部抓獲了起來,而這種做法卻起了反效果,讓民衆開始私下議論,莫不是話本中的男女主角便真的當朝的某兩位?

而慕容胭也在私下調查洩密者究竟是誰,同時采取了更加果斷的措施,她決定用另一件大喜事來轉移公衆的視線,雖然不知那到底是什麽樣的喜事,看着宮中人忙忙碌碌,一派和樂的氣氛,而外面的百姓也在為皇太後為了辦那件喜事兒順帶于近日頒布的各種免稅政策而歡喜的交頭接耳,我不得不佩服慕容胭的手段,到底是一國皇太後,這般雷厲風行,這般的果決!

此刻,我正跪坐在睦月宮門的正殿上,把一張焦尾琴擺放于小幾上,緩緩地彈奏着一首歌謠,心之所至,低低地哼唱了起來: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新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我方唱罷,便聽得一陣叫好喝彩聲:“好------!”,我眯起眼睛打量着來人,卻正是拓跋青雲,今日的他一身的淡藍色的錦袍,腰間的玉帶上還挂了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垂下一條紅色的吉祥結絲縧,随着他大步行來而輕輕地搖晃着。他身形高挑結實,渾身仿佛充滿了力量,但他的步态優雅而從容,加上他的外貌本就俊美,使得他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而且,他似乎心情極佳,滿臉都洋溢着春風般的笑容。

“看來太子殿下心情不錯啊。”我擡眸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

“長風,你也好有雅興。”拓跋青雲坐在了我的對面,笑意盈盈地說。周圍的宮女和內侍急忙送上了茶和點心,然後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你打算關我到何時?”我淡淡地說。

“長風,這裏不好嗎?上京雖然比不上中州那麽風景獨秀,但也是自有一番繁華。”拓跋青雲說道。

“但這裏終究不是我的家。你們北莽進犯我們中州,你以為我還能心安理得地住在這裏?”我推開了那張古琴,端起了小幾上的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

“長風,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家鄉在蒼縣,那你可認識一個叫小淵的孩子?”拓跋青雲問道,他的目光灼灼,似乎在急于尋找一個答案。

“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我不置可否地說着,吹開了茶杯裏的青綠色茶葉,又啜了一口茶水。

“長風,我-------”

話音未落,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吵鬧之聲,有個內侍在外面帶着無奈的嗓音叫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太子殿下吩咐過,他在和葉公子說話的時候,任何人不能進來打擾。”

“你這該死的奴才,你胡說什麽?憑什麽我就不能進去?你敢攔我!”門外是拓跋青蓮的聲音,她顯然十分憤怒有人膽敢阻撓她,一番怒罵過後,又是鞭子抽人的聲音,跟着就是內侍和宮女的慘叫聲。

拓跋青雲皺起了眉頭,揚聲叫道:“青蓮,你又在無理取鬧?”

“哥-------!”一個嬌媚清脆的女聲伴随着一個嬌俏的少女身影沖了過來,一臉委屈地看向了拓跋青雲,“哥,你快幫幫我!”

“幫你什麽?”拓跋青雲冷淡地說。

“哥,幫幫我,你幫幫我,我娘要把我嫁給那個叫穆隆的南疆王子!”拓跋青蓮抓住了她哥的胳膊,帶着一點可憐,一點哀求的語氣叫道。

“哦?”

我和拓跋青雲都有些意外:“要你嫁給南疆王子?”

“你傻嘛?你照平日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堅決不同意,她豈非不會改變主意?”拓跋青雲語調尖刻地說道。

“沒用的,娘她是鐵了心要把我嫁出去,嫁給那個又醜又讨厭的什麽鬼王子,我什麽辦法都用盡了,她根本不為所動!哥,你幫幫我,救救我,我不想嫁給那個人!”拓跋青蓮繼續哀求道。

“蓮兒,我們與南疆是友好同盟,你嫁給他就是南疆王妃,多好的事情!他醜是醜了點,但他人不壞,這種人又不會在外面沾花惹草,又何不可?”拓跋青雲一點兒也沒有同情和幫助他妹妹的意思,反而戲谑地笑道。

“哥!”拓跋青蓮只差沒哭出來了,一雙眼睛裏盈滿了水光。

“好了,你別逗她了。她到底是你妹妹,怎可把她把火坑裏推?”我實在看不去了,出言勸道。

拓跋青雲一雙眸子迅速投在了我的身上,陰陽怪氣地說:“怎麽?葉公子心疼了?想為佳人伸出援手了?”

我斜了他一眼,說道:“青蓮是個好女孩,我自然是不忍心的。太子殿下,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還請先出去,慢走不送。”

拓跋青雲沉着臉,不甘心地說:“長風,你當真要幫她?”

我不理他,只把溫柔的眼光投向了拓跋青蓮,柔聲安慰道:“青蓮,你放心,我定會幫你解決這樁難事的。”

“真的?”拓跋青蓮破涕為笑,拉着我的手臂,高興地叫道。

拓跋青雲顯然生氣了,冷冷地說了聲:“哼,罷了,告辭!”說罷,甩袖而去。

數日過後,北莽皇宮大擺宴席,我沒想到自己也在受邀之列,不過,這正合我意,我特地将披散在肩上的頭發高高地束起,戴上了一枚發簪,穿上了一襲白色長衫,再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狐裘,而今我的內力被封,形同廢人,自然也畏冷怕寒,只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最後戴上了一頂幕離,皇太子拓跋青雲一直看着我梳頭換衣,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直到我戴上幕離,他也不願意把目光自我身上移開。

“太子殿下,可以了。”我輕咳一聲,說道。

拓跋青雲把手擡起,似乎想要觸摸我的臉,但隔着幕離,又讓他縮回了手,盡量語氣平靜地說:“走吧。”

這次北莽皇宮設宴不僅請了當朝的親王,皇子和大臣們,還請了南疆和草原各個部落的使臣們,宴席更是豐盛無比,各種美酒佳肴琳琅滿目,只是畢竟是北莽外族之地,宴席之上自然是以烤羊肉,馬奶酒為主,看着諾大的圓桌旁架着的大烤架上整只色香味俱全的烤羊,還有旁邊的宮女跪坐一旁為客人恭敬地切着牛肉,斟上馬奶酒,那些衣冠整潔的貴客們邊吃肉邊喝酒,搖頭晃腦,喜滋滋地欣賞着一群群的美貌歌姬跳舞,我的臉上卻是一派的平靜,暗自等待着好戲上場。

北莽的皇帝身體極其虛弱,想必是患了什麽惡疾,時日已經不多,只在宴席上待了小半會兒便由皇後攙扶着離席了。而沒有了皇上和皇後在場,百官和各部落的使臣們也就自然放開了不少,興致也逐漸高昂,劃拳的劃拳,吹牛的吹牛,還有幾分使臣竟然抱住了身邊的宮女,使勁地灌酒。

這時,一個皮膚黝黑,長相有些猥瑣,穿着帶着股羊騷味兒的羊皮大氅,手裏握着一杯酒,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女賓席,在北莽,男賓席和女賓席只是各自分開了一點兒距離,各自聚在一邊,卻不似中州那樣還要用珠簾隔開,所以,男賓自然是很輕易地可以走到女賓席處去的,只不過,他們平時倒是守禮,不會像那個人那樣冒冒失失地就闖過去,現在那個家夥顯然是喝醉了,早忘了該有的分寸了。

“你就是拓跋青蓮公主嗎?聽說你比咱們南疆最美的花兒還要美,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虛傳,我親愛的公主,請和我跳支舞吧?”他說着就去拉拓跋青蓮的手。

拓跋青蓮自然不肯,身子往後一閃,躲開了他的鹹豬手,不屑地說:“誰要跟你這塊黑炭跳舞?!”

那人顯然是不高興了,帶着怒氣,對拓跋青蓮叫道:“你說誰是黑炭?老子是南疆王子穆隆,你的未婚夫!你少給臉不要臉------我,我他媽就要你跟我跳舞!”他不依不饒地又要去糾纏拓跋青蓮。

然而,他的手臂還未抓到拓跋青蓮,我早已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狠狠地推開,說道:“穆隆王子,你喝醉了,請自重。”

穆隆被我推得倒退了幾步,本就在氣頭上,立刻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舉起了拳頭朝我揮來,叫道:“你他媽誰啊?敢阻撓我的事-------”

我身形往右一讓,腳下一勾,穆隆打了個踉跄,往前撲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頓時勃然大怒,反身抽刀,狠狠地朝我劈砍而來,我再次輕巧地躲開,身形一轉,擡起長腿,狠狠地踹中了他的屁股,撲通一聲,他就摔了個狗啃泥。

“媽的!老子宰了你!”他連續兩次衆目睽睽之下在我手底吃虧,更是覺得沒有了面子,一骨碌爬起來,挽起袖子又要沖上來之時,卻見拓跋青雲站了起來,快速地站在我和他之間,一只手伸出,輕而易舉地擒住了他的手臂,厲聲喝道:“鬧夠了沒有?穆隆王子!”

穆隆被他捉住手臂,無法掙脫,再看到是拓跋青雲,總算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當即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說:“太子殿下,這個人是誰?如此無禮,是你下人不成,怎麽也不好好管教?”

拓跋青雲松開了他的手,對我說:“長風,還不下去?”

我朝他作了個揖,道了聲:“是。”

我趁勢走出了這北莽的招待賓客的宴會大殿,回頭看了一眼殿門,冷冷地一笑,對1314說道:“1314,原主葉傾城的內力還能否恢複?”

“只怕很難。”1314狐疑地問,“宿主大大,你想現在借助內力打敗那些守衛逃跑嗎?”

“不,我想殺人。”我冷冷地說。

“啊?”1314吓了一跳,“宿主大大,你想殺誰?”

我扯起了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殺穆隆。”

“為什麽啊?你真的要幫那個北莽公主?”1314不解地問。

“當然。”

“可別看穆隆武功不及原主葉傾城,但他的手下有很多南疆高手,還有擅長用毒和用蠱的-------”

“所以,我必須要恢複武功。”

“這裏倒是有可以快速打通你身體筋脈,恢複原主武功的卡,不過,要用積分來換的。”1314說。

“要多少積分?”我問。

“5000積分。”

“換。”

“有後遺症的。”

“什麽後遺症?”

“你會在恢複武功過後的一個小時後,全身無力,虛脫,可能會持續一天這樣的症狀。”

“換。”

我正跟1314說話,忽然,有人從我身後追了上來,大叫道:“葉傾城。”

我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來者,竟然是拓跋青蓮,詫異地問:“怎麽了?”

拓跋青蓮眼睛裏滿是感激,徑直在我的面前站定,深深地望着我,說:“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

我輕輕一笑:“無妨。公主,我說過我要幫你。”

拓跋青蓮眼中露出了一抹明豔的笑意,一把挽起了我的手臂:“我就知道葉傾城最好了!”

我又笑了,定定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緩緩地說:“因為公主這般可愛,我心悅你。”

拓跋青蓮的小臉不由一紅,低下頭,用手指扯着衣角,一副小女兒的可愛姿态。

我又抿嘴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從她身邊走過,也不管她仍凝在我的背影的視線,更不會去管另外兩道緊随而來,幾乎要燒穿人肺腑的目光,揚長而去。

葉傾城十三

當晚,南疆王子穆隆回到了他暫居的驿站,想起在北莽皇宮的宴會上所受到的奇恥大辱,心頭越發不快,一張臉沉如水,他的下屬們見了個個都是膽戰心驚,都知道他們的王子一向喜怒無常,唯恐觸到他的逆鱗,都是加倍的小心服侍着,卻還是被穆隆挑出某個錯處,給大發雷霆的穆隆攆了出來。

“拓跋青雲,還有那個叫長風的家夥,膽敢瞧我不起,總有一天我要你們好看!”

他咬牙切齒地說着,咔啷一聲,竟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卻不知,屋外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詭異的濃霧,接着,又是一陣若有似無的琴聲,凄厲幽咽,讓人耳鼔發疼,心浮氣躁,仿佛內心一團郁結于胸,屋外的下屬和侍衛們個個捂住耳朵,痛苦不堪地哀嚎着。

穆隆發覺不妙,大聲叫道:“怎麽回事?”

咚!

一聲巨響,有人破窗而入。

穆隆一驚,剛剛從牆壁上摘下砍刀,提刀轉身,一個青衣人影已經飛掠而至,一只手掌按住了他的額頭,他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就被他推到了牆上,腦袋比後背更早撞上了牆壁!

侍衛們緩過氣,回過神,沖進穆隆的房間時,目瞪口呆-------

那位南疆王子靠在牆根,死不瞑目,牆壁上留下了一灘下滑的血跡,屍體面朝那一壁,有個大大的窟窿。

侍衛們面面相觑,驚恐異常。

北莽皇太子拓跋青雲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睦月宮的書房裏畫畫。

“葉傾城。”拓跋青雲眼裏有着壓抑不住的怒氣和陰霾,沉聲喝道。

“太子殿下。”我把那幅紅梅圖最後一筆畫完,神态悠閑地把筆擱在了筆架上,“有何貴幹?”

“你可知那位與你有過争執的南疆王子穆隆遭到了暗殺?”拓跋青雲問道。

“那又如何?”我看了他一眼,端起手邊的茶杯啜了一口,淡淡地反問。

“可是你下的手?”拓跋青雲問道。

我嗤笑了一聲:“太子殿下,你似乎高估了我的本事,我的內力早就被你封住,形同廢人,又怎麽能闖進戒備森嚴的南疆王子的驿站殺人?若我真的殺了南疆王子,恐怕我就不會留在這睦月宮,而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拓跋青雲疑惑地打量我半晌,忽然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我的右手脈門,我神色如常,任他打探。

幸好因為是強行打通我的體內筋脈而恢複的武功,那後遺症已經開始發作,別看我若無其事地畫畫,實則我的手腕早已無力,後背直冒冷汗,脈象更是紊亂虛弱,險些撐不住了。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拓跋青雲察覺到我的狀态不對勁,急忙扶着我,讓我靠坐在椅子上。

“太……太子殿下,我現在是個廢人,稍微受點涼,可能就撐不住了……”我虛弱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幾欲暈厥,這下拓跋青雲已經顧不得其他,趕緊派人去叫禦醫,然後又打橫将我抱了起來,說道:“我看,你還是去床上躺一下吧。”

“嗯。”我也無力掙紮,任由他抱着我朝卧室走去。

誰知,這時,睦月宮的宮門被人砰然一聲推開,一群持刀的北莽武士沖了進來,将我們團團圍住。

“大膽!這是做什麽?”拓跋青雲極為不悅地問。

“青雲,我是受南疆王所托,前來捉拿刺客。”一個高亢的男子聲音響起,北莽武士自兩邊閃開,一人緩步走來,正是那位攝政王-----拓跋評。

“刺客?你是指誰?”拓跋青雲冷冷地問道。

“當然是他。”拓跋評的手指向了拓跋青雲懷中的我。

“攝政王爺,你憑什麽這麽說?”

“那太子殿下可知到底他是誰?”攝政王問道。

“知道,他葉傾城,是我想要娶來做王妃的人。”拓跋青雲說道。

攝政王倒抽了一口冷氣,顯然沒想到拓跋青雲竟然如此直白地說出想要娶男子為妃的話,沉着臉說:“荒唐!先不說他本是男子,根本不能為妃,他還是敵國的大将軍之子!你豈知他接近你沒有貳心?說不定他就是故意被你擄過來,接近你,然後要把咱們北莽弄得一團遭!”

“這老匹夫說的倒是正确,我就是要把你們北莽的水攪渾。”我暗自有些欽佩那個攝政王的頭腦精明,看得透徹,果然是只狡猾的老狐貍!

“他早已被我廢去了武功,又豈會有本事闖進南疆那邊的驿館殺人?”拓跋青雲說道。他原本也是以為我恢複了武功去行刺南疆王子,但剛才的試探打消了他對我的疑慮。

“我不管,他之前在宴會上他也與南疆王子起過沖突,又是炎國人,他的嫌疑最大,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太子殿下,煩請你把他交給我,讓我好好審問他,好給南疆那邊交代。”攝政王說道。

“若我說”不”呢?”拓跋青雲冷冷地說。

“太子殿下,請你以大局為重。南疆與我們北莽同坐一條船,如果不給南疆那邊交代,只怕到時形勢會對咱們不利。”攝政王說道。

“人,我是不會交給你,除非你能找到他是刺客的證據。”拓跋青雲說。

“那太子殿下可否容我們搜一搜睦月宮?”攝政王說道。

“随便。”拓跋青雲抛下了這麽一句話,便抱着我大步踏入了我的卧室,将我輕輕地放在床上,對早已等候多時的禦醫說,“你給他看一下。”

“好。”禦醫說道。

禦醫上前開始為我把脈。

我閉上了眼睛,靜靜地靠在床上,卻把注意力放在了外面那些搜查睦月宮的侍衛們身上,聽他們翻箱倒櫃,進進出出地大肆搜查,嘴唇扯出了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冷笑。

“找到了。”有侍衛在屋外叫道,“一件血衣!是南疆王子的血衣!”

拓跋青雲聞言一驚。

咣當!

卧室門再度被人打開,攝政王得意洋洋地走了進來,拿着那件血衣和拓跋青雲說道:“太子殿下,刺客的證據已經找到。”接着,他又把目光轉向了我,說:“葉傾城,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拓跋青雲望了我一眼,難以置信地叫道:“不可能!”

“請吧,葉公子。”拓跋評冷笑道。

我勉強打起精神從床上下來,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既然你們說是我做的,我申辯也無用。”

拓跋青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沖我搖頭。

我慢慢地扳開他的手臂,淡淡地說:“太子殿下,你護不住我的。”

拓跋青雲面如死灰,看着我被攝政王叫來的人給拖走,試圖想要追上去,卻又生生地止步,手緊緊地攥着拳頭,似乎把渾身的怒意都遏制住了一般。

攝政王一心想要除掉拓跋青雲,在他的下意識裏,他根本就不想還政于拓跋青雲,何況,他心底還有隐憂,他覺得拓跋青蓮肯定是把他和太後茍合的事情告訴了拓跋青雲,因為,他們雖然不是親兄妹,但感情比親兄妹還深,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拓跋青蓮有什麽事情都會告訴給她哥,他甚至覺得目前上京市面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話本和故事都是拓跋青雲搞出來的。因此,他一旦逮到了什麽把柄,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自然,他也會對我嚴刑逼供,試圖從我的嘴裏撬出更多的關于拓跋青雲的把柄。一番拷問下來,我身上的皮肉已經算不上完好了。但我從始至終根本未透露出一個字,任憑他使盡了諸多的手段,我只冷笑以對,最後,他吩咐手下将我拖回了地牢,鎖上了牢門,打算明日再來審問。

當我被扔進地牢之時,我的神智已經陷入了昏沉之中。

“公子,葉公子……”

耳邊隐隐傳來了有人呼喚聲,恍惚間,有人将我抱進了懷中,還有人往我口中喂水。

我喉嚨裏的沙啞感覺減輕了不少,意識也慢慢地回籠,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才看清眼前的兩張帶着焦急與關心的臉龐,竟然是林清歌與暗衛鷹。

“公子,你怎麽成這副樣子了?”林清歌眼中明顯帶着幾分懊惱和心疼,“一定都是因為我,因為幫我找解藥……”

我虛弱地靠在林清歌的胸膛上,笑了笑,說:“無妨,不關你的事。反正,我都是要走這一遭的。”

林清歌愕然,顯然不明白我說這話的意思。

我也不想多做解釋,讓林清歌和鷹将我扶起來靠在了牆邊,盤膝而坐,慢慢地運轉着周身的真氣,慢慢地進行着調息。

與此同時,我繼續着對拓跋青雲的記憶編制,将他帶入了我的夢境-------

一片桃林,綿延百裏,花瓣飄飄揚揚地落下,灑在我的黑發,肩頭,還有一些粉紅色的花瓣落到了我身邊的地面,也讓地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花瓣。

我身形比現實裏小了一圈,也矮了不少,俨然是一個少年的模樣,穿着白色的衣衫,赤着腳,茫然地站在冰涼的地板上,仿佛一點兒也不覺得涼一般。

“小公子,你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快跟老奴回去吧,否則,夫人該着急了。”一個百發蒼蒼,勾腰駝背的老人顫巍巍地走到了我的身邊。

“好,就來。”我回頭看他,輕輕地綻放出一個好看的笑顏。依稀間,我聽到了風聲裏有人在哭,便問:“是誰在哭?”

“回公子,大概是那邊鄉間有人下葬,老奴今個兒也去瞧了熱鬧,那裏有位小公子死了娘親,怎麽都不肯離開,哭得可傷心了。”

我歪了歪頭,看了一眼老人腰間挂着的一個酒葫蘆,劈手就奪了過來,說了一句:“把它給我,我要拿去給那個可憐人!”

老人哪裏追得上我,只眼巴巴地看我蹦蹦跳跳地跑遠。

我穿過了桃林,看到了那個新築起的墳頭,也看到了那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耳垂上還有兩個大大的耳環,模樣挺好看的,就是眼神裏一片哀戚之色,眼淚倒是止住了,只是在那裏發呆。

“喂,你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朝我瞅了一眼,又扭過頭去,不打算理人。

“我叫子旋,你叫什麽名字?”

他翻了個白眼,卻在看到我遞來的酒壺的時候愣了一下:“你?”

我說:“我知道你心裏難過,我以前不開心的時候就喝酒,要不,你也喝一口,喝光了,喝醉了,什麽也都忘了……”

他總算态度溫和了一些,接過了我手裏的酒,狠狠地往嘴裏灌了一大口,卻又被嗆得連連咳嗽。

我趕緊拍拍他的背,說:“你慢些喝,我不跟你搶。”說完,我從他手裏拿過了酒壺,自己也往嘴裏灌了一口酒。

于是,我們你一口,我一口地灌着酒,一直喝到了日落月升,将酒壺的酒喝光後,我們還不罷休,又去買酒喝,直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

接着,場景一變,拓跋青雲看到了那滿地的狼藉,那掉落在地的匾額,還有一位神色凄然,悲憤莫名的青年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大堂正中,顫抖着嘴唇,說:“太子殿下,你真的要我去死嗎?”

拓跋青雲看着我蒼白的容顏,心中一陣抽痛,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我的臉頰,卻又很快地收回。

“子旋,你不能活着,你可知道他們容不下你,我……我……”

我的臉越發蒼白,嘿嘿地笑了,卻比哭還要難看:“我明白了,你也護不住我……”

我将三尺白绫挂上了屋梁,踏上了墊腳的凳子,把脖子伸了進去……

“不--------!”

我依稀聽到了拓跋青雲的慘叫聲。

夢境消失,我睜開了雙目,那雙潋滟的桃花眸子裏,一抹詭谲莫測的笑意一閃而逝。

“叮。目标拓跋青雲的後悔值+30,當前後悔值50。”

葉傾城十四

夜風如鐵,風雪紛紛。

戌時三刻,北莽宮城三重門。

蹄聲踏碎深紅宮門前的皚皚白雪,北莽宮城三重門前衛士如标槍般挺立,淡淡的黑影交錯于地面,一動不動。

卻有快馬驚破夜的寂靜,潑風般馳來,馬上人錦袍佩劍,從者如雲,是掌管宮城戍衛的種家父子,北莽“戰神”種坤在前線作戰,此刻來的是種坤的父親和種坤的三弟種眠。

“殿下口谕,長寧,廣德,長信三重宮門緊急換防。”

兵戈映射寒光,鐵甲相碰铿然聲響。

種家父子高踞馬上,冷眼等待換防,長信門戍衛小隊長鐵蒼猶豫着伸手要統領手令。

種眠森然一笑,道:“有。”

劈手一個頭顱砸過來,生生地将那隊長的頭顱也砸碎,鮮血混合腦漿緩緩地流過地面的紋路,畫出一幅猙獰的殺戮圖。

滾落的人頭血污長街,瞬間被訓練有素的親兵擦去。

風雪之夜,上京某處隐秘的別院。

碧紗窗裏,明珠熒熒,映出了一個雍容男子修長的背影。

“狐,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嗎?”他問。

“是的,殿下,北莽即将內亂,正好是我們行動的機會。”

“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倒背着雙手,幽幽地說:“只是這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誰是蟬呢?”

“殿下……”狐那張略顯妖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解。

“拓跋青雲一直以為自己是黃雀,殊不知,真正的這場游戲的角色是可以輕易地轉變的。去吧。”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