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哥,我不會傷害他的。”我微微俯身,把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柔聲向她保證着。
“真的?你不會殺他?!”她猛地擡眼,俏麗的臉頰上滿是驚喜。
我嘆了口氣,她還真是單純可愛,只怕對于拓跋青雲來說,活着恐怕不比死了輕松,今後的他将會成為大炎的降臣,而不是北莽的帝王的那種尊貴的身份了,而且,他身上所背負的那些痛苦和血債,也恐怕是難以擺脫的了。
從系統給出的關于他的後悔值在不斷地上漲,最近似乎已經接近90來看,他的日子恐怕是相當不好過了。
“嗯,我不會。他很快就能回去了,只是,青蓮,他已經不再是之前的他了。這樣的他,你也能接受嗎?”我問。
“只要他活得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葉傾城,我……對不起,我誤會你了,他們說,他們說,哥哥被抓,都是你害的,是你恨他,想要殺了他……”她低垂着頭,喃喃地說。
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黑發,将她摟進了懷中,有一陣子的恍惚,喃喃地說:“千湄……”
拓跋青蓮有些不明所以,眼睛睜得大大的,詫異地望着我,問:“你說什麽?”
“千湄,你願意做我的妹妹嗎?”我問。
拓跋青蓮呆了一呆:“妹妹……”
“嗯,留在我的身邊,讓我好好地保護你。”我說。
拓跋青蓮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眼裏似乎浮起了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又高興地點了點頭:“好。”
葉傾城十七
拓跋青蓮真的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她一聽到我說不會傷害他哥拓跋青雲,還會放了他之後,她就對我沒有了之前的仇恨心裏,而且真的把我也當成了她的哥哥一樣對待,安心地待在了我的府邸之中。
眼看着年節将至,中州畢竟不是北莽那等霜寒連天之地,極少出現大雪皚皚,千裏冰封之景,即便是下雪,也只是細雪飄飛,雖然也會積起一層雪,但隔日便會融化于無形,且落雪的時候也不多,通常是陰雨霏霏,不過風刮在人的臉上還是很叫人受不住的,冷也極冷的,是那種又濕又冷的感覺。
所幸,年節快要到了,預示着這個冷冬将要過去,有些生命力頑強的小草早已冒出了翠綠色的尖芽,昨日又下了一場雪,在院中的地面,樹梢都鋪上了一層銀裝,我府邸裏的幾個小丫頭,諸如春玲,秋月,還有幾個小厮,就連李陵也跑到了院子裏和他們一起在雪地裏瘋玩。不過,李陵也不過今年剛滿十七,也是個未成年的少年,也是個愛玩愛鬧的,只是比起同齡來要顯得成熟了一些,但到底還是耐不住少年愛玩鬧的性子,忍不住地跟孩子們一起玩也無可厚非。不說他,就連我都要忍不住加入他們那一夥中,想要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番,奈何我在北莽被人暗算,內力被封,雖然之後強行打通筋脈,恢複了武功,但這具身體卻差了不少,已經耐不住寒涼的刺激了,看來,1314所說的那個恢複武功的後遺症還不止是當天全身無力,過後身體竟然也變差了。
我有些懊惱地站在屋檐下,微笑着看着院子裏嬉鬧的一群半大孩子,尤其目光落到了正在歡歡喜喜地堆着雪人的拓跋青蓮,心裏湧起了一種暖意和滿足感。
“千湄,幸好……幸好我找到了你。”我低低地自語着。
忽然,我聽到拓跋青蓮甜甜的嬌笑聲:“嗨,你在那兒幹嘛?也來陪我們來玩好嗎?”我循聲望了過去,卻見是暗衛鷹正站在院中邊一株覆蓋着積雪的歪脖子柳樹前,那柳樹還未發芽,只是光禿禿的枝幹,綴着沉甸甸的雪,倒是別有一番風景。而樹下的鷹一身黑衣,長身玉立,那張其實長得很好看的臉卻是生人勿近的樣子,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冰塊臉或者面癱臉,他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拓跋青蓮,依然忠于職守地站在樹下,半步也不曾挪動。
“哎呀,你一個人站在那兒多孤單啊,來嘛,陪我們玩玩!”拓跋青蓮嬌笑着,竟然起身過去一把拉住了鷹的手臂,将他直接拉了過去,指着她剛堆着的雪人,笑嘻嘻地說:“你瞧,我堆的雪人好不好看?咦,我怎麽覺得這雪人跟你長得好像啊!”
我嘆了一口氣,在我模糊的印象裏,也似曾有過如此類似的場景------
那一望無垠的冰天雪地間,那個嬌憨模樣的雪人歪戴着一頂帽子,黑炭球做的眼睛,胡蘿蔔做的鼻子,塗得豔紅的嘴巴大大地咧開着,像是對着它的造物者傻笑。
那個俏麗明豔的女孩死死地拽着身邊的男子的胳膊,也是如此嬌媚地笑着:“明殊,你看,這雪人像不像你?”
身邊的男子也是一身的黑衣,不同的是,他的臉上不是那般冷冰冰的,而是溫柔地,寵溺地望着她,靜靜地笑着。
我收回了目光,輕輕地苦笑了一聲:“明明一點兒也不像,好嗎?”
“怎麽站在屋外面?你的身體這麽弱,當心感冒。”身後有人靠近,從後攬住了我的腰,在我的身邊低低地說,他的氣息噴在我的後頸,讓人一陣酥麻。
“我沒那麽嬌弱……”我不滿地說。
“好了,到屋子裏去,屋裏暖和。”他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了屋子,掩上了房門,抱着我按在牆上就是一通親吻和亂摸,我甚是無語,捉住他不規矩的手,說:“四皇子,不,太子殿下,白日宣淫真的好嗎?”
“誰叫我的長風這麽誘人呢!”他不甘心地低頭在我的脖頸處咬了一口,笑道。
“太子殿下,你這回可總算是達成了自己的心願了吧?估計三皇子現在都快氣瘋了。”我挑了挑眉,斜睨着他,說道。
“我這都為了保護你,如果你沒有堅強的後盾,怎麽能夠順利地完成任務?”四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陸元昇說道,“其實,陸元琛的手腕也是很厲害的,我懷疑,太子殿下非禮李嫔那件事情,其中就有他的手筆。”
“嗯。”我贊同地點頭,又嘆了口氣,說,“只是任他諸般算計,奈何天意弄人,被你橫插了一腳,想必他現在對你怕是極端的惱恨了。”
“我怕什麽,他想要對我做些什麽,盡管來便是,我何曾畏懼過?”陸元昇冷笑着,語氣說不出狂傲,但我偏偏愛煞了他這般傲氣,這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那清俊的眉眼,那狂放冷傲的氣魄,才是他真正擁有的。
不管你是不是我記憶裏的那個人,你都是我挑中的。
我的嘴唇浮起了一絲絕豔的笑容,伸臂抱住了他的肩膀,把嘴唇送上,與他深深地擁吻着……
年節轉眼即至,家家戶戶都挂上了大紅的燈籠和對聯,把早已準備好的年貨都拿了出來,換上新衣,串門拜訪,道一聲賀,說一句祝福,即便是再苦的人家,這一天都會露出笑容,期望來年能夠平安順利,一生無憂。
七皇子陸元羽,五皇子陸元昭也在年節這一天親自登門來了,陸元羽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說着宮裏的趣事,開着無傷大雅的玩笑,品着茶,在看到拓跋青蓮的時候,他的眼神明顯一亮,似乎看上了那個小丫頭,百般的示好,奈何小丫頭也是一副沒心肝,沒開竅的樣子,對他火辣辣的追求根本沒放在心上。陸元昭則是比他沉穩了許多,只把一雙熾熱的眼放在我的身上,沒有移開分毫,但他的眼裏卻明顯多了幾分憂郁。
等到陸元羽沒臉沒皮地追着小丫頭拓跋青蓮去了後院賞梅------因為我酷愛紅梅,李陵便早早地在後院裏移來了數株紅梅,此刻,梅花開得正盛,四處都是清香撲鼻的梅花香味,煞是讓人心曠神怡-------我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淡淡地問:“五皇子,你有何事盡管說,不必瞞住我的。”
陸元昭輕嘆了口氣,說道:“長風,你還想着三哥嗎?”
我怔了怔,問:“怎麽了?”
陸元昭似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三哥已經和元香公主訂下了,可能過不了多久便将完婚……”
我微微一怔:“元香公主?”
“對。元香公主的父親是幽州王陸聞恺,是父皇的親兄弟,是我的四皇叔,一向驕橫跋扈,遠在大炎邊境擁兵自重,父皇一直都很想削藩,但考慮到目前一旦削藩,會引起朝局動亂,所以尚在猶豫之中,不過,自打四哥成為太子之後,有意地針對他施行了一系列的措施,似乎大有慢慢地逼着他交權的意思,惹得他十分的不滿,因此,為了穩住他,父皇才想着要把元香公主嫁給三哥。”陸元昭說道。
我沉吟了一會兒,又端起了茶杯,吹了下浮在杯沿上的茶沫,說道:“那三皇子的意思呢?”
陸元昭見我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問:“長風,你……你不難過?你不想着設法阻止他們……”
我淡淡地說:“既然聖旨已下,我的阻止有用嗎?說不定三皇子也是巴不得能夠迎娶元香公主呢!他那個人,我太了解了,只要是對他有用的,他都不會放過。”
陸元昭松了口氣,說道:“我原先還擔心你會傷心,現在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了。還好,你看得開------”
我嗤笑了一聲:“看得開又怎麽樣,看不開又怎麽樣?”
陸元昭又呆了一呆,盯着我,說道:“長風,你……”
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他是想要勸說我幾句,我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元昭,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我葉傾城今生有你做朋友,算是三生有幸了。”
陸元昭怔怔地凝視着我,嘴唇嗫嚅了幾下,終是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口,然後站起身向我告辭。
“葉傾城啊,這位五皇子可是真真正正地待你好,為了你甘願犧牲性命的人,你以後可不要再看走眼了,知道嗎?”我低低地嘆道。
“宿主大大,你真的确定原主葉傾城公子能夠聽見你的忠告嗎?”1314問。
“當然,我能感覺到他的意識未消,雖然他不能說話,但我想,他一定也看出來陸元昭對他的深情了。”我說着,伸了個懶腰,說道:“唉,真累啊,這具身體還真是越來越柔弱不堪了啊!希望下個世界我的任務能輕松一些……”
1314也暗嘆一口氣,心道:“誰叫宿主大大你把咱們的BOSS給氣糊塗了,只怕下個世界的任務會更難吧!”
葉傾城十八
年節過後最末的一天便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這一天夜市開禁,不少外地來的商人都可以在街上兜售各種彩燈或者奇珍異寶,再晚一點前面的城樓上還會向下撒福錢,賜福百姓,同時燃起明燈,向天官祈求全年喜樂無憂-------自從洪澇災害,炎國內亂,還有與北莽、南疆和草原十六部的聯合大軍交戰以來,百姓苦不堪言,好在如今的太子殿下陸元昇和葉重天将軍一起帶領着炎國大軍終于擊退了聯合大軍,并剿滅了禍亂兩河流域的叛軍,百姓終是不再流離失所,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也有了心思好好地過節了。
于是,我也在這一天被拓跋青蓮拉着,和暗衛鷹一起走向了雲都的街頭,看着如此熱鬧的街景;看着街邊小攤販的推車上的琳琅滿目、各色各樣的彩燈和标志着喜慶的人偶娃娃等商品;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街邊的酒肆內笙歌清越,曼舞溫柔,仿佛一片天地都如同七彩琉璃鑄成,美不勝收,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不少。
這人群當中也不乏年輕貌美的女郎,她們一個個盛裝打扮,跟同伴挽着手,邊說邊笑,在旁邊的各色小攤上面流連采買。各種異國的飾品吃食讓人眼睛都看不過來,一年到頭也難有幾次這樣的時候,引得少女們也興致極高,笑語盈盈。
拓跋青蓮自然也興致高昂,不止拉着我,還把暗衛鷹也拉來了。鷹一向不茍言笑的,但今日的他的眼神裏卻多了幾分溫柔與寵溺,看來,他終究還是喜歡上了單純可愛的拓跋青蓮,一如前世那般,深深地陷了進去……
我依舊戴着幕離,遠遠地跟在了拓跋青蓮和鷹的後面,看着撒歡般在各個攤子上亂逛,大肆采買的拓跋青蓮,以及任勞任怨的替她拎着那些大包小包的零嘴和小玩意兒,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今日陸元昇沒有和我一同來,畢竟他現在是東宮太子,要處置的事務太多,一時分不開身也是情有可原的。正在我心頭浮起一絲惋惜的時候,卻又聽見人群發出了一聲喧嘩,忽然間萬頭攢動,有個如同天籁的聲音尖叫起來:“撒福錢啦!撒福錢啦!”
這聲音紮的人耳膜疼,我卻是精神一振,仰頭眺望,果然見到遠處的城樓上,不少金燦燦的圓片揮灑下來,被底下街上交織的燈火輝映着,簡直美不勝收,一時間就仿佛下了一場金雨似的,人們紛紛發瘋一樣的沖過去,搶奪起來。
我知道這時候城樓上肯定站着哪位宮中貴人。撒福錢是雲都一些重大節日裏的規矩,這錢幣純金打造,又宮中特制,并非流通貨幣,節前在皇廟裏供上七天,再選擇吉利的時候從城樓上散下來,接到的人便也能沾染上福氣貴氣。
一般撒錢的人都是皇上,有與民同樂之意,只是當今聖上今年身體抱恙,本身也不太愛熱鬧,一般都由鐘愛的皇子代替。
“哇啊,是太子殿下,他好帥啊,聽說要不是太子殿下和葉小将軍只身潛入北莽,抓了北莽的皇帝來,不知道咱們這場仗還要打上多久呢!”人群裏有人小聲議論着。
“是啊,全靠了現今的這位太子殿下的英明果斷的決策……”
此外,還有一些衣着豔麗的女子高聲地,大膽地叫道:“太子殿下,我們愛你,你有心上人了沒,要不,我嫁給你,好不好……”
我聞聲擡頭,看向了城樓的方向,遙遙地看着那位站在上面的英挺俊朗的身影,看到他那雙清澈的黑眸似有所感一般地朝我望來,我不禁心跳加速,覺得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耀眼,都要光彩照人,仿佛這周圍的燈火都是為了他而存在的。不過,周圍女子們的尖叫聲又讓我有些莫名的心煩,不禁悄悄地後退着,擠出了人群。
不料,我的手臂卻被人從後面拉住了,只聽一人戲谑地笑道:“你幹嘛急着走啊?想要福錢?”
我回身,卻見陸元昇頭戴玉冠,身穿暗青色的繡龍紋錦袍,拇指寬的玉帶上還挂着一把長劍,劍上又綴了一串瑪瑙制的配飾,顯得貴氣非凡,加上他的身形十分的高挑,容貌是出衆的好看,少見的穿上這般顏色的衣裳,愈發顯得他氣質軒昂,卓然出挑。
“咦,你幹嘛下來了?不撒福錢了,太子殿下?”我挑了下眉,調侃地輕笑了一聲。
陸元昇也嬉笑道:“算了吧,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普度不了那麽多求福的衆生,還是哄媳婦兒高興比較重要。”
我冷了臉,皮笑肉不笑地說:“哪個是你媳婦兒?要想嫁給你做太子妃的女人還少了嗎?”
陸元昇斜眼瞅我,笑道:“那可不成,我今生被一個叫葉傾城的人迷了心竅,心裏已經放不下別人了。”
我還是冷笑:“是嗎?那恭喜你,葉傾城很快就會蘇醒了,你去娶他吧。”我轉身就走,誰知,他一把将我抱在了懷中,在我耳邊低低地笑着:“你知道我說的”葉傾城”究竟是指的是誰。”
我心頭加速地跳動,不由低垂下了頭,覺得快要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了。
很快,又是一陣聲浪傳來,原來是第二波的撒錢開始了,陸元昇看着那邊,忽然一笑,道:“你等下。”
我“哎”了一聲,他的人影就閃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從人群中擠出來。
他先看了一眼,見我還在等他,眼睛一亮,興沖沖地跑回來,臉上帶着笑容,沖我展開手,他手心裏是兩枚寫着“多福多壽”的金色圓幣。
上面灑下來的錢不少,底下争搶的百姓卻是更多,人人擠來擠去的,要搶到這東西并不容易。像一般的官宦人家自然有宮裏頒下來的賞賜,他們自顧身份,是不可能跟百姓一樣湊熱鬧的。
我問:“現在是誰在撒錢?”
陸元昇笑道:“是二哥。他身體不好,一般很少在這種場合露面,今年倒是有些意外了。許是他也寂寞了,也想湊這個熱鬧了吧。”
我不由失笑道:“怎麽?從你二哥手裏扔出來,你還稀罕起來了?”
他亦笑了笑,說:“那怎麽一樣?過了我的手就是我的了,那種福氣就得搶才行,現在送給你。”
他見我不拿,就硬将我的手扯過來,把錢幣放在我的手心裏握住,柔軟的目光流露出一分疼惜之色:“你收好了,我要你以後每一生每一世都平安喜樂,知道嗎?你平安了,我這顆心才算徹底放下了,也算沒有辜負對我最重要的人,至少我不希望再失約,失信于他……”
他最後的這句話驀然讓我的心一沉。
失約?
他對誰失約了?
他與誰有約?
原來,我其實不曾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原來他另外有約……
原來,他不是我心心念念等着的人!
原來我等的人也并非是他!
我的心原來還是錯付了……
剎那間,我的心中湧起了百般難言的滋味,苦澀和痛苦充盈了我全部的心胸。
真是造化弄人!
自己愛上的人,竟然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可是,人已經愛上了,心已經錯付了,卻是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終于,金燦燦的錢雨停止了,元宵節的兩次撒錢全部結束,沒搶到的人發出了遺憾的嘆息聲,搶到的人興高采烈地分給親友玩賞,但街上的游人并沒有因此而減少------畢竟城樓賜福不過是一個開場,這一整夜都不會有宵禁,後面的精彩花樣還會更多。
城樓上面的儀駕在衆人的謝恩跪拜之下離開了,城樓裏面的大門卻是忽然移開,從裏面駛出來一溜巨大的彩車,拉車的車身上都蒙着虎皮,扮作猛獸一般,車駕上面則有不少豔麗的女子,其中有一部分還是男扮女裝的伶人。
他們或持樂器演奏,或翩翩起舞,衣着香豔,表演精彩,在他們之後,又是傳統的玩龍燈舞獅子,也有各式的猜燈謎活動,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最後,天空中亮起了無數璀璨的煙火,将雲都的天幕染得色彩紛呈。
我的心情卻有些低落,我正打算獨自離去,卻又被陸元昇拉住,迫不得已地跟着他的步子,擠到了一夥圍着看熱鬧的人群的最前面,一望之下,才知道人群中間是一輛彩車,上面擺滿了各色奇珍異寶的,在燈光的照耀下映照出瑩潤的光澤,形狀奇特,甚是稀罕。
見我目光有着好奇之色,陸元昇笑着解釋道:“是咱們雲都的射标會。”
所謂射标會,其實是和廟會上的投圈差不多,在街頭的一處空地上,搭了座九層的高臺,臺子上的每一層的不同位置都挂着各色漂亮奪目的花燈,根據位置的不同挂着的花燈顏色和形狀也不同,有大紅色的象征着福氣滿滿的可愛娃娃燈,也有憨态可掬的兔子燈,還有其它的荷花燈等等,能射中的人根據花燈的等級領取獎品,所得最豐者還有額外的物品相贈。
只是參加的價格也比平常昂貴,一次要一兩銀子,參加的大多數都是年輕男子,不是家境富足,專門為了出風頭吸引女孩注意,就是箭術精湛,對上面的寶物勢在必得。
彩車上面的獎品剛剛在底下擺放整齊,已經有一個年輕的公子沖上臺去,扔下了一塊銀子,拿起弓箭沖着第五層射去。他瞄準的位置在木架的中部,已經不算低了,看那名年輕公子起手的架勢,也本來似模似樣,但随着他松手,我低低地嘆了一聲:“偏了,應該向右兩寸。”
果然,箭如流星,飛射而去,所向的目标卻被微風吹的稍稍揚起,滿懷期待的人們眼看着那支箭擦邊而過,不由發出一陣噓聲。
年輕公子自覺丢人,漲的滿臉通紅,扔下弓箭,頭也不回地去了。
“哎呀,他射歪了,可惜,要是傾城哥哥在,一定能拿到最上面那盞燈的!”一個又嬌又脆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我循聲回頭,卻見拓跋青蓮還拉着暗衛鷹的胳膊,擠在人群裏,眼巴巴地望着那高臺上的花燈一臉的躍躍欲試的表情,而在她的右邊卻站着七皇子陸元羽,他面色有些悻悻然地看着被拓跋青蓮拉着手臂的鷹,那眼神似乎很想把鷹給趕走,忍了片刻,他終于忍不下去了,出聲說道:“青蓮,我也可以拿到那花燈的。只要你想要-------”
“真的?”拓跋青蓮眼睛亮晶晶地轉回頭,看着陸元羽。
陸元羽被她的小眼神一望,更是豪氣沖天,徑直走到高臺旁邊交了錢,拿了弓箭,對着那志在必得的目标調好了準頭,手一松就要放開,誰知,對面忽然射出了一箭,比他搶先一步射中了目标。
煙花盛放,陸元羽怒容隐現,擡頭看去,本來以為是鷹在跟他搶着獻殷勤,結果卻看見對面不遠的人群之中一名衣着樸素的男子把贏來的獎品獻給了身後的一名少女,緊接着又補了銀子。他忍不住氣道:“這人好不懂規矩,明明是我先付的錢,他搶什麽搶?”
我蹙眉也向着那個方向看去,卻意外地看到了葉纖蘭和元香公主站在一處,身邊還有好幾個獻殷勤的男子,那元香公主長得也算是姿色豔麗,又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追求她的王孫公子自然也不少。她見到我的身影,眉毛一挑,一副得意洋洋的挑釁姿态。
這個元香公主一向是自我意識很重的人,她最喜歡看的就是所有的男人都圍着她轉的場面,最初她也曾追求過原主葉傾城,被拒之後恨上了他,加上葉纖蘭的故意挑撥,她便在之後處處找葉傾城的麻煩,而後,她看上了元謹,偏偏元謹也不當她一回事,氣得她直很現在的男人眼瞎,連帶着所有跟我和元謹交好的人都恨上了,比如她的七表哥陸元羽。如今,我的視線與她正面對上,她似乎認出了我,也知道拓跋青蓮跟我關系匪淺,恐怕是還要故意與我為難的了。
此刻,陸元羽一心讨好拓跋青蓮,暫時忍下了那口氣,繼續拿起弓箭,準備射向目标的時候,對面又是一箭,精準地射中了第六層的兔子燈,還贏得了一個七彩琉璃燈,後面接連好幾次都是如此,這已經不是不守規矩了,陸元羽實在是忍無可忍,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忍不住揚聲叫道:“對面是哪位朋友?凡是都有先來後到,各位就算是玩樂也莫要欺人太甚。”
且不說陸元羽是如何的憤怒,周圍圍觀的百姓們卻是看愣了,要知道這樣跟人家搶東西,不光是蠻橫的問題,最起碼射箭的人應該是有真本事的,如此高臺,箭無虛發,并且能次次搶在他人面前,今晚還是頭一回見到。
回答他的是對面再次射出的箭矢,這次的箭是向着第三層直接過去的,同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高聲笑道:“我家公主讓我給諸位回話,她不懂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只知道沒本事就應該滾蛋,否則要是那支箭力氣用大了,射在各位的身上就可別怪我們沒提醒啊。”
他剛說完這句話,忽然破空之聲大作,遠處有三支箭同時疾掠而至,徑直向着高臺射去。這三支箭竟是後發先至,一支将對方的箭打落,一支铮然射中目标,煙花炸裂之時,最後一支箭則穿過高臺,铎的一聲,正釘在剛才口出狂言的男子腳邊。
顯然,要不是對方手下留情,這一下完全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那個男子直愣愣地站了片刻,才猛地低下頭去,看着不斷晃動的箭尾,一時竟是滿身的冷汗。片刻寂靜過後,四周響起了轟然的喝彩聲和掌聲,梆子一響,有人大聲喝道:“第三層,五福臨門燈一盞,水晶花插一個。”
衆人紛紛舉目四望,想要看看那位一舉拔得頭籌的人是何方人士,找了半天,才發現遠遠站在人群後面的我,此刻的我早已取下了幕離,一身雪白的長衫,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風,英姿飒爽,氣勢凜然,周圍的人都是滿眼的驚豔和有些望而生畏的表情。
畢竟剛才我所射出的三支箭不是從近處射出來的,隔着那麽遠的距離,還能後發先至,撞飛別人的箭,更加可見這三支箭的不凡之處和我本人超凡出衆的射箭之術。
剛才對面跟拓跋青蓮他們争搶獎品的人固然箭術精湛,讓人驚嘆不已,但是行事委實太過沒品,現在衆人見到有高手出面打壓他們的氣焰,也都十分高興,同時喝起彩來,還有人認出了我是皇上新封的骠騎将軍,眼中更是露出了欽佩之色。
葉傾城十九
那個先前叫着“沒本事就滾蛋”人臉色微變,但他在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身邊元香公主那張布滿了陰霾的漂亮臉蛋時,心裏就有了幾分害怕,又不甘心的表情,忍不住哼了一聲:“三箭齊發,哼,很了不起麽?我看也沒什麽難的。”
“他是雍國公的兒子,叫紀雲飛紀小侯爺,他一直在私下裏追求着元香公主。他的射箭技藝也是不錯的,據說是能百步穿楊的。”陸元昇在我的耳邊低低地為我介紹道,“不過,前兩年被他父親遣到了幽州,說是讓他去幽州軍中歷練一番,近日才回的雲都。”
“難怪我沒見過他。”我低笑了一聲。
這時,那個紀雲飛小侯爺又拉開了弓弦,這回竟然五箭齊發,分別射向了高臺上的五個位置,竟然似乎打算鉚足了勁要壓我一頭。我見狀,又是輕輕地笑了笑,速度卻是更快,彎弓搭箭,連珠炮一般地射出,每一回都是連珠兩發,準确無比地将他的箭矢打掉之後,随後一箭射中了目标。
一時間,無數朵煙花接連升空,在深藍色的天幕上綻放出各種不同的形狀,美不勝收,周圍也是彩聲雷動,人們越發興致高昂地喝起彩來。
在兩人這樣的比試之下,高臺上面的煙花幾乎都要被囊括殆盡了,紀雲飛之前猖狂地叫嚣,現在被我壓着打,簡直是丢人到了極處。他還欲再與我比箭,但他身後的元香公主的厲聲呵斥傳來:“丢人現眼的東西,真是沒用!”
紀雲飛咬緊了後槽牙,不甘心被他的公主小觑,眼見此時只剩下木架最高處的一個紅色花燈,雙目圓睜,将兩張弓并在一起,搭上數支長箭,随着一聲大吼,他用盡平生的力氣,奮然射出。
随着箭勢若虹破空而出,他手中的弓弦也應聲斷裂,男子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顯然已經竭盡全力。
這一下搏命終究沒有枉費,人群中發出一陣整齊的驚嘆,發現他剛剛竟然一口氣射出了七支長箭,一支在正中間直奔目标,另外六支擋在外圍,防止中間的長箭再次被射落-----這竟然好像隐隐形成了陣法一般。
大家心情激動,翹首以盼,又想着我會如何破解,又擔心我會輸在他最後這一招下,讓這幫張狂的人得意。
似乎是知道自己比不過了,要不就是沒有了足夠的箭支,這一回,我只射出了一箭。
單薄的箭劃過了夜空,有人發出了失望的噓聲,也有人雙目圓睜,緊張地盯着天空。
那一箭去勢如風,又是後發先至,這一回竟然不是從側面将紀雲飛的長箭擊落,而是精準地順着箭尾插入,将陣法中心的那支箭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跟着餘勢未消,繼續向前射中紅色的花燈。
這最高處的花燈當中自然也藏着煙花,随着花燈被射落的瞬間,天空中驀然閃過一片五彩缤紛的華光。
千萬多繁華煙火在天幕上狂歡般地躍動,随即又二次炸裂成朵朵繁花,清光璀璨,又應在地面上蕩漾的湖波當中,滿池盡是,旖旎明豔。一時間仿佛天星下墜,落于人間。
這一幕幾乎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停住腳步觀看,主理這次射标會的是個面白長須的中年男子,別人都叫他“肖老板”,此刻他大聲說道:“第九層,七彩琉璃燈,外加霞光飲虹杯。由骠騎将軍葉傾城獲得。”
肖老板生在皇城根下,也經常跟達官貴人打交道,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對朝中各種勳貴了如指掌,能夠認得我也不稀奇,且絲毫不會顯出半分拘謹的樣子,只是呵呵地笑着說:“葉小将軍的技藝超絕,區區甚為佩服,難得葉小将軍有此等興致前來光顧,區區倒是怠慢了,不如葉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