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軍今日便與區區一同去寒舍------”
我淡淡地笑了笑,說:“不必,只是我的小妹對射标會上的花燈頗為感興趣,在下便想投其所好而已。”說罷,我把剛剛到手的那盞七彩琉璃燈和霞光飲虹杯一起塞給了高臺邊的拓跋青蓮,把她樂得一個勁兒地轉着兩樣物什把玩着。
“走吧。”陸元昇走上前,大咧咧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想要攬着我離開人群,那肖老板猛然見到當今的太子殿下出現在我的身邊,大驚失色,正欲對其叩拜,卻聽身後又有一人笑着說:“肖老板,今年的射标會客挺順利啊,我記得已經一連三屆無人能射下最高處的花燈,沒想到這次居然還不到一個時辰就出了結果。”
肖老板聽到這個聲音,連忙回頭一看,笑着行禮:“草民見過三皇子殿下。”
來者正是三皇子陸元琛。他穿着一襲海藍色的長袍,頭發規規整整地梳了個發髻,別了根玉色的發簪,他本就長相俊朗,此刻看起來更是風采卓絕,器宇軒昂,今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容也挂在臉上,沖肖老板微微一笑,說:“免禮。”
肖老板亦笑道:“今年的射标會确實來了不少的高手,剛才的比箭也比先前精彩得多。看來還是王公子的東西招人喜愛。”
肖老板很會說話,他看到陸元琛和一位年輕的公子哥兒一起來的,也認得那位公子哥兒是這次射标會的贊助人,當即又捧了一把那位王公子。射标會雖然是由商家主辦,但有的時候一些名門大族也會提供一些贊助,一方面彰顯世家的財力,一方面也是為了招攬能人,這次最高層的獎品正是這位姓王的世家公子拿出來的。
這位王公子雖然不是王公貴族,但也算是名門財閥,長相也不算差,他一心想要結識像陸元琛這類皇子,好借助其的勢力攀上權力的頂峰,而陸元琛也想為自己的奪嫡之路找個可靠的後盾,于是,二人便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三皇子殿下,你看這東西做的倒是很精致。”那王公子有意讨好陸元琛,便撿了一盞漂亮的鯉魚花燈拿給陸元昇看,陸元昇朝他手中看去,那鯉魚花燈是做成的一條燦金色的鯉魚形狀,裏面的燈火還亮着,讓人倍覺燦爛耀眼,栩栩如生,便接過來仔細地端詳着。王公子見狀,忙趁熱打鐵地說:“三皇子殿下若是喜歡,便送給三皇子如何?”
三皇子還未說話,拓跋青蓮卻已經擠了上來,她并不認識陸元琛,只是好奇地盯着那盞鯉魚花燈,眼睛亮晶晶地說:“真好看!”
我有些無語,拉了拓跋青蓮要往回走,并說:“你這丫頭今兒已經得了不少的禮物了,還貪心不足!”
拓跋青蓮嬌聲笑着,挽住我的胳膊,說:“哥,人家好喜歡啊!我就缺這一盞鯉魚花燈了!”
陸元琛這才注意到我,訝異地望着我,問道:“長風,這是你妹妹?我怎麽從未聽說過?也未見過?”
我淡淡地說:“三皇子沒聽過的事多了去了,不必介懷。”
陸元琛随手就把那盞鯉魚花燈塞到我的手裏,說道:“既然是令妹喜愛之物,那便送給你們吧。”
拓跋青蓮十分高興,笑得眉眼彎彎:“謝了,你可真大好人!”
陸元琛:“……”
我也抽了抽嘴角,心想拓跋青蓮這個北莽公主還真是天真,這樣輕易地就給了陸元琛一張好人卡。
“行了,時間不早了,長風,我們該回去了。”陸元昇卻一臉的不高興。
陸元琛微微一怔,他雖然早已看見陸元昇站在我身邊,卻不明白我是何時與當今的太子殿下走得如此之近的,而且,看我和他之間的态度親昵異常,似乎關系非同一般。他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不過,他還是比較注重禮節,先是給陸元昇行了禮,才對我說:“長風,我不知道你竟然跟太子殿下這麽熟-------”
陸元昇聽他的語氣不善,隐含譏諷,冷笑一聲,一把将我扯進了懷中,對他說道:“對,我跟長風的關系可不止”熟”那麽簡單。”
“對,葉小将軍手腕了得,不止太子,跟很多男人的關系都”熟”。”一個尖刻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卻正是那位與陸元琛有着婚約的刁蠻公主------元香公主!
我、陸元昇和陸元琛等人都是蹙起了眉頭,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這個元香公主是幽州王陸聞恺之女。幽州位于大炎西側,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幾乎獨成一國,駐守幽州已經歷經四代。幽州王陸聞恺一直傭兵自重,且已經露出了反叛之相,私下裏也養了很多的私兵。元香公主的母親是雪陽公主,雖然跟原主葉傾城有親戚關系,但元香公主一直都讨厭葉傾城,處處與葉傾城作對,她又是從小衆星捧月般長大,自視甚高,久而久之養成了一副蠻橫任性的脾氣,那日在宮中宴會之上又被我羞辱,早惦記要報仇了。
“元香公主,在下即便認識一些比較有身份的朋友,也是比不過公主的手腕的,公主只消巧笑嫣然一下,便有數位俊傑迫不得已地讨好一二,在下實在是非常的佩服。”我面色平靜地回敬她的無禮言辭。
元香公主的手中也提着一把輕便的長弓,她容貌生的很美,只是眼梢挑起,眉目淩厲,使得這張臉無端多了幾分肅殺之色,看起來極不好親近。此刻,她被我的話激起一陣怒意,眉眼間便生出了一股子的殺氣,也不管當今的太子殿下和與她有婚約的三皇子在場了,提起長弓對準了我,嬌聲喝道:“葉傾城,你放肆!”
陸元琛臉色一變,正要阻止元香公主對我不利,卻在這時,一個并不高亢,異常冷淡的,完全讓人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陸元香,到底是誰放肆?”
元香公主卻是渾身一震,她循聲一望,正正與陸元昇的目光相碰,看着這位異常俊美,面容平靜,倒背着雙手,看上去宛若謙謙君子,偏生全身上下都是一副睥睨天下,令人望之喪膽的氣息的四皇子陸元昇,就覺得那雙古井無波般的黑色眼眸裏透着的是一股涼飕飕的殺氣,活像是一位縱橫地獄,唯我獨尊,殺人如麻的恐怖閻羅。
這位傳聞中的溫順、孝順、與世無争、多年以來隐居深宮的四皇子陸元昇何曾有如此讓人感到遍體生寒的恐懼?只見過他幾面,對他知之甚少的元香公主簡直無法抑制內心的懼意,手中的長弓嗆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陸元香,我們陸家何曾有如此放肆之舉?是幽州王教子無方,還是你膽大妄為?連本太子的人,你都敢教訓,嗯?”最後那個“嗯”字的語氣加重,無形中就給了元香公主莫名的威壓,竟然讓她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四哥,我錯了。”元香公主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陸元昇的下巴輕輕地擡了一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只淡淡地說了句:“好,你請吧。”明顯就是讓她滾的意思。
元香渾身瑟瑟發抖,一半是恐懼,一半也是驚怒,卻不敢對着陸元昇發洩,見到自己底下的人骨碌碌地滾過來,想要攙扶她吓得發軟的腿腳,有氣無處發的她狠狠地一腳踹了過去,斥道:“廢物,滾開!”
他們所站的地方本來就是個圓臺,那人被她一踹,直接就從臺子上摔了下去,墜地聲伴随着慘叫響起,少說也得斷上一條腿。
她這一下的舉動盡顯狠毒,還真把其他人都震住了,而她卻像只是踢開了一塊石頭一樣,看都沒多看一眼,徑直推開面前擋路的人群中,恨恨地離開了。
而她這種涼薄狠毒的舉止也震懾了那位一心讨好她的紀雲飛紀小侯爺,之前,他雖然知道她脾氣不好,想她是因為是金枝玉葉,驕縱慣了,且有着一副天仙似的美貌,不可否認被她的外貌所迷惑,但沒想到她居然如此不把人當人看,讓他有些後悔自己是否看錯了人,是否錯付了一顆真心。
而被她甩下的葉纖蘭也很驚愕,她原先也以為自己可以攀附高枝,然而,那個下人的慘叫卻讓她有了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她也開始反思,自己也許是站錯了位置了。
至于陸元琛,他則是蹙起了眉頭,顯然也在考慮是否該考慮與幽州王結盟一事。
“哇,這下子陸元琛恐怕不會與幽州王結盟了吧?他已經看清了元香公主的真面目,說不定他就不會再萌生反心了--------”1314在我腦海裏叫道。
我嗤笑了一聲:“哪有那麽容易?陸元琛是那種會輕易放棄他所圖謀之事的人?這個人心思深沉,心硬如鐵,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要是會放棄,那才叫見了鬼了。”
1314嘆了口氣:“宿主大大,我覺得陸元琛的後悔值比拓跋青雲還真難刷啊。現在他的後悔值還是20啊,沒有漲哎。”
我淡淡地笑了笑,說:“很快就會漲的。”
葉傾城二十
這位傳聞中的溫順、孝順、與世無争、多年以來隐居深宮的四皇子陸元昇何曾有如此讓人感到遍體生寒的恐懼?只見過他幾面,對他知之甚少的元香公主簡直無法抑制內心的懼意,手中的長弓嗆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陸元香,我們陸家何曾有如此放肆之舉?是幽州王教子無方,還是你膽大妄為?連本太子的人,你都敢教訓,嗯?”最後那個“嗯”字的語氣加重,無形中就給了元香公主莫名的威壓,竟然讓她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四哥,我錯了。”元香公主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陸元昇的下巴輕輕地擡了一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只淡淡地說了句:“好,你請吧。”明顯就是讓她滾的意思。
元香渾身瑟瑟發抖,一半是恐懼,一半也是驚怒,卻不敢對着陸元昇發洩,見到自己底下的人骨碌碌地滾過來,想要攙扶她吓得發軟的腿腳,有氣無處發的她狠狠地一腳踹了過去,斥道:“廢物,滾開!”
他們所站的地方本來就是個圓臺,那人被她一踹,直接就從臺子上摔了下去,墜地聲伴随着慘叫響起,少說也得斷上一條腿。
她這一下的舉動盡顯狠毒,還真把其他人都震住了,而她卻像只是踢開了一塊石頭一樣,看都沒多看一眼,徑直推開面前擋路的人群中,恨恨地離開了。
而她這種涼薄狠毒的舉止也震懾了那位一心讨好她的紀雲飛紀小侯爺,之前,他雖然知道她脾氣不好,想她是因為是金枝玉葉,驕縱慣了,且有着一副天仙似的美貌,不可否認被她的外貌所迷惑,但沒想到她居然如此不把人當人看,讓他有些後悔自己是否看錯了人,是否錯付了一顆真心。
而被她甩下的葉纖蘭也很驚愕,她原先也以為自己可以攀附高枝,然而,那個下人的慘叫卻讓她有了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她也開始反思,自己也許是站錯了位置了。
至于陸元琛,他則是蹙起了眉頭,顯然也在考慮是否該考慮與幽州王結盟一事。
“哇,這下子陸元琛恐怕不會與幽州王結盟了吧?他已經看清了元香公主的真面目,說不定他就不會再萌生反心了--------”1314在我腦海裏叫道。
我嗤笑了一聲:“哪有那麽容易?陸元琛是那種會輕易放棄他所圖謀之事的人?這個人心思深沉,心硬如鐵,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要是會放棄,那才叫見了鬼了。”
1314嘆了口氣:“宿主大大,我覺得陸元琛的後悔值比拓跋青雲還真難刷啊。現在他的後悔值還是20啊,沒有漲哎。”
我淡淡地笑了笑,說:“很快就會漲的。”
元宵節過後的第二日,我感覺身體異常疲軟沉重,喉頭幹澀,額頭發燙,躺在床榻之上一點兒也不想起來,李陵見狀趕緊去請了宮中的禦醫過來,結果經禦醫診斷,我是受了風寒。想必是與陸元昇回家後,他因為皇後娘娘召見,一早回了宮,而沒有他在旁邊監督,我與拓跋青雲,暗衛鷹,後來上門來玩鬧的陸元羽和陸元昭一起喝酒到了黎明,不知怎麽的就醉倒了,與他們就着冰冷的地板躺了一晚到天亮,結果我忽略了我現在的身體大不如前,完完全全地成了個病秧子,受不得半點的寒氣。
李陵一邊看着禦醫替我診脈,一邊在我耳邊埋怨,說是一定要告訴太子殿下,讓太子殿下管管我,不能再這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了。我聽得腦袋發疼,又看到那禦醫似乎欲言又止,幹脆打發了李陵去給我熬藥,然後才對禦醫說道:“韓禦醫,你有話盡管直說。”
“葉小将軍,其實今次三皇子殿下也聽說了你的病情,非常的擔心你,還命人讓我帶了一些溫養身子的藥來,讓你好生将養着。他對你十分的關心,還打算一下了朝會便來看望于你。”韓禦醫說道。
我嘴唇微微地扯了一下,心說,原來是三皇子的說客來了,當下淡然地一笑,說道:“多謝三皇子費心。”
韓禦醫又說:“葉小将軍,三皇子對你十分挂懷,也知道你對三皇子的一片真心,何必賭氣呢?太子殿下對你好是好,但又能恩寵幾時呢?他那個人素來冷淡,對旁人從來漠不關心,對你感興趣也只是一時,恐怕不及三皇子對你的感情的半分-------”
我臉色微沉,冷笑道:“怎麽?韓禦醫膽敢如此說太子殿下的壞話?你就不怕有一天太子殿下會治你的罪?韓禦醫是哪裏來的底氣和膽量,真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韓禦醫臉色一僵,正色道:“葉小将軍當真是執迷不悟,你難道不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你本是三皇子的人,卻轉而投向了太子殿下,三皇子依然對你真誠相待,你這樣豈不是對不起三皇子殿下?但你可知太子殿下又能護你到幾時?”
我勃然大怒,驀然起身,忍住了頭昏目眩的不适感覺,冷聲喝斥道:“大膽!韓禦醫,你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就不怕我一刀宰了你?”
韓禦醫被我話一震,急忙匍匐在地,連聲告罪。
我冷笑一聲,說道:“韓禦醫,在下今日十分不适,頭昏眼花,我只當剛才那番話是我聽錯了,産生了幻覺,但你不要忘了,你要是膽敢再說太子殿下一句話,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走出這間屋子的。”
韓禦醫從未見我發過如此大的火,在他的印象裏,我是脾氣溫和,甚至有些軟弱的人,何曾有如此冷酷決絕,如此霸氣兇狠的一面?頓時,他吓得渾身發抖,連連後退,狼狽不堪地跑出了我的卧房。
韓禦醫走後,暗衛鷹來到了我的卧房,恭敬地對躺回床榻的我行了個禮,我笑了笑,打趣道:“鷹啊,你那個形影不離的小尾巴呢?怎麽沒見着她了?”
暗衛鷹滿臉的窘迫:“葉公子,拓跋公主和春玲,秋月她們在院子裏踢毽子呢。女孩子玩的,我不太方便參與。”末了,他拱了拱手,說道,“葉公子,從兩河流域那邊的行腳幫那邊傳來了一個消息,近幾個月來,有不同的貨主通過不同的渠道陸陸續續地從雜貨中雜着火藥運送入京,雖然每月的量都不大,但累積起來也有兩百斤了。我們暫時讓行腳幫的人裝作沒發現的樣子,只暗暗地給你和主子知道,等有了消息,我們再采取行動。”
“大批量的火藥,”我蹙起了眉頭,想起了韓禦醫的話,心頭咯噔一下,問道,“與江南霹靂堂有關嗎?”
“目前尚未發現有什麽關聯。”
“那些入京的火藥存放在何處?”
暗衛鷹搖頭:“收貨人實在太小心,也太狡猾,轉了幾次手後,我們”夜魂”的兄弟們居然追丢了。”
我不由坐直了身子:“也就是說,這批火藥現在下落不明?”
“是…:這火藥之争看來像是江湖紛争,應該與我們無關……不過,現在那火藥去向不明,會用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我會叮囑兄弟們注意的,只不過還是知會你一聲。”
我點了點頭,說:“鷹,你繼續叫你的兄弟們注意對方的動靜,有什麽風吹草動,第一時間通知我。”
暗衛鷹抱拳作揖,說道:“當然,我會的。”
當日下午,我的府邸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卻是紀雲飛紀小侯爺。不光是他,他還帶來了一群挑着幾大籃子橘子和兩大箱子珍稀藥物的仆人,這些仆人放下了箱子,對我作了個揖,然後恭敬地退了出去。紀雲飛這才走到我的面前,低頭彎腰行禮,說道:“葉小将軍,前日在下冒犯了你,特來賠不是的。這些橘子都是我命人采摘運送而來的,個大皮薄,汁多味甜,對于生病的人也有好處。還有這些藥材,也是我特地準備的,望你笑納。”
我趕緊起身,婉拒道:“不敢,小侯爺,在下豈敢勞動小侯爺如此費心?小侯爺,在下多謝你來探望,在下心領了。”
正說着話,拓跋青蓮就蹦跳着進來了,一眼看到廳堂說罷廳堂裏的幾大筐橘子,興奮得雙眼放光,叫道:“哇,好多橘子,我最喜歡吃橘子了!哥,你也嘗一嘗!”說罷,她伸手拿了兩個橘子,一個先剝開,另一個則遞給了我。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了那個甜橘,放在鼻間輕輕地嗅了一下,清新酸甜的氣息,帶着點霜露的冷意,細察之下,竟然還有幾絲淡淡的硝黃的味道。
我的心一動,問道:“這橘子很新鮮啊,居然還是從嶺南那邊運過來的?一定走的是官船吧?”
“對啊,是嶺南府直發過來的,走渭江,中途不需要停檢,當然比漕運的船要快些。這種柑橘,雲都裏的官宦之家都喜歡,整整十船,沒有多久就分完了,一般人搶都搶不到。”
“這樣啊,真是承你厚情了。”我口中客套着,心中卻快速地思考着,原來不只是運河和腳行,居然連官船都能悄悄地混雜着火藥,普通的江湖紛争,只怕做不到這一點。
一瞬間,我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可惜,一閃而逝。
當晚,我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冷不防床微微一沉,有人把被子掀開,鑽了進來,将我摟在了懷裏,摸了摸我的額頭,柔聲說:“退燒了,看來,那個韓禦醫不是庸醫,還是有些法子的。”
我懶洋洋地在他胸前蹭了蹭,說道:“韓禦醫是有些本事的,可惜,他效忠的人不是三皇子。”
陸元昇冷笑道:“即便如此,當利用的人還是可以利用的。”
我問:“今日回來得怎麽這麽晚?”
他親了親我的臉頰和嘴唇,輕輕地嘆息一聲:“是雪陽公主,我的嬸娘生病了。”
“雪陽公主病了?”我有些意外。
“嗯。聽說病症來得很急,引起了一點恐慌。你父親、你不成器的兄長和你那個妹妹葉纖蘭也被連夜召進宮裏了。聽禦醫的說法,人是救回來了,性命無礙。”
我對雪陽公主以及整個葉家的人都沒什麽好感,只淡淡地“哦”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這件事有點蹊跷,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病?”
“對,半月後是祭天大典,雪陽公主是那場大典的主持人之一……當然,我和父皇也是免不了要參加的……”
我的右眼猛地跳了一下,忙說:“你去看了雪陽公主的病情沒有?可以再想法子弄張禦醫的方子出來讓我看看?還有,她今晚的飲食------”
“你認為是有人想要暗害她?”陸元昇問道。
我點了點頭:“她病得太巧了,我不查不放心。”
“若說他們想要暗害皇後,還有可能,畢竟我和皇後威脅到了他們,但謀害雪陽公主-----好像說不通,雪陽公主不是元香公主的母親嗎?元香公主即将嫁給陸元琛,害了雪陽公主,對陸元琛不是百害而無一利嗎?”陸元昇又問。
“說不定下手的不是陸元琛……也許他們的目的,是想讓她參加不了那個祭天大典……”我尋思道。
我長長地吐了口氣,心中的不安感更甚,但我的心神困倦,暈沉沉的,無法集中更多的精神思考,只在他的懷中輾轉發側了片刻,便又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
到得次日,暗衛鷹又來了,說是已經查到了那批火藥是來自于北門邊上的一個被圈起來的大院子裏,那裏有一家私炮坊-------
“私炮?”我微微一驚。
“嗯,年關将近時,爆竹價錢猛漲,制炮售賣可獲暴利,但官屬制炮坊賣爆竹的收入都要入庫,戶部留不下來。所以,原來的尚書柳敬堂-----他原是之前的太子陸元英的人,後來投靠了三皇子-----悄悄地開了這家私炮坊,偷運火藥進來制炮,所有的收入……他自己昧了一點兒,大頭原先是太子的,後來變成了三皇子……”
“也就是說,三皇子與戶部串通,開私炮坊來牟取暴利?”我問道。
“是這個意思。”鷹說。
“不,不對……”我搖了搖頭,不是這樣,那私炮坊又不是今年才開始走私火藥的,怎麽以前沒察覺,偏偏今年就這樣輕易地讓行腳幫的人查出異樣來了?難道是因為太子倒臺,有些管束松懈下來了不成?也不對!私炮坊走私火藥已久,一定有自己獨立的渠道,不會通過行腳幫這樣常規的混運方式,倒是夾帶在官船中還更妥當------戶部每年都有大量的物資調動,使用官船,神不知鬼不覺,又在自己掌控之下,怎麽看都不可能會另外冒險走民船民運,所以……
通過行腳幫運送火藥的人,和戶部一定不是同一家的!
假如……那個人原本就知道戶部私炮坊的秘密,他自然可以善加利用,私運火藥入京的事不被人察覺也罷,一旦被人察覺,他也就可以巧妙地将線索引向私炮坊,從而混淆視聽。由于私炮坊确實有走私火藥入京,一般人查到這裏,都會以為已經查到了真相,不會想到居然還會有另外一批不同目的、不同去向的火藥,悄悄地留在了京城……
這個人是誰?他有什麽目的?火藥的用處,如果不是用來制作爆竹,那就是要想炸毀什麽,費了如許多的手腳,連戶部都被他借力打力地拖起來做擋箭牌施放煙霧,他一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如若不是江湖恩怨,那麽必與朝堂之事有關,是想殺什麽人,還是想破壞什麽?京城裏最近有什麽重大的場合,會成為此人的攻擊目标?
想到這裏,有四個字閃電般地掠過了我的腦海:祭天大典!
是了,半月後的祭天大典!那是當今聖上和太子,皇後都會參加的祭天大典!
結合之前的韓禦醫所說的話裏的暗示,那些甜橘,還有雪陽公主的意外生病,所有的一切異象……
我的臉色一片雪白,我知道我已經捉住了黑暗深處的那一道光……
我一躍而起,不再厲害鷹的詫異目光,匆匆地向屋外奔去!
葉傾城二十一
同一時間,大炎皇宮內,陸元昇推開了禦書房門,看到一副軟骨頭般沒個正形的謝冰陽,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起來,淡淡地說:“你這個合歡宗主膽子倒也挺大的,就不怕我一聲”刺客”将你給抓起來?”
謝冰陽斜睨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不會。因為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陸元昇冷哼一聲,随時掩上了房門,問道:“哦,你說。”
謝冰陽挑起了眉頭,笑道:“先恭喜你坐在了東宮太子之位,并抱得美人歸。”
陸元昇冷冷地盯着他,大有他再說一句廢話就一腳将他踢出去的意思。
謝冰陽收斂了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說道:“雪陽公主中的是軟蕙草之毒。”
陸元昇一愣:“軟蕙草?一種讓人服下後會四肢無力,食欲減退的毒藥,但藥性只能持續六到七天?”
“正是。”
“那到底是誰在雪陽公主身上下手,卻又只下這種并不烈性的藥?”陸元昇陷入了沉思。
“這我可不清楚。不過,我覺得下藥的人好像只是希望雪陽公主無法參加半月後的祭天大典。”謝冰陽說道,“另外,雲都的城防軍有輕微的人事變動,我走了一遭,發現了不少的生面孔,有幾個好像是你三哥的人。”
陸元昇輕輕地“唔”了一聲,沒有任何的反應。
謝冰陽疑惑地看着他,總覺得這家夥就像是只老狐貍,總是在不動聲色間就布置好了一切,像極了他曾經見過的某個人,可是,仔細一想在何處見過時卻又毫無印象,“這就完了?”他有些不滿地問。
“怎麽?”陸元昇挑了挑眉,問。
“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麽?”
“說什麽?”謝冰陽問道。
“說你打算怎麽應對這種局面?我覺得你三哥怕是要造反。”
陸元昇淡淡地說:“不是怕要造反,而是一定會采取行動的。”
“那你一點兒都不急?”
陸元昇說:“既來之則安之。”
我暗中做了一些安排,然後又來到了雲都的一家布行,信步走了進去,布行的掌櫃立刻殷勤地迎了上來,問道:“公子,你想要做衣裳嗎?我們這裏新進了很多的貨--------”
我瞅了他一眼,微笑道:“若是你能做出”四海升平”,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二。”
布行掌櫃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露出了會意的表情,點頭應道:“這個自然,公子請稍等。”說完,他轉身離去。
不久,他折返回來,将我帶進了一間暗室,一個長相俊秀又妖異的青年向我走來,遞給了我一只竹簡,我接過,從裏面抽出了一張紙條,看了看,臉上略微露出一絲驚訝,随即,我燒掉了紙條,與那青年辭別,從布行裏走了出來。
大約兩刻鐘後,一輛轎子停在了雍容素雅的侯爺府邸門前,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厮上前為裏面的人掀開了轎簾,說:“公子,侯爺府到了。”
我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衫,踏出了轎子,走了出去,命小厮李陵叩開大門,遞上了拜帖,不一會兒,主人便匆匆地迎了出來。
“葉将軍光臨寒舍,在下不勝榮幸。”紀雲飛客套地說道。他大概心裏還是有些覺得無法面對我,又不得不保持着應有的禮節。
我笑了笑,沖他拱手抱歉,對他露出了謙和溫遜的笑容:“小侯爺,多謝你上次送來的柑橘,今次在下來一是送回禮,二則是想見見令尊,不知可否為我引薦?”
紀雲飛瞅了我一眼,面上浮現一絲警惕,說道:“家父最近身體有些不适,恐不方便見外人--------”
“不會耽誤令尊多少時間,實在是很重要的事情相商,萬望小侯爺通融一二。”我打斷了紀雲飛的話,目光尤其堅決,有着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感覺。
紀雲飛沉默了一會兒,對我做出了個“請”的手勢,便引領着我走進了侯爺府,穿過兩進庭院和兩道回廊,跨過月亮門,便是他父親-----紀湛的院落。
他讓我等候在門廳,自己則進去禀報,也不知他們父子在商量些什麽,我等了将近有一個多小時,他才從他父親的房裏出來,對我說:“請進,葉将軍。”
我推門而入,看到紀湛正坐在一張圓桌旁飲茶,見到我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還為我斟了一杯茶,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葉小将軍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我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在他的臉上,不放過他每一分鐘的表情變化,可令我意外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是面容沉靜,仿佛絲毫不受外界影響般的雲淡風輕,那種安然和坦蕩,幾乎要讓我懷疑自己所有的推測和判斷都是錯誤的。
不過,這種感覺只有短短的一瞬,我很快就确認了自己沒有錯,因為接下來所說的一句話:“侯爺,在下今日冒昧前來,只想從你這裏得到一句答案。”因為一直垂眸不曾擡頭看我一眼的紀湛終于把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那雙常年隐蔽低垂的眼眸其實不像他的表情那樣平靜,雖然年老卻并未混濁的瞳孔中,翻動着的是異常強烈複雜的情緒,有震驚、絕望、怨恨、哀傷,唯獨沒有的,只是恐懼。
可紀湛紀侯爺應該感到恐懼的,因為他所籌謀的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是大逆不道的,足以誅滅九族的,而這樣一樁滔天罪行,顯然已經被面前這位侯爺握在了手中。
然而,他卻偏偏沒有恐懼,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面無表情,只有那雙眼睛,疲憊、悲哀,同時又夾雜着深切的,難以平複的憤懑。
那種眼神,是他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在山道上艱難跋涉,歷經千辛萬苦眼看就要登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