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相大白
長公主的侍衛溫晔死了,臨死前說的那句“都是我做的,是我殺了大驸馬,我是兇手”,在宮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衛大人聽聞此事,第一時間就趕赴到宮中,看着地面上的血跡斑斑,聽說屍體就停在停屍房裏,杵作已經趕過去了,連連嘆氣。
所幸這次有朝花公主及蕭琰兩人在場,都可以證實溫晔在堂上的證詞。看着案臺上擺着自己那塊閃閃發光的掌禁司主管令牌,衛大人哆哆嗦嗦地,在證詞上蓋下了自己的印章。
也怪他,非要說什麽“見此令牌,如老夫親臨現場”,這下他要是不蓋章,皇上又要怪罪他不親自審案的大錯了。
蕭琰不經意地提醒了一句,是不是要趕緊派人去搜一下侍衛溫晔的房間,衛大人恍然大悟,直接從桌上撈起令牌,揣在懷中,帶上兩名衙役跑去了清華宮。
出門之前,又記得拜托朝花公主務必和皇上說一聲,真不是他老人家懈怠了。
偏殿的地面和柱子濺上的血跡刺目,內務司派來了一衆宮人費力地擦拭着,很快,一切就恢複到什麽都沒發生的狀态。
朝花渾渾噩噩地,被蕭琰牽着走出了偏殿,腦袋沉地無法思考。
“公主是回栖霞宮,還是我們走一走?”
她慘白的小臉毫無血色,似乎也沒聽見。
蕭琰無奈,只好陪着她,漫無目的地在禦花園裏走了一圈又一圈。
涼涼的風吹過來,柔軟的發絲貼在臉上,她終于緩過勁了。
“你為何不阻止他?”半響之後平定了心神,她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雖然溫晔是自己尋死,怪不得蕭琰沒有出手,但當時如果有人能夠伸手攔他一把,也許不會落得那麽慘的死相,脖子折斷了,紅的白的噴了一地。
蕭琰看她一眼,“若是一心求死,旁人無法解救。”
“他若殺了人理應伏誅,但把情況說清楚,罪不至于株連,豈不是還能給他的家人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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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皇親株連族人,這人最後含糊地認下了一切,難道也不在乎牽連別人?
蕭琰頓了頓,負手看向眼前覆滿荷葉的池子,“也許,他那時想不了那麽多了。”
朝花這才發現,兩個人兜兜轉轉居然走到了禦花園的碧花池前。
半個多月了,紫藤花的花期已過,樹梢上還剩着一些殘花的花瓣,夾雜着灰褐色的果實,花色褪去花香散盡,密密匝匝落在眼裏,盡是灰突突的枝條。
朝花不經意地掃過樹下那幾個淺淺的洞。
那日時間不夠,霜葉匆忙填了土進去,雖然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她卻是知道的。
每個人都有秘密。
自己這麽努力去挖掘事實真相,卻導致更多的人死了,她這樣查案到底對不對?
真相,真的這麽重要嗎?
“如果累了,便不要再查了。”
朝花傻了眼,這話居然是從身邊蕭琰嘴裏說出來的。
他一直冷眼置身事外,朝花甚至覺得,他找個理由答應幫助自己查案,不過是為了牟取更大的利益。如今他又勸自己放棄?
“真相也是一種毒藥,求而不得,很容易讓人偏執,真的得了,也許不會快樂。”
蕭琰說完這番話,沒有加以解釋,眼中有一種掩飾不住的黯淡。
池面漣漪陣陣,身後的紫藤枝條在風中摩挲着,似乎是附和他的話。
朝花松開先前牽着他的衣角,往岸邊走了幾步,眼前一池碧水,荷花雖美,池底最是污濁不堪。
“我還是要查清楚真相。”忽然又想起那日夢境中的紅光對她說的話。
“你不怕?”
“怕什麽?”
“不怕更多的人受到牽連?不怕……死人?”
“……怕這怕那,那就什麽都不用做了。”她吐了一口氣出來,纖細的身子站得筆直,紫色的裙裾在風中飄逸。
蕭琰冷笑一聲,“公主你當真以為掌禁司那幾位大人是查不出來?”
朝花的心跳陡然快了兩拍,轉身看着蕭琰,“那是他們不敢查,還是不能查?”
蕭琰的嘴角勾起一個邪惡的弧度,“你猜?”
“他們不查,我來查就是。”
一陣風從水上吹來,吹亂了她的額發,她伸手捋了捋,揚起下巴,“我是皇儲,我怕什麽!”
那天的她并沒有佩戴珠釵,陽光下全身都在發着光。
蕭琰垂眸低笑,“好啊,那蕭某拭目以待。”
朝花的心終于在漣漪過後平靜了下來,那個聲音在她心中種下的執念,終于發了芽。
等蕭琰送她回到栖霞宮,她也不想和別人說話,直接回了寝殿,換下衣服,就看見桌上的那袋金豆子和留下的那張字條都不見了,有人用香灰在臺上畫了個向下的箭頭,拙劣又好笑。
她先蹲了下去,什麽都看不見,只好趴在地上看過去,果然又有一個如法炮制的箭頭,指向床榻。
快步走向床頭,一切如早上離開時一樣,愣了一會兒,朝花抱起了枕頭。果然在暗格之上,有一個用胭脂畫的紅圈。
掀開暗格,裏面放了一本灰色封皮的小冊子,和之前秦九給她的日志長得一個模樣。看來這個叫蒼耳的組織,辦公文具是标準化的定制。
朝花拿起冊子,快速地翻起來,裏面記錄的全是這兩□□中大臣家裏有關前朝詛咒的讨論。
“X日,未時,丞相家廚娘買菜回來,在後廚洗手時,和柴房的小厮說起了前朝詛咒的傳聞。”
“XX日,辰時,京都禦守家馬夫在喂馬時,和乳母說起前朝詛咒的傳聞。”
“XX日,酉時,都督家孫夫人給老夫人揉捏後背時提到了前朝詛咒,被老夫人斥責,孫夫人惶恐,說是丫鬟去胭脂鋪買胭脂時,聽旁邊一位夫人提起。”
……
翻着翻着,腦門上問號開始紛飛,朝花原本以為這是官員間私下議論朝事,甚至是別有意圖。怎麽如今看起來,反倒是市井八卦流入了官宦人家。
難道,宮裏那些傳聞也是這樣來的?她沉思了片刻,翻到了小冊子空白處之前的最後一頁,秦九在冊子上寫着:“目前從街坊傳到官人家中,聽說的前朝詛咒都是六星蔽日,江山覆,六星很容易讓大家聯想到六位公主,但是好像還有一種很少見的說法,“熒熒火光日月落,取六舍五換江山。””
這是什麽?朝花蹙眉,就看見一行極小的字注在最後:“但我不懂”。
朝花丢下冊子,撲通倒在床上,兩眼放空。
今日偏殿之上發生的一幕幕,又在她腦中過了一遍,她盡力遏制住身體的戰栗,仔細回想溫晔死之前,究竟是哪句話刺激到了他。
好像,自己那時候是連蒙帶詐地說了一句,說他和長公主都在那天見到了夜歸的大驸馬。
再然後,然後溫晔就變了臉色,萌生了死意。
看來自己是誤打誤撞擊中了他的命門,那麽,大驸馬真的是他殺的?一個小小的侍衛,如何有天大的膽子,敢謀殺大驸馬?為情,為財,還是仇殺?
朝花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總不會是長公主指使他做的吧?
可是傳聞中長公主和顧清和是青梅竹馬,夫妻恩愛無間,一旦長公主登基王位,這就是童話裏王子和公主的結局,為何要在這個時候……
不對,三個驸馬的死狀皆印證了前朝詛咒,如果是溫晔殺了大驸馬,他又為何要借這個由頭……搞這麽玄乎,對他有什麽好處?
她正如墜雲裏霧裏,就聽見門上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公主,公主,是奴婢知春,大事不好了,長公主,長公主她……”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朝花一臉緊張,“長公主怎麽了?!”
長公主瘋了。
溫晔的死訊是衛大人帶去清華宮的,長公主當時正好在宮中,衛大人本想讓長公主給個話,同意衙役去溫晔的房間搜查,沒料到,剛聽到這個消息,長公主坐在殿上癡呆了許久。
然後就開始瘋言瘋語起來,吓得衛大人一扭頭,用八百裏夜奔的速度跑去找了皇上。
等皇上傳喚太醫趕去的時候,二公主提前得了消息,趕到清華宮,抱着姐姐失聲痛哭。
大公主癡癡呆呆的,太醫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最後找了個二公主拿起帕子抹淚的空擋,給長公主把了把脈。
“憂思過度,郁結于心,神志混亂,是為狂病。”狂病,也就是精神分裂。
長公主當場就有自殘的舉動,被太醫發現了,叫來了女官,迅速把長公主隔離起來,小郡主和小郡王被母親吓得不輕,讓二公主帶回了升平宮。
朝花聽完這一切,跌坐回椅子上,嘴唇輕顫,“為什麽會這樣?”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想去清華宮裏看一眼。
知春慌忙攔下她,口氣也急了,“公主您現在千萬不要過去,長公主宮內之人全都被禁言了,但我隐約聽說……”咬了咬牙,“長公主所說的話裏,有什麽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這樣的言辭,皇上知道了十分生氣,您千萬現在不要露面,等長公主病情穩定了……”
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
朝花徹底聽暈了,她雖然猜出了溫晔在供詞上做假,也許是和長公主的指令有關,卻沒料到,長公主和溫晔有可能是……
她是雲中皎月,他卻是地上微塵。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長公主和大驸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溫晔卻也是自小入宮,守着長公主長大。
朝花忽然覺得一陣心頭發冷,沒有繼續想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出自沈約的《悼亡詩·去秋三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