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停在将軍樓門口,看着這座金碧輝煌、聞名遐迩的天子食肆,小三靜默不語,腦海中不斷思索着方才由蘇亂那裏聽到的事情。

夜色已深,将軍樓已經開始準備關門,樓裏的跑堂小厮見着小三,立即殷切地走向前來,笑道:「三爺回來啦!今兒個比較晚哩!」

好一會兒,小三的目光才收了回來,對小厮應了聲「嗯」,而後走入樓內。

小六一直跟着小三。他感覺他家三師兄今日一會兒怒一會兒喜,不太尋常,而且從慶王府回來後就不說話了,讓他有些擔心。

上樓回到廂房,小三衣衫都沒脫,倒床拉起被子蓋了就睡,小五連一聲師兄都來不及喊,小三那頭便已傳來輕微的鼾聲。

「師兄這是怎麽了?」

小五和小六不自覺地一齊走到角落,輕聲說話。這早已成為他們的習慣,要小三睡得好,不想擾了小三。

小六小聲把在慶王府裏的事情說了一遍,兩兄弟同聲把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念完後,小五才道:「師兄也許和蘇家真有關系,但也許沒有。他是看不過破事便要管的人,況且聽你說起來,蘇家三代人亂七八糟的,師兄既然任那個小姑娘叫他三哥,便是會分心為那小姑娘想了。」

「你說師兄會不會去挖墳?」小六問。

「肯定會。」小五篤定回答。「而且他還會不準我們跟着去。」

「為什麽?」小六訝異。

「你還不了解師兄的為人嗎?」小五說:「聶夙要盜将軍冢,那是蘇家的家事,師兄絕對會自己解決,不讓我們兩個淌渾水。」

「但那個将軍冢很危險,當初他們拿着銀票來找我們時就說過。」小六皺眉頭。

「所以師兄會把我們支開。」小五說道:「反正無論如何,師兄醒來後說什麽我們都別聽就是,他到哪裏我們就到哪裏,一定要把他看牢。」

「嗯!」小六用力點頭。

小三睡得四仰八叉,小五、小六說完話後回到床邊,便忙着幫他把外衣脫下來,要他睡得舒服些。誰知,外頭卻在此時傳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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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敲得很重,加上小五、小六一個在解小三的腰帶、一個在拆小三的發帶,小三似乎被吵着了,睡夢中,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小五起身去應門,打開房門,見着的卻是穿得一身白,書生模樣打扮,還拿着把扇子的聶夙。

「聶某依約前來,三爺今夜該給個答案了。」聶夙微微笑着,只可惜臉頰上被小三劃出的傷口破了他的儒生氣息。

小五看了看聶夙,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哼,明明都是穿白衫,可這人一見便是奸佞僞善模樣,還是他弟弟穿白的好看。

小五難掩厭惡地說道:「師兄睡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你快離去,我一見你就犯惡心。」

聶夙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是三爺說的,三日後給答案。這事不得再拖下去,倘若一日過一日,莫非聶某還得真這樣無止盡等下去?」

「叫你走就走,別擾了我師兄。」小五皺眉。

聶夙突然往門後看,伸長脖子大聲喊道:「蘇三,莫非你竟是這般言而無信之人,武林中人不是最重誠信嗎?你兩個師弟答應此事後退我銀票在先,你現下避而不見在後,這番行徑你不覺得可恥嗎!?」

廂房內傳來碰的一聲巨響,小三被吵醒了。

那響聲是他老不悅地醒來,一掌拍碎了床頭所發出。

小三從屋內走出,繞過屏風來到門前,他一張臉看不清顏色,只是衣衫不整,雙手環胸。

「蘇謹華點頭了?」小三雙眼如寒潭冰冷深邃。

「是。」聶夙說。

「那好,依約,我去。」小三冷冷地說。

聶夙喜上眉梢,他立即道:「明日天一亮我們便出發。」

小三一聽立即就開罵:「我操你大爺!你當蘇家人是埋在京城嗎?明日天一亮就出發?出發個屁!沒買馬、沒備幹糧、沒有冬衣、沒備草藥,什麽都沒準備,你當老子是去那裏赴死的啊!」

「這些你不用擔心,聶某自會備妥。」聶夙臉色難看地說。

「不用,」三爺說:「我可擔心死你會在任何能使的地方下毒了,尤其是吃的上面。」

「蘇三,你這擺明了就是信不過我!」聶夙道。

「是,老子擺明了就是信不過你!」小三直答。

「你!」聶夙才說了一個字,剩下的話語都還沒開口,便見小三轉身往房裏走去,邊走邊道:「把他給我扔出去。三更半夜吵死人,一點禮貌都不懂,找人可以這時辰來的嗎?混、帳、東、西!」

小五俊朗的臉上興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問聶夙道:「窗戶還是樓梯?選一個。」

「什麽?」小三走得太快,加上小五莫名其妙一問,聶夙根本反應不過來。

「不知道怎麽選啊?那我幫你選好了。」小五跨出房門,一把拎住聶夙後頸衣領,就像拎小雞一樣走到長廊中間的窗戶邊,一手打開窗,而後帶着笑容,把人往外一扔。

然後就聽見一聲長長的「啊──」,佐以人摔下去後,撞碎屋檐的聲音。

小六好奇地靠了過來,探頭往下一看,詫異地說:「你真把他扔下去啊,這可是三樓。」

「師兄叫扔的,換你你扔不扔?」小五問他弟弟。

「……扔吧……不扔他,就換師兄扔我了!」他弟弟直點頭。

「他這一下去,起碼得修養三、四日不會來吵師兄,師兄說的那些瑣碎之事就我們來準備,你去找馬,我買冬衣,藥去小春的回春堂拿,幹糧就看師兄主意,我們弄的東西不能吃。」小五說。

☆☆☆

小三在備糧。

肉脯。将鹿肉以洗米水洗淨,取白酒,加上數種香料腌制入味。再拿松枝将肉慢慢熏熟至幹,放涼,切成長條狀,以一口可入的大小為佳。

米餅。新鮮黃豆蒸熟磨汁,取其渣,混入三分糯米七分香米搗成糊狀的米團,灑鹽岩、少許糖、剁碎的小魚幹調味。整成手掌大小,烤熟,放置陰涼處待幹。

饅頭。最上等的面粉加入鴨蛋和團,用全身的勁力揉出筋道,杆開,疊上,層層疊疊直至緊實有勁,略置半晌,再放入蒸籠蒸熟。

漬物。之前就已做好,放在食閣裏的壇子全部取出。甜醬白菜、蝦油雪菜、鹹蘿蔔幹……等等十數種腌漬菜撈起,醬、油、酸水盡數擰幹,一一以油紙裝了分別束起。這種小東西無論和米餅一起炖或與饅頭同食,都十分下飯。

小三在将軍樓的廚房裏閑适悠哉地做了一整日的菜。

他開了三個竈,一堆的菜肴包括支解遼東鹿肉應當很辛苦,忙不過來才是,但所有廚子就是看他手法利落動作行雲流水,這竈弄弄轉那竈,那竈弄弄轉別竈,一點窒礙都沒有。彷佛那些做菜的手法天生便是刻在他心裏,只要他想便得随意使出來一般。

小五、小六回來時看見的便是這般悠然自得的小三。

倘若說離開神仙谷之前,小三心裏還像藏着很多心事,幾個月後谷外重逢,小三便似将那些雜事都清理了幹淨般,真真正正快活地在過他的日子。

小三身上有很多秘密,那些秘密以前也許壓得他的心有些沉重。可如今豁達了,再也沒有什麽事能夠影響他,他在做他真正的百裏三,用那雙清澈的眼,看這缤紛世間。

「回來啦!」小三瞥了小五、小六一眼,繼續做菜。

小三拿着兩把刀剁豬肉,豬肉是五花和瘦肉各半,加了些蔥,剁成泥狀。

小五、小六才走到小三在廚房專屬的桌椅旁要坐下,便聽見小三說:「沒事的話就收拾收拾,明日南下找大師兄去。」

小六立刻看向小五,心裏道:『哥你說對了,師兄要趕我們走!』

小五給了小六一個放心的眼神,轉頭對小三說道:「師兄,我們要和你一起去,那地方聶夙都說了十分危險,機關重重,我們怎麽能任你一人獨闖?況且聶夙肯定也會帶人,若他們得了東西後對你起了壞心思怎麽辦?小人難防啊!」

小三捏着泥丸子,一顆一顆放進熱油裏炸。他偶爾翻動丸子,雙眼專注在上頭,嘴裏回着小五的話:「就是前景不明才不讓你們跟,聶夙手底下那些人想動我還沒那個本事,是墓裏着實危險,我盯得了你們一個盯不了兩個,萬一你們要事出了事,我要怎麽和師父交代?」

小三說話很随意,但铿锵有力的聲音卻包含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小五繼續說:「就是危險我們才要跟。師兄,你向來哪裏危險就叫我們往哪裏去,當初魔教血洗江湖我和小六不是也讓你扔出谷去了?你說那是歷練,有助于我們磨練心智與武功,為何今下這次不帶我們一起同行?一樣是歷練,不是嗎?」

小三突然飄忽了一下,心想小五居然也能說出一番道理來反駁他了,而且還頭頭是道,話都說在點子上。

只是,小三說:「蘇家的事我不要你們摻和,掘人墳、況且還是那麽多人的墳,不是一件好事。你們有多遠就給老子滾多遠,好不容易才将你們兩個拉回正途,老子耗了多少心血在你們身上,決計不能叫蘇謹華和那孽畜把老子的心血弄沒了。」

小六直白地說:「師兄,假如你自己一個人去,結果讓人給弄沒,我和哥才會瘋掉。我們要是真瘋起來,到時不止聶夙和蘇謹華,聶家同蘇家我們都一起掘了,甚至那個蘇遠遠和穆小柔同樣不饒。」

小三把炸好的丸子撈起,又開始杆面。「百裏小六,你很敢啊!這是在威脅我?」

「我們只是在說實話。」小五道。他的心思和小六一樣。「師兄,我們已經大了,平常時候聽你的話那是自然,但碰上生死攸關的事,我們不可能眼睜睜看你陷入危險之中卻什麽也不做。

就算你抽鞭子打我們,我們還是要跟你一道去。大師兄有師父和二師兄在擔心,還有四師姐和小七在找,但你只有我們兩個。從小都是你在看照我和小六,如今我們大了,想看照回報于你,你不能連這等事也拒絕。」

小五說的真切,小三聽得覺得心裏像塌了一塊,暖暖軟軟的。

面下水滾了,骨頭熬的湯加了老陳家的醋和南方運回來的麻椒,沒一會兒湯的香氣便飄了出來。

肉丁煸成水晶似光透光透的,加上木耳、蘿蔔、蒜苗一起炒,最後拿了三個碗,先放寬面,再置肉臊子等配料于上頭,而後加上紅紅的湯頭,香氣撲鼻,小三兩手端三碗,放到桌上,這就是他們三人今晚的晚膳──紅油臊子面。

「我為什麽要抽你們?」小三拿筷子把寬面拌了一下,讓面條吸滿湯汁。「覺得太過危險就不讓你們去,也的确違背了我當初教你們的初衷。你們兩個真的長大了,懂得和三師兄說理了。人生在世,吃得苦,才能珍惜眼前物;碰得生死,才會明白活着難能可貴。」

小三吃了一口面,後道:

「想去就去吧!但話說在前頭,你們倆要是随便哪一個死在那裏,老子就鞭屍一百,然後把屍體燒成灰讓你二師兄灑進寒潭裏去,叫那個死也不得安生,日日受寒冰冰凍所苦。你們二師兄學什麽的知道吧!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懂得不少。我這點要求,想必他還是做得到的。」

小五、小六只聽得到第一句「想去就去吧!」,接下來因為太高興了,兩個人不停地互相擠眉弄眼在心裏交談,完完全全沒把小三後來的話聽進去。

餓了,紅油臊子面香,小五、小六拿筷子迅速攪了攪,便吸吸蘇蘇地囫囵吞起面來。

又香又辣的湯頭配上寬面剛剛好,紅通通的顏色讓人看了就胃口大開,吃了小半碗後舌頭就開始麻,額頭和鼻間也沁出汗來,但是禁不住這味道嘗來過瘾萬分,小五、小六一下子就吃完,眼睛閃閃發光地道:「師兄還有沒有,再來一碗!」

小三頭都沒擡,把面條吞下,嘴巴得空後才說:「在竈上溫着,自己去弄。」

他才吃幾口而已,兩個小的竟整碗都下肚了,這兩個飯桶、不、面桶!

端回來的第二碗面疊得老高,湯都快滿出來了,是有這麽餓嗎!?

不過小三心裏頭倒是高興。

教出來的兩小子有自己的主意,敢當着他的面強硬起來了。

這還是小三第一次找不到說法可以反駁他們倆的話,也是小三第一次感覺孩子真的長大,可以不用成天唠叨他們注意這、注意那了。

三爺覺得很欣慰。

接下來就待将軍冢一行。

看他的雛鳥們,是否蛻羽成鷹了。

☆☆☆

晚上回到房裏梳洗完畢後,小三幾乎快把廂房翻過來,才找到之前從聶夙那裏削來的玉骨扇與白陽玉佩。

「師兄你幹嘛呢?」小六看小三滿頭大汗。

小六話一出,小五便擰了涼水巾子,讓小三擦臉了。

小三把玉佩給了小六,扇子給了小五,說道:「這兩件東西起碼百年了,墓裏也不知道會有什麽,玉能避邪,這你們好好帶着。」

「師兄信鬼神之說?我都沒看過那種東西,世間還真的有鬼嗎?」小五笑得眼睛彎彎的。今日不僅一切順利,而且小三又送東西給他們,關心之情盡在其中,叫他不開心也難。

小三白了小五一眼,心道:『當然有,怎麽沒有!你跟前站着的這個就曾經在你們師父身後飄了好幾年呢!』

不過為了不吓着孩子,小三還是沒說出口。

☆☆☆

小三做了三人份的食糧。

上回去的時候不知道,走出最後的一個小村莊便是白雪一片,冰天雪地連只鳥也沒有。他餓了幾天才到将軍冢外,若不是手裏揣着的燒雞跟燒酒是要奠祭蘇淩,他早就把雞吃掉了。

前車之鑒記憶猶深,加上還有小五、小六,所以這會兒他把吃的準備得很充足。

弄好主要的問題後,其它的他便交由小五、小六去做。

出遠門嘛,雜七雜八要整理的事情總是瑣碎,三爺不想麻煩自己,于是便把麻煩交給兩個小的了。

同掌櫃的交代他去舊書店淘食譜,并說明書店位置,省得小五、小六回來找不到他後,小三便離開将軍樓,往那舊書店而去。

一路九彎十八拐地繞進了小巷末,小三走進書店。

書店的小老板正在看書,也不知看的是什麽珍貴古書,僅用食指與拇指挾着泛黃的書頁輕輕翻面,好像多用點力,那書頁便會碎了一般。

「你來啦……」小老板聲音細細小小的,年輕的面容卻有雙令人看不透的眼睛。

小三應了聲,倒也不在乎。

京城龍蛇混雜,什麽人都有,更何況這個人對他就如同尋常客人一般,他也只是個借書來看的顧客,平淡相處,倒也惬意。

小三到書櫃翻書,順道幫這些陳年古籍掃掃灰塵。

小老板這書齋食譜還挺多的,只不過都埋在一片汪洋書海裏,想要看,那還得不停地撈,才有機會撈到一本。

「……」小三看到最新淘到的一本,封皮上寫着大大的兩個字「藥膳全篇」,他無言,把書放了回去。

接着抽抽找找,又挖出了一本「藥膳大集」,再度無言,繼續放回。

一個時辰後,抽出的第三本,鐵筆銀勾直接寫道「藥膳」。

小三皺眉,正要把那書塞回去,沒料身旁卻傳來陰沉沉的聲音,道:「你和這書有緣,它叫你看,你為何不看?」

小三哼了聲說道:「老子來這裏是解乏的,不看這種東西。教人把藥材煮成飯的書,只會讓老子火大。」

小老板說:「看看吧,這本書很久沒人翻過了,它很寂寞的。」

小三道:「你怎麽知道它很寂寞?難不成連書都能成精,到你耳邊同你說心事了?」

「……」小老板一雙烏黑的眼睛深不見底,就這麽和小三對看。

過了許久,小老板才輕輕開口說:「有喔,書中有靈,久必成精。我看過書精喔,不過不是你手中這一本。」

不知道為什麽,小老板這張認真的臉配上說話老沉的調子,總能讓小三想笑。他道:「取着龍精鳳羽沒?我說過你拿得到,我就幫你煮那道天地同壽的什麽什麽菜。」

小老板慢慢轉身往櫃臺走去,邊走邊說道:「我也說了我不想活那麽久……」

小三嘴角勾起,低頭看看手中的書,想了想,還是把書拿了到櫃臺放銀子去。

小老板同樣給小三泡了一壺茶,給了一個邊緣有缺角的杯子。

小三就如同以往一樣,一手拿著書,一手端着茶,上二樓躺到他的位置上,邊喝茶邊看書了。

藥膳篇,總論,一一詳解各種能入菜的藥材,功效,部位,工筆細描藥材模樣。

小三有些驚訝,驚訝是由于藥材底下附圖的精細。

書上說藥材是什麽顏色,圖上繪的便是什麽顏色而非單純書寫。甚至還細分為摘采時的新鮮模樣,與曬幹後的樣子。

小三一直以來也沒放棄過以藥入菜,可惜他就是沒法子分辨這生的和幹的有何不同,更何況藥材曬幹後都是一個模樣,除了紅色的看得出紅棗或枸杞外,其它他都認得一塌糊塗。

三爺以此為恥,藥膳這塊,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書因詳盡非常,所以很厚很沉。三爺看着看着也看入了心裏,于是硬嚼着那些古文字,努力把圖塞進腦袋裏,直到小老板踏着木頭階梯「嘎吱嘎吱」地爬樓梯上來,在樓梯口處露出半顆頭,一雙眼睛朝小三幽幽地看,說道:「夜深了,書店要關門了,我要去睡覺了,你也該走了。」

小三從書中擡起頭來,臉色有些發白,腦袋還有些暈呼,他愣了一下轉頭往窗外看,才發現天還真的黑了,但把書阖起由躺椅上起身後,見着深藍封面上銀漆所寫的「藥膳」二字時,卻又有些舍不得把書還掉。

小三頓了頓,對小老板說道:「我明日便要離京,短時間內恐怕回不了京城。我知道這書齋裏的書幾乎都是孤本,從不外借,但我看得入迷,尚未讀完,不知能否破例讓我将此書外借?」

「……」小老板與小三對看許久,接着慢慢轉身,下了樓。

小三之後也随之下樓,來到櫃臺前,看小老板低頭慢慢撥算盤的模樣。

小三将書放到小老板面前,也不勉強對方,只是說道:「我回京後再來。」

小老板停下撥算盤的手,伸手摸了摸小三放下的那本書。

小三看他沉默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麽,小三又拿了錠銀子給小老板,道:「這是下次的書錢,先放着。」

小三轉身離去,就在要跨出書齋門坎之時,小老板突然出聲道:「你出京城要往哪方去?」

小三回過頭。「北。」

「極北?」小老板問。

小三頓了一下,答道:「是。」

小老板說:「你如果有看到一顆烏龜蛋的話,撿回來給我。」

「烏龜蛋?」小三覺得這話有些詭異,但仔細想想,小老板這個人本身就有些詭異,如此一來,卻也不覺如何了。

接着,小老板走出櫃臺,捧着那本沉重的藥膳,交到小三手上。

小老板直直看着小三的眼,說道:「這本書給你,你與這書有緣。還有不用特地去找那顆蛋,有碰着帶回來即可。」

「……」小三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麽,遂道:「那便謝了。」

在小三接過書的時候,他們二人的指尖不慎碰觸。突然,小老板微微歪了一下頭,開口:「北方屬水,你屬火,水火從來不合,你要小心。」

小三眨了眨眼。「你神棍吧!?書齋老板只是個掩飾。」

小老板正經八百地說道:「我不是神棍。」

「對了,還不知道你名字。」小三說。

「我姓玄,叫玄蛇。」

「百裏三。不過出了這個門,在外都叫蘇三。」小三說:「你的名字挺奇怪的,不似尋常人會起的姓名。」

「百裏三,你要活着回來。」玄蛇說。

「去!」小三翻白眼給這位書齋老板看。

小三拿着那本書,踏着月色走出小巷。

「師兄!」

小三才走沒幾步路,便有兩個身影跑了過來,急切地道:「你去哪了?我們照掌櫃說的路在這附近繞了許久,就是沒看見你講的那間書齋。」

「不就在我身後那條巷子?」小三轉過頭,要指路給小五、小六看,哪知:「……」巷子不見了,他背後只有一堵牆,牆邊長着一株綠葉茂盛的槐樹,樹上開滿蝴蝶狀淡黃色的小白花。

見鬼了……

小三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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