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五、小六站在廚房外頭,看着小三和裏頭的小丫頭一來一往好多話說。
突然,小三對小丫頭的一個小小笑顏讓小五心裏酸酸的。
自從發生了馬車裏那件事,這陣子師兄都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他有些後悔那時沒控制住,就那樣輕薄了師兄,可是又想若不是那個老天給的機會,他這輩子也許連師兄的臉頰都碰不到了──更何況是師兄的舌頭。
小五臉上有些發燙,結論是,那日搶了先機是對的。
小六雙手環胸站着,對小三被個小姑娘霸占了的事顯得異常煩躁。
小六說道:「師兄怎麽能同那丫頭講話講這麽久?還和顏悅色給那丫頭看?我們在将軍樓裏看師兄罵廚子罵哭多少次了,怎麽對這丫頭師兄就不來勁了。真是讨厭!師兄是我們的又不是那丫頭的,她憑什麽占師兄占那麽久!」
小六話才說完,小三就轉頭過來看了他們一眼,那似笑非笑的容貌和嘴唇微微勾起的模樣,與面對小丫頭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若對丫頭是和煦春風,對他們就是隆冬冰雪了。
小三又和小姑娘說了些話,才緩緩從廚房往外走。
小五、小六見小三回來,立刻站得直挺挺的,嘴巴閉得連鐵鍬都撬不開。
小三一往前頭大堂去,兩人也跟着走,黏小三黏得緊緊的。
☆☆☆
岳老頭給小三安排了客棧裏最好的房間三間,萬分尊重這個恩人。
可惜一開口便給小六阻止了,他說:「三間房很貴,一路走來我們都習慣睡一間的!」
小三瞥了一眼。「給你的銀子都花光了?」
小六煞有其事地點頭說道:「花光了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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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老頭立即說:「不收錢的,三爺是貴客,與我父女倆有再造之恩,老頭子怎麽可能拿任何一位爺的錢呢!」
他們在說,聶夙三人卻仔細聽着。
「小五,我知道你那裏肯定還有銀票,咱出門不讓人占便宜,更是不許自己占人便宜。該給多少就給多少,這事你辦。」
「我明白,師兄先行休息去吧!」小五答道。
之後小五便把岳老頭堵在樓梯口,拿着幾錠銀子就往岳老頭懷裏塞。小五塞了,老頭說着:「不行、不行!」又把銀子還回去。
結果兩人一來一往,一個說:「你也聽見了是我師兄交代的,不收才是不行。」
可岳老頭就是不收,看起來和藹的老人家,固執起來卻如倔牛。
而當他們占着整個樓梯口把銀錠推來推去時,也吃飽了準備上樓休息的聶夙三人卻被晾在一旁沒人理會。
「……」聶大總管那臉色像墨汁一樣黑。
蘇三到底憑什麽?
明明性格差、脾氣火爆、蠻橫不講理、罵人能把将軍樓裏的廚子罵到哭罵到信心盡失躲在家裏半個月沒臉出門、一點禮數都不懂。可無論到哪,卻都有人仰慕尊敬于他。或許小三真有收服人心的本事,但就這點,聶夙自認做得比小三還出色。
他待人有禮、進退得宜,甚至連蘇遠遠第一眼看見他便非他不嫁了。
然而這些卻只停留到小三進京之後。
當這人入了将軍樓,所有的廚子對他便只有四個字:「服服貼貼」,京裏的王宮貴族更是千盼萬盼,就想他與蘇遠遠鬥菜時那幾道無懈可擊的珍馐美馔再現。
聶夙深深感覺小三威脅到了他的存在。
如今連蘇遠遠都與小三越走越近。
這可是他的危機。
畢竟他是因蘇遠遠的因素才讓蘇謹華另眼相看,要是此行出了差錯沒能拿到金玉馔,回京後蘇遠遠又和蘇三更加親近。那麽,他要一展抱負,站到最高處的心願便會被阻撓了。
然,幸好小三不在場,就算在場也聽不見聶夙心裏這些話。不然他肯定會說:「蘇遠遠那是眼睛被屎糊了才會看上你。」
三爺從來真言真語。
☆☆☆
待小五把岳老頭解決,将馬車上小三用得到的零碎細物拿上樓後,一入廂房,便見小六苦着張臉把從別間拿的被褥鋪在地上,攤得整整齊齊的。
小五一看便知小三不想同他們兩人擠一床了,于是将那本厚重的藥膳食譜交到小三手上。小三身子一歪躺平,翹起二郎腿在床上直接看起書來。
小五接手過小六的活,而後要他再去拿兩床棉被過來。
在岳家村已能感受到北方寒冷的氣息,不蓋被子萬一病了,可會給師兄帶來麻煩的。
小五把一些小東西都放到桌子上,其中還有兩顆綿蘋果。
小五把它遞給小三,然後聽小三惬意地大口大口咬綿蘋果,咔嚓咔嚓的聲音不絕于耳,聽起來叫小五心情舒暢。
小三不是會記着那些瑣碎之事的人,他心眼小,可只小在該小的地方,對自己人是不太記仇的。
小五松了一口氣,那嘆息似的聲音惹得小三瞟了他一眼。
小六這時也抱着棉被回來了,兄弟倆鋪好被子就鑽進裏頭去。
外頭的天雖還沒暗,但兩人一路由京城輪留駕車至此,坐在木板上的屁股也累壞了,所以蓋上棉被随即困了起來。
臨睡前小六說道:「師兄,我瞧你和掌櫃的還有他女兒似乎挺熟的模樣?你以前來過這裏對吧?」
小三輕聲罵道:「這點早在老子教訓那土匪頭子時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那條路直直通往岳家村,沒有別的岔路,你這麽晚才想到此事,老子回去絕對一天一顆豬頭,連炖一個月給你,以形補形,看會不會讓你的腦袋聰明些。」
小六哈哈笑了兩聲。「向來都是哥出主意的嘛,哪用得着我的腦子。」
「要是有一天你哥娶妻生子,無法再在你身邊與你同進出了呢?」小三道。
「那我就搬到哥家裏去住啊!」小六想了想,又道:「不對,應該是叫他老婆搬進神仙谷住才是。」
「多一個人就要多一塊烏木令才能平安行走谷內谷外,師父手上已經沒有多餘的沉木能雕刻了。」小五說。
「既然如此,師兄,我看哥也別娶妻了。看,就連烏木令都沒有,将來很麻煩的。況且我們三個在一起就好啦,你到哪裏我們就到哪裏,娶妻生子幹什麽呢,挺無聊,還是跟着師兄比較好。」小六說這話倒還真拿出了一點腦子。
他繼續說道:「而且老婆、兒子也沒有師兄這麽好,跟着師兄有吃有喝有玩還能幫忙花銀子,跟着老婆要努力照顧老婆辛苦教養孩子,肯定沒法子這般逍遙自在。」
小三抓抓臉,心想,『老子也想逍遙自在過日子,娶妻生子安家立業,這才是正途啊……百裏小五你怎麽教你弟弟的?看,都把人給教歪了!』
小五頓了頓,道:「我們看得出來師兄來過這裏,聶夙那夥人自然也看得出來。他們說不定已經起了疑心,接下來可不知會怎樣。那個叫武臨的漢子武功挺高,笑得一臉呆樣的姚光其實也是個深藏不漏的,師兄怎麽想?」
小三說道:「老子坦蕩蕩,就算他們知道老子來過這裏甚至去過将軍冢……的外頭又如何?他們要怎麽想就讓他們怎麽想,幹老子屁事。」
接着小六又将話鋒往回帶,問道:「師兄和這岳家父女是不是很熟啊?我見他們看到你都雙眼放光,你和他們說話也沒發過脾氣。」
「岳老頭和他女兒小餃子為人良善,老子沒事同他們發脾氣,吃飽撐着嗎?」小三說。
「師兄如何認識他們的?」這會兒小五、小六同時出聲了。這點很重要,能讓師兄與之和顏悅色的家夥不可不防,尤其是那個菜做的不好,卻讓師兄手把手教過一遍的小姑娘。
小三想了想,将腦海裏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湊起來,這才道:「這座村子在兩座高山之間,山裏住了只吊睛白額虎,老是兩處跑來跑去。靠山吃山,這裏的獵戶或小孩子只能吃山裏的東西,要活命不餓肚子只得上山。
每年都有不少人被白額虎所傷,小餃子的腿就是和他爹去采蘑菇野菜時為了救她爹沒了的。我那時剛好經過,于是順道收拾了老虎,後來教小餃子熬湯包餃,然後便去辦自己的事了。就這樣。」
應該是挺籠長的事情,卻被小三三言兩語說完,小五、小六互看一眼也無不滿。
在江湖上救了人,尤其是女人,很多都要以身相許以還君恩的。師兄救了人但沒讓人以身相許,真是太好了!
夜裏,突然間冷了起來,小五醒了過來,瞧床上的人把棉被拉得老高,幾乎整顆頭都給蓋住了,他拿了自己的棉被走到床邊,把小三的被子拉了下來,直到蓋着頸部以下,僅讓小三露出下巴。
小五這一動,小三就醒了。
小三眼睛瞇瞇的還睜不太開,嗓音沙啞中帶着軟軟的音調,說道:「這麽晚不睡覺,幹什麽呢……」
小五聽着這語調,骨頭都快酥了,但他還是強加忍耐,把自己的被子疊到小三的被子上,說道:「北方夜裏太冷了,師兄得蓋兩層被子才好。」
「……唔……」小三打了個呵欠,又清醒了幾分。「被子給了我,那你呢?」
「我和小六蓋一張便成。」
「行了,去睡吧!明日還得去早市買些東西,吃的喝的補夠了就該走了。」
小五又仔細看了看棉被有沒有蓋好,四個被角都拽了拽,這才安心了些。
小五對小三這般悉心照料,小三也是感覺得到的。可他還是不明白。「那天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一路還沒給你好臉色看,怎麽你還能對我好?」
小五淡淡笑着,說:「有種感情,叫心甘情願。我對你好,那是我心甘情願。」
「……」小三張口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才得說道:「小五……外頭漂亮的姑娘很多,長得好的男子也多,你怎麽就不去找他們,非要找我不可呢?師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好,能讓你像看着金子一樣盯着我不放。」
「師兄的好,世間沒有任何言詞能形容。你從小到大都替我們想,外頭漂亮的姑娘做不到;你才與我們相處幾日就擋在我們前頭與藥彘相鬥險失性命,外頭漂亮的男子也做不到。這樣的事多到不勝枚舉,怎麽數也數不完,師兄你說,你有什麽不好,能讓我舍你去就他人?」小五說道。
「……」小三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眼前這小子真是倔啊,和他一樣認定了的事情撞南牆都不回。
小五這脾氣到底是随了誰呢……
小三無奈地想,應該就是随了自己的吧……
畢竟,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啊……
小五見小三沒再說話,心想小三累了,說了聲:「師兄好眠」後,就鑽進小六的被子裏,同蓋一張。
小三真就睡了。
只是睡到一半又突然驚醒,整個人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向和小五睡得正香的小六,心道:『哥哥是這樣,弟弟不會也這樣吧……畢竟兩個都是老子教出來的啊!』
而後的大半夜,三爺突然了無睡意,失眠了。
他腦袋裏一直轉着,為什麽男子可以喜歡男子,為什麽師弟要喜歡師兄?
他上輩子都在打仗固守疆土,從來就沒碰過這等事情,怎麽醒來重新活過一遍後,身邊的男人都變得喜歡男人了……
小三接着又想起那條皇帝密道。
是什麽樣深厚的君臣之情,才會讓蘇家一将一廚死後,惹得皇帝秘密開了條通道直至将軍冢內,只為多看開國之初助他稱帝的第一名将與第一禦廚一眼。
小三突然打了個寒顫……
別是他想的那樣……其實先祖皇帝與蘇家那二位之間,有着不能說的秘密吧……
唉呀,三爺覺得,他的腦袋好暈……
都是小春把他心肝帶回谷裏秀恩愛啦!
不然怎麽惹得每個人都開了竅?
他甚至都要懷疑二師兄對師父也有什麽了……
不然二師兄能每回師父在躺椅上曬太陽曬得睡死過去的時候,撐着把傘靜靜不動幾個時辰,只為給師父遮遮陽,直到師父醒來嗎?
☆☆☆
離了岳家村,距極北之地越近也就越冷。
這日下車,小三他們已經換好冬衣,暗銀色的棉襖看起來像小三常穿的灰色舊衣,邊上滾着淡灰色的兔毛摸起來毛絨絨也暖呼。
外頭罩着暗紅色的火狐皮裘,腳上踏着月白長靴。
這一身遠看起來并不怎樣,但只稍靠近細看、摸摸料子,便能知道小三、小五、小六這身衣着是多少銀兩都衡量不來的。光那三件一模一樣的火狐裘就千金難得了。據說當朝攝政王敬王花了不少時間,也才得了一件而已。
這些事是小五處理的,小三也不曉得衣服有多好,只覺得穿起來暖和罷了。
但三個人穿一模一樣的樣式是怎樣?怕人家不知道他們三個是師兄弟嗎?
聶夙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三人竊竊私語偶爾将目光投向小三,眼裏帶着探究。
小三這人根本是個謎,任他們怎麽看也看不透。
蘇家的探子還停留在小三由北下京城這事上,此外便沒有任何關于小三的消息。
聶夙只是道,反正拿到金玉馔那三師兄弟就沒用了,再好奇也改變不了他們最終将随将軍冢永遠埋葬在這片山間的事實。
聶夙三人打出了岳家村之後,就一直啃着幹巴巴的饅頭。
因為雪境荒原太冷,幹糧都硬得結冰了,除了偶爾撿到木材燒火融水,以熱水配着幹饅頭吃以外,就沒什麽能填飽肚子的了。
反觀小三三人,一路上從來沒讓自己餓着過。
小泥爐一個,炭火充足,鍋子一放,水一倒,隔着蒸籠把要吃的分放在瓷盤裏熱了,不但有湯有茶,還把米餅煮開扔鹿肉脯進去滾成肉粥,又蒸了一道辣椒鳜魚、煮了一鍋湯餃子,油紙包着的各式小菜也來了一點。
處在下風處,香味猛朝聶夙那方去,饞得他們都快受不了。
小六這時起了壞心眼,端着香噴噴的肉粥,肉粥上頭還堆着一疊山高的小菜,邊攪邊喝,吸哩呼嚕地朝聶夙那邊走了過去,然後嘴裏喊着:「好燙好燙,不過師兄的手藝真是好到讓人燙腫了舌頭也甘願啊!」
這話故意挑釁,着實要把聶夙氣死。
小三一邊看着聶夙,一邊哼哼地笑。
一群笨蛋,食衣住行老祖宗都把食列在首位了,出遠門只帶簡單的幹糧,還以為這地方會有食肆飯館讓他們休息吃飯嗎?
小六回來後,眨着閃亮亮的眼睛要小三褒獎。小三撸了撸他的頭,小六笑得牙都不見了。
小三心想,這孩子還真容易滿足。
吃飽了之後,小三窩進車廂厚重的被子裏,閉上眼就準備睡。
小五、小六将剩下的東西收幹淨,一個抱着小泥爐上車,一個把鍋具收回暗格裏。
小六道:「師兄,你今天這麽早就想睡啦?」
小三眼睛連睜都不睜,說道:「養精蓄銳。明日怕是有硬仗要開打了。」
「硬仗?」
小三說:「雪境山脈蜿蜒曲折,崖壁高聳雙腳難有踏足之地。等找到将軍冢,進去以後機關暗器陣法什麽的一堆,老子上次來都只遠遠看着沒進去,要不是蘇謹華這個傻的要拿金玉馔讨好他女兒,聶夙這個有毛病的要争上位,誰會不要命進将軍冢吵死人去!」
小三再說:「總之你們倆從現下開始就給我注意些,我曾聽人說過,将軍冢一封,那就是活人禁地。進到裏面後,無論遇着什麽事都不可慌亂。否則心裏一急,腦子就不好使,腦子不好使,便找不着生路。
你們跟緊我就是。
聶夙手頭上有東西能尋着密道,他取金玉馔要我們幫手,我則是利用他入将軍冢。那條密道要毀了才行。蘇家人的地方,絕不許被外人玷污。」
「知道了,師兄!」小五小六認真地答道。
☆☆☆
隔天一起,朝陽映雪,小五、小六才知道為何小三昨日會說今天起便有硬仗要打。
他們馬車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平原,但不遠處竟矗立着高聳入雲霄的蜿蜒山脈。
山脈似龍,層層疊疊,由西走東。前庭微微高起的荒地恰似明臺,靜心一聽還能聽到淙淙水聲。
此時便見聶夙拿着張老舊的羊皮卷一邊看圖,一邊看着眼前山脈,而後朝着群山道:「找到了,就是這裏!沒想到、真沒想到蘇家人竟葬在龍脈上,且前有高臺,後有靠山,更得活水圍繞!若不是此河因位于極北而凍于冰下,山脈終年積雪不化,眠龍就會醒來。眠龍一旦醒後化為真龍,不止将、廚二脈,蘇家連皇帝都能出了!」
「看不出你還真懂這些啊!」
聶夙身邊突然傳來聲音,讓他吓了一跳,一轉頭,竟是小三在不知不覺中到了他身旁。
小三從紙包裏拿出剝好的凍蓮子,一顆一顆扔進嘴裏,咬得「嘎**口崩**、嘎**口崩**」響。
所有人都沒發覺小三是怎麽靠近聶夙的。
與聶夙同來的那二人低聲交談:「果真是絕頂輕功,無聲無息。」
聶夙見小三邊咬着蓮子邊看他手裏的地圖,遂不慌不忙地将羊皮圖卷起,笑着同小三說:「聶家祖上有幾位長輩學過堪輿之術,這圖正是其中一位留下的。聶某不才,涉獵過先人留下的幾部書,只得點雕蟲小技,意外現醜了。」
小三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打量了聶夙幾回,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小三說道:「蘇家和聶家可有淵源了,據說你家裏還出過幾個巧木工匠,你爹更是其中翹楚。将軍冢後來的拓建該不會就有你那幾個先人在吧?挺周全的啊,畫了密地道圖傳給子孫輩,是料到後來會家道中落,所以讓聶家後人跑來挖墓,奪寶而歸吧!」
聶夙臉青了青,道:「一切只是機緣巧合,三爺可別污蔑我聶家。」
「誰有空污蔑你。」三爺繼續咬蓮子。「看着你手裏的地圖,快走吧,事情辦完爺要回京了,爺還有活要忙,不似你這麽閑。」
小五、小六拎着兩個包裹來到小三身後,武臨與姚光也準備好了。
小三忽然朝聶夙喝了一聲:「駕!馬兒快快跑,不然不給你吃草!」
姚光笑了。
聶夙臉色青到發黑,但咬牙強忍着不和小三翻臉,一路朝面前大雪封山的山脈前行。
雖然有地圖在手,但那圖傳了好幾代,山川面貌也随歲月而有所改變,再加上那日聶夙被小五從三樓扔下後傷及腳骨,且雪山難爬,所以行動緩慢,迫使武臨不得不拽着聶夙前行,以免天黑了都找不到入口。
聶夙有觀山水的本事,爬上高峰,依地勢推算出将軍冢入口之後,便下了爬上另一座高山,在山腰處停住。
「到了?」小三問。
聶夙一雙眼在羊皮圖上與四周山景間來來回回反複地看,走走停停兩個時辰後,對着一片布滿白雪的山壁眼睛亮了起來。
姚光和武臨走向前,先挖開堅硬的白雪,而後發現後頭竟是布滿山藤的崖壁。
山藤根根有手臂那麽粗,姚光拿劍砍,但不但砍不動,他的劍身甚至還因此缺了個口。
姚光心痛地道:「我的劍毀了!回去一定要叫主子再賞一把更好的給我,出門在外沒有能夠分金斷玉砍山藤像砍豆腐一樣的名劍怎麽成!」
「小子退開,讓老子來!」小三道。
當他把魚腸劍從弒龍索上解下,姚光也退到後頭後。
姚光用狐疑的眼神瞧着小三,心想自己都沒辦法了,這小子怎麽一派淡定,胸有成竹的模樣。
誰知小三走近糾結蔓延的粗壯山藤前,伸手,只見銀光忽閃忽滅幾下,而後收起劍,輕輕往上頭藤蔓一拍,頓時那些惱人的藤蔓竟四分五裂掉了一地,露出一面刻着虎嘯圖騰的老舊石門。
石門一現,聶夙立即向前四處摸四處捶,要找開啓石門的開關。
姚光則雙眼放光盯着小三那把小小薄薄的劍不放,腆着張臉硬是靠過來道:「小兄弟,你這柄匕首真是鋒利。在哪買的?叫什麽名?」
「師門所贈之物,沒處買。」小三瞧了姚光一眼,覺得這人挺逗的,明知他與聶夙不合,還總是愛與他攀談。
「那要不你開個價,我同你買下可好?哥哥我想找一把好劍很久了,你的匕首雖然短了些,但我不介意。」姚光說。
小三舉起魚腸劍,在姚光脖子前比劃比劃,說道:「小兄弟,別占老子便宜,老子活得比你久,想當老子的哥?老子怕你沒命活下去。魚腸劍,世間只有一柄,它既然已經跟了老子,除非老子死,否則不會讓它再跟別人。」
姚光很失望,但他仍饞着那柄魚腸劍不放。魚腸劍可是只曾聽聞而世人從不得見的上古利器啊,難怪方才砍粗藤像砍豆腐似的,眼前這小子怎麽就這麽好運,得到這柄寶劍。
小三在姚光眼中看見了貪婪,他哼了一聲,把魚腸劍別回弒龍索上收好了。
姚光對他示好地笑了笑,但他只想一巴掌把這人搧飛。
敢打他劍的主意!
來啊,想死就趕快過來搶!
三爺一定賞你個痛快!
聶夙摸了半天,摸到小三就要不耐煩之際,突然喊了聲:「開了!」
随着他的聲音,古老的石軸響起緩慢的滾動聲,夾着沉沉的石礫摩擦聲,一條黑暗的隧道在衆人眼前開啓。
密道裏散出來的氣味不太好,嗆得幾人直咳嗽。
聶夙說道:「這密道塵封已久,得暫待一段時間等穢氣散去。」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聶夙點燃一支火把交給武臨,武臨奮力扔進密道深處。
當聶夙遠遠見那火把仍燒得豔,便道:「沒問題,能走了。」
一路寡言的武臨這時開口道:「我與姚光走前頭探路,聶總管與蘇師父在中間,蘇師父的兩位師弟殿後如何?」
「成。」小三說。
聶夙把羊皮地圖卷了卷收起,說道:「我這地圖只到密道外圍,進了将軍冢後,生死只能由天定了。
大将軍雖死在蘇三橫之後,但論輩分蘇三橫的墓室定在大将軍之後。蘇家墳橫向鑿入山體,淘空內部建玄宮,此山無沙石泥土,乃最堅硬的石頭山長成,若非有此通道,将軍冢固若金湯,封起後無人能進。
此次主要找的是蘇三橫墓室裏的金玉馔,當然你們若入了其它墓室看見喜歡的東西也能拿,只是摸屍得謹慎,由上而下輕手輕腳,且勿将氣呼在屍體口鼻處,以免……」說到最後,聶夙咽了口口水。
「以免什麽?」小六好奇地問。
「以免屍變。」小三面無表情地說。
小六一臉驚恐,趕緊看向他哥哥,卻見小五臉色也有些不妥,好似也同他一般小三的語氣吓到了。
「走吧,再耽擱下去天都要黑了。」姚光與武臨點燃火把先行。
小三與聶夙則隔五步左右的距離跟着。
小五、小六各拿了一支火把走在最後,邊走兩雙眼睛邊看,只見密道兩旁畫滿壁畫,不過壁畫畫的是什麽卻看不太出來。
小三還在磕着冰心蓮子,一步一顆,吃得挺歡。不過那「嘎**口崩**、嘎**口崩**」的聲音聽得聶夙一整個心煩意亂。
走出密道後,左右兩邊各有寬廣的通道延伸至遠處。
姚光停下來問:「該走哪邊?」
聶夙看了看,想了想。「右大左小,蘇三橫是小輩,走左邊。」
武臨與姚光舉着火把往左邊走,聶夙接着便要跟上,誰知這時小三嘴裏「嘎**口崩**、嘎**口崩**」的聲音突然停下,而後聶夙随即感到自己的腰帶被緊緊扯住,猛地讓人往後用力一拖,強橫的力道使他往後跌了幾尺,屁股更是摔得疼痛不已。
聶夙怒道:「蘇三,你做什麽!」
小三繼續吃蓮子,一邊吃一邊橫眼看聶夙。「你瞎了啊,前面那麽大一個洞在那裏沒看見?」
武臨與姚光轉身,聶夙也扶着石壁勉強站了起來,這時衆人眼前赫然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橫隔通道之間,将武臨姚光與小三四人分開。
姚光無法置信地道:「不可能!我和武臨方才才從上面走過而已,怎麽突然之間會出現這麽大一個洞!」
「因為這裏是将軍冢啊……」小三冷笑一聲說道:「如果是尋常墓穴,用得着五個高手保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進來嗎?」
小五、小六走到巨洞的邊緣往下看,挺是好奇。
小三喊道:「小五,你來把聶大總管扔到對面去。」
聶夙怒道:「蘇三你敢!」他還記得上次被從窗口扔出去的恥辱,那讓他痛得整整三日下不了床。
「噢,對了,你還沒說呢!」小三道。
「說什麽?」聶夙一直很怒很怒。
「我救了你的命,最簡單的就是說『謝謝』,要誠心誠意一點的便可來個『感謝三爺您的救命之恩』,再隆重一點的,就說『三爺恩德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以還今日之恩』。」
聶夙怒得咬牙切齒,他絕不可能同小三說這樣的話。
小三也無所謂,擺明了只是無聊找事做而已。
他接着向小五擡了擡下巴,小五會意,立即走向聶夙,以極快的速度把人往洞穴對面扔去。
小五扔得很高又很遠,師兄讨厭的人,他也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誰知武臨一躍而起立即接住聶夙,小三「啧」了一聲,沒見到聶夙跌得狗吃屎的模樣真是可惜。
聶夙則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武臨放下他之後,他的雙腿還一直抖。
小三同小五、小六輕功一使,輕而易舉便跨過鴻溝到了對面。
小三朝聶夙陰陰一笑,道:「好像有誰告訴我将軍冢機關漫布?聶總管,接下來的路可要小心點啊!三爺保得了你一次,不擔保能保你第二次啊!」
聶夙咬牙,目前情勢不明,他也只有忍了。
但待尋着金玉馔後,蘇三絕對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