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墓道長且深,越往裏走,幾人氣息也有些不順暢。
聶夙讓武臨、姚光拿出準備好的布巾蒙住口鼻後繼續往前走,小三同時亦說道:「把蒙臉布戴起來。」
所有人都戴了,但就只小三沒戴。
沒辦法,三爺小時候為了和蘭大師兄抗,輕功和龜息氣法一不小心就給練到頂了。墓穴裏的污穢之氣對他沒啥作用,他能憋着氣三個時辰都死不了,其間只要輕輕吐納幾番,還能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再延續下去。
只是十二個時辰是底線,超過這個數便要去見閻王爺了。
小五、小六跟在聶夙與小三身後,警戒的同時,好奇地看着兩邊石牆上的壁畫。
這些畫從外而內,由色彩鮮豔的生活圖像漸漸到樸素粗犷的單一線條,看得出是一代又一代的修墓者從古至今慢慢往外拓建築成,所以越往裏頭壁畫才會越顯古老。
突然一陣寒風從陰暗的墓穴深處吹來,雖然雪境本就冰冷,加上此處又位于高山,但不知怎麽小五和小六就是覺得這陣風很奇怪,陰森森的,吹得人毛骨悚然起來。
走在前方的武臨與姚光腳步突然一停,手中的火把火焰同時閃了閃,忽明忽滅,半晌之後姚光才松了一口氣,笑着說道:「原來是石像,差點沒吓死我!」
聶夙一探,看清楚讓前面二人停住步伐的東西後,說道:「那是鎮墓獸,用來鎮陰邪鬼氣、兇猛惡物的。鎮墓獸近幾朝皆以木或陶制成,石頭模樣的只有年代久遠的古老墓穴才有了。」
小六覺得這黑壓壓的墓道看不見底,讓他有些不安。他朝前方問道:「這種地方,會不會有殭屍啊?」
只聽聶夙嗤笑一聲。「世上怎會有殭屍!」
小三不以為然地道:「我剛剛好像聽到誰說摸屍要謹慎,別把氣呼在屍體口鼻處,以免屍變來着……啊,屍變是我說的,不過聶大總管可沒反駁啊,不是嗎?」
小六又問:「那個懂風水的、姓聶的,這個墓這麽老了,會不會有鬼啊?」
聶夙怒道:「這世上沒有鬼!」這幾個師兄弟一個比一個沒禮貌,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尊重人,實在糟糕透頂。
小三卻是陰陰笑了兩聲,用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道:「有喔~有鬼喔~我就曾經看見過~」
Advertisement
聶小三算一只,聶小三他娘是第二只,而他這個死過去又活過來的勉強算半只,所以小三道:「兩只半~親眼所見喔~」
小六膽子比他哥哥小那麽一點點,聽見小三如此說,吓得想上前撲抱住小三壯膽,但見小三回過頭來,臉色慘白慘白猶如鬼魅,吓得差點沒叫出來。他立刻拐了個彎猛地往左一抱,把他哥抱得死緊死緊,眼珠子直瞪着小三,臉色也要比小三還白了。
小五苦笑。「師兄,你別這麽吓他。」
「哼哼哼哼哼……」小三陰森森地笑。
繼續前行了一會兒,發現墓道其實黑了一點,有時還有風一陣一陣吹來以外并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跑出來,小六定了定心,這才沒那麽驚恐。
小六還是抱着小五,這讓小五行走略微艱難。小六朝前頭的小三說道:「師兄,我們可不可以跟你走在一起不要殿後啊?」
小三轉過頭來,面色陰沉,還沒說話呢,小六便知道小三的意思是:他怎麽就養了自己這個沒膽子的出來。後來小六掙紮了好一會兒,這才萬般不舍地放開他哥,換得了小三點了點頭,和,好了一些的表情。
聶夙看着墓道,發覺地磚的顏色開始有些不同,偶爾還有幾顆不顯眼的小石頭落在地面上。
墓道亦開始分出岔路,每條路走到盡頭都有兩條相似的墓道左右分開。
至此,聶夙再也拿不定主意該往哪裏去,他于是從懷裏掏出不同于先前的那張地圖的深色羊皮卷,對照了一下,開始朝左行。
在後頭的小五說道:「師兄,很奇怪,你旁邊那個人選的路都會出現成對的鎮墓獸。」
「那就是說他選對路了。鎮墓獸就是守墓用的嘛!」小三懶懶回應。
聶夙差點氣到頭頂冒煙。他是沒名字媽?最後頭的那兩個幹嘛總是用那個、那個來叫他!
深吸了幾口氣,聶夙讓自己冷靜下來後,說道:「如今離墓室越來越近,你們最好自己小心點底下的步伐,省得一不慎踩錯或是踏中什麽,中了機關暗箭就不好了。」
小六見到墓道旁一頭長着鹿角,臉卻雕得很奇怪的東西。那像是鹿,可是沒見過鹿長獠牙的啊!
又走了一會兒,看見左右兩邊各有一只巨大的石雕獅子。獅子張大嘴,面做兇猛模樣,四肢各一前一後低俯着身軀,像要撲向獵物一般,刻得活靈活現的。
因為走了一段路也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跑出來吓人。小六忍不住,好奇勝過了害怕,便伸手往那獅子摸了摸。手縮回來時喃喃念道:「都是灰塵,這裏多久沒人來過了啊?」
「小六,趕上來!」走在前方的小五喊道。
「噢!」小六又看了模樣奇特的巨獅一眼,便跑向前去與小五會合。
這時墓道內突然發出了沙沙的聲響,竟是那巨獅動了動,将身上的灰塵沙礫抖落下來。
小五、小六兩雙清亮的眼睛猛地往後看,但除了兩只石獅仍立在那外,并沒有其它異象。
小五将火把舉向前,朝着後頭墓道照。他皺了皺眉說:「有塵土落下的跡象。」
小六搔了搔頭。「會不會是我方才跑過來的因素。」
「總之要小心,先告訴師……」小五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小三那頭傳來「喀啦」一聲的聲響。
「……」小三看向他旁邊方才還囑咐衆人要小心的人。「聶大總管,請問你踩到了什麽東西?」
聶夙将腳緩緩移開,露出了斷成三節的石雕小蛇。
聶夙愣道:「我明明每步都很小心,提腳踩下時皆有注意,這蛇雕到底如何出現我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通道裏突然傳出了詭異的聲響,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彷若野獸咆哮,一只、兩只、三只……
第一聲的嘯聲吵醒了這墓裏沉睡中的東西,讓牠們皆醒了過來。
聲音在古墓內回蕩,越來越大聲的同時,地面也開始搖晃震顫。
小三啐了一聲,罵道:「你這個倒黴的,就是和這墓穴犯沖!剛才弄出洞的是你,現在吵醒不知道什麽東西的也是你,你天生衰神下凡啊,把我們全都弄死,你才會高興地死回天上去對吧!」
咆哮聲激得衆人耳朵痛苦不堪,沒有內功傍身的聶夙甚至由耳內流出血來。
小三朝四周看了看,但當眼利的他發現這些聲音竟是從何而來時,驚了一下之餘,也怒吼一聲道:「我操!」
然後又吼:「誰來告訴我,為什麽石頭會動!」
小三把聶夙這個除去皮囊就沒有用了的凡人往後推,推到武臨身上。
小五、小六立刻退到小三身邊,修羅雙鞭抽出,一個一臉肅穆,一個一臉驚恐地對着眼前的東西。
那是小六方才才摸過的鎮墓獸。
而那對鎮墓石獅獸如今正張着血盆大口,露出駭人獠牙,前肢扒着土,兇惡猙獰地朝他們吼叫咆哮。
小三轉瞬間分析情況後立道:「鞭子直接往臉打,碎五官、斷脖子!」
小五、小六立即沖了出去。
修羅雙鞭雖比不上弒龍索,可也是來歷不凡的武器。只瞧小五、小六各對着一只石獅,如小三所吩咐先攻面部,幾下間打碎了它們的石頭眼睛,猛獸無法視物,狂嘯間不斷沖撞,小五、小六又輕功一躍,半空中甩下修羅鞭,幾息之間出鞭十數次,落下地時兩獅頭身分離,砰然倒下,又回複成原來的石做雕像。
但小五、小六氣都還沒喘上一口,最初看見的那兩只長相猙獰的鹿又從後頭朝他們奔跑而來,兩鹿低頭以堅硬石角直沖小五、小六,五、六二人合力先斷其角再毀其目,後斷頸項。
然而野獸咆哮聲仍未停歇,地動依舊,小三一轉頭往武臨前方望,操聲又起。
那頭有兩龐然大物發着獨特的鼻音,卷着長長的鼻子朝他們跑了過來,邊跑邊鳴,石地震蕩。
小三怒道:「大象!這種地方為什麽會有大象啊!」還讓不讓人活啊!蘇家的祖宗們啊──
武臨空手擊象,他的鐵拳硬如鋼鐵,雙手即武器,一拳一拳,揍得大象身上一窟窿一窟窿地。
姚光趁勢而起,揮劍砍入裂縫之中,只是二人苦戰未歇,又跑來了一對獬豸。
獬豸似牛,但比牛大上許多,頭上有角,傳說能辨曲直,乃瑞獸。
小三當下實在無法理解,這東西都叫瑞獸了,怎麽這年頭瑞獸也會咬人了!
當獬豸狂奔而來,小三、小五、小六越過武臨與姚光,三條鞭子兩條纏住獬豸的角,小三弒龍索一出直取獬豸咽喉。
而後弒龍索突然紅光一閃,在尾部繞住獬豸之時,獬豸以及快速度一下子完全崩裂,碎到連石頭也不見,直接成沙了。
小三吓了一跳。這弒龍索可真夠力的!
小五、小六兩人望向小三,滿臉的欽慕。不愧是師兄啊!他們打了好幾回才打碎的鎮墓獸,師兄一下就打成沙子了!再想起當年師兄年幼,卻得與兇狠的藥彘力拚的情景,更是讓兄弟倆敬佩到無以複加了。
師兄果然是一道高高的牆,叫他們只能仰望,不可翻越。
小三弒龍索又甩向另一頭獬豸,同樣瞬息間立刻瓦解成沙。他自己也納悶得很,但無心細想,因為鎮墓獸前仆後繼地來,一對一對,有飛的有跑的還有鑽地而起的,讓他們殺到最後手都快抽筋了。
就這樣力拚了一個時辰,直到再沒聽見吼聲後,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武臨與姚光滿頭大汗地靠在墓道旁休息,聶夙躲來躲去躲得腳都軟了直接坐到地上,小五、小六也是喘得不得了,小三則是一直翻白眼。
小三本以為蘇家先人一脈相傳皆良善,現下既定的印象都瓦解了。蘇家先祖絕對是個一條腸子黑到底的人,不然怎麽會弄出這些個東西,要盜墓者全都有進無回來着。
就在所有人都停下休息時,小三突然瞥見墓道深處有個黑影一閃而過,直接沖入墓壁消失其中。
小三警覺地才想開口,卻不料竟聽見一聲奇特的獸鳴。
那聲音震如雷、響似鐘,而後之前所有碎散的鎮墓獸石塊沙礫緩緩往半空中飄,接着一只一只重塑原型。
「我操!」三師兄弟同時罵出聲。
砍碎了又能重新黏起來,這是哪門子石雕鎮墓獸,誰做的啊真要敬他為神了!
鎮墓石雕仍在緩緩成形中,小三當下立即道:「全部往前面跑!這些東西殺不完,若要硬拚,死的會先是我們!」
聽得小三一語,衆人立刻拔腿狂奔,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聶夙被武臨拎着,看着地圖急急指着方向。九彎十八拐後所有人頭都暈了,後頭雖沒有石獸追上來,但卻聽見小五急喊:「師兄,我們從一炷香之前就一直在繞圈子!」
「聶夙!」小三瞪向聶大總管。
聶夙皺眉。「這地圖是将軍冢擴建時所繪,如今此處大了一倍不止,想來我們是拐錯彎了。」
「拐錯彎的是你,不是我們!」小三說。
小六突然瞥見石壁上有個黑影,白色修羅鞭一甩,「啪」地打在牆上,一陣孩童的哀叫聲傳出,而後小三之前看到的那東西竟從石牆中沖了出來。
小五立刻加入戰局,雙鞭合并,黑白交錯之間令人無處可逃。
修羅雙鞭力道非凡,只是方才十幾鞭能滅一頭鎮墓獸,這次卻似乎傷不了這東西,只能盡力控制不讓這東西又躲回牆裏。
聶夙見着眼前的也是鎮墓獸,然而此獸卻是以麒麟模樣雕成,額上獨角、牛尾馬蹄,似羊非羊,聲若鐘雷同響,為瑞獸。
而這瑞獸背上,則是騎着個穿着紅衣、梳着辮子,頸上戴着條紅繩,看似天真可愛的小男童。
聶夙說道:「底下的是聖獸麒麟,坐在上面的可能是天王俑,天王俑肖人形,也是鎮墓獸中的一種。可其向來雕為成年男子模樣,手持寶劍與鎮妖塔……為何……」
武臨與姚光也加入戰局,四人打起來才勉強與麒麟持平,倒是坐在麒麟背上的孩子因被小五、小六打了好幾十鞭,痛得哇哇大叫。
小男童操縱着麒麟左閃右跳,肉呼呼的臉蛋明明就是張稚童面貌,然小三卻感覺違和。那孩子被鞭子打着時根本沒事,一雙圓滾滾水靈靈的眼睛偶爾還會透露出妖異銀光,所以當那小小孩子表現出不耐煩的神情,喊了聲:「不玩了,殺掉他們!」
小三揮舞弒龍索,立即加入戰局。
小三一到,弒龍索一鞭,那孩子立即露出驚恐的表情。他操縱着麒麟拚命往別處沖撞,但死死被其餘四人擋回去。
情勢原本膠着,可弒龍索打上男童身軀那刻,男童慘叫一聲,胸口衣衫竟無火自燃,出現一小簇火花,因此而露出的皮膚也像被火燎一樣中間鮮紅,外側翻黑。
小男童用陰狠的眼神盯着小三不放,他張嘴咆哮,底下的麒麟也一起咆哮。
兩者聲音回蕩在墓道之中,回音大到石壁震蕩墓磚顫顫,唯一沒有內力的聶夙被激得吐出一大口鮮血,衆人也忍不住捂起耳朵。
小男童收起嘯聲,用一種不屬于他年齡的嗓音說道:「爾等無禮,小小凡人也膽敢傷我!你們冒犯本仙,本仙今日就把你們全吃了,連骨頭渣都不給你們留下……」
男童話才說到一半,最先從咆哮中恢複過來的小三立即握緊弒龍索快速朝那男童臉上鞭去,小男童吓了一跳讓麒麟往旁邊一閃,但随即拐彎猛朝小三沖。
小三足尖輕點地面,縱身飛起,在那瞬間與鎮墓麒麟獸交手數回。
紅色皮裘亮眼奪目,銀色衣衫暗裏奢華,這一躍彷若驚鴻之姿,讓所有人都看得愣了。
弒龍索落下,魚腸劍直劃男童背部,并且削斷麒麟尾,男童痛得直喊:「我要殺了你!」
接下來便是小三與那孩子和麒麟獸二人一騎的對戰。
雙方互不相讓,真到了拚生死的地步,其餘人根本無法靠近這個戰場,因小三氣勢太強,因那男童幾度差些便壓過小三,因麒麟獸太過兇猛,因這已是他們之間的生死決鬥。
小三使弒龍索的手開始發顫,半個時辰過去,他發覺弒龍索雖能傷及對方,但短時間裏卻打不死人。
如果拚盡全力,一點一點地磨掉對方幾層皮那對方總會有被他磨死的一刻,但小三就差在身體虧虛,這麽打下來先耗盡真氣的絕對是他。
可,他硬就是要頂着不放棄,心裏想着:『磨死他、磨死他!』
他的身後還有小五、小六,從小到大無論發生什麽事,他就是要護這兩個師弟周全。他們是他的心血,是心頭血;他是他們的依靠,一輩子的依靠。所以就算死,他也不能叫他們同他葬身于此!
「小五、小六!」小三沙啞地喊道:「快走!從原來的路退回去!」
小五小六的修羅鞭對小男童與麒麟無所作用,為了不打亂小三的鞭法,他們選擇站在一旁守護。在這生死的同時,他們仍在原地不曾移動過步,倘若誰敢趁機傷了他們的師兄,他們絕對叫那人血濺當場。
「走啊!」小三分神道:「叫你們走你們不聽是不是!」
就在小三轉頭怒吼這當口,麒麟趁隙沖過來一口咬住小三的手臂,小三痛得眉頭直皺,麒麟牙尖銳非常,這一咬當下穿骨而過,只稍再用力些許,小三手臂便要和軀體分家!
小男童得意地笑了,但他才說出:「愚蠢的凡人……」五字,便叫和他已經十分接近的小三從麒麟背上一把用力把他扯到地上。
小男童驚駭的表情全顯在臉上,小三弒龍索一甩,直接往小男童臉上打。
「啊──別打我的臉啊──」小男童直叫。「打到鼻子很痛啊──」
對方如此說,小三更是照着方才鞭法一下一下的打下去。
戳人死穴是三爺愛做的事。所以你千萬別讓他知道你的弱點,要不然你就死、定、了。
男童越來越加憤怒,麒麟獸咬穿小三手骨的牙力道亦加深。
男童扯着私啞的聲音狂吼道:「你既然想我死,那我也不讓你活!看我絕招,老子自爆元嬰,連這個困住我的地方也一起毀掉。誰都別活了!」
弒龍索最後一甩,死死纏住小男童的腰。男童身上的腰帶立即被火燒沒了,腰處也燒出一圈火燎的傷,而後小三用冷冷的語氣道:「剛剛是誰先要殺人的?你這東西不分青紅皂白人一進來就放出那麽多鎮墓獸,要不是我們幾個頂住了,現下哪還有命同你說話?你怪我們要殺你?天地法則,殺人者人恒殺之,誰先起的心誰先動的念,錯的就是那一人。」
小男童愣了愣,歪着頭像在細細思考。那模樣像極了鄰家小孩──如果他臉上沒有那幾道可怖鞭傷的話。
之後小孩一改先前模樣,露出誠懇的表情,說道:「既然你不是真心想要殺我,那我也就不自爆元嬰了。」為了表示他是真心的,他還對着那頭咬着小三的麒麟道:「金金,他是好人,你放開他吧!」
麒麟獸張開嘴巴松開牙,以倒退之姿慢慢往後退,再緩緩蹲趴回墓磚之上,被斷的石尾巴也飄回屁股後黏實,一副乖狗狗的模樣小尾巴搖啊搖地。
小孩說:「好人,你把這條鞭子收回去吧!捆着很疼的。真的很疼很疼的。」他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拚命想擠出淚水,可惜怎麽擠也擠不出來。
小三冷笑一聲:「你當老子傻的啊!弒龍索一松,你不是再打上來,便是喚出那些鎮墓獸輪流打我們。輪完一遍又一遍,遲早被你們輪死。仙君,小小凡人要擒你可不容易,也就方才那麽個機會而已,所以您還是委屈些吧!」
或許是小三那聲「仙君」起了作用,小男童從原本躺着的姿勢慢慢坐了起來,盤膝面對小三,收起了那點狡詐,愉悅地說道:「好人,其實本仙待在這地方已經很久了,以前還有守在外邊墓門的士兵可以吓吓玩玩,可後來不知怎麽他們全走了,本仙礙于與白虎後人定下血契,還得等上幾百年才能走。
若不是血契內容約定凡入将軍冢者皆死,我才不想殺人呢!留下你們陪我說說話多好,金金它們雖然有了靈識,但還不能口吐人言,沒人陪說話的日子真是太無聊了。」
當戰事停歇,所有人也累垮了。武臨雙拳裂了好幾處,姚光的劍砍得卷曲變形,小五、小六緊靠着對方死撐着,可唯一沒有動手幫忙的聶夙卻在一旁貼着牆用手巾擦着吐血時噴得滿是紅色血漬的衣衫比一幹人等都要忙碌的模樣。
小三晃了晃,他的內力早完全耗盡,全靠意志撐着。要不是他這般硬頂下來,他們這群人早全軍覆滅了。
小三又是一晃,整個人就往後倒,小五、小六見況立即扶住小三,讓他慢慢坐下。
小五、小六兩人手掌貼着他背部大穴,緩緩地将小股小股的內力傳入小三筋脈之中,這才讓小三蒼白無血色的臉慢慢有了些顏色。
接着自稱仙君的不知道什麽東西看着捆在自己腰間的弒龍索,想碰一下試圖解開,可才沾了一下,不但手指頭瞬間化成黑炭,鞭繩也收得更緊了。他疑惑問道:「小弟弟,你這鞭子和小刀子什麽來歷,拿什麽做的?怎麽這麽厲害?」
小三翻白眼,小弟弟你個頭!對面的你看起來明明就比我還矮,比我還臉嫩!
只是小三還是回答:「師門傳承之物,一曰弒龍索、一曰魚腸劍。」
「弒龍索!」小男童差點從地上跳起來。他對魚腸劍沒有印象,但弒龍索可讓他眼睛發光了。「難道竟是天地間唯一一條抽龍筋,費時一百零八日才制成的那條弒龍索!我操,難怪被你打會痛!」
小三默道:『原來這東西也會罵操啊……』然他想了想,還是認真回答對面的道:「不曉得,挑的時候只想單純想要用得順手的兵器,太多年了,弒龍索的來歷我師父也許說過,可我沒記得。」
反正豬筋龍筋都一樣,只要能鞭到對手死去活來,不敢惹你,就是好筋。
這點以前的大師兄蘭罄就曾深深地體會過。
姚光那些人聽不懂弒龍索,可聞魚腸劍之名卻也大吃一驚。
那魚腸劍可是上古至寶啊!姚光想。難怪之前小三在石門外砍那些山藤連點力氣都不用出,只用劍一碰粗藤就都斷了。而後他又瞟了瞟修羅雙子手中的鞭子。他瞧過那鞭子的厲害,這一對黑白雙鞭肯定也非凡物。
姚光抓着下巴想,他要不要招一夥人把修羅雙子圍殺,取了鞭子改練鞭法算了。看眼前這三師兄弟耍鞭子的威風模樣,讓他覺得現下用劍沒什麽前途啰!看他千金買來的寶劍砍石頭砍成了廢鐵,想來還是練鞭法好些。
可,為何不搶蘇三手中那條更厲害的弒龍索?
姚光又不是傻子。
看蘇三方才與麒麟和那男童的對仗,想死才會把主意打到蘇三身上。
蘇三太強悍了。
動不得。
正當姚光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時,男童與小三的對話仍繼續着。
男童腼着臉問:「小弟弟,那你師門取了龍筋做弒龍索,剩下的肉有沒有好好曬幹後收着?有吧、有吧!你瞧我被你打得皮開肉綻,這被龍筋打的,一定得吃放血後曬幹十年散了龍氣的龍肉才能痊愈。有的話,你不會介意給我一點點吧!」
小三嗤笑道:「騙鬼喔!」
男童知道小三精明,便也不掩蓋,直接露出真面目說道:「我修練至大圓滿境界已久,本該成仙了,但無奈吃過人、吃過山雞精、野兔精,歹事行得多了,一出門就被九天玄雷追着打。你若有龍肉,只須讓我咬個一小口便行。吃龍肉立地成仙,到時金仙之體,九天玄雷就算打下一百零八道,也無奈我何啊哈哈哈哈!」
大笑之後男童又恢複正經模樣,說道:「當然,到時報酬定不會少了你的!」
小三看着男童頸上那條紅繩,越看越有點不對勁。
小五、小六還在輸內力給他,但小三一覺得身體好了些,就喊了聲:「停!」
小五、小六同時把手掌縮回,同聲問道:「師兄還好吧?」
小三點點頭,但目光還是放在眼前這個男童身上。他道:「我怎麽覺得你脖子上的紅繩有些眼熟?」
「這?」男童拉了拉繩子,咬牙切齒道:「給人捆的!」
「誰捆的?」
「一個叫蘇星野的家夥!」男童臉色有些扭曲。
小三一聽,便知又是蘇家人所為。
男童說:「我當年心境未成,卻因吃了太多野味增了過多靈氣,引來九天玄雷,便滿山遍野的跑,然後逃進這裏遇上了蘇星野未離的魂魄。這個地方是靈脈所聚之地,也不知埋的都是些什麽人,連九天玄雷也不敢靠近。
蘇星野在我落魄之時強與我簽下血契,這地方借我躲避九天玄雷,但相反的我也必須殺掉每個闖進來的東西。期限是一千年,一千年後我才能離開。但是他沒跟我說這裏無酒無肉暗無天日,而且只要我一想跑,這條紅繩就會越勒越緊,即便我都要成仙了,血契的力量還是會讓我脖子跟身體分家的!」
末了男童又啐了一聲:「可惡的蘇星野!」
小三心裏想,蘇家會出蘇謹華這樣的人果然不是偶然的……看看這個埋在這裏的蘇星野,還有蘇家造将軍冢的老祖宗,他覺得不止腸子,蘇家有些兒個人肯定連心肝都是黑黑的。
「你守多少年了?」小三問。
「六百還是七百吧!」男童恨恨地道:「不想記了,反正時候一到這條紅繩自會斷去,我便能走了。」
小五突然在小三耳邊小聲說道:「小七前些時候曾經追到一只血蔘,那只蔘聽說會跑會跳,後來尋人問了土法子,用紅繩套住才抓着的。」
小三眼裏精光一閃,朝着男童說道:「你是人蔘精!?」
男童吓了一跳,說:「你怎麽會知道!」然後又怒急地道:「本仙是人蔘仙君,不是人蔘精!位階根本不一樣。」
小三直接道:「那好,人蔘仙君,你切一段根須給我,我就去找法子讓你不再受血契約束!」
人蔘哼了一聲:「這條紅繩不是誰都能解開的小弟弟,得是要一個處于三界五行外,仙非仙、人非人、鬼非鬼者……」
當小三聽見三界五行外這幾個字時,修長的手指便搭上人蔘的脖子,而後一扯,繩子立即斷開。
小三抓着那條繩子扔到地上,紅繩發出火光,就地燃為灰燼。
人蔘瞠目結舌不敢置信,指着小三直道:「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個不停,仙君你吃了太多野味,舌頭抽筋啊?」小三說。
人蔘看看地上化為黑灰後散去的煙塵,不敢相信拘了他幾百年的血契竟那麽容易便解了。
後面的幾個人也看傻了。
小五、小六想:『師兄雖是滿身迷團但真是強大無比啊!竟然連血契(雖然他們不太懂那究竟是什麽東西)也能解開,還讓那只人蔘驚訝得都呆了。』
武臨難得開口,一開口卻是道:「蘇三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姚光嘴巴開開合和,竟是說不出話來。
聶夙眼睛都直了。
小三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人蔘身上。他語氣平緩地說道:「你結這血契,是被騙了沒錯。不止人,萬物的時間都是最寶貴的東西。蘇家不該以此為交換條件,況且那人還隐瞞了你這千年之間都無法再見天日之事。」
小三是講理的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便要改過。但他對于這只兇猛的人蔘并未卸下戒心。
小三慎重地說:「我放了你,但是我要你立誓。」
人蔘歪着頭眨了眨眼,不說話。
「要離開或是繼續留在這裏随你的意,但造殺孽總是過錯,從今爾後我要你不許再取任何一條性命。」
「你威脅我?還要我以後只能吃素?」人蔘說道。
「人蔘長在土裏,最初不是吃土喝水過來的嗎?吃素已經很便宜你了!」小三目光直視人蔘,無半點對未知事物的懼意。
人蔘看了小三很久,直直看入小三眼裏,望入小三心裏。而後他突然笑了。
在人蔘說道:「成交!」的那刻,原本消失了的繩子又重新出現在他脖子上。只是這條繩生而成天藍之色,松松地圈在頸上,人蔘原本體內的戾氣也緩緩由身軀內被逼出,一陣風卷來,全數吹去。
「那是……」小三皺眉看着人蔘脖子上的藍繩。
人蔘拉着繩子看了一眼,笑道:「天藍色,挺好的。你是心純之人,才得以魂魄與我結此契。此契不會傷我,僅有警醒之用。現在這種人少啰,小弟弟,要注意別讓自己太快死咧!」
小三感覺到人蔘的氣息已變,一股溫醇的清風拂面而來。小小一截人蔘須漂浮在他面前,他将弒龍索由人蔘腰間收回,而後把人蔘須抓住,塞進懷裏。
人蔘笑了笑,喚醒麒麟,騎上後一蔘一獸放開喉嚨歡快地長嘯,而将軍冢內所有的鎮墓獸也高聲齊合,聲音不絕于耳,但也不再刺耳。
小六輕聲道:「師兄你實在太厲害了,光用說的就把那頭人蔘精說走了。」
「幸好有師兄在,」小五也道:「否則我們對上那人蔘,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而後兄弟兩齊齊回頭看向武臨三人,面無表情地道:「有師兄就有生路,不像後面那幾個,簡直廢物。」
「好了,」小三累了,聲音也懶懶地:「做人要留點口德,知道人家廢就好,說出來會讓對方無地自容的。」
然後小三把頭轉向聶夙,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得溫和至極:「我說的對不對啊?廢物。」
聶夙此時的臉色已經黑到最高境界,喉頭一甜,差點又要嘔出血來。
「哼哼……」小三軟軟地發出兩聲不屑的鼻音,往後一躺,倒在小五、小六身上。「先在此休息一會兒,剛剛小五說我們原地繞着圈,怕是有其它陣法啓動了,存些力氣再走,省得又遇到怪東西打不過。」
「是,師兄!」小五小六齊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