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唱梅邊新度曲

四月的傍晚,有一種熏人欲醉的美。倦鳥盡已歸巢,柔柔的和風若有若無地逗弄着低垂的窗帷,韻清久久站在窗前,望着遠處山巒投在院中的巨大陰影呆呆出神。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嗎?

那天傍晚從後山回來沒過多久,她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女兒,竟然就那樣毫無征兆地來到了世上。

小東西,你怎麽可以這樣急?韻清柔柔的笑了起來:這小搗蛋鬼,連聲招呼都不打,說來便來了。看這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兒,沒準兒過兩年就跟自己小時候一樣,長成個調皮搗蛋到讓人頭疼的瘋丫頭。

最初幾日,韻清一直是憂心忡忡的。因為小搗蛋鬼來得急,連産婆都沒有請,冷蕭蕭惶急之下,竟跑去青鸾那邊請了乳母來幫忙。韻清知道那乳母必是青鸾的心腹,她若當時對小東西做些什麽手腳,自己是絕對沒有精力去管的。萬幸這些日子過去了,小家夥除了瘦弱些之外,倒也并無什麽不妥,韻清懸着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

冷蕭蕭對韻清堅持不肯給小東西請乳母表示萬分不解。韻清只是笑笑,并不打算解釋。

如今,她的女兒,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看着那粉團似的小人兒,她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将她抱在懷裏,怎會舍得假手于人?

這些日子,紫蕤倒是時常到這邊來。雖然二人一直只是鎮日無語默默相對,但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小家夥的到來将二人拉回到了一起。這兩日,道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膽子大的諸如洪皙之流,也敢不輕不重地拿韻清和女兒跟紫蕤開開玩笑了。

他究竟在想什麽呢?韻清有些不明白了。他既然冷待了自己那麽久,繼續冷待下去也不會有人敢多說些什麽的。他又何必費神回頭來假裝關心,以致現在要苦苦忍受着衆人時不時的打趣和玩笑?

明日,便是小丫頭滿月。

膽子漸漸大起來的群雄提出要紫蕤給小東西辦滿月酒,他竟然應下了。

哥哥,我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呢?

你是怕人笑你抛妻棄子嗎?還是怕人說你冷血無情呢?

活在衆人的眼光裏,那樣辛苦地演着戲,你不累嗎?

看看天色漸漸暗淡下來,韻清長長嘆了一口氣,坐回熟睡的女兒身邊,拈了針線漫不經心地縫起衣服來。

次日的午宴,既然是為小東西而辦,韻清便有再多的不情願,也是要老老實實抱了小東西去參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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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也并沒有太多的不情願。哥哥想演戲,自己便陪他去演。只要他希望如此,就好。

韻清抱着女兒姍姍來遲的時候,群雄早已等得心焦。那張老七隔老遠就向她嚷道:“你這個小丫頭可真能磨人,喝個酒還要讓人等你這麽久!”

韻清萬分自然地坐到紫蕤身旁,嘻嘻一笑道:“第一,不許再叫我小丫頭,因為我現在是小丫頭的娘!第二,不是我來遲,是你們來得太早了,天兒還沒到吃飯的時辰呢!我說,你們是多久沒喝過酒了?莫非……莫非有人苛待你們,連酒都不給喝了麽?”說着故意向紫蕤斜了一眼。

洪皙哈哈笑道:“我就說嘛,只要十六妹來了就熱鬧,十六妹你可不知道啊,你在那個小破屋子裏窩了多半年,我們就在外頭郁悶了多半年啊!這多半年裏,每次喝酒都味同嚼蠟你知不知道啊!你說吧,今兒個這酒,怎麽個鬥法?”

韻清賊笑道:“鬥酒嗎?那你們輸定了,今兒個我可是要以茶代酒的,你說喝多少吧!”

張老七不滿道:“喂喂喂,憑什麽你要以茶代酒?瞧不起我們兄弟了是不是?”

韻清朝他擠了擠眼:“怎麽着,七哥是打定了主意要灌我酒麽?”張老七立刻點頭道:“那當然了,你這麽久沒喝酒了,今兒個還想逃嗎?不把你灌趴下,我今天就不姓張!”

韻清已憋不住大笑起來:“那好啊,今天七哥灌多少,我就喝多少。不過呢,我女兒可是不喝酒的,我要喝了酒,那就只能麻煩七哥替我奶孩子了!”

話音剛落,衆人便哄然笑了起來。洪晳更是誇張地笑彎了腰,指着張老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七哥奶孩子……哈哈哈……想想就好笑……話說,七哥你有奶麽……哈哈哈哈……”

張老七愣了半日,方知又是被韻清耍了,臉色頓時漲得通紅。韻清看了他憋屈的神情,便覺心情大好,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見衆人笑鬧了半日,竟始終沒有人再提開宴,紫蕤只得打斷道:“方才不是都鬧着要喝酒嗎?怎麽這個瘋丫頭一來,就都忘了?”

亦嗔哈哈笑道:“酒算什麽啊?大夥兒不就圖個高興嗎?有這個瘋丫頭在,沒有酒照樣是一場豪宴!”

韻清假作委屈道:“怎麽還是都叫我瘋丫頭?看來我這個‘瘋丫頭’的名號,一時半會兒是甩不掉了!”

張老七還在為方才被打趣郁悶着,聞言便接道:“一時半會兒?你這輩子都別想甩得掉,瘋丫頭!”

韻清向他扮個鬼臉道:“我才不怕!等我閨女長大了,一定就能甩得掉!到時候我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正的瘋丫頭!”

何夢青湊趣道:“十六妹要把小郡主教成瘋丫頭麽?門主只怕未必肯呢!”

韻清聽得“小郡主”三個字十分陌生,不覺皺了下眉頭,方笑道:“這還用得着教啊,我是瘋丫頭,她自然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啦!”

紫蕤亦覺這三個字刺耳,望向韻清時,恰巧見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下頓時更不是滋味起來。

“小郡主”這三個字,讓她不高興了嗎?

是啊,那孩子,根本不是什麽小郡主,她也根本不稀罕讓孩子當什麽小郡主吧?

她想要什麽呢?想要一家人光明正大在一起嗎?

韻清,我該成全你們嗎?

我是不是,早該放手了?

那日小徑上,見你那般清冷憔悴,我只當是衆人的疏離讓你孤寂無聊,故而這些日子,我刻意讓衆人以為你我已然和好。難道,我又會錯意了嗎?

你是不是,并不在意衆人的親疏,就像,你并不在意我對你的冷暖?

你的消瘦,你的幽怨,是不是都只為了,有情人難成眷屬?

韻清,我到底應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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