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浮生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軟塌塌的往下墜,如同掉進大冬天裏的往生河,徑直朝着那最漆黑冰冷的河底墜去。
虛空裏卻有一雙手将她攔腰接住,穩穩的扣在懷裏。
依偎着這個溫暖的懷抱,鼻尖萦繞着那陣淡淡的冷冷的香氣,縱使四肢虛軟無力渾身動彈不得,浮生還是忍不住想要往他身上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浮生貪念的依偎着他,仿佛沉浸在一個長長的,甜甜的夢裏,久久不願醒來。
直到肩上傳來一陣切膚之痛。
豆大的燭火忽明忽暗,半夢半醒之間,浮生似乎看見一個人影一次又一次朝着她俯下身來。
還是那陣淡淡的冷冷的香氣。
傷口的腫痛似乎清減了一些,她便沉沉睡去。
正如流光所說,未及天光大亮,浮生果真醒了。待她一睜眼,首先看到的便是頭頂那片陌生的屋頂。只是她一時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想要坐起來,卻又被身下的褥子裹住了,肩上的傷口也被牽扯到,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聽見裏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身穿彩衣的女子手裏端了一只碗便走了進來。
見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那晚在屋頂上遇到的小姐姐,浮生有些驚訝。而流光顯然是早就已經認出了她,笑意吟吟的在她身邊坐下,将那碗熱水喂給她喝。
浮生朝外間望了一眼,問道:“姐姐怎麽會在這裏?”
流光笑了一聲,道:“你不是也在這裏嗎!這可是我們的緣分呢!”
說着,流光輕輕揭開纏在浮生肩頭的那些紅色的布巾看了看,又拉過她的手,見她手心微微泛着肉粉色,幹爽無汗,這才又道:“不用擔心,過不了幾天傷口結的痂掉了便好了。”說完又加了一句:“可不能摳的!”
浮生點點頭,對她來說這點傷不算什麽的!可喝完熱水,肚子當即咕嚕嚕叫了起來。
流光會心一笑,去到外面從灰堆裏扒出一個熱乎乎的烤山藥,拍了拍,走進來挨着浮生坐下,掰開遞給浮生,道:“餓了吧?”
浮生只接了半個,看見褥子上蓋着一件男子的衣衫,分明是冬青穿的那件,這才慢慢記起昨日發生的事情。只是自己是怎麽受的傷,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想起昨夜迷迷糊糊看到自己身上趴着一個人影,會不會就是他?
流光将剩下那半個烤山藥的皮細細的剝開,說道:“我只找到這個,先湊合着吃吧!”
浮生捏着半塊烤山藥,低低的問道:“他呢?”
“誰?”流光一愣,随即回過神來,道:“哦,他呀!可能出去了吧!剛才我睡着了!”流光機靈的吐了吐舌頭。
浮生咬了咬嘴唇,問道:“他…還會回來嗎?”
流光将剝好的烤山藥遞到浮生手裏,又拿過那半個沒剝的,道:“我也不知道啊!他總是獨來獨往。而且他去哪裏也不需要告訴我。”
浮生咬了一口流光剝好的烤山藥,問道:“你們很熟嗎?”
流光一邊剝着,一邊搖搖頭:“不算。”
浮生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是做什麽的?”
浮生不知道他是不是惹上了什麽仇家,那群人看起來根本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你問我嗎?”流光端起一旁的碗喂浮生又喝了一口,極認真的說道:“我是個治病救人的呀!你的傷就是我治的呢!”
看着流光眉眼彎彎,不像是在說謊,可是卻答非所問,浮生只得默默的低下了頭。
見浮生心事重重,流光笑着又道:“怎麽,你不信?”
浮生趕緊答道:“沒有!我只是…”
流光馬上道:“你是擔心留疤嗎?只要你不摳就不會的。你放心啦,不會影響你嫁人的!”說完,流光便咯咯咯的笑了。
“嫁人?!”
浮生吃了一驚。
見浮生面露潮紅,流光又道:“對啊!女孩子不都是要嫁人的麽?”
浮生咬了一口烤山藥,低聲道:“我還小。”
流光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說道:“十六還小啊!你可還記得你那天晚上對我說了什麽?”
浮生一愣,問道:“我說什麽了!?”
流光又是咯咯咯的笑着,說道:“若是你都不記得了,我又怎麽記得呢?”
被流光這麽一問,浮生心裏徹底沒了底,鬼知道她喝多了會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
低着頭默默啃着那半塊烤山藥,浮生在心裏反複想着那天晚上在屋頂上發生的事。可是浮生向來記性就不是太好,況且那晚喝的着實不少,後來她連自己怎麽回的屋都不記得了,哪還能記住自己稀裏糊塗都說了些什麽!
浮生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冬青便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他中衣缺了一片,而且顏色與自己肩上纏着的也是一樣的,想必就是他給自己包的傷口了。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可怎麽也該道聲謝的。只是她還在糾結着怎麽開口,冬青已經伸手拿過褥子上那件黑色的外衫,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冷冰冰的說道:“趕緊吃,吃完送你回家!”
一聽說要送她回家,浮生腦子裏便閃出一道人影,那塊還沒嚼爛的烤山藥便卡在了喉嚨裏。自從昨天自己偷溜出來,她已經是徹夜未歸,說不定陳常樂正提着那只破笛子滿世界找她呢!
流光撇撇嘴,拍了拍浮生的背,道:“他就這個德行,別理他!慢慢吃,別噎着!”
可浮生哪裏還坐的住,掀開褥子就要從木板床上下來,不小心扯到肩上的傷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流光一把将浮生扶住,看到她的衣衫被扯爛一大片,都快徹底垮下來了,不由得嘆道:“這個死冬青,也太不會憐香惜玉了!”說着,便脫下自己的衣裳給浮生披上,說道:“總不能就這樣回去,先湊合穿着吧!”
浮生向流光道了謝,攏了攏那件五彩的衣裳,便從小木屋裏走了出來。
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冬青轉身看了一眼浮生,便把手裏的缰繩遞給流光,道:“你送她回去。”
流光一個愣神,沒有去接:“啊?昨晚不是說你送她回去的嗎?”
冬青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浮生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我能走。”浮生四下望了望,又道:“這一片,我熟的。”
“你當然熟了!”
陳常樂背着手從樹林後面走了出來,浮生整個人似乎小了一圈,怯怯的不敢說話。
流光一眼看出這是讨債的來了,還不知道待會會不會打起來,還是趕緊開溜的好!便撇了撇嘴,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說完,腳尖一點彩衣飄飄,略過枝頭便不見了。
陳常樂走到浮生面前,瞟了一眼她身上的血跡,滿臉不高興,問道:“怎麽,才多久就讓人欺負成這樣了?”
浮生拉了拉流光脫給她的衣裳,道:“我沒有。”
陳常樂又轉頭看着冬青,問道:“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冬青未置一詞,浮生卻立即辯解道:“不是他!”
陳常樂面容一愣,目光如炬道,盯着面前這個一表人才的年輕人,道:“哦,那是誰?”
浮生不知道她前腳溜出門,陳常樂後腳就跟了出來。
看着她把裙子系在腰後,挽着褲腿就跳到小溪裏,陳常樂靠在一根樹枝上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
一陣風吹過來,陳常樂突然睜開眼。
撥開擋在前面的樹枝,陳常樂瞧見小溪對岸一棵大樹後面竟躲着一個人影,玉白金絲繡線的鬥篷将他從頭到腳遮的嚴嚴實實。那人就站在樹後面,冷冷的看着正在小溪裏抓魚的浮生。
陳常樂靜靜的看了他一陣,那人突然從懷裏伸出手,從袖口裏抛出一根細細的金針,直直的朝着浮生脖頸間飛了過去。陳常樂見狀,指尖一彈,那根金針便插在一粒炒蠶豆上咕咚一聲掉進了小溪裏。
對方沒想到附近居然隐藏了一名高手,微微愣神,随即閃身往後面的密林退去。
陳常樂心中起疑。
這人不會是丹砂,一來她的傷不會好這麽快,才幾天就跑來找浮生尋仇。二來以她的性格,她是不會這麽大費周章喬裝打扮的。而且這人明明周身沒有絲毫的殺氣,怎麽會對浮生下手?望了一眼溪邊的浮生,陳常樂還是決定跟上去試探一二。
可誰知這人不僅身法怪異的很,腿腳也是極為輕快,在林間左拐右拐,居然讓陳常樂跟丢了。
見已經離那條小溪有些距離,陳常樂心道不好,随即轉身往回趕,卻剛好碰見最後那血濺當場的一幕。
那群殺手死了一個傷了三個,匆匆退走,陳常樂跟了一夜,往西跑出去一百多裏,卻沒有看到白日裏那個披着玉色鬥篷的人來與他們彙合。
天光漸亮,再這麽跟着,也不會有收獲。想着浮生中了一箭,這附近也只有這麽一處小木屋,便尋了過來。
冬青并未答話,而是把缰繩往浮生手裏一塞,轉身就要走,陳常樂卻一把将他攔住,意味深長的問道:“衣服都被你扯成這樣了,你就打算這麽一走了之嗎?”
冬青看了一眼浮生,覺得把人家衣裳撕爛了,是該賠點錢,便從懷裏掏出一顆銀子塞到浮生抓着缰繩的手裏,道:“不好意思!”
陳常樂從浮生手裏抓過那顆銀子,抵到冬青面前,問道:“不好意思是什麽意思?”
冬青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見他嘴角帶笑,卻是一臉不屑,定是十分難纏。況且人家姑娘好歹是因為自己才受的傷,要一點補償也是應該的。
這麽想着也覺得有些道理,便又從懷裏摸出兩顆銀子,放到陳常樂手裏。
陳常樂颠着手裏三顆圓滾滾的銀子,意味深長的看着冬青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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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陳常樂:人沒撈到,撈幾個錢也不錯!機智如我~
浮生:讓我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