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鳳儀宮

舒樂也是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能升職。但她始終牢記要把萬福樓生意翻一番的賭約,蚊子再小也是肉,況且每日二兩銀子的進賬,實在已經不能算蚊子肉。小面攤這裏,她不能就這麽撒手不管。

她道:“在此之前,我先把這道湯教給春生,待他學會後,我再向您請求進大廚房。”

當廚子的都知道,菜譜就是吃飯的家夥,做法用量火候都是不傳之秘,就算學,大家也都是暗中偷師,回去再閉門琢磨。再好的朋友之間對菜譜都是閉口不提。像舒樂這樣生怕別人還學不會的,無疑是砸自己的飯碗。

鐘師傅負着手,耷拉着眼皮,看舒樂的眼光又變了幾變,竟不知她是沒心眼兒還是太大度。但是她既然肯把自己的手藝教人,他也不阻攔,畢竟這樣做,萬福樓肯定是能多掙一份錢,于是便沉着臉應了。

又道:“這湯面往後也不必只用做朝食,我看可以一直開到打烊。”

舒樂笑了笑,低頭應是,她知道,自己在鐘師傅那裏是得了認可。

剩下的人真是又羨慕又佩服。

能剛來第一天就得到鐘師傅青睐的人,舒娘子真是頭一個。人生得漂亮,又這樣能幹,簡直叫人有些無地自容。

更讓人嫉妒的是,春生那傻小子竟然悶聲撿着這麽大個便宜,要是早知道舒娘子這麽厲害,就是搶破頭也要跟去小面攤子那裏。要知道,就這麽一份好手藝,足夠這輩子都不愁飯碗。

顧二花看着衆人豔羨的神情,恨得牙根子癢,一份湯而已,不就是長得好看,人人都如珠似寶地捧,竟連鐘師傅都過不去這美人關。這花架子當真是好手段,待來了大廚房,看她現不現形。

回到小面攤,春生的耳朵尖紅了個透,半晌,又憋出來一句話:“舒娘子教會了我,不就被我搶了飯碗?”

舒樂頭也不擡地道:“說這沒用的幹什麽,給錢,一兩銀子。”

春生都沒反應過來,在原地一愣。

“不過今天多虧你和長淮幫我教訓那個狗東西,給你友情價,打八折。”

舒樂也是沒想到,春生瞧着悶葫蘆似的,膽子倒不比長淮小。要不是蘇琰到得及時,這兩個人都少不了得狠挨一頓揍。

春生聽見她罵狗東西,腼腆地笑着說好。這樣一個仙女一樣的人物,說起話和他們這些普通人也一樣。接着,他肯定地說:“那個人,确實是個狗東西。”

今日初一,傍晚時分,暗淡的天色下只有閃爍的群星。

蘇琰踏着暮色回宮。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他例行去皇後宮中奉茶陪膳的日子,也因此,他今日走得格外早。

打馬回到皇城,又轉乘車馬到了鳳儀宮。

秋夜已比從前涼了許多,宮中的梧桐樹簌簌作響。蕭瑟秋風中,鳳儀宮卻華麗得熱鬧。

蘇琰進了殿,便撲來一股暖意,瑞獸中濃郁的玫瑰香氣撲面而來,直逼人肺腑。

他微微蹙了蹙眉,來到內殿,“兒臣拜見母後。”

美人靠上的謝皇後微微擡了擡眼皮,在宮人的侍奉下緩緩坐起了身,“太子來了。”

謝皇後今年三十多歲,臉上卻一點兒也不見歲月的痕跡,她一身金繡赤焰牡丹華服,端莊華貴,那一雙弧度漂亮卻目光冷厲的桃花眼,和蘇琰簡直是一模一樣。

“坐吧。”謝皇後懶懶地打量了他一眼。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如此地完美無缺,而她就是塑造了他的匠人。只可惜……

蘇琰解下披風,照常落了坐,不一會兒小廚房就上齊了所有的菜,這些菜大多都是謝皇後喜歡吃的,除了一道水煮牛肉。

謝皇後不喜歡辣口的菜,水煮牛肉自是不會碰。

蘇琰為謝皇後布了兩片筍片,一塊魚。謝皇後也為他布了兩塊水煮牛肉。你來我往,母子兩個神色始終淡淡,例行公事一樣。

默默吃了半晌,兩人就連吃東西的習慣,也都是一樣,細嚼慢咽,少量頻取,除了咀嚼的必要,一點聲響也無。

只不過,桌上的水煮牛肉,蘇琰再也未碰一筷。

“本宮記得,太子幼時最愛吃水煮牛肉。”謝皇後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蘇琰的筷子幾不可查地一頓,道:“那都是幼時的事了。”

謝皇後見他再沒有接茬的意思,也就不提。

但因為她的話,蘇琰倒也确實記起,自己從前是有喜歡吃的菜的。水煮牛肉,便是其中的一道。

似乎是從某一年起,他便不喜歡了。

想了想,應當是四歲那年。

當年毓哲皇後盛寵,卻因為幼年的弱疾,不能有子嗣,皇帝為了彌補遺憾,固她後位,将身為大皇子的蘇琰過繼給了她。

離開謝皇後的時候,蘇琰正是四歲。

他起初很害怕,但毓哲皇後溫柔愛笑,又十分喜愛孩子,待他很好,漸漸地,一個四歲的孩子也就沒有了思家之情。

記憶裏,毓哲皇後身體總是不好的。有一回她受了風寒,但還是照顧蘇琰的口味,讓小廚房做水煮牛肉給他吃。蘇琰很高興,想讓毓哲皇後陪他一起吃好吃的,毓哲皇後答應了。

誰知,素體虛弱的毓哲皇後,因為吃了辛辣發物,激惹了風寒,竟然病重不起,連夜高燒。

皇帝聞訊趕來,焦急心痛,勃然大怒之下,罰他在院中跪了半個時辰。

他不記得後來是怎樣回來的,只記得,在那漫天冰雪裏,被凍得咬牙切齒的他心裏只想着:再也不要吃水煮牛肉了。

看着滿桌的菜,蘇琰失了胃口。

謝皇後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再過幾日,便是毓哲皇後的忌辰,太子以為該如何操辦?”一提起毓哲皇後,她語氣也難免冷硬了些。

當初好好的兒子,養到四歲就被毓哲皇後奪走,待到回來身邊時,卻全然變了個人。心思摸不透不說,冷硬得簡直像塊冰坨子。

但他是太子,她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着表面的母子情分。至少,她還有五郎。

蘇琰擱下了筷子,“依母後的意思辦吧。”

他已失去了耐心,起身離開。

他當然明了,謝皇後是想提醒他,曾經的那一切都是毓哲皇後帶來的。但事實上,他并不恨毓哲皇後,只不過,也不親近她。他對她并沒有什麽特殊的依賴。

從鳳儀宮回來,夜色已深,蘇琰照舊是去書房批閱文書。

他不僅關注京都就近的民情民況,還對邊疆的軍備和河岸的潮汛了如指掌,因此每日總是繁忙的。

侍書常年陪在太子身邊,太子鋪卷時,他已吩咐人備好一壺銀雪纖毫。他知道太子子時方才就寝,需要茶葉提神。縱如此,第二日寅時一到,便就起床更衣,一刻也不多耽誤。

蘇琰在殿內不知不覺已經批閱許久,卻聽見一聲響亮的“咕——”。

侍書頓時緊張起來,今日太子去鳳儀宮,遣他回來整理文書。他剛整理好準備用膳,卻沒想到太子這麽早就回來了,這又趕緊侍奉太子。這會兒是實在忍不住了。

蘇琰道:“什麽時候了?”

侍書戰戰兢兢回道:“殿下,已經戌時一刻了。”說這話時,肚子便如雷響般勢不可擋地持續了一息的時間。這回,侍書的臉都綠了。

他當即撲到地下磕頭,“請殿下恕罪!請殿下恕罪!”

蘇琰眉骨一痛,覺得聒噪,喝停了他,擡頭,瞧了一眼殿外的天色。

今日在鳳儀宮,他也沒怎麽吃,這會從書文中擡起頭,倒也覺得餓了,胃裏絞擰着,隐隐還有些痛。

想起晌午那碗熨帖的湯面,蘇琰略一思索,叫來了暗三。

暗三如履薄冰,偷偷打量太子的神情,心想該不會又是因為晌午的事要遭訓斥,畢竟那時候他溜得太快。

豈知,太子竟是要他再去買一碗湯面。

暗三:?

暗衛是用來做這個的嗎?

東長街燈火雖是熱鬧,但人。流已經稀疏了不少,大多都是纨绔浪客游蕩吃花酒,還有的便是晚歸的小販。

萬福樓的大小主廚和幫廚們都各自回家,只剩下掌櫃的幾人和舒樂最後拾掇打掃,酒樓已經封門不待客。

鐘師傅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萬福樓的面攤子當天就一直開到了晚上。

舒樂最後還特意留了兩份,準備帶回去和父親一起吃。

收拾完東西,舒樂便拎着食盒回家。

點算了一下,今日一共進賬了120積分,如果每日能進賬120積分,那不出一月,她就能有金錢樹種子了!再往後可以說賺錢簡直就能像喝水一樣容易!

如此一想,整個人腦子裏都充滿了金燦燦的光,腳步都不禁輕快了些。

舒樂正美滋滋地盤算着發家之路,忽然被一道閃出來的黑影攫住捂了嘴,硬生生地拖到一條巷子裏。

舒樂大驚失色,下意識死死抱住胸口的金葉子。

果然,她的炮灰劇本還是逃不過的嗎?

蘇琰暗含殺意的目光閃過腦海——一定是他!

她奮力掙紮撲打,卻是無濟于事,甚至連一個字都喊不出。她被人捂得頭昏眼花,內心無比絕望:還沒捂熱的錢,啪,就沒了。她自己也要沒了。

眼前銀光閃過,舒樂害怕地緊閉雙眼,正在這時耳邊一陣疾風閃過,身後的人悶哼一聲,只聽銳器“铛啷啷”落地,掐住她脖子的力氣驀然松緩。她身後一空,跌落在地。

不過幾招幾式之間,就有人落了下風,腳步慌亂地從巷子中逃遠了。

她眼珠圓睜着,定定地望向虛空,整個人像溺水之後被人救上來一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半天都沒緩過勁來。

“走。”耳畔輕聲地催促,她就又被人拽起來往外拉。她幾乎是被抛出這個巷子的。

整個人一見到光,本能地就開始拼命往前跑,一口氣跑了百十來步。

她跑着跑着,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正看見一道黑影把她跌落在原地的食盒打開看了看,然後“嗖”地一下,連人帶食盒都消失了。

舒樂:?

你得給錢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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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蘇琰:暗衛是用來幹什麽的,我說了算

暗三:是,好,您說得對(鼓掌假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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