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殺意起
永和大長公主一看她這般模樣,再瞧瞧‘玉人公子’僵着的臉色,頓時便明白了,沉下了臉,喝道:“大呼小叫什麽,你跟我來!”
延昌郡主抿了抿嘴,到底不敢逆她的意,只悄悄地給了穆元甫一記‘你給我等着’的眼神,這才不甘不願地跟在永和大長公主身後離開了。
“李、王兩位兄臺竟然被打發去了聚賢館?啧啧,風華公子果真是相當得太後寵愛。”搖着折扇的‘陳兄’啪的一聲把扇子合攏,啧了一聲。
穆元甫眼神似含冰一般瞥了他一眼。
‘陳兄’忽地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好、好像有點兒涼。”
正院內,永和大長公主正在訓斥女兒:“把你的那些心思給我收起來,那周季澄不是你能動的,至少現在不能!”
“為什麽不能?他又不是姑娘家點了守宮砂。”延昌郡主不以為然。
“你懂什麽!你用過的再往宮裏送,若是被那位知道了,便是明面上不說什麽,只怕心裏也給你記着呢!”
“你爹背地裏說幾句閑話倒也罷了,畢竟他那軟骨頭的慫貨也做不出什麽實質上的壞事來。那位雖手狠心硬,但對這些無能謾罵向來不在意。”
“可若你真的動了周季澄再往宮裏送……想想你大舅舅一家,想想萬太妃與安王,想想這些年得罪過她的人最終下場。”永和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戳了女兒額頭一記。
延昌郡主打了個寒顫,可到底還有點不甘:“可是,女兒着實喜歡周季澄,要不、要不就不把他往宮裏送了,留下來陪女兒吧?”
永和大公主氣得往她胳膊上直擰:“我看你當真是被美色糊了心了!這種主意都敢打!”
延昌郡主也知道自己說了糊塗話,不敢躲,只忍着痛乖乖讓她擰個夠。
永和大長公主發洩了一通,氣也順了,語重心長地道:“咱們家到底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只是你小舅舅有出息,才有咱們如今的富貴。別看外頭那些人一口一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叫得尊敬,不定心裏怎麽笑話咱們不懂規矩,小家子氣乃鄉野粗魯人家呢!”
“偏咱府裏連個有出息的、能立得起來的男人都沒有,全靠着你娘我這個‘穆’字,還有和宮裏那位的一丁點姑嫂情分。要想保住榮華富貴,就必須把宮裏那位給讨好了,把她當祖宗般供着,供得她高興了,咱們府裏的榮華富貴才能長長久久。”
“做人哪,就應該識時務。你大舅一家當初多威風啊,絲毫不把那位放在眼裏,本想着捏個軟柿子,卻不知那是塊硬骨頭。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也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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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兄長齊王一家的下場,永和大長公主長嘆一聲,滿懷唏噓。
生死存亡之際,各家自顧不暇,哪有心思顧得上旁人。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私底下給他們多燒幾柱香罷了。
她定定神,将那絲絲難過與苦澀抛開,繼續對女兒道:“你若真喜歡那周季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那位素是個貪圖新鮮的,只待他日另有所寵,娘再使個法子,把人給你要回來便是。”
延昌郡主嘀咕:“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我倒希望能久一些。”永和大長公主嘆氣。
短短兩年時間,就先後歷經了四大公子、風華公子五人,短的也就寵了兩個月就抛諸腦後了。
一下子把人全收進宮裏多好呢,雖然寵愛有可能會被分薄,但至少連綿不斷啊!偏每次就只收一個人,待徹底膩了,才肯再收新人。
周季澄就算再絕色,以那位的薄情,估計也寵不到一年。嗯,還得再多搜羅搜羅,把後續的人選都給備好了,免得被別人,尤其是三叔鑽了空子。
永和大長公主握握拳頭,一下子又充滿了鬥志。
宮中,明德殿內。
馮谕瑧靠在長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卷宗。宮女玲珑跪在她身側,正輕輕捶打着她的雙腿,為她解去一日的疲累。
細細的腳步聲在靜谧的殿內響起,她頭也不擡,翻了一頁卷宗,随口便問:“把人都送過去了?”
“什麽都瞞不過太後。”接替了玲珑的活兒,連翹回道。
“你倒是肯縱着他,由得他自作主張。”馮谕瑧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不是奴婢縱着他,是太後。”連翹微微一笑。
馮谕瑧啞然失笑,卷宗也不看了,語氣頗有些無奈:“鳳骅最近脾氣确是有些大了。”
“大長公主一個接一個地往宮裏送人,鳳公子又哪會不急不惱。”
“也罷,你看着辦吧!能讀會寫的就安排到聚賢館,免得羅老倔隔三差五跑到哀家跟前叨叨人手不夠,叨個沒完沒了的。”提到那個牛脾氣的老頭子,馮谕瑧就頭疼。
連翹應下,遲疑了一下,又道,“其實,太後若再有喜歡的,都收進來便是,男子能有三妻四妾,以太後之尊,難不成倒要顧忌他們?”
馮谕瑧呷了口茶水,再度拿過卷宗翻閱起來:“哀家惜命。”
這與惜命何幹?連翹不明白,不過也沒有再問。
忽見有宮女神情遲疑地在門口處出現,她略一思忖,朝一旁的玲珑使了個眼色,玲珑會意,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約莫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玲珑便回來了,連翹另指了宮女侍候馮谕瑧之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發生什麽事了?”走離殿門一段距離,她才問玲珑。
“是萬太妃把鄭太妃的臉給撓傷了,如今鄭太妃不依不撓,貞羽宮那邊正亂着呢!”
連翹一雙秀眉皺得更緊,暗惱:當真是讓人安生片刻都不行!
到底是宮中太妃,而且其中一位還是皇帝生母,不好不理,她唯有吩咐着玲珑留在明德殿侍候,自己則急匆匆地往貞羽宮那邊去了。
馮谕瑧翻閱完卷宗,又将今日不算多的政事處理完畢,随口問起連翹去處,玲珑不敢有瞞,如實禀報。
她蹙眉:“哀家去瞧瞧,也算是見見許久未見的故人。”
貞羽宮正殿內,早就已經破罐破摔的萬太妃,絲毫不懼連翹那陰沉的臉色,冷笑道:“你不過明德殿的一條狗,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本宮?!”
下一刻,轉身朝着皇陵所在方向大聲泣告:“先帝啊!您在天有靈,睜眼看看吧,看看她們是怎麽作踐臣妾,怎麽作踐咱們的恂兒的!”
想到兒子丢失的皇位,她愈發悲從中來:“猶記當年在平州,您說過會護着臣妾母子,哪知您卻早早抛棄臣妾去了,甚至您留給咱們兒子的皇位,也被那殺千刀的賤婦之子奪了去!”
在聽到‘平州’二字時,連翹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往日千般恩愛猶在眼前,如今天人永隔,獨留臣妾在世上受盡賤婦欺辱。先帝啊!若是您還在,她們又怎敢如此對待恂兒,如此對待臣妾!”
連翹死死地攥緊拳頭。
“……先帝啊!您一朝棄臣妾而去,臣妾茍且于世痛不欲生,倒不如九泉之下夫妻團聚,也好過……”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程!!”連翹驟然出手,一把掐住對方的脖子将其推靠在牆,再猛地一發力,萬太妃雙腳竟然被推得離地。
“救、救命……”死亡的恐懼瘋狂襲來,萬太妃驚懼萬分,死命地掙紮着,又掐又踢又打,可脖子處的那雙手卻如鐵鉗一般紋絲不動。
“太後寬和仁善,不欲與你此等蝼蟻多作計較。我卻不同,你讓她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這些年我都一筆一筆地記得分明!”
“你放心,待你死後,我自會将那小雜種送去陪你,好讓你們母子在地下也能團圓!”連翹雙目通紅,手上力度卻越來越大,直掐得萬太妃雙眼翻白,眼看就要一命嗚呼了。
正在此時,殿外忽地傳來宮人的行禮問安聲。
“太後……”
連翹一驚,嗖的一下撤了力度,連退幾步,垂眸站到一旁,迎接那道邁進殿來的熟悉身影。
萬太妃頓時死裏逃生,癱軟在地劇烈咳嗽起來。
就差那麽一點點,她就真的要去見先帝了。
本以為死沒有什麽大不了,可直到方才,她才知道死亡到底有多麽可怕。
瘋子,真是瘋子!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連翹居然真的敢對她下手。
馮谕瑧腳步微頓,只那麽一瞬間,神色如常地邁進了殿,直到萬太妃的咳嗽漸止,并且對上了自己的眼睛,才緩緩地道。
“哀家方才去看了鄭太妃,好在傷勢不重,又有太醫及時醫治,故不會留疤痕,更不會影響容貌。”
萬太妃身子微微顫抖,多年來對她的畏懼早就刻在了骨子裏,再加上方才連翹那瘋子一般的行徑,更是直接讓她吓破了膽。故而此刻也只是低着頭沒有說話。
“你與她雖然都是太妃,可她乃皇帝生母,較你尊貴,你此番便是犯上。”
聽到此處,萬太妃忽地哈哈笑了起來:“皇帝生母?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明明我才是皇帝生母,明明我的兒子才是皇帝!”
心頭洶湧而上的悲憤驅散了對眼前之人的畏懼,她猛地擡頭,盯着對方的眼睛,咬牙切齒般道:“你這樣做,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先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