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朝堂乎?進後宮乎?……
不過須臾的功夫,來人已經邁進了正堂,而她也終于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但見來人,身姿挺拔如春日裏林中秀麗俊逸之翠竹,肌膚盈潤似那上等之美玉,劍眉如墨,目若含星,便只靜靜立于堂內,便教滿堂生輝,當真好一個風流雅致,姿容出塵的絕世佳公子。
馮谕瑧暗暗贊嘆,又見對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不禁含笑問道:“你便是周季澄周公子?”
一旁的永和大長公主見他只站着一動也不動,也不行禮,只是望着太後一言不發,一時心中大急,只臉上仍是堆着笑,道:“太後不知,周公子豈是姿容絕世,才學更是一流,人謂之‘玉人才子’。”
說話間,還不停地向始終不發一言,亦無所動作的穆元甫使眼色。
“玉人才子?哀家觀公子容貌,‘玉人’一稱确乃名副其實,只不知原來公子亦是滿腹經綸,學富五車,這倒是難得。”聽聞對方竟有如此才學,馮谕瑧頓生愛才之心。
而穆元甫,也終于從相見帶來的震撼中回轉了過來,接收到永和大長公主讓他行禮的眼神,薄唇微抿,最終還是無奈地朝着馮谕瑧行了跪拜大禮。
“周季澄參見太後,願太後千歲萬福!”
“周公子無需多禮,快快請起。”
“謝太後!”穆元甫謝恩,卻并沒有起身,又道,“小子乍見天顏,一時失儀,請太後恕罪。”
“哀家此番出宮,不過尋常訪親,周公子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穆元甫這才順勢起身,不着痕跡地瞅了瞅高坐上首的女子。
歲月對她似乎十分偏愛,不忍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以致這麽多年過去,容貌依舊秀美如初,便連那溫和得體的笑容,亦一如他記憶中的皇後——端莊大氣,儀态萬千。
唯一改變的,便是那通身的氣派。許是久居高位,掌權多年,縱是眉目含笑,神态溫和,亦自有一股教人不敢逼視,凜然不可侵犯之勢。
短短不到五年時間,他的皇後,已經成了大梁的天。
“周公子既有才學,恰逢我大梁新設聚賢館,廣招天下文人才子,修整共編經書著作,不知公子可願往之?”馮谕瑧神情溫和地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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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元甫卻是一愣。
進聚賢館?不是進宮?
馮太後問出這麽一句話的時候,屋內衆人齊唰唰地将‘視線’投向穆元甫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這些視線當中,有緊張,有期待,有擔心,有激動……
延昌郡主緊緊絞着袖口,目不轉睛地盯着立于正中央的男子,緊張得連呼吸都快要忘了。
說你願意,說你願往聚賢館,快說願意啊!
只要周公子進了聚賢館,那他便不是太後的人,她便有機會與之……
驸馬高力培眨了眨眼睛,嘴唇不知不覺地彎了起來,有着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喔呵,還以為十拿九穩可以進宮呢,沒想到人家太後卻根本沒有瞧上,一來就讓他進聚賢館了。啧啧,慘!慘!慘!真的太慘了!
永和大長公主亦有幾分意外。
如此絕色,難不成太後竟沒有瞧上?不會吧?若周公子這般的姿容都瞧不上,那、那這天底下還能有什麽樣的人才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啊!
不過相較于夫君與女兒,她倒是淡定得很,并不擔心周季澄會選擇肯定的答案。
穆元甫一時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雖然他總是不屑這一副皮囊,但也不得不承認,原身這副皮囊确是十分出衆,至少在他三十餘年的人生當中,未曾見有比之更出色的。
可如此出衆的一個絕色“佳公子”被獻于眼前,他的皇後首先想到的卻是招攬人才,是該說她不輕易為美色所惑,還是該說她始終把大梁放在首位呢?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感到欣慰的,這說明他的皇後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大梁在她的手上,必将會越來越好。
見他久久沒有作答,馮谕瑧倒也不在意,含笑又問:“宮中長明軒空置已久,不知周公子可願往之?”
此話剛出,延昌郡主一顆心頓時被提到了嗓子眼,高力培心中暗道‘掃興,到底還是被看上了’,永和大長公主卻暗暗松了口氣。
我就說嘛,連周公子這等人物都看不中的話,這要讓別人可怎麽活喲!
雖然一早就做足了打算,并且為了得以成事吃了不受“苦頭”,可真的到了這一刻,聽到他的皇後笑容可親地問一個美男子“入朝堂乎?進後宮乎?”,他還是禁不住那綠雲罩頂的憋屈氣惱感。
更讓他感覺憋屈與惱怒的是,他,大梁開國皇帝穆元甫,居然也成了給自己種綠草原的一員。
哪怕心裏又委屈又惱怒又恨,他還是極力掩飾住,拱手作答:“季澄願往之。”
朕要進、後、宮!!
唫,話音剛落,他便感覺有一棵生機勃勃的、綠油油的小草破土而出,瞬間掩沒在綠草原當中。
延昌郡主眼中光芒頓失。
高力培暗地撇了撇嘴。
永和大長公主笑得眼尾都折起了紋路。
見事情已經辦成,太後身邊又将有新人侍候,連翹這才輕聲提醒道:“太後,時辰到了,該往南安王府了。”
馮谕瑧點點頭,起身,溫聲朝着穆元甫道:“周公子好生歇息,改日哀家再與公子說話。”
說完,帶着連翹在衆人的恭送聲中出了府,徑往南安王府而去。
她走得幹脆,穆元甫倒是懵了。
就這樣?就這樣走了?不是說要進後宮的麽?
“恭喜周公子,賀喜周公子!”周遭響着一陣陣恭賀之聲,愈發讓他不明所以。
所以這是成了?但是他為什麽還在這裏?皇後為什麽走得那般幹脆?
“周公子啊,茍富貴,毋相忘啊!”高力培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引來永和大長公主一記瞪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出聲,嘟囔着走了。
延昌郡主輕哼一聲,也跟着轉身離開了。
穆元甫沒有理會他們父女,向永和大長公主說出了心中疑問。
永和大長公主笑道:“太後要往南安王府賞花呢!不過公子放心,以太後為人,既然已經定下了公子,不管南安王府裏有什麽人,哪怕真的是貎比潘安的,也占不去公子的位置。”
穆元甫:“……”
真的是一個個都不讓省心。
又聽永和大長公主繼續道:“待明日太醫院來人,為周公子診過之後,連翹自會安排人迎周公子進宮。”
等等,為何還要太醫院來人?
穆元甫不明白,亦問了出來。
永和大長公主一臉理所當然:“自來女子進宮侍候,都需裏三層外三層查個沒完沒了,生怕帶了什麽不幹淨的進了宮。如今太後乃我大梁第一人,萬金之軀,身份貴重,侍候她之人,自然要身子無礙,免得污了鳳體。”
穆元甫:“……”
很好,很有道理,思慮周全,做得很對!
“周公子進……”
永和大長公主正要囑咐一番,忽有侍女來報‘大公子回府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只匆匆扔下一句‘稍晚些我再與公子說’,便去找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去了。
她才一走,不知什麽時候聞訊趕了來的楊公子、陳公子、孫公子等西院公子們一窩鋒地圍了上來,朝着穆元甫左一句右一言地道賀個不停,而後又簇擁着他往西院而去,只道準備了慶功宴,也算是恭祝他心願如償。
穆元甫:“……”
朕的心願竟然是給皇後當面首,這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悲哀?
可不管他心裏是怎樣想的,最終還是被衆人簇擁着到了西院,又被他們安置到了上座。
“大恩不言謝,若非周兄,我這張臉便是真的毀了。在此衷心祝願周兄前程似錦,我先幹為敬!”臉上的痕跡消了大半的楊公子,率先舉起了酒杯,而後一飲而盡。
緊接着,陳公子、孫公子等人亦不甘落後,一個接一個地上前敬酒。
“我也敬周兄一杯,能與周兄相交相識,實乃此生之所幸!”
“再多的話我也不會說,日後周兄若有什麽需要在下幫忙的,只要說一聲,我便是豁出這條命,也會為你做到。”
……
穆元甫一時頗有些觸動。
于他而言,不過萍水相逢,便是為楊沐春尋醫,也不過是愧疚對方受己連累,卻沒想到竟能換得這些人如此誠意相待。
他頓生豪情萬丈,把酒杯一推,拿過酒壺便揚聲道:“弟兄們,來,幹!”
“幹!”
只不過他卻忘了,如今這具身體不是他穆元甫的,而是周季澄的。身為武夫的穆元甫可以千杯不醉,但文弱書生周季澄卻不行。
不過片刻的功夫,他便感覺到了醉意。
酒過三旬,衆人興致正高,本是伶人出身的孫公子興致一來,便主動給大家唱曲助興——
“我手握一杠槍哎……”
醉意上湧的梁太.祖順口就接上了——
“我頭頂一草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