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兒女情長
“梁國有太後在一日, 魏國都難有安穩日子,若想高枕無憂,就只能先除掉太後。”
鳳骅揉了揉額角, 語氣帶着幾分無奈∶“畢竟, 魏國兵力與梁國相差甚遠,戰場上難有勝算, 唯有出此下策。”
馮谕瑧的語氣有幾分嘲諷∶“想來,此番你還暗中聯合了吳國與陣國。協助你們的擄人計劃, 便相當于将大梁的将士的怒火直接引向了魏國,那兩國自然不會反對。”
“外頭那些護衛, 有不少是吳國與陳國的人吧?他們不會出面,但是私底下必是全力相助你們事成。”
“太後猜得不錯。”鳳骅承認得很是幹脆。
“穆垣雖然嘴上同意放人,但必定會派人跟蹤刺殺, 欲置你我于死地,如此才能永絕後患。本王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這會兒, 西營軍想來已經得到了關于陛下弑母的消息,太後的那些得力将領,此刻必定與瞿亭對峙,京城, 已亂!”
“而不出半月, 許躍平、上官遠等将領,亦會收到消息,到時候……本王甚是期待。”
馮谕瑧神情不變:“你把哀家擄到魏國, 便不怕引火燒身?不,你必是有後着的,否則不可能會當着大梁官員與皇室宗親的面, 把哀家帶走。”
鳳骅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讓哀家想想……”馮谕瑧蹙眉思索,“是了,你完全可以再度在衆目睽睽之下,讓哀家死于穆垣追兵之手,而你,早就已經在大梁臣民面前,表現出了對哀家的情深,只要再作出一副痛失所愛的模樣,勾起衆人對你的憐惜同情,想必便能将怒火最大程度地踢還給穆垣了。”
“但是,哀家還是想不明白,你若是想要大梁亂起來,完全沒有必要翹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在穆垣逼宮的時候,就可以想法子讓哀家死于穆垣之手,如此才是萬無一失。”她喃喃說着,越是想,便越是覺得鳳骅将自己擄走,實乃吃力不讨好之事,一個不着,還會提前激起魏梁兩國的戰争。
鳳骅聞言只是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又添了幾分自嘲。
馮谕瑧想不明白,便也暫時抛開了。
她靠着車廂,望向眼前男子的視線充滿了探究。
“哀家着實想不到,事隔多年,鳳公子竟然會以魏國攝政王的身份,出現在哀家眼前。鳳公子有此等本事,當年在哀家身邊,确是委屈你了。”
“太後可有興致聽鳳骅說說這些年所經歷過之事?”
“洗耳恭聽。”馮谕瑧不着痕跡地望望天色,點頭回答道。
鳳骅沒有想到她會願意聽自己說這些事,一時有幾分怔忪,尤其是看到對方望着自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專注,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見他久久沒有說話,馮谕瑧不解地喚:“攝政王?”
鳳骅深深地凝望着她,良久,輕聲問:“前燕荒帝十四年,永平縣醉龍坡前,太後曾救過一個人,當真不記得了麽?”
馮谕瑧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提及此事,一時又覺得這話仿佛有點兒熟悉,就像是有什麽人也曾經這般問過自己。
她思索片刻,才不怎麽确定地回答:“當年醉龍坡大戰,大梁軍隊雖然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哀家在戰後半年重回醉龍坡戰場,依然記得曾救下一名雖受了傷,但并不致命,卻不知為何毫無求生之意的男子……”
她有些驚訝:“難不成那人便是你?”
“正是!”見她終于想了起來,鳳骅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當年若不是太後一語驚醒夢中人,鳳骅只怕早就埋骨異鄉,又豈會有今日。”
在他覺得前程陰暗,了無生起的時候,那個人的出現,如同一道強光,照亮了他的心房,也溫暖了他的心。
“原來如此……只是,攝政王主動提及此事,難不成欲報哀家救命之恩?”馮谕瑧的神情似笑非笑。
鳳骅張了張唇,本想告訴她,就是在那一日,他便一直把她記在心裏。可想想如今他們的處境,理智迅速回籠,又将話給咽了回去。
“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本王,不是已經以身相許過了麽?”他似真似假地回答。
馮谕瑧一時啞然,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如此說來,哀家倒是虧了,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生生地錯過了攝政王的報恩。”
鳳骅輕笑出聲。
馮谕瑧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實,還是可以的……”鳳骅低低地道。
以身相許什麽的,其實還是可以的……
突然如來的一聲馬匹長嘶,将他的話徹底掩了過去,緊接着便是‘得得得’的幾下利箭刺入木板的聲音。
鳳骅臉色大變,又聽外頭傳來他的侍衛們的聲音——“保護王爺!”
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很快傳了進來,駕車的馬夫牢牢控制住缰繩,驅動駿馬疾馳,打算将追兵遠遠地抛在後頭。
“穆垣那小子居然如此快便……”看着身後已經和追兵厮殺起來的侍衛,鳳骅咬牙切齒地道。
“不,那不是穆垣的追兵,更不是我大梁之人。”馮谕瑧冷靜地說着,還側身避過了一支利箭。
“不是大梁的人?難不成穆垣還勾結了其他國?”鳳骅皺眉。
馮谕瑧沒有回答。
忽然,又是一聲馬匹的長嘶,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轟隆’的一聲巨響,車廂轟然倒塌,兩人避之不及,一下子便滾落在路的兩旁。
緊接着,從路的兩旁便殺出十餘人,手持兵器朝着鳳骅殺過去。
反倒是滾落另一旁的馮谕瑧,居然沒有人注意到。
她頓時便醒悟了過來,對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鳳骅!所以她方才沒有說錯,這些所謂的追兵根本就不是穆垣的人,如果是穆垣,他更想要殺的是自己!
鳳骅的護衛也很快便趕了過來,一番激烈打鬥之下,才将這一批追兵擊退了。
險些就死于追兵劍下的鳳骅,自然也明白了自己才是對方的目标,略一思忖便知道必是魏國那邊出了問題,一時心中大恨。
“看來有人背叛了攝政王。”馮谕瑧也想明白了。
鳳骅并沒有反駁,緊繃着一張俊臉,眼中滿是殺意。
不過他倒是很快便冷靜了下來,略帶着幾分歉意:“此番是本王思慮不周,連累了太後。不過想來穆垣的追兵也快要到了,到時兩路追兵殺至,咱們恐怕難以招架,還得勞煩太後與本王同行了。”
馮谕瑧微微一笑,卻并不着急,甚至還尋了塊幹淨圓滑的大石塊坐了下來:“不如,哀家與攝政王做個交易如何?”
鳳骅見她如此淡定,心思一動,随即一拂袍角,就此席地而坐,長嘆一聲:“看來不管是穆垣還是本王,都小瞧了太後。”
也是,若是這般輕易便能被人算計,她又怎可能這麽多年在朝堂上屹立不倒。
“太後根本就沒有上當,不過是将計就計。便連被本王帶走,亦是你謀算中的一環。所以遲些會到來的‘大梁追兵’,不會是穆垣的人,而是太後你的。太後最終的目的……”他思索片刻,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太後的目的,難不成是打算趁此機會将支持穆氏的勢力一網打盡?”
馮谕瑧的臉上依然是淺淺的笑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道:“與其猜測哀家的目的,攝政王不如好生想想,你在邊境之地置下的大軍,可還會聽從你的命令。”
鳳骅的臉色有些難看。
多半也是背叛了……
他本來是計劃在把馮太後帶走的途中,設計讓‘太後’死于穆垣追兵之手,徹底坐實他弑母之名,而他,則神不知鬼不覺地帶着真正的馮太後回到魏國,靜待梁國內亂,以坐收漁翁之利。
為了讓一切看起來天衣無縫,他甚至還早早就準備好了死士,一個長相與馮太後有幾分相似的女死士。
如今,這死士怕是用不上了。
他深呼吸同下,沉聲問:“你想與本王做什麽交易?”
“哀家助你回國殺盡仇人,但魏國自此納入大梁版圖,成為大梁的一部分。當然,哀家也不會虧待你,事成之後,你便會是大梁的義陽王。”
鳳骅不答反問:“太後可知鳳骅的仇人是何許人?”
“魏國皇室。”馮谕瑧毫不猶豫地回答。
鳳骅又是長長的一陣沉默。
半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把抓着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抱着她上了馬,雙腿一夾馬肚子,駿馬飛奔而去。
“本王不同意,本王更不想與你做交易!”
事以至此,他再不可能對她放手。是不願,更是不甘。
就差那麽一點,他就可以長久地擁有她了,叫他怎麽能甘心,又怎麽肯甘心!
馮谕瑧怎麽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如此反應:“你可知前方等待着你的是什麽?如今,不但魏國皇室,便是穆垣,也要置你于死地。還有你身邊的那些吳國、陳國侍衛,他們絕不可能幫你賣命。你信不信,此刻若是你回頭,便會發現,你的那些侍衛人數已經少了不少。”
“本王知道,可是那又如何?!”鳳骅迎風大聲道。
“你……”馮谕瑧一時也拿他沒有辦法,更不知該如何勸服對方。
鳳骅不願再說,将駿馬驅使得更快。可是,半個時辰不到,身後又傳來了追兵的聲音。
當護在他身側的一名侍衛中箭倒地時,他下意識地将身前的馮谕瑧抱得更緊。
“你逃不了的,如今還在大梁國境,你尚且有一線生機。一旦進入魏國,你便死無葬身之地了。”馮谕瑧又道。
鳳骅抿着雙唇一言不發。
身後又是‘嗖嗖’的幾下利箭破空之聲,以後侍衛中箭落地的響聲。
忽然,前方一道寒光沖他飛速射來,不待他反應,只聽‘當’的一下,他頭上的冠帽便被利箭射中掉落在上,長發陡然散落。
“再不停下,下一箭便會射到你的頭上。”遠處,男子充滿殺氣的聲音順着風聲傳入他的耳中,他一手緊緊環着馮谕瑧的腰肢,一手用力勒住了缰繩。
他微眯着雙眸,看着前方一隊人馬從薄霧中緩緩而出。
晨曦驅散薄霧,他也終于看清了一左一右領頭的兩個人。
一個,正是不久前在正明殿的穆元甫。而另一個,赫然是本應在定州的上官遠。
而方才射落他冠帽的那一箭,正是上官遠所射。
他猛地回身一望,身後不遠之處,亦出現了同樣裝扮的人馬。
他已經落入了對方的包圍圈中。
“攝政王,還不放下哀家麽?”他聽到懷裏的女子平靜地問。
他卻下意識地将她抱得更緊,力度之大,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內。
馮谕瑧不适地皺了皺眉,只覺得環在自己腰間的那股力度,似是恨不得把她的腰都給折斷。
“攝政王。”她的語氣,帶上了幾分威脅。
鳳骅沒有說話,半晌,忽地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馮谕瑧不悅地問。
“谕瑧,你相不相信,能與你一同死,我便什麽都不會怕。”他的臉頰依戀地摩挲着她的發頂,無比溫柔地道。
馮谕瑧臉色微變,可還是鎮定地道:“攝政王,這種玩笑可不怎麽樣。哀家相信,攝政王大仇未報,豈是那等輕言生死之人。”
耳畔又是一陣輕笑,她甚至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唇瓣觸碰着她的耳垂,不禁皺了皺眉。
下一刻,又聽對方滿懷感嘆地道:“本王原也是這般認為,但是直到此番與太後重逢,方知人生還有比報仇更重要之事。”
“若今日不幸……”他頓了頓,而後輕輕地在她發上落下一吻,語氣愈發溫柔。
“生不能同寝,死若能同穴,本王又有何遺憾!”
随即,她便見身前寒光一閃,鳳骅竟然不知從何處抽出了一把短劍,劍尖對着自己胸膛,就要刺進來。
她的臉色終于變了。
不會吧?她竟然遇上了一個“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