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謝舒這一刻既是心疼又是酸澀。
明明該着急的是自己, 郎君卻反倒氣得快哭了。
謝舒又怎麽舍得郎君真為他落淚,上一次看着郎君哭的時候,謝舒就在想, 他從今以後, 再也不想看到郎君傷心的樣子。
而現在......謝舒不知該怎麽讓郎君消氣才好。
謝舒一只手接過郎君遞來的食盒放在一邊, 另一只手拉着郎君不放。
謝舒握着郎君溫軟的手, 心中柔腸百結, 将自己從未說出口的話語都全拿出來,使盡全身解數哄慰道:“郎君,我有錯, 你罵我就是,不要為我氣壞了身子......”
聽了這話,又被他這樣牽着,虞楚息也不像剛才那麽難受, 忍不住瞪他一眼道:“我罵你幹什麽?再說了, 我氣壞了身子, 又與你有什麽關系?”
謝舒見郎君總算回轉了一些,便湊近輕輕摟住郎君的腰身, 低聲道:“怎麽會和你沒有關系, 我一顆心都在郎君身上, 看着郎君生氣, 肺腑都快要碎了......”
虞楚息瞅着謝舒一時不語, 他哪裏想到謝舒會這樣,眼神殷殷地看着他,又可憐巴巴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什麽心啊肺的......
片刻後, 虞楚息才垂下目光道:“那你以後就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的好, 免得又像今日這樣, 碎了肺腑什麽的,我可拼不回來......”
謝舒聽了這話,含笑望着郎君。
郎君如今能拿話反過來說他,證明郎君的氣頭已經過了。
只是謝舒此刻也有所感覺,郎君好像并不是單純為自己沒有下來吃飯而生氣,否則也不會總說這樣要與自己分開的氣話來。
而郎君一言一行,分明是相反的意思,所以郎君是在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一個......态度。
那麽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讓郎君忽然不安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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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謝舒思考的時候,虞楚息見謝舒沒有答話,心中一緊,擔心他當了真,忍不住擡頭去看他。
謝舒一直凝視着虞楚息,這時,謝舒又收緊手臂,将郎君摟地更緊了一些,當兩人身體相貼,肌膚相觸,連心跳也幾乎挨在一起。
謝舒唇邊含着微微的笑意,輕聲道:“郎君難道不知我的心意嗎?我心中每日想着的人,是郎君,也只有郎君。”
虞楚息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又是悸動又是酸楚,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好。
謝舒低頭輕輕地啄吻了郎君的面,接着又在郎君耳邊道:“所以郎君今後萬萬不可再說那樣要和我分開的話語了,我一顆心都給了郎君,郎君若是不要了,我便也不會收回去了。郎君在我心中,是最為重要的,什麽也比不上。
之前,我已知道郎君的心,如今,郎君該知我的心了......”
虞楚息聽到這的時候,腦海轟地一聲,渾身都輕顫了一下,剛才那些在他心裏久久徘徊的,糾纏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謝舒竟真的能懂他,能理解他......
原來他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也對兩人的感情這樣認真。
像這樣情情愛愛的事情,在許多志在天下的男人心中,根本不值一提,唯有建功立業才是他們畢生所想,即便有過難忘的曾經,也只有在功成名就時,随口将那段紅袖添香,聊作風流韻事。
可謝舒卻能夠給他同樣的回應,這世上,又有幾個男子能夠做到這樣呢?
虞楚息從未有過這樣滿足的時候,原來謝舒此刻也像自己一般愛着對方,從此他又有什麽可以疑心的呢?
即便日後,兩人萬一分開了,他也再無遺憾了。
謝舒将話說開,見郎君臉上露出毫無陰翳的笑顏,還沒來得及高興,又看到他眼睫閃出的淚花。
謝舒心疼不已,微微嘆息了一聲,正要為郎君拭淚,這時虞楚息忽然捧着他的臉,主動吻了上去。
虞楚息的唇柔軟,溫涼,但印過來的時候,謝舒卻覺得像是烙印般滾燙。
過了一會兒,等虞楚息想要從他懷裏脫離時,謝舒深深看他一眼,重新按了回去。
到了晚上宵禁的時候,月色如同水銀般傾斜下來,灑滿寂靜的長街,萬家燈火漸漸熄滅,但今夜卻無人巡邏,因為金陵城如今幾乎所有的兵力都守在顧家。
謝舒站在一處巷口,靜靜等待着呂朔的到來。
夏日晝長,夜已過半,眼看着天邊即将破曉,謝舒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動靜,一輛不起眼的轎子被幾人擡着,直到離他不遠處停了下來,但并未落地。
很快,轎簾被人輕輕一掀。
呂朔身穿白衣,身姿挺拔,當他擡起眼皮看向謝舒的時候,目光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神情難測。
而呂朔一露面,即便謝舒饒有準備,知道這位已經官至二品的紫微令今年只有二十八歲,還是驚訝于他如此年輕有為,聲勢赫奕。
謝舒只怔了一瞬,便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在下謝舒,見過呂大人,若大人不棄,在下厚顏叫一聲師兄。”
聞言,呂朔似笑非笑地看着謝舒,語氣別有深意:“哦?我來金陵之前,我竟不知道,原來不知何時我多了一個師弟。”
謝舒垂目,懇切地說道:“師兄不知,是我的錯處,我拜入門中前,便久仰師兄大名。曾經我也想修書一封給師兄......然想到師兄身居高位,夙夜在公,不遑退食,擔心叨擾了師兄,因此不敢如此。”
呂朔笑意淡淡,态度似乎并未因這番話有多少松動,半晌後,他才慢慢道:“原來如此,師弟倒是有心了。”
聽見呂朔終于肯定了自己的身份,但謝舒并沒有放心,果然只見呂朔直直地看着他,聲音微涼:“師弟該知道老師對我的态度,我今日上門,老師閉門不見,師弟敢如此冒險,莫非是征得了老師的同意不曾?”
謝舒心下一凜,然而在呂朔的逼視下,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搖搖頭道:“我不敢欺瞞師兄,來見師兄,此事我并未告訴過老師......并非是我不願,是之前我向老師提起過師兄,可.......”
說到這,謝舒微微一頓,繼續道:“但在我看來,師兄對老師一派敬重,老師有時會在我面前提起師兄曾經的賦論詩作,大加稱贊,我想,老師仍将師兄當做最得意的弟子,卻因為種種原因,一時抹不開面子,不願見師兄......我如今拜在老師門下,見老師和師兄有所誤會,又如何能安心。”
呂朔聞言挑挑眉,若不是知道姜鴻的性格,以及兩人之間根本沒有什麽誤會,好像真讓人以為便是如此了。
他這個“師弟”,真是有些意思。
不過呂朔只是一笑置之,之前他便知道謝舒其人,今日見了,發現和他所了解的大不相同。
雖說這世上表裏不一的人從來不少,但其中疑點頗多。
而呂朔并沒有再試探下去,因為他更好奇,謝舒如此大費周折地見自己一面,要做什麽?總不可能真是為了消除他和老師的“誤會”吧?
當聽完謝舒的話語後,呂朔看向謝舒的目光帶了一絲奇異。
也不怪呂朔如此,因為任何人聽到謝舒能夠以一介白身,竟能與三皇子、顧鐘對上,不僅沒有落于下風的時候,還能反将一軍時,都會萬分驚訝。
呂朔用某種類似于感嘆的語氣說道:“師弟,你真不愧是老師看中的弟子啊!”
緊接着,呂朔話鋒一轉:“師弟,你剛才說,你與三皇子第一次見面是在半年前的詩會上,可你即便不知道三皇子的身份,一時惹他不快,但依我對三皇子的了解來看,他并非是愚人,在得知你被老師收入門中後,定會招攬于你。
而師弟,你若有現在這般心力,也不該與他鬧到這樣地步吧?”
謝舒面色不變,含蓄道:“師兄有所不知,三皇子使用的并非是正大光明的手段,反而有些陰私在裏面,若是我一人便罷了,只是我擔心,他如此行事,會牽涉到我的家人......”
呂朔聞言目光一閃,若有所思。
謝舒深吸一口氣,向呂朔再次誠懇地作禮道:“如今,唯有師兄能救我一命。謝舒不敢厚顏求着師兄顧念着同門之誼,未來若是有幸能與師兄同朝,定會報答。”
話末,謝舒又加了一句:“師兄若是有什麽事,只要合乎道義,不負恩師,謝舒絕不推辭。”
呂朔聞言,嘴角很輕地抽了抽。
呂朔這次看向謝舒的目光更加奇異了,這還是第一個求他辦事的人,用這樣輕飄飄的話語來搪塞自己。
先不說謝舒與他的身份天差地別,自己身為二品官員,又何需要一個還是白衣的人報答了?再說了,他後面的話語,呂朔聽見,有些莫名刺耳。
不過呂朔并未拒絕,因為呂朔正好需要這個機會。
呂朔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慶帝為人多疑,要想得到他的重用,便要表現出足夠的忠心。
所以呂朔不能結黨營私,更不能與任何皇子交好,相反,他越是和皇子的關系越冷淡,慶帝會越加信任他。
慶帝将他高高架起,這裏是萬人之巅,也是烈火灼心。
他如同火中取栗,只要稍有不慎,便會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因此,他唯一能夠做的便是,揣摩聖意,仰仗鼻息。
呂朔從來不怕別人有所猜測,因為他要的是,慶帝也這樣以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