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見虞楚息并非是生氣的意思, 謝舒心頭一松,看着郎君的眼神更是止不住的歡喜。
劉公公宣布完後,原本猶豫着是不是該提醒謝舒些什麽, 可見了這一情景, 想來謝舒對此事也不會多在意。
劉公公不禁回憶起了三天前......
當時雖然因為呂大人及時到了, 慶帝并未如何責罰, 劉公公才能全身而退, 但劉公公回去後仍然受了不小的驚吓。
劉公公哪裏不知道顧鐘幹出這一出,定是三皇子授意,這是殺雞儆猴, 以儆效尤啊!劉公公原本還心存僥幸,等回京之後,再找一樁大樹,可現在, 他算是明白了, 他不一定等到這個時候了。
以三皇子的能耐, 要想在之後的行程裏找到機會,還不簡單?
但劉公公在內務府任職, 一來不是皇帝身邊的近侍, 二來要想安插一個在皇帝身邊說得上話的人并不容易。
就在劉公公愁眉不展的時候, 衛卿童找上了門來......
衛卿童先是道謝, 接着道明了來意。
他如今無處可依, 也不想去別的地方生活,他沒什麽別的要求,只求劉公公給他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衛卿童說着說着, 簌簌落下淚來。
聞言劉公公一時犯了難, 可看着衛卿童的情狀, 他忽然心頭一動。
其實劉公公這次受謝舒之托去救衛卿童,并未提前打探什麽,只聽說過衛卿童罷了。
而今日看到衛卿童,劉公公不禁多看了一眼,這衛卿童雖出身差了一點,可這相貌和氣質如同淤泥中生出的白蓮,讓人十分意外啊。
這衛卿童不僅是稀少的雙兒,他的痣還在眉心,有一個“小觀音”的名頭。
劉公公心念電轉,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也許,他可以将衛卿童獻給慶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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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劉公公也覺得他這個想法委實太荒唐了些。
雖然慶帝曾經也喜好美色,但這些年來,越發注重修身養性,不再有專寵任何人的情況了,即便是曾經寵冠後宮的顧貴妃,如今一月裏慶帝不過去一兩次罷了,當然這在後宮也是獨一份了。
然而劉公公轉念一想,慶帝也是人,哪裏真的會割舍七情六欲?
慶帝這次南巡,未必沒有抱着其他的心思。
畢竟慶帝之前見過的都是北地的閨秀,難道就真沒想過南國的嬌娥?
若是自己能夠獻美讨得慶帝歡心,以後也有人在慶帝面前說話豈不是一件妙事?
而現在衛卿童正好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沒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衛卿童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段都挑不出什麽毛病,最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小觀音”的名頭......
也許對旁人來說,沒什麽意義,可對皇帝來說,卻是不同的。
而且衛卿童毫無背景,無權無勢,就算以後得了寵,還得靠他。
劉公公想到這裏,已打定了主意。
劉公公富有深意地看着衛卿童,笑着道:“咱家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好去處,這個去處可是天下無數人做夢都想去的地方,只看你願不願意?”
衛卿童聞言,慢慢止住了哭泣,他臉上失了血色,反而如雨中蓮花一樣,顯得潔白清純,接着輕輕點頭不語。
劉公公見他聰慧聽話,更覺滿意,又想起什麽,目光如電地看着他,開口問道:“咱家還有一句話要問你,你老實說,你曾經和謝舒真沒什麽關系?”
雖然劉公公也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沒什麽懸念了,可劉公公不得不多此一問,畢竟衛卿童可是要送到皇帝身邊的,容不得半點馬虎。
衛卿童忙擡頭道:“劉公公,謝大哥就是......可憐我,我們清清白白,并無什麽關系。”
見他神色沒什麽端倪,劉公公放下心,又提點調.教他幾日,這才送到慶帝身邊。
當日慶帝果然看中了衛卿童,劉公公也因此升了一個官階。
劉公公回過神來,雖有負謝舒之托,但如今一切都塵埃落定,他多想也無用。
過了一會兒殿內擺下宴席,劉公公代為主持,直到宴席散盡剛剛撤下,才聽到殿外響起的一聲高唱:“聖人駕到。”
衆人聽了大氣不敢出,忙低下頭去見禮。
謝舒垂下目光,他不像其他人那樣敬畏這位古代最高階級的統治者,但心中何嘗沒有生出一絲好奇。
這時等慶帝落座,讓衆人免禮。
所有人方才緊張地擡起頭,只見慶帝雖年紀有四十五歲,穿着一身黃袍,但看着年輕許多,一派威嚴。與此同時,大家也注意到了慶帝身邊還有一個美貌動人的男妃,不知為何,總覺得看着有些眼熟,可難以辨認。
唯有蘇凱認出此人,頓時魂飛魄散,差點跌坐在地,還未等蘇凱喘口氣,這時又聽到慶帝親和的聲音響起:“何人是謝舒?上前來讓朕看看。”
謝舒依言走到前面來,他目不斜視,倒未注意皇帝身旁的男妃半分,只是感覺有一道有些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過謝舒并未在意,仍舊從容道:“草民謝舒見過皇上。”
慶帝見這年輕人走來,與呂朔風格截然不同,但同樣玉樹臨風,又有俊美清雅之氣,讓人眼前一亮,心中多了幾分欣賞之意,不禁問道:“你今年多少歲了?可有功名在身?”
謝舒低聲道:“草民不才,今年已有二十,十六歲中了秀才之後,之後四年再無寸進。”
慶帝聞言不禁微微一愣,他之前只是知道謝舒是姜鴻新收的徒弟,本以為他和呂朔相差無幾,再怎麽也該中舉,沒想到還是秀才。
不過慶帝見謝舒氣度卓然,不卑不亢,心中的困惑頓消,此人能得姜鴻的青眼,也有才華在身,想來一時時運不濟,或是藏拙也是有的,日後未必不能一鳴驚人。況且呂朔十八歲中狀元,在前朝也是沒有的奇才,哪裏人人都能像他一樣?
但慶帝想到這,對謝舒不像之前那麽看好,本來想出一個問題來考校一下他,這時起了刁難之意,正好這幾天有一件事情讓慶帝有些頭疼。
慶帝于是開口問道:“謝舒,你既是生員,又是姜鴻的弟子,朕且問你,自從前朝以來,黃河每隔幾年就會決口,如今黃河治理多年,卻仍無寸進,已成了這江南第一大患,你可有什麽主意?”
慶帝問這個問題,其實并未抱希望,要從謝舒這個一直在治學的人得到什麽解決辦法,畢竟黃河每年耗費千萬人力,無數黃金,可歷任的河督沒一個有用的。
謝舒聞言沉思起來,古代治理黃河的辦法并不多,一般是以固堤以及疏通的方式,将黃河引入大海。
但實際上,這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不對黃河上游進行治理,水土流失嚴重,泥沙沖擊到下游,仍然會造成泛濫成災的局面。
當然即便是意識到這個問題要想解決也并不容易,首先由于人力和科技水平的限制,上游地廣人稀,難以號召百姓前去種植樹林,也沒辦法在黃河流經的區域設置水庫來調節水流。
不過謝舒回憶起曾經在現世看過的幾本有關于古代水利工程的書籍,心中有了答案,他開口道:“回禀陛下,依草民愚見,黃河治理困難是因為治河之術不對,黃河年年淤沙,單一地清沙排淤,開寬河道,只會将河床越積愈多,最後堵塞潛運,乘高四潰。”
慶帝心中微訝,沒想到謝舒這話是一語中的,難怪黃河每年清理河沙,卻都是無用之功。
而慶帝心中也生出疑惑,謝舒說這治河之術不對,難道他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不成?
這時謝舒繼續說道:“陛下,草民認為倒不如築提束水,以水沖沙。”
聽到這聞所未聞的話,慶帝的目光霍地一閃,開口道:“此話怎樣?”
謝舒回答道:“應讓下游的河堤加固加高,收窄河道,如此一來,水勢一定會增強,使得下游河水流動的速度加快,不但新沙不會沉落,舊沙也能沖走。”
慶帝聞言若有所思,雖說其中的可行性還有待驗證,但謝舒能夠想出這樣的方法,絕非是平庸之輩。
慶帝頓生愛才之意,開口道:“謝舒你不拘于方寸之地,着眼于當下時務實在是不錯,可惜你如今無功名在身......”
慶帝說道這裏,有些為難起來,原本謝舒若是有個舉人身份,慶帝可以直接給他一個清閑的官職,日後若是有機會再慢慢升上來也是可以的。
這時,旁邊忽然響起一道輕柔嬌怯的聲音道:“皇上,這位謝公子臣妾也認得,他的才氣江南都有聞名,您既然認為謝公子難得不拘眼界,您也該不拘一格才是。”
慶帝聞言露出訝色道:“哦,原來衛君也知道謝舒?”不過慶帝并不關心這些,只是笑了笑道:“衛君的話也有道理,這樣吧,謝舒朕命你做個左拾遺,你看可好?”
當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簡直不敢置信的同時,神色各異,分明已是恍然大悟,這不是小觀音“衛卿童”嗎?
誰能想得到昔日一介無依無靠的雙兒被劉公公接走後,竟然真的搖身一變,還成了皇帝身邊的男妃!
這時,衆人不禁暗道,衛卿童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能夠舉薦謝舒,想來兩人真沒什麽暧.昧關系,只是曾經鄰裏之間的交情。
然而謝舒卻要因此平步青雲了,一時之間衆人心中又羨又妒,想起蘇凱,又幸災樂禍起來,要是讓慶帝知道,蘇凱曾經威逼過衛卿童,那麽蘇凱還有活路?
蘇凱早已雙腿戰栗,快要支撐不住。
而虞楚息則擡起頭,他定定望着謝舒的身影,目光帶着一絲複雜之色,卻最終只是平靜地看着。
這時慶帝說完後,便等待着謝舒謝恩,劉公公更是使勁地朝着謝舒使眼色,恨不得替謝舒應下來。
如今天下大興科舉,慶帝這些年來,很少破格錄用什麽人,上一次已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而慶帝這次看中了謝舒,還給了他一個左拾遺的位置,可想而知,慶帝對謝舒的欣賞。
這左拾遺雖是八品官員,但可以随侍慶帝身邊,向他進言,也被稱為“清望官”,不知多少人巴結着!
這樣的官職,誰還能拒絕?
謝舒神色卻巋然不動,似乎慶帝的話語對他沒有任何的誘惑力,他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道:“還請陛下恕草民無禮,草民仍想以科舉入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