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完結章(上)
聽到謝舒說有辦法盡快修建一座自己想要的宮殿, 慶帝大為高興,不禁想起昔日他南巡時所住的西園是何等巧奪天工,別致雅趣, 心中更加期待。
謝舒趁機道還需要頒布幾條工部的政令。
首先工部施工, 要想效率更高, 需各方人員的配合。
工部應有工程獨立自主的權利, 人事調動、物資運送也該有專門的人員對接, 工部負責任命和調配。
其次工部的所有工程物資要想盡善盡美需從民間擇優采買,那麽也應有考察市場的人選,謝舒推薦萬天雲擔任此職位。萬天雲本來就是官宦子弟, 又是候補同知,并不違背規矩。
謝舒為他申請了一個新的官職監理,由慶帝直接任命,官階為從六品。
最後謝舒還提出, 如今工部所記載的匠戶人數太少, 各行各業的工匠也有所缺失, 再加上官府給他們的報酬也不足以補償他們的勞動,因此經常以消極怠工的方式來抵抗, 所以難以完成各項工程任務。
謝舒建議廣招天下工匠, 并将他們記載在冊以班次來組建。每次工程便輪流上工, 以一季為滿, 完日随即查原勘合及工程明白, 就便放回,周而複始。如果工匠不能及時回來服役,也可繳納銀兩來抵。
聞說此舉不僅能夠大為一改往日工部怠惰的風氣, 而且聽到有銀錢進賬, 慶帝也意動不已, 何況他心思都放在未來的寝宮上,大筆一揮都批準了這些政令,那就這樣辦吧。
這件事一經傳出,引起一片嘩然。
朝中上下之前未曾想過,原來還有比之前更為□□、嚴苛的政令。
明眼人一看這政令就知道,謝舒使得自己的權力無限擴大,也更容易斂財了。加上謝舒主動順從慶帝的意思,放長了慶帝奢靡的習性,這是媚上的舉動。
于是私下裏許多人說,這是要出第二個呂朔了。
呂朔得知此事,一笑置之,并沒有覺得是一種冒犯。
因為謝舒任職工部尚書的這一年裏,無論明面上和私底下對呂朔都十分地恭敬,禮數也很周全。
半年前呂朔的夫人因病去世,呂朔無心主持喪事,謝舒便以師弟的名義,親自寫了一篇祭文來悼念。
這件事讓呂朔對謝舒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以己度人,呂朔認為謝舒和他也是同樣的人,畢竟謝舒曾經贅婿的經歷已廣為人知,況且到了這官場上,誰不為權力和欲.望目眩神迷?恩義親友,又算得了什麽呢?
既然如此,那麽謝舒便可為他所用,呂朔也放心了許多。
所以謝舒讨好慶帝是說的通的事情,建造一個宮殿罷了,遠不足以影響呂朔在慶帝心中的地位,因為像這樣的事情,呂朔曾經為慶帝做過的太多了。
而呂朔如今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易儲上。
太子是一定不能上位的,可雖然慶帝也不喜這個儲君,但從來沒有真正做過要更換儲君的決定。
畢竟易儲事關重大,稍不留神,就會動搖江山社稷,所以慶帝有時流露幾分,也足以讓朝臣心中抵觸,讓太子無時無刻不處于惶然之中,做事也更加小心翼翼。
之前慶帝對三皇子邵祯的過分偏愛,助長的不僅是邵祯的野心,許多見機而動之人暗中與他締結黨羽,致使朝中有多種暗流湧動,互相争鬥。
太子和三皇子之間的關系也越加惡劣,但好在慶帝平日積威甚重,太子又是一個仁厚到木讷的人,邵祯的勢力也不足夠,所以兩方之間還未爆發過什麽兄弟阋牆的事件。
但如果繼續下去,最終的至尊之位遲早還是落在太子手中。
呂朔不能看着事态演變成這樣的結果,如今三皇子再三加了籌碼,呂朔也看到了未來實際的好處。
三皇子雖心狠手辣,卻也自視過高,還不如慶帝,無論是登基還是日後要想穩住政局都必須倚靠他,以呂朔的手段,他是可以和三皇子謀皮的。
但要想在不為人察覺的情況下找出太子的錯處,挑起這場易儲之争也不太容易。
不過呂朔本來就是太子一派的仇敵,不擔心沒有借題發揮的時候。
秋季漸漸接近了尾聲,又到了鞑靼缺少食物和糧草的時候。
幾年前,鞑靼從河套南下一番劫掠後遭到當時的都護王振率十萬大軍攻打河套,鞑靼心生懼意,卻舍不得放開河套。
但這場全面爆發的戰争只僵持了數月之久,都護王振突然落獄了。
鞑靼于是更加猖獗,今年的秋季本來只想飽掠一番就離去,但誰知道越進越深,接連打到了薊州。
薊州是河西的最後一道防線,絕對不允許敵人侵入。
否則以後河西也都在鞑靼之手了,仗着黃河之勢,他們可立于不敗之地。
軍情一傳來,慶帝緊急召集衆臣,商量該如何解決。
兵部尚書王奎本就因王振落獄一事對呂朔心懷恨意,這時立刻指責是呂朔的過錯,不該主和,應該主戰。
呂朔卻反駁道,鞑靼所求本是溫飽,若只是駐兵抵禦他們,并不會出這樣的事情,正是因為幾年前,王振偏要存心立功,讓鞑靼看到了大慶軍力上的不足,這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王奎性情莽撞,聽到呂朔的詭辯,頓時勃然大怒,然而他卻忘了一件事情,呂朔之前的決定,同樣也是慶帝所為。
王奎攻擊呂朔的軟弱,也是在指責慶帝的錯誤。
慶帝顏面大失,厲聲喝止,要降罪王奎。
左右都連連求情,太子也在其中。
這本是一件小事,可呂朔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不用露面,手下的人已幫他挑撥起來:既然幫王奎求情,便是認為王奎無錯,那麽主戰的又有誰呢?
這個時候,太子也難以解釋清楚,最終未能逃出問責。
但辦法還是要想出來的。
三皇子邵祯開口道,鞑靼入侵已是慣例,并無什麽大的野心,可以和他們談判。
終究呂朔也認同了道,鞑靼圍城必有所求,不如先談判,拖一拖時間,到時候大軍一到,鞑靼久耗,精力也不足了,自然抵擋不住。
慶帝聽到總算有解決的辦法,于是長舒了一口氣,一邊快馬加鞭讓人談判拖延時日,一邊讓邵祯做督軍,整頓軍隊趕去河西,至于呂朔坐鎮全盤負責此事,而謝舒為他建造的寝宮也即将完工了。
這座新建的養心殿讓慶帝非常滿意,慶帝歡喜地看着殿內各式布置,同時稱贊懸挂在殿前的新匾額。
謝舒的字比起呂朔,別有一番韻味,而謝舒在詩賦上的才華又和呂朔有多大的區別呢?
謝舒制定的工部政令也從一開始不得民心,到後來,成為民心所向。
工部有了相應的權力後,這些日子,所屬的幾項工程,水利、交通、屯田的事宜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人民的利益并沒有任何的損害,反而得到了實際的好處。
其次工部的所有工程物資從民間擇優采買,極大地促進了市場的發展,謝舒新建的工匠輪班制還了工匠人身自由,所謂銀錢相補也只是收一個虛數,反而鼓勵工匠從事商業活動,發展經濟,盡管這一切都和世家、地主的利益相悖,因此謝舒在朝中的名聲并未有什麽好轉,三天兩頭都有人在慶帝面前彈劾謝舒,但在民間卻頗有盛名。
不過對于慶帝來說,謝舒和呂朔又有什麽不同呢?
他吩咐下去的事情,謝舒總能完成的很好,謝舒甚至比呂朔更好用。
慶帝不再懷念剛剛離開的呂朔,轉而頻繁地召見謝舒。
而在皇宮中,常常出現的不只是皇帝,還有皇帝的寵妃。
衛卿童在三年前誕下八皇子後,地位水漲船高。慶帝老來得子,八皇子又聰明伶俐,讨人喜愛,因此慶帝特許由衛卿童親自撫養,而不是抱給皇後或是他曾經寵愛的顧貴妃。
很快衛卿童也被封為貴君,一下子有了不弱的權勢,還手段雷霆地樹立起自己的威信,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八皇子的祥瑞之兆慶帝經常念在口中,傳遍左右,慶帝如今也多增添了一個樂趣,那便是親自教導這個年幼的孩子,也許他心血來潮,也許有別的原因。
即便沒有人會真的覺得慶帝會屬意年紀最小的八皇子,但衛卿童的地位是真正的穩固了。
而在此之前誰也想不到,這個曾經身份低賤,如同浮萍的雙兒竟然有這樣的命運。
這一日,謝舒向慶帝彙報完工程進度,剛出內殿,便在轉角處撞見了衛卿童。
這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了,但謝舒自從知道原身和衛卿童的始末後,便十分注意兩人的距離。
直到現在,他和衛卿童也從未有過私下的交談,即便偶爾碰面,也不會對視。
于是謝舒一如往常從旁避讓,恪守着朝臣的禮節,但衛卿童這次卻停下了腳步,輕輕喚道:“謝舒。”
他的聲音帶着江南特有的妮侬軟語,含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和情思。
即便左右無人,對方似是刻意等候,謝舒卻後退一步,聲音更加疏離冷漠:“臣當不起貴君此等稱呼,還請貴君不要逾矩。”
衛卿童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謝舒,曾經兩人青梅竹馬的時光如同隔世一般,對方早已不是那門前少年,眼前的男人已将近而立執之年,傀俄若玉山,肅肅如孤風。
衛卿童看了又看,努力想要找到他那一點熟悉的記憶。
然而直到此時此刻,對方依舊沒有看他一眼,衛卿童方才猛然回神,他的聲音重拾起這些年月培養出來的雍容與高傲:“謝大人留步,本宮有要事與你商談。”
謝舒聽完衛卿童所述,一時默然不語。
衛卿童見謝舒神情冷峻,忍不住露出嘲諷的微笑道:“謝大人莫非真以為讨得陛下的歡心就夠了?無論是太子和三皇子繼位,我想謝大人的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裏去吧。”
衛卿童身在後宮,對朝中的形勢卻是一清二楚。
這不僅是衛卿童擁有非凡的野心,更是因為随着衛卿童起勢,後宮還有一股勢力日益壯大,那便是如今的內務府太監總管劉強。
劉強原本只是一個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內監,可他的命運在八年前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那時他暗中依附三皇子,在求得去江南負責建造慶帝的行宮的差事後,到了江南劉強便與三皇子的舅舅巡鹽禦史顧鐘勾結起來,準備搜刮油水,中飽私囊。
這本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別的內監也是這麽做的。
但劉強卻遇到了很多意外。
從虞家開始,劉強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了釘子,沒辦成差事還得罪了三皇子,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謝舒。
之後謝舒給他出了一個主意,劉強順利完成任務,還在陰差陽錯之下遇見了衛卿童,接着劉強把衛卿童獻給了慶帝,加上辦事得力,連連得了慶帝的青眼,劉強一步登天,自此逃過一劫,也不用再怕三皇子了。
不僅如此,劉強暗中襄助衛卿童,而衛卿童也是他在慶帝身邊的後盾。
前朝和後宮有着相似之處,皇帝的喜惡至關重要,人人都想要離皇權更近一步。
劉強已是內務府太監,也有着相當大的權力,但還遠遠不夠。劉強的危機感來源于三皇子邵祯,可平常累積的不快卻是因為呂朔。
呂朔收買了皇帝身邊不少內侍,而這些原本有許多該是劉強的人。
呂朔的一手遮天讓劉強十分不滿,因此表面上劉強也對呂朔十分順從,但背地裏締結着仇怨。
而謝舒的冒頭使兩人都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衛卿童想讓自己的兒子當上儲君,劉強也想當上比內務府總管更高的職位大內總管。
可八皇子太小,他們在前朝的勢力也不夠,于是不約而同想到了謝舒。
謝舒如今已是慶帝新的寵臣,有着不弱的權力,同樣和太子、三皇子不和。
如果他們三個聯合在一起,未必不能在不得聖心的太子,遠離京城的三皇子中間找到機會。
見謝舒還不點頭,衛卿童許諾更多的好處:“謝大人可是擔心本宮過河拆橋?本宮知道分寸,無意幹涉朝政,日後我兒一旦登基,大人便為尚書令兼太傅,甚至尊稱謝大人一聲相父也未嘗不可。”
衛卿童說到最後,聲音頗具誘惑,心中翻動着一種不足為人道的隐秘快意。
謝舒和虞楚息已成婚十年了,可到現在,還無所出。同樣是雙兒,衛卿童知道虞楚息和他不同,本身就很難懷孕。無後是件大事,即便謝舒再怎麽喜歡虞楚息,如今依舊是虞家贅婿,但衛卿童不相信,兩人之間沒有隔閡。
想到未來的天子尊稱他相父,這樣的滋味又是什麽樣的呢?
而衛卿童所言足以動人了,尚書令和太傅都是正一品,尚書令擁有實際的朝政大權,太傅則有着超然的地位,朝廷的輔佐大臣與帝王老師都集一人之身,這是何等大權?
何況衛卿童确實是帶着誠意的,後宮幹政有着忌諱,政治不是一般人能夠玩得轉的,衛卿童是聰明人,也願意放手。
謝舒的神色卻從始至終都不曾動容,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依舊俊美也成熟的眉眼中頓生出一種威嚴難測的淩然,他這時看向衛卿童,那深邃的眼神森冷至極。
這一瞬間的威壓讓衛卿童足以心神戒懼,仿佛一切都無所遁形。
衛卿童差點呆坐下來,看着謝舒毫不猶豫離開的背景,咬牙道:“謝舒,你以為你的秘密我不知道嗎?”
見謝舒終于凝住的腳步,衛卿童終于松了口氣,他從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他不是謝舒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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