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逃離(二)
紀雲川即是逃了出去, 自是不會輕易叫李全昌找回來。
至于紀羽那兒,他更是不打算回去。
倒是将自己已逃出這事兒告知紀羽的事,叫紀雲川有些猶豫。
他不知紀羽身邊是否有李全昌的人……不,是一定藏了李全昌的人, 這是他并不知那個人究竟是何人罷了。
若不知是何人, 到時候叫李全昌從中找尋到捉拿他的方向,那可就不好了。
至于直接去尋紀羽, 紀雲川也是不想的。既已從紀羽身邊離開, 既已逃離皇宮那個樊籠, 他還回到紀羽身邊, 多少有些叫從前的努力都白費。
只是如今李全昌尚未解決, 他也不好貿然外出, 免得到時候前功盡棄, 還叫李全昌得逞。
紀羽循着暗衛找到的線索找去, 日夜奔波無論多累都不肯停下休息。帶着的錦衣衛都有些看不下去, 猶豫着上前勸他也稍微休息一下, 可紀羽熬得眼睛布滿紅血絲,臉色差到極點, 卻還是不肯停下腳步。
剛趕來與紀羽會合的陳淩見狀, 怎麽也不肯叫紀羽繼續熬下去,直說:“尋人并非一時半會尋得到的, 也不是一個人往某個方向去便能找到的。這個時間很長也很難,皇上千萬保重龍體, 才能支撐到找回魏世子的時候。”
然而紀羽一向是不聽勸的,他從來都只聽紀雲川的勸說,所以陳淩的勸阻其實并沒有太大的用處。
可沒有用他們就不攔了嗎?那是不能的。
陳淩攔住還要往前走的紀羽,勸道:“皇上若是着急, 可先叫錦衣衛分散去尋。若是有了消息,錦衣衛自然會回來禀報,皇上只需在此處稍作休整,待休息好了,再繼續尋人。”
“如今已有線索,朕又如何等得起。你也不要再勸,朕心中有數,不會真的拖垮自己。若此次尋不着,朕會稍作休息,找尋其餘線索後再接着尋他。”紀羽在紀雲川回來的這麽些日子裏,到底還是有些改變。這般時刻與陳淩這些個手下說話也并沒有從前那般獨斷專行,只是待紀雲川被綁走的時日一長,這樣的狀态是否能維持下去尚且還是未知數。
暗衛找到的線索,正是因李全昌大肆尋找逃離的紀雲川才露出了馬腳,叫紀羽的暗衛能到發現異常,将這個線索帶去給了紀羽。而紀羽也摸着這個線索,來到了李全昌他們搜尋紀雲川的山林內,與沒日沒夜地搜尋紀雲川的李全昌對上。
見紀羽這般快就找到這裏了,李全昌眉眼間閃過一抹驚訝,随後嗤笑一聲,說:“這般久了才找來,雲川可以為自己被你抛棄了。”
李全昌深知紀羽的七寸在何處,無論紀雲川在不在他的手上,他都能利用對方的弱點來攻擊對方。
左右能找來此處的紀羽定然是不知紀雲川已經逃走的了,且以李全昌對紀雲川的了解,既然已經離開紀羽身邊,又有着從前那樣的陰影,想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到紀羽身邊。
至于通風報信叫紀羽知道自己已經逃走了……想紀雲川那般謹慎的性子該也是不會做的。
所以,這便給了李全昌機會,叫李全昌能夠戳着紀羽的痛點。
紀雲川不在沒關系,反正紀羽還不知紀雲川已經逃走,還當紀雲川就在他手上,那紀雲川究竟說了什麽,究竟是如何想的,那還不是随他編嘛。
而紀羽聽到這話,只覺天崩地裂。
他又一次回想起那個除夕夜,那樣的大雪之下,他抱着身體已冰冷的紀雲川,只覺全世界都成了灰白顏色。
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丢掉了全世界。
那段時日裏紀羽猜想,紀雲川在他身邊的日子,定然是覺得自己已被世界所抛棄。
那會兒的他,知曉紀雲川不願意,知曉紀雲川與那些事統統都沒關系,唯一有牽連的僅僅是紀雲川為徐玥華之子。
可他因皇後瘋魔之事紅了眼,心中只剩下恨,只想着報複,便那樣将人留在身邊。但留在身邊之後,他竟又生出那樣扭曲的占有欲,一邊想着這是要折辱的仇人,一邊想着要那人獨屬于自己。
如今想來,紀羽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怕是瘋了。
若非是瘋了,為何會那般矛盾地對待紀雲川,鬧得最後人家甚至都不願意留下來。
每當回想起他最對不起紀雲川的那段時日,他便會想,假如那時候他對紀雲川好一些,假如沒有那樣的開始,紀雲川是不是會在日夜相處中喜歡上自己。
李全昌不知道紀羽具體在想什麽,但瞧着他那神情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即是紀羽自個鑽進去,李全昌這樣的人不可能不抓住這樣好的機會。
于是,李全昌突兀地輕笑一聲,盯着紀羽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你是不是在想,若那時候對雲川好一些,或是從未那般對待雲川,他便會好好兒接受你?”
紀羽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是叫李全昌給瞧出來了。但此時他是與身為逆賊的李全昌對峙,自然不能承認這樣一件事。
他稍微調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緒,随後嗤笑一聲,說:“自然不是,只是在想你這老賊究竟将雲川藏到哪裏去了。”
李全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接着說起方才的假設,說:“我告訴你,便是你當初沒那麽對他,待他好不容易接受你了,卻發現是你的所作所為将他從雲端拽下來,還叫徐玥華被賜死,叫從前與徐玥華、與他親近之人日日活在驚慌之中。以為對自己極好的愛人其實是仇人,紀雲羽,我告訴你,他只會更恨你。”
紀羽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可他還是抱着一絲僥幸,想着也許紀雲川對自己的愛超過了那些恨呢。
他總想着一些不可能的假設,實際上就算真的如他所想那般開端,後續也不會如他所想那般美好。
被李全昌這般一帶,紀羽心中更覺痛苦。
他用力閉上眼,随後長出一口氣,方才掙紮着睜開眼,擡眸看向李全昌,抿了下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說:“朕自然明白這些,可這一切……朕要聽他親口說。”
李全昌沒想到紀羽沒有直接被擊垮,而是執着着想要聽紀雲川親手捅這一刀。
這般的執着,又肯悔過,肯聽對方是個什麽意思,到底比先帝要強上一些。
只是,強一些歸強一些,李全昌可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紀羽是可以被原諒的。即便被傷害的人是紀雲川,可紀雲川是徐玥華的兒子,他便當成是自己的兒子,這般傷害他的兒子,李全昌可不能答應。
不過這些話也只是在李全昌心中想一想,他并不會讓紀羽知曉自己是一定要紀雲川好好活下來的。若是叫紀羽知道此事,到時候再想要用紀雲川威脅紀羽将皇位交出來,怕是難了。
雙方就這樣對峙着,卻誰也沒有發現暗處藏了一個人。
那個人還是他們雙方都在找的紀雲川。
紀雲川逃走之後,在山中遇上一位舉手投足都不似尋常人物的村民,說幾年前是在白安河被村民發現的,便喚做白安。
白安不知是遭遇了什麽,來的時候渾身是傷,還什麽事都忘記了,鎮上請來的郎中也不知如何叫他想起來,加上村民們十分熱情好客,他便在那村子裏留了下來。
紀雲川遇見他的時候,并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名,只取母姓與尾字,以徐川之名來結識白安。
此次到這邊來瞧瞧,也是白安與他一同過來。白安這人嘴巴嚴,又十分老實,村民們都說是個很吃苦耐勞的好人,所以紀雲川也敢帶着他過來,便是被發現了,二人逃走的時候也是有個照應。
且白安這人想來不簡單,紀雲川能在白安一些習慣中發現此人是個習武之人,功夫瞧着該是比紀雲川好上很多,跟着一起出來也是個很好的幫手。
“這些人都是做什麽的?我怎麽聽他們說話,不像是尋常人。”白安皺了皺眉,一張堪稱俊美至極的臉糊了些土,叫他看起來不是那樣的惹眼。
“皇帝和錦衣衛,跟他們對峙的那批人是從前的東廠督主,如今是個要造反的逆賊。”紀雲川淡淡解釋了一句,打量着他們那邊似是要打起來了,便拍拍白安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安聽了這話小小驚訝了一下,但也沒有多管,只是聽紀雲川的話一同離開了此地。
對白安來說,這些什麽皇帝、督主的事情,與他這樣的平頭老百姓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人家打起來就打起來,頂上做皇帝的是誰與他們這樣偏僻山村的小老百姓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若非出個什麽十分好的皇帝,或是十分壞的暴君,他們其實對改朝換代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紀雲川就是知道這一點,也知道白安并不多嘴也不好奇,才敢帶他一塊兒出來。
且他瞧着白安的眉眼總覺得有些眼熟,又想着能讓他覺得眼熟的面孔,不是紀羽就是徐家人,要不就只剩下榮國府。既如此,那紀羽在這兒,也可以叫白安過來看看是否有什麽關系。
至于旁的,往後再想辦法排除掉。
雖說白安什麽都不記得了,但若是能見到從前熟悉之人,說不定能叫他想起什麽。
紀雲川心裏盤算着,與白安一起回了他的家中,收拾收拾準備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