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見(一)

紀雲川對白安……對阿爾斯蘭的身份表現出的驚訝十分有限, 這讓阿爾斯蘭在面對紀雲川的時候多了幾分別扭,別扭紀雲川是不是早就知曉自己的身份了。

但西涼與大慶如今因靜樂長公主的去世而失去了表示兩邦友好的和親公主,而大慶的男子多數也不喜西涼人,紀雲川能夠不因身份排斥他, 他也算是滿足了。

至于更多的, 還得阿爾斯蘭處理完母後的喪儀之後,才有空閑時間去探究紀雲川究竟是如何想的。

紀雲川是如何想的, 其實并不複雜。

若是阿爾斯蘭從來到西涼皇城的第一時刻便來問紀雲川, 他一定會告訴阿爾斯蘭自己并不在意那麽多。

至于離開西涼這件事, 紀雲川目前也不會去做。

大慶那邊局勢尚未明朗, 尚且不知究竟是李全昌贏還是紀羽贏, 這樣的情況下他回去是一個十分不明智的選擇。

不過, 靜樂長公主不在, 這西涼皇宮是沒有人知曉他的身份, 他倒也沒有因為來到西涼而暴露身份。

這很好, 紀雲川不想跟這些人去掰扯自己真不真皇子的事情。

他只想在曾經相處過好一段日子的朋友家裏頭躲一躲, 躲到大慶那邊分出勝負了,看看情況如何再回去。

至于往後都留在西涼這樣的事, 紀雲川不喜歡。

他本就是大慶人, 總歸是要回家的。

別的不說,徐玥華還在盛京, 紀雲川更是不可能不回去。

這些事情,紀雲川是剛到西涼便想好了的。

只是阿爾斯蘭一直沒問, 又一直在忙喪儀的事情,他才一直沒有說出口。

靜樂長公主喪儀之後,紀雲川在院門外見到了獨身一人來此的阿爾斯蘭。

這樣是很奇怪的,雖然說西涼更崇尚自由自在的, 但皇子身邊沒有跟別人,多少是一件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

且阿爾斯蘭的神情也有幾分奇怪,叫紀雲川皺起眉來,心中直覺定然是有什麽事發生了。

于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将阿爾斯蘭請了進去,屏退宮人之後才看向明顯有什麽話要說的阿爾斯蘭。

回到西涼的阿爾斯蘭與從前很是不同,所謂人靠衣裝,阿爾斯蘭回來之後的裝扮叫他整個人更顯貴氣。

但也許這一切也與恢複記憶是有關系的。

紀雲川記得阿爾斯蘭被巫醫帶走之前還是帶有幾分真誠的,可在巫醫那裏找回了記憶,又一次到他面前來的時候,卻總叫他感覺阿爾斯蘭有些不同了。

仿佛藏了什麽,可又瞧着并不大像。

不過這一切都與紀雲川無關。

就如阿爾斯蘭還是白安的時候沒有多問關于他的許多事情一般,他也不會多問關于阿爾斯蘭的許多事。

只是阿爾斯蘭這副模樣着實有些不對勁,這讓紀雲川多少生出幾分擔憂來,他問:“你這是怎麽了?”

阿爾斯蘭聽見紀雲川的聲音,嘴唇緊抿着,垂眸不知想了些什麽,竟是伸出手死死抱住他。

紀雲川被他這樣一抱,一時間脊背僵硬起來,整個人在這擁抱的短短時間內竟是發起抖來。

阿爾斯蘭是個極敏銳之人,怎麽會沒發現紀雲川的異常。

可他并沒有打算因此放開手,甚至還抱得更緊一些,仿佛想要用抱緊這樣一個辦法來壓制住紀雲川的顫抖。

直到紀雲川用帶着幾分愠怒的聲音說:“松開。”

阿爾斯蘭才在話音落下瞬間松開手,随後一雙黑夜一般的眼睛直盯着他看,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徐川,我沒有娘了。”

提起靜樂長公主,提起沒了娘,紀雲川那張揚的刺仿佛在一瞬間柔軟下來。

也許是同樣失去了母親,也許是那靜樂長公主曾經也是紀雲川的親人,紀雲川很能理解此時此刻阿爾斯蘭的苦痛。

沒有人想要失去母親,便是那個人在母親那裏遭受了極大的苦難,在母親死去的那一刻,心中總是有些波動的。

“沒事,以後有我呢。”紀雲川一時間竟是拾起從前徐玥華安撫自己的模樣,仿佛以一位母親的姿态來安慰對方。

可這樣的話語與神态,在阿爾斯蘭看來卻是十分不同。

紀雲川并不知曉阿爾斯蘭自發現自己是皇子之後便一直擔憂他回離開。

擔憂攜手走來的日子抵不過那國家不同的隔閡。

好在紀雲川并不是那樣的人。

阿爾斯蘭放下心來,壓制住內心深處那擁抱對方的想法,只是喉結一滾,一雙眼帶着熾熱情緒只盯着他看。

約莫是那日的交談有了些許影響,那之後阿爾斯蘭變得粘人了許多,總是要跟在紀雲川身旁,甚至還想為紀雲川謀求個官職。

官職這樣的東西,紀雲川是不要的,自然不會答應下來。

而日日粘人這樣的事情,紀雲川其實也有些受不住。

他不喜歡有人那樣靠近自己,那總讓他想起紀羽。

所以阿爾斯蘭的靠近,他也是拒絕了的。

只是每一回拒絕,阿爾斯蘭總是會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提起他們在村子裏生活的日子。

紀雲川被他這般一提,那雙黑夜般的眼睛那樣一看,一時間也有些繃不住,只能放任對方靠。

不過紀雲川的放任并非是完全放任,那些只有相愛之人才能做的事,他一直都是沒有放開來。

雖說紀雲川并不覺得阿爾斯蘭會看上自己這樣的男人,但有些事情一開始便不越界,往後就不會有太多的麻煩。

他還想在西涼安安心心待到李全昌和紀羽的仗打完,中間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也許就是紀雲川本身命不好,他那樣想要安穩穩在西涼待到李全昌和紀羽打完仗,他也就這樣一個願望,到頭來竟是也實現不了。

那是一個日頭十分好的日子,紀雲川因已經與西涼皇宮之人混得熟了,阿爾斯蘭帶着他到宴席上去的事情,也沒有人阻止。

甚至哪次他不去了,還有皇室中的姑娘郎君問他為什麽不來了。

阿史那家是很能開玩笑的,提起為什麽不來,還有人要打趣說是不是阿爾斯蘭惹他生氣了。

這種時候又要鬧得整個宴席上都笑起這個來,且下一回紀雲川到宴席上去的時候,他們還要拿出來說上一說。

這日夜裏,紀雲川收拾齊整後便與阿爾斯蘭一同前往宴席上。

阿爾斯蘭到底是避嫌的,許多西涼政務上的事情都是不與紀雲川說的,所以紀雲川也并不知他今夜要去的宴席是接見大慶皇帝的宴席。

更不知紀羽怕西涼出兵幫李全昌而親自來訪,至于來訪是談什麽,阿爾斯蘭也不知。

就這樣,紀雲川與阿爾斯蘭一同坐着轎辇到宴席之外,本想着與從前那般直接跟着入席吃飯就是了,沒想一擡頭,卻與紀羽對上了眼神。

紀羽眼中滿是錯愕,根本沒想到紀雲川會在此處,甚至還與一個身着皇子服飾的男子待在一起。

紀羽眯起眼打量起站在紀雲川身旁的阿爾斯蘭,并未将心中慌亂展現在臉上,而是朝一旁的西涼皇帝說了一句話:“那衣着華貴的皇子身旁之人……朕瞧着不像是西涼人。”

西涼皇帝順着紀羽的目光看向阿爾斯蘭,見紀羽說的是紀雲川,爽然一笑,答道:“大慶皇帝有所不知,我兒阿爾斯蘭曾流落到你們大慶去。他身旁的這位,就是他從前在大慶結識的好友,前些日子與他一同回西涼了。”

結識的好友,又一同回到故國來。

這樣的訊息讓紀羽心中更是慌亂,險些連面上的鎮定都穩不住。

但此時此刻是兩國外交,紀羽自是不能顯露出一星半點對紀雲川的不同來,以免他們發現什麽,拿紀雲川來做文章就不好了。

西涼皇帝此時此刻自然也是觀察着紀羽臉上神色,見沒什麽太大的異常,便只當是疑惑那人怎的不像是西涼人。

而跟着阿爾斯蘭到自己的位置上的紀雲川,卻是在這個時候白了臉,坐在位置上直冒冷汗。

他不知道紀羽會不會把自己抓回去,無論是以擔憂他安危還是直言就是要強留于他的名義。

他不知,便更是慌亂。

他不願意回到皇宮,不願意回到那個讓他痛苦的地方。

原本以為紀羽放手了,誰知李全昌竟是出來攪混水,叫紀羽多了個擔憂他安危的理由可以将他強行帶回去。

所以他一見到紀羽便開始恐懼,恐懼那些又回到從前的可能。

阿爾斯蘭見紀雲川神色有異,眉心微蹙,猜測在心中打了個轉,湊過去問:“怎麽了?是身子不适嗎?”

紀雲川搖搖頭,伸出手死死抓住阿爾斯蘭的手臂,用力閉了閉眼,又長出一口氣,才好不容易叫自己緩過來。

待紀雲川緩過來之後,阿爾斯蘭卻是什麽都沒能問出來,無論他如何關心紀雲川,紀雲川都是什麽都不願意告訴他。

這讓阿爾斯蘭心中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滿心都只想知道紀雲川與紀羽是什麽關系。

為何他們那樣看了一眼,紀雲川便有如此反應,紀羽便問了西涼皇帝關于紀雲川的事情。

總不能是紀羽這個大慶皇帝對紀雲川一見鐘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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