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分別(二)

巴掌聲與匕首入肉之聲間隔不過小一會兒, 就連紀羽都沒有看清紀雲川究竟是從什麽地方掏出的匕首,連親手捅了紀羽一刀的紀雲川在此時此刻都有些發愣。

這般沖動的結果是二人都因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而冷靜了下來,站在原地與對方對視着,皆是沉默不語。

“你……”

紀雲川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卻聽見外邊突然闖進了西涼皇宮的禁軍, 随後那禁軍首領竟是直接将他給按住,一副要将他就地正法的樣子。

“這……這逆子帶回來的人竟這般冒犯了您, 我們西涼定然給大慶一個交代!”西涼皇帝早在跟去的人說二人争執起來時便接到消息趕來, 發現不對之後便立馬沖進來, 原以為會是紀羽對人不滿而出手, 沒想竟是紀雲川捅了紀羽一刀。

從西涼的角度來說, 這般一來麻煩可就大了

但西涼皇帝并不知曉紀雲川是何人, 所做出的判斷也多了幾分錯誤。

“不許動他。”紀羽本不想暴露自己對紀雲川過分的關心, 以免讓他在外因自己而遭遇追殺或是其他的危險。

可如今若紀羽不阻止, 西涼皇帝定然要将紀雲川殺了拿來給大慶所謂的說法。

西涼皇帝也沒想到會被紀羽阻止, 站在原地略一沉吟, 方才揮手示意禁軍将人放開。

紀雲川被放開之後也沒立刻起來,只維持着跪坐在地上那個姿勢擡起頭看向紀羽, 說:“我不跟你回去, 你……你先去處理傷口吧。”

紀羽自然知曉此時此刻他們也談不下什麽,也沒有反對紀雲川的說法, 只點點頭便要離開。

可走到門口時卻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看向紀雲川, 突然說:“我沒有想對他做什麽,你不用怕你我之事再牽連他人。至于帶你回去這事兒,我本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到盛京的那處宅子暫住,待風波過去了再出門去。”

紀雲川愣了一下, 半點都沒想到紀羽竟然是這個意思。

他眯起眼打量着紀羽,想從對方的神色當中尋出一星半點的異樣來,卻看見了重新活過來之後便一直被他忽視的那些複雜情緒。

有對他的愛,也有對他的愧疚。

也許紀羽真的是後悔了,也稍微的有在反省。

可那又怎麽樣呢,不是說一個人忏悔,他就該被原諒。

紀雲川閉了閉眼,別過頭去沒說話,許久之後複又擡眸看去,發現紀羽已經離開了這裏。

而那些禁軍早在紀羽停下腳步的時候便離開了這間屋子,沒有人留下來再聽他和紀羽說什麽。

不過,那桌上似乎留了一樣東西。

紀雲川眼尖發現了,站起身朝那邊走去,看見那熟悉的玉佩之後,心中立時明白了紀羽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阿爾斯蘭突然從外邊跑進來,嘴裏邊還帶着濃濃慌亂地喊着:“徐川!徐川!你有沒有事!”

紀雲川神色一動,胡亂将那玉佩藏到了自己身上去,随後才朝阿爾斯蘭迎過去,說:“沒事,他不會傷我。”

阿爾斯蘭其實是知曉裏邊發生了什麽的,只是方才西涼皇帝來了發現他在外邊,便被趕走了。

至于為何等到現在才進來,自然是怕西涼皇帝和禁軍還沒走遠,到時候他直接被西涼皇帝給提走了。

“他真的好恐怖,真的不會傷你嗎?我瞧見他,就感覺他好像要把你給吃了。”阿爾斯蘭誇張地說着,又觀察着紀雲川臉上神色,想從對方臉上看到些許不同來。

聽到阿爾斯蘭這個比喻,紀雲川睫毛一顫,垂眸掩去眼中神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尴尬的微笑,小聲說:“他……他确實想吃了我,但不是這個吃。”

阿爾斯蘭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怎麽也想不到紀雲川會直接承認,他眉心微蹙,想着再問一問看能不能叫紀雲川自己将身份說出來,沒想卻見紀雲川輕輕撥開他擋在前邊的手臂,說:“莫要問那般多,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這話不禁喚醒了阿爾斯蘭一些不大好的回憶,從前在西涼時靜樂長公主與西涼皇帝也時常會說他不必知道一些事。

西涼皇帝不是很願意讓他這樣一個帶有大慶血脈的皇子坐上皇位,所以即便他是嫡出,也未按着先帝從大慶那學來的規矩立嫡為皇太子。而從前阿爾斯蘭偷聽過靜樂長公主和西涼皇帝的談話,知曉他們的打算是小小打壓一下他,往後便順其自然,能奪嫡成功是他的本事,若不能便當個閑散王爺。

可其他皇子哪裏是省油的燈,個個兒捕捉西涼皇帝的意思都十分敏銳,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被他們抓下來,自然知曉西涼皇帝無意叫這唯一的嫡出皇子當太子,自然是對他沒幾分好臉色,甚至還敢下手去害他。

否則他又為何會流落到大慶的深山當中去。

聽到那談話之後,阿爾斯蘭還天真地去問過靜樂長公主,得到的回答便是“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後來他還借着旁人與自己講先帝的故事,去問過西涼皇帝為何自己這輩兒似乎個個都像嫡出的皇子,西涼皇帝也是這樣對他說的,還說有自己的考慮。

自己的考慮,就是從一開始就不選擇他嗎。

阿爾斯蘭眼底一暗,卻又不想在紀雲川面前顯露太多而因此前功盡棄,只能盡力壓制心底陰暗。

但紀雲川也不是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他察覺不對之後便看向阿爾斯蘭,略一打量之後才問:“你怎麽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阿爾斯蘭被紀雲川這般一問,便知曉是自己露出了馬腳。為了不叫紀雲川懷疑更多,阿爾斯蘭選擇将那句話的事情稍微修飾了一番後告訴了紀雲川,說完之後還做出一副神色黯淡的模樣,想叫紀雲川生出幾分心疼來。

紀雲川看着阿爾斯蘭,張了張嘴,想說其實公平競争也蠻好的。可又想到西涼學大慶的時候将那些個嫡庶分別學得比大慶還要嚴重一些,這樣的情況下,打壓嫡子得到的不是公平,而是嫡子被以為可以徹底翻身的庶子欺壓。

只是這是怎麽造成的,還不是因為前頭壓太狠了,這會兒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但紀雲川不能這樣說,人家是與你傾訴,你與人家講道理又是怎麽回事。

所以紀雲川也沒說太多,只是安慰了兩句。

阿爾斯蘭見紀雲川神色不如想象中心疼他,叫他心中多了幾分疑惑來,眼珠子一轉,便想到另一個法子。他又說起自己當時的無助,又說起唯一還稍微肯與自己站在一處的母後已經沒了,想要以靜樂長公主來換取紀雲川的心軟。

可同樣的招數用多次總歸是效果要差上一些的,紀雲川也發現了阿爾斯蘭怎麽總是拿這個來叫自己抱他。

兩個大男人也不是什麽正經親人,這般抱來抱去的到底有些奇怪。

雖說紀雲川還當靜樂長公主是自己的姑姑,但阿爾斯蘭不知道他是紀雲川,二人之間也沒有血緣關系,根本不可能産生這人是親人所以要親近一些的感覺。

所以這一回紀雲川沒有答應下來,只是又安慰了兩句便說自己累了。

紀雲川剛剛才與紀羽那般對峙過,此時累了倒也是情理之中。

阿爾斯蘭本也是能夠理解的,但在紀雲川轉身瞬間發現他頸側有一處紅痕,又想着紀雲川的性子怎麽會突然捅了紀羽一刀,心中立時便明白了許多。

思及此,阿爾斯蘭眼底更是暗了幾分,心中對紀羽竟是生出幾分妒忌來。

只是他此時此刻還得維持自己在紀雲川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不好做什麽。

因紀羽受了傷,離開西涼這件事呢,便又推遲了一日。

到底是沖動之下捅了人,紀雲川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眼,可又知曉二人如今見了面定然要起沖突,最後倒也沒有去。

只是探望沒有去,離開那日,紀雲川卻是去送了送紀羽。

西涼皇城之外,紀雲川站在馬車邊上看着臉色明顯比從前差上一些的紀羽,垂眸抿了抿唇,想起對方那日的話,說:“我知曉如何護住自己,你只專心打你的仗,莫要分心到我這兒來。”

紀羽本以為紀雲川今日也只是來一下,沒想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他有些驚訝地看向紀雲川,眼中帶了幾分不相信,可不相信只是一瞬間,随後他又帶着幾分欣喜點了下頭。

點頭之後,二人卻仿佛沒什麽話說似的,都安靜了下來。

紀雲川站在原地看着紀羽,想起從前他們似乎也是沒什麽話說的。

但那時候紀羽會說些不好聽的話,跟今日比起來,竟是從前他們說的話要多一些。

如今他們這般四目相望,似乎忽然就沒什麽話好說的了。

他們都知道對方的目的,但都不願意完全妥協。

紀雲川唯一能妥協的,就是若往後想起來了,興許會回盛京看一眼。

紀羽妥協的也是這個,他肯放人,卻還是不願意徹底放開手。

“走吧,趕緊打完,我還想回去看看我娘。”紀雲川見紀羽似乎想說什麽,未免對方又說一些叫二人都心情不好的話,便先一步開口。

“好。”紀羽聽了這話,将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咽回去,點了點頭。

馬車在紀雲川眼前行駛起來,他也轉身去望着馬車離開,忽的想到那日自己離開皇宮時,紀羽是不是也這樣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阿爾斯蘭應該會搞事(已經沒有存稿了,大家是同一天知道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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