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天玩我
或許,她也沒有變。
那個在黃土碧雲天之中奔跑的女孩,那個膽敢和比自己力量大得多的少年叫板的女孩,她一直都在。
春夜微涼,不久前,還下過雪,林昭昭的唇,也帶了幾絲雪的滋味,不輕不重地,印在裴劭繃緊的下颌。
發現他沒有動,她微微後移,回應她的,是裴劭的低頭。
他傾身,在這似夢非夢地夢幻裏,他像以前所有夢裏的自己一樣,又一次品到,她唇齒的芬芳。
林昭昭不僅沒有躲,擡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頸。
她臉頰發燙,那股子酒勁随着他暖熱的懷抱,也傳到她身上,讓她心跳聲驟然拔高。
下一刻,裴劭一把将她橫抱起來,朝內卧走去,這裏有一股女子暖香,這是一種獨特的、生活的氣息。
也是自雪淨堂設立以來,裴劭第一次感受到的。
一陣珠簾碰撞噼裏啪啦聲中,林昭昭被放到床上。
他低頭,他們額頭抵觸,相互依偎着。
燭火已熄,殘月光影淺淡,裴劭卻極清楚地看到,她鬓發微亂,面色酡紅,兩瓣嘴唇殷殷,光澤水亮,他的拇指按在她的下唇,輕輕碾了一下。
裴劭手指肌膚有點粗糙,順着她的下颌,指頭來到中衣處,輕輕一勾,衣裳半解時,她脖頸露出的細膩的肌膚,像上好的和田玉,經過天工巧造細細打磨,變得柔軟瑩潤。
他的指頭幾乎被吸附在上面。
裴劭眼眸沉沉,喉頭緩慢地滑動一下。
突的,林昭昭握住他的指尖,擋住他的手指,這是一種無聲的抗拒般,直叫旖旎之息戛然而止。
林昭昭道:“裴劭。”
裴劭怔了怔,反過來捏住她的指尖,他克制着自己,只咬了咬她的指尖,眼眸深深,将兇戾乖張隐匿在眼底,他聲音緊繃:“你後悔了?”
後悔在前一刻,主動投進他的懷抱?
然已邁過這條線,那就不可能再回去,別說今日她孀居,就是她嫁給天王老子,他都不會再後退一步。
林昭昭倒沒避讓他的目光,只是,道:“我來月事了。”
裴劭:“……”
他咬住林昭昭的手背,力道不大不小,始終保持如一,卻強力克制着,過了會兒,他松開,不大高興道:“老天玩我。”
林昭昭輕聲笑了出來。
裴劭目光炯然,半環抱着林昭昭,顯然是不肯錯過這個機會的,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林昭昭聽清後,推了推裴劭:“我不。”
她力氣到底比不過裴劭。
不一會兒,紅玉珠簾顫了顫,玉石輕輕相撞,輕紗床幔,隐隐綽綽,傳來林昭昭壓着聲罵的一聲“瘋狗”。
……
臨到三更夜,裴劭仍有種似夢非夢的不實之感。
他擁着她,本是躺着,猛地起身,仔仔細細端詳林昭昭的睡顏,慢慢地閉上眼,而過不了多久,他又驟然睜眼,再度确定自己懷裏的人,用手指戳戳她的臉頰,知道這觸感是真的,不是臆想,才又安心閉上眼睛。
只不過,在他閉眼後的三個呼吸內,他又睜開眼,重複以上動作。
如此兩三次,林昭昭便是睡着了去也得被吵醒,她輕推了下他:“你還睡不睡?”
“睡。”他趁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幾更天了?”林昭昭問,她聲音帶着細細的沙啞,就像一捧細軟的沙子在指縫流過。
“寅時初,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麽?”
林昭昭:“……”
她懷疑,要不是她困得睜不開眼,裴劭能拉着她把後半夜的話聊了。
索性,這回,裴劭真的老實下來,林昭昭逐漸沉入夢境裏。
大約過去兩刻鐘,本來靜谧的空氣,被裴劭一聲低笑打破,他精神勁好着,一直不曾睡去,只目不轉睛地盯着懷裏的林昭昭,用氣音喚着:
“阿暮……”
“我的。”
再醒來時,林昭昭撐着手臂坐起,便看歸雁眼圈通紅,近乎泣血般:“奶奶,昨夜……”
林昭昭揉揉手指手腕,道:“沒事。”
歸雁怔忪:“啊?”
許是睡得晚,起得晚,她渾身乏力,叫歸雁:“扶我一把。”
歸雁終于反應過來,臉色大紅,忙上前去扶着林昭昭。
坐到梳妝臺前,林昭昭順着鬓邊頭發,低聲說:“阿雁,我與公爺,到底是不一樣了,”這一步,還是她跨出去的,她道,“如果你看不上我這種行徑……”
“不,怎麽會,”歸雁腦子很清楚,“我一直覺得,奶奶能開心就好,何況你沒有對不起伯府,當年為他們沖喜,卻也是實打實守了三年……”
林昭昭忽的噗嗤笑出聲,她臉頰紅撲撲的,那笑意就有一股漾開的活力:“你該不會以為,我覺得自己不守婦道吧。”
歸雁垂下泛紅的面。
林昭昭嘆了聲。
她說的“行徑”,是明知該斷卻不斷,又一次與裴劭糾纏在一起。
如今這局面,是進退皆難。
但其實,她也沒多苦惱,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悠哉悠哉用過早食,林昭昭喝了口香茶,吐在痰盂裏,才問:“他什麽時候走的?”
經過這麽段時刻,歸雁已然淡定八.九分,也知道林昭昭說的他是誰,便回憶自己晨間看到的情況,低聲說:“卯時三刻走的。”
這麽算,裴劭也才睡了一個時辰多。
林昭昭有點嫉妒,怎的他還能這般生龍活虎的。
另一頭,天牢。
郭嘯宇被綁在架子上,面容頹廢。
裴劭身着天藍色雲蝠錦繡襕衣,這個顏色若穿得不好,未免質弱,可在他身上不會有這種擔憂,反襯出君子謙謙的雅俊。
他背着手,目中含着暗光,然而眉頭舒展,若有懂行的人,其實一眼能看出,他心情很是不錯。
他對随行侍衛一招手,道:“掰開他的嘴。”
郭嘯宇睜開眼睛,盯着裴劭。
來了,是要喂他什麽毒藥,逼他把陸晟的餘黨交出來麽?郭嘯宇咯出一口血,冷聲:“裴劭,你想知道的,我一點都不會告訴你,做你的大夢去吧!”
裴劭不為所動。
親兵已經上前,捏住郭嘯宇下颌,随後,一個東西被塞進去,郭嘯宇脖子被提直,那東西被迫咽下去。
做完這些,裴劭多的一句不說,轉身就走。
郭嘯宇咂摸着留在唇齒間的甜味,不由奇怪,不曾聽說過哪種毒藥是甜的。
過了許久,想象中的毒藥一直沒發作,郭嘯宇恍然發覺,那居然是一粒糖。
為什麽他隐隐有種被譏諷的感覺?
而這一天,整個禁衛軍上下幾千號人,都陸續收到發放的糖。
武平流抛着糖果玩,好奇地問李彰:“将軍這是做什麽?有什麽大好事嗎?到處發糖的,發的還是鴻悅酒樓的琉璃糖诶,大手筆!”
李彰摸了摸下巴,不一會兒,明白了什麽。
他拍拍武平流的肩膀:“當喜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