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樣就挺好的

雪淨堂剛撤下木桶。

梨花木梳妝臺前,林昭昭簡單梳理好頭發,編成發辮後,歸雁打開清凝膏,林昭昭抹點在手上,又輕擦臉頰,銅鏡裏印出的面龐,白瓷般的潔淨。

外頭突的傳來一陣腳步聲,林昭昭披上外衣,繞過內卧的屏風,便看裴劭進屋,他身後,還跟着背書箱的胡天。

胡天将東西放下,裴劭趕人似的揮揮手:“都下去。”

歸雁回眸看林昭昭,林昭昭颔首,她離去前,低頭合上房門。

林昭昭先開口:“怎的來了。”

午間鬧得不愉快,她以為他沒那麽快放下。

她站在黑檀木雕雙魚戲珠屏風旁,身着鵝黃色祥雲紋褙子,這般鮮的顏色,加之她發如墨雲,膚若凝脂,唇不點自紅,自成一畫。

少女的馨香在空中氤氲着,這顆成熟的果實,無意間向旁人展示她的美好,直叫人心口漲漲的,想把她藏起來,只叫自己看着才好。

裴劭眼瞳細細一縮。

他兩三步走到她身邊,低頭瞧她:“我怎麽不能來。”

“國公府是我的地盤,我想來,自然能來。”

這話很是霸道,跟山匪似的,林昭昭不和他講道理,瞥他一眼,正要轉過屏風,裴劭握住她的肩膀,往前一推。

林昭昭背靠屏風,尚未反應過來,男子已低下頭,一手環着她的肩膀,一手摟住她的腰肢,力氣逐漸加大。

林昭昭被迫仰着脖子,因承受着,脖子優雅的弧線微顫了顫。

裴劭的吻很用力,仿佛要急切确定什麽,過了些許時間,房中燭火突的爆出“啪”的一聲,光影一爍,兩道影子才稍微分開。

他牙齒輕咬她的下唇,呢喃:“你想說這麽算了,我不應。”

下午林昭昭說,如果他覺得兩人這樣不行,就罷了。

為這句話,他今天醞了一肚子火,可再多的氣,在看到那只惟妙惟肖的孔雀時,霎時又如煙消如雲散。

他只是,想要她一句承諾。

林昭昭面頰紅潤,似勻了三分粉霞,她眼眸半睜半閉,從鼻間應了聲:“嗯。”

裴劭追問:“‘嗯’,是什麽意思?”

林昭昭掀起上眼睑,她眼仁烏圓清澈,直望入裴劭眼中,認真道:“裴劭,我的意思是,想不想要,樂不樂意,這段關系,都是你說了算,不好麽?”

裴劭将手疊在她手背上。

那裏昨晚他留下一個齒痕,今天已經看不見了,他呼吸一窒,驀地執起她的手,閉眼咬在同一個地方。

這回,力氣大了不少。

林昭昭一聲不吭,便是真的被他咬下一塊肉,也是她應得的。

須臾,他松開牙齒,嘴唇貼着林昭昭手背的痕跡,聲音喑啞:“狡猾。”

林昭昭黛眉揚起,彎了彎眼睛,理所當然:“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裴劭心裏有氣。

看似她把所有主動權交給他,只要他不樂意,就能斬斷這聯系似的,實際上,卻也說明,她不會再對這段關系作選擇,便是這般身份,不上不下,她也不會變動。

他又垂首,去親吻那柔軟的唇瓣。

直到心中那不安感退去,裴劭才擁着林昭昭,淺淺地啄着她的耳垂。

裴劭:“阿暮。”

林昭昭應了聲,她耳朵貼着他心口,正傾聽他低沉有力的心跳聲。

裴劭又說:“我不會抛下你的。”

林昭昭淺怔。

她垂在身側的手,食指摳了摳拇指指甲。

忽的,裴劭把林昭昭直接抱起來,像抱小孩那樣,裴劭自己坐到寬榻上,順手把她放到自己大腿上。

林昭昭不習慣,想下來,裴劭捏住她的腰:“嗯?不是說什麽都是我說了算?”

什麽叫“都是他說了算”?

林昭昭:“你夢裏聽見的嗎?”

這個姿勢,裴劭比她矮些許,氣勢上卻一點都沒輸,他挑挑眉,道:“是,我夢裏還聽見,你要給我生孩子。”

一本正經地補了句:“你很高興地答應了我。”

林昭昭斜睨他:“什麽破夢。”

如此,她倒沒掙紮,乖乖坐着,裴劭便一手攬着她,隔一層衣物,一邊撫她後背,另一手一伸,書箱就放在寬榻上的小案幾,他拿過文書,飛快地翻閱。

他身上很暖,和一個大蒸箱似的,這麽一會兒,林昭昭渾身暖和不少,她調整姿勢,靠在他肩頭,困意像藤蔓,迅速攀爬,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不一會兒,裴劭手邊放了好幾本公文,他突的說:“我要搬到雪淨堂住。”

林昭昭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啊?”

裴劭是通知,不是詢問,他用文書拍拍桌面,道:“以後,這裏就是我處置公務的地方。”

林昭昭擡手,掐住他脖子:“亂來。”

裴劭喉嚨滑了下,說:“本就是這麽規劃。”

他說話時,林昭昭的虎口被震得麻麻的,那種酥麻,似乎也遞到她心口,叫她怔了怔。

難怪這裏的一切,用起來那麽舒心。

是了,并不是林昭昭對深居簡出的生活不挑剔,而是住得夠好,譬如她的蕪序苑,也是精心布置過的,而乍然到雪淨堂,她卻沒任何不适。

這是他布置的。

一剎那,她好似看到那少年郎,提袖畫雪淨堂的稿圖,又親自挑選木材用料、花樣,甚至會手癢,從工匠手裏拿過坯刀,仔細雕琢。

他規劃這裏的一切,定下這塊區域,日後就是他辦公之地,那塊,是給她畫畫讀書用的,還得留一張桌子吃茶休憩……

帶着無盡的期許,可最終,它空置許多年。

林昭昭指尖顫了顫。

意識到自己洩露什麽,裴劭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他把案幾一推,榻變得寬了許多,再打開窗戶,外頭是一輪明月,雪白月光剎那浸透兩人的眼眸。

他随手拿片書箱裏的飛鶴紋銅鎏金書簽,往燭臺一丢,燭火被書簽刮滅。

房中倏地昏暗,卻有流螢般的月光,萦繞在兩人周身。

裴劭拉着她躺下,半壓着林昭昭,他啃了下她耳尖:“真想把你揣在兜裏。”

林昭昭認真想了一下:“用什麽兜?麻袋嗎?”

裴劭:“……”

他不和她計較,又說:“若哪一日,我卸下所有官職,咱就離開這裏,天下之大,自有更有趣之地。”

到時,管她是不是北寧伯府的寡婦,只要離開京城,便再沒旁的顧慮。

林昭昭知道,權勢于他而言,是身外物。

只是……她的笑意僵了一下:“我是女人,哪那麽容易。”

裴劭頓住,他盯着林昭昭的眼睛:“哪裏不容易?”

林昭昭:“我覺得現在這樣也好。”

裴劭不快:“你說過的,由我決定。”人對一樣東西沒有安全感,會反複強調它的存在。

裴劭又道:“不管在哪裏,你都得跟着我。”

林昭昭小小打了個呵欠,困意又湧上來,答:“好的吧。”

裴劭手指捏揉林昭昭臉頰,命令:“別睡。”

林昭昭閉眼不理他,過了會兒,一陣衣衫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過後,她不得不睜眼,将他的手從衣襟處抽走。

見她醒來,裴劭反握住她的手,道:“我們如果離開京城,第一個去哪裏好?我覺着,黃州不錯。”

林昭昭:“……真南。”

裴劭:“北方咱們生活這麽多年,去南方看看也好。”

林昭昭快抵不住困意了:“……我說,你不讓我睡,我真難。”

裴劭沉默了會兒,嘴唇下撇,興致缺缺道:“你睡吧。”

盯着她的睡顏,裴劭還是沒有絲毫睡意,他又親親她的臉頰,唇齒間,尋那淺淡的桂花香氣。

淺嘗難止,他将人抱到床上去,他心裏掐算了下日期,又有點不高興。

怎的這幾日過得這般慢。

第二日,裴劭回到雪淨堂,便看聞梅和滿霜在整理箱籠,好像在規整衣裳,準備帶離雪淨堂。

他腳步頓住,背在身後的手,倏地握成拳。

他大步走到正屋,衣袖帶着一股勁風,猛地撩開簾子,便看林昭昭身着一襲灰褐色回字鎖邊襕衣,男人款式的衣裳,裁剪得還算得當,遮住她窈窕曲線,卻也不至于太呆板。

歸雁剛給她梳完頭,黑發都被玉冠固定在發頂,也是男子發髻樣式。

她回望來,眼眸平靜。

裴劭捏着門簾的手浮現幾道青筋,她想要去哪裏,為何還得換男裝。

他壓下心中的陰戾,問:“你在做什麽?”

林昭昭道:“不是說以後可能要去黃州?”

裴劭遽然一愕。

“我是女子,不好走南闖北,換身男子的衣裳,倒沒那麽顯眼,”她拉好衣袖,“幾年前的舊衣服,短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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