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寧遠侯府內,到處挂着燈籠,西北後院牆頭下,霍青鐘剛剛從上面跳下來,貓着身子躲在牆根下,剛要擡腳,就聽見不遠處連廊上,有一道模糊的輪廓輕斥:“誰?”

霍青鐘心裏砰砰地,整個人貼在牆上,大氣不敢出,她看見那影子離她越來越近了,眼看着就要四眼撞了個正着,突然一只貓從腳邊蹿出去,尖聲喵叫了聲,吓得霍青鐘心跳都要停了。

那人見是貓咪,這才放下心來,啐罵道:“狗東西,半夜跑出來吓人!”

黑暗裏,霍青鐘聽見那人罵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猙獰地用着口型也罵道:你才是狗東西!你全家都是狗東西!

半刻鐘後,再沒有聽見動靜,霍青鐘貼着牆小心翼翼走着,按着記憶中的方向,最後來到一處房屋,霍青鐘擡眼看着漆黑緊閉的房門,她知道,這裏就是阿蘊的房間。

房門緊閉,門口有值夜的下人,坐在門檻上已經睡着了。

大門進不去,霍青鐘繞到後窗,拿手輕輕一推,那窗戶居然順順當當就開了。

她欣喜,身子一躍從窗戶翻進了房門。屋內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只依稀能辨清寝室的位置,霍青鐘慢慢走過去,因為黑暗,她一邊走一邊伸手亂摸着,生怕碰到什麽東西。

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因為看不見,愣是走了半刻鐘才摸到床,霍青鐘彎着身子,湊近了才發現床上沒有人。

剛直起身子,脖子上突然架上了一把長長的亮劍,随之冷冷的聲音傳來:“別動。”

霍青鐘彎着身子,沒敢動,聽見沈蘊又開口冷冷地問:“你是誰?”

霍青鐘愣住,她原以為這個時辰,阿蘊應該已經睡覺了,她只是擔心她,只想偷偷來看一眼,看看她好不好,誰知撞了個正着!

這下怎麽辦?大半夜的闖進人姑娘家的閨房,如今要怎麽解釋?阿蘊會不會以為她是個浪蕩的登徒子?

霍青鐘正猶豫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連頭也不敢回。她稍稍直起了下身子,沈蘊以為這小賊要反擊逃跑,作勢要繞到正面去,誰知腳底絆到了個什麽東西,整個人向前倒去。

霍青鐘下意識伸手去撈她,結果也被她一起拉着倒在了床上。手中的長劍應聲落在地上,發出沉沉的一聲響。

貼近了距離,霍青鐘在上,沈蘊在下,兩人面對面,這才看清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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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靜悄悄的。

沈蘊驚愣住,“陛下……”

霍青鐘讪讪地,整個人趴在沈蘊身上,她從來沒有這樣近地靠近她,阿蘊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清香,渡進她的氣息裏,耳蝸裏嗡嗡地,什麽也聽不見。貼近她,感受到她身上的溫熱,霍青鐘腦子裏似乎有一道浪,橫向拍過來,讓她沒有了理智。

“阿蘊,我……朕,我只想來看看你。”霍青鐘不敢看她,結舌說。

沈蘊瞥見他的脖頸處,那裏似乎被劃傷了,微微沁出血絲來,她皺了皺眉,拉住他的胳膊坐起來,懊悔說:“陛下這兒受傷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霍青鐘這才反應過來,脖頸處傳來一絲火辣辣的感覺,下意識擡手捂住傷口,忙搖搖頭說:“不礙事不礙事,朕不疼。”

沈蘊低着頭看他脖頸處的傷口,有些深,不由地皺緊了眉頭,他是皇帝,是整個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平日裏進出都有無數人跟着,生怕有一點磕着碰着,如今卻被她用劍劃了一道……要是叫人知道,只怕寧遠侯府整個府都要跟着陪葬。

她忙起身點燈找紗布,屋內點了燭火,頓時亮堂起來,霍青鐘坐在床邊,睨着眼看她忙前忙後找紗布,找剪刀。

沈蘊拿着紗布和小藥瓶,低頭說:“只有一點金瘡藥……陛下,是我的錯,沒有看清是您,這才莽撞失了手……”

霍青鐘連忙擺擺手,心頭惘惘地,道:“沒有,不是你的錯,是朕的錯,朕不該半夜過來看你,吓壞你了吧。”她低頭小心翼翼問她。

沈蘊微微擡眼,瞥見那雙真誠明亮的眼睛,沒有任何的攻擊,像一只人畜無害的幼崽。

他的眼睛很漂亮。

沈蘊撇開他的注目,閃躲着眼神,說:“我替陛下包紮。”

沈蘊纏着白紗布,兩手環住霍青鐘的脖頸,繞到身後時,兩手将她整個人包環在臂彎裏。霍青鐘低垂着眼,看見她貼近自己,她眉眸微微向上挑,打量她。

阿蘊大約也是喜歡她的吧,自己半夜跑進她的閨房內,她沒有怪她,雖失手傷了她,可又很細心地替她包紮,語氣溫柔,看她的時候,眼睛裏還帶着不經意間的專屬于女兒家的害羞。

她輕輕抿起嘴角笑,她雖然是男裝,可不止有一人說過,她英俊非凡,阿蘊喜歡她,也算是情理之中。

“陛下在笑什麽?”沈蘊瞥見霍青鐘一個人坐在那兒低頭抿着嘴笑,不由好奇問。

霍青鐘立馬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擡手摸上自己的脖頸,上面纏了厚厚的一道紗布,她說:“沒有,朕聽阿蘊生病了,怎麽樣?如今有沒有好一點?”

沈蘊低身撿起地上的長劍,溫聲說:“謝陛下挂念,已經好多了。”

霍青鐘:“那就好,那就好。”

“陛下深夜來,就是為了來看我?”沈蘊站在燈下,忽然轉頭問他。

霍青鐘坐在床邊,神色愣了一愣,随即點了點頭,說:“阿蘊說過,我們是朋友,你既生病了,我自然要來看看你。”

沈蘊整個人輕怔,他這樣單純,果真是一點城府也無。她擡步走過去,俯身撐着腿蹲下,身子和他持平,将他當成孩子似的,道:“那陛下今夜是偷偷來的?”

霍青鐘臉上帶着緋紅,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沈蘊又問:“那陛下偷偷出來,萬一被人發現,又該如何?”她瞥向霍青鐘脖頸間的紗布,垂眸道,“今夜那一劍,倘若再深些,只怕寧遠侯府所有人都要因我而喪命。”

霍青鐘愣了下,她沒有說話,擡起眉梢睨着眼前的人,她那樣溫柔,即便如此,也輕聲細語地同她說這裏頭的厲害關系。

“朕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霍青鐘垂眸嗫嚅道,她沒有想太多,只是心裏惦念她的安危,心急之下就跑來了,全然沒有想過事情的後果。

沈蘊輕抿嘴角,看見眼前的人垂低的眉眼,她的睫毛很長,像把扇子一樣輕輕蓋在眼臉下,投射出一片青影。大約是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妥當,嘴角輕撇了下,頗有些委屈。

沈蘊不覺低了身子,輕哄道:“我沒有要怪陛下的意思。”

那雙晶亮的眼睛重又擡起,帶着懵懂,問:“真的嗎?”

沈蘊點了點頭,溫聲嗯了聲說:“只是想讓陛下明白,您如今是皇帝,是天子,萬事都不應該不加思量就去做,我明白陛下是來看我,阿蘊心存感激,只是剛剛那一劍……若是出了差錯,我後悔莫及。”

霍青鐘咬了咬唇,聽見那句‘後悔莫及’,不知為何,心底裏突然流過一道暖意,她點點頭嗫嚅說:“朕知道了。”

沈蘊見他明了事理,側頭瞥見他脖頸間的紗布,輕聲問:“還疼嗎?”

那一劍她本沒有想傷他的,她只以為是哪個小毛賊,只想吓吓他,誰知竟将他劃傷了。

霍青鐘擡頭看見她的關懷,悻悻地眨了眨眼,眸光落在她輕啓的紅唇上,呆愣愣地搖了搖頭說:“不疼。”

“那我送陛下回宮,好不好?”沈蘊輕聲問。

霍青鐘從床上跳下來,轉身對她說:“不用,朕自己回去,頸上的傷,也是朕不小心劃破的,你也不要同別人說,朕來看過你。”

這一回他倒是明白了,沈蘊瞥向他,知道他是為了自己着想,不想害她,害了整個寧遠侯府。

臨走前,霍青鐘趴在窗戶上,回頭說:“阿蘊什麽時候進宮來看朕呢?”

屋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烏雲裏居然露出半個月亮,從窗戶看出去,正好在他的頭頂上,沈蘊看着那張笑臉,帶着期許,遂抿嘴笑說:“等天亮了,我就去看陛下。”

霍青鐘也抿起嘴角笑道:“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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