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承幹宮內, 沈蘊和绛朱進了屋,房間晌午過後已經打掃過了,今日陽光很好, 晚間還有一股陽光的味道, 和着淡淡的馨香, 是胭脂的味道。

绛朱點上燈, 明間頓時一片亮堂, 绛朱看着屋內的陳設, 驚呼道:“姑娘,這也裝點的太好了, 我還從沒見過這麽好的地方。”

沈蘊站在落地罩旁,打眼看屋內的一切, 清一色的湖色紗幔, 桌子櫃子都是梨花木精致雕刻的,案桌上裝點了幾枝梅花, 梳妝臺上各色首飾胭脂, 擺地滿滿的。

“姑娘,您瞧!”

沈蘊聽見绛朱的驚呼, 回頭看過去, 櫃子裏挂滿了馬面裙, 各種樣式顏色。

“姑娘,我數了數, 約莫有二十幾套馬面裙, 全是京中最新的樣式!”绛朱興奮說道, “太後娘娘對您可真好,來時老爺還囑咐我呢,說要謹言慎行, 不叫您受委屈,瞧這承幹宮,簡直就是金屋!”

沈蘊不似绛朱這樣興奮,她擡眼看這滿屋的陳設,只覺得心裏不安。承幹宮是什麽地方,绛朱不知道,可宮裏随便拉一個人都知道,這是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豔羨的地方。歷朝歷代,皇後居未央宮,貴妃住承幹,承幹承幹,承寵的是幹清宮,即便是皇後,也未必有貴妃這樣明目張膽的恩寵。

如今太後将她安排在此處,到底是什麽意思?

白日裏的所作所為,先是支走了劉昭凝,又将她安排進承幹宮,這是在昭告衆人,要将她許給霍青鐘做妃子麽?

她想不明白。

沈蘊坐在床榻上,看着床上的錦被,忽然有些悵惘。绛朱倒是高興,端了水要給她洗漱,沈蘊接過,只說:“我自己來吧,天色不早了,不用你待着了,早些睡,明兒還有別的事情呢。”

绛朱的房間安排在側殿裏,她拍了拍裙說好,“那主子有事叫我一聲就成,我就在旁邊的小屋。”

沈蘊點點頭,嗯了聲。绛朱關上房門,出去了。

洗漱完,已經是深夜了,沈蘊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擇床,突然換了個地方,倒是不适應。

院子裏種了許多梨樹,秋日落葉飄飄,發出陣陣沙沙的樹葉聲。這滿院的梨樹,據說是順康帝當年為董貴妃種下的,這是京中的一段秘事,也因為此,董貴妃才真正是賦予這承幹宮為寵妃宮殿的人。

沈蘊閉目,神色娴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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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約是起風了,滿院的梨樹葉吹的嘩嘩響,那聲音忽然變大,就在耳邊。吱呀一聲,是窗戶被吹開的緣故。

沈蘊睜開眼睛,剛想着要起身去關窗戶,突然感受到屋內突然多了道氣息。

窗戶不是風吹開的,有人闖進來了!

沈蘊又閉上眼睛假寐,感受到那道氣息越來越近,手指壓在腰間的劍上,随時準備反擊。

霍青鐘蹑手蹑腳從窗戶爬進來,承幹宮如今還沒有添人把守,所以她從側門進來的時候,簡直輕而易舉。

正門口只有一個小太監,按照往常慣例,她還是從窗戶翻進來的,為了行動方便,她把鞋給脫了,兩手拎着鞋子悄聲進了殿。

藉着月光找到寝殿,霍青鐘踮起腳尖輕輕走過去,擡手悄悄掀開帷幔,只露出半只眼睛,偷偷往裏瞟,見床榻上側卧着的人,已經睡着了,霍青鐘怔了怔,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悄聲打量着她。

見人已經熟睡,霍青鐘張着膽子走進去,拎着鞋子光腳踩在腳踏上,低身蹲在那兒,眸眼幽幽,無聲打量這床上的人。

帷幔裏漆黑一片,只依稀有月光透過帷幔照進來的一絲絲微弱的光芒,霍青鐘看着被夜色勾勒出身形的人,那張臉側枕在那裏,只露出半張臉,發絲三三兩兩輕垂下來,搭在嘴角邊,昏暗裏勾出清然的唇角線條,淺淺上揚,有種別樣的妩媚。

傾城之色,大抵如此。

那雙眼睛緊緊閉着,睫毛長長的,大約是累了,睡得極為安詳,連氣息也平緩和潤。

霍青鐘輕輕湊過去,她盯着那張臉,怎麽也移不開視線。她如今進宮了,就在她的身旁,就隔着一條宮道的距離,今日是第一日,明明可以明日天亮了再見,可大約離得愈近就愈想要靠近,從前在宮外見不到也就算了,可如今就在眼前,就在伸手可觸及的地方,僅僅只一牆之隔,如何忍得了?

她恨不得和她時時刻刻待在一塊兒,永遠不分開……

“陛下有夜入姑娘家閨房的癖好麽?”

那雙漂亮的眼睛忽然睜開,沉寂的大殿裏傳來一道聲音,涼涼地,溫潤地像一方和田玉,沉穩落在她的心尖上。

霍青鐘吓了一跳,身子往後一跌,直直跌坐在了腳踏上,她伸手扳住床沿,才沒讓整個人跌得四仰八叉。

沈蘊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上那張錯愕驚愣住的臉龐,小小巧巧地,蓋在皇冠下,明明是天子,卻生出一絲讓人憐愛的意味。有人天生長着一張無辜的臉龐,不論做什麽,哪怕做錯了,也會覺得她是有苦衷的。

霍青鐘看見阿蘊饒有意味地盯着自己,也知道自己一回兩回地,翻姑娘家的窗子,實在不大好看相,可這回不一樣,自從過了那晚,她私心裏總覺得她們是親近的,只有親近的人才能做這些事,所以翻了窗戶這件事,如此算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原先的難堪居然被自己開解成了理所應當。

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人。

“阿蘊……還沒有睡着麽?”心裏雖理直氣壯,可開口時,心裏依舊緊張地結舌。

沈蘊半卧在那裏,勾唇道:“沒有,我睡眠淺,每一回都清醒得很。酒量也是如此。”

霍青鐘愣了下,直覺這話裏有別的意思,可看着那張臉,腦子似乎也沒有往日靈光了,她扶着床榻趨向前,稍稍貼近了些許,輕聲問:“阿蘊是什麽時候醒的?”

沈蘊:“陛下開窗戶的動靜太大了。”

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她原先以為是窗戶是風吹開的,除了房間裏那道多出來的氣息外,她身上的味道,她記得。

逗弄她,有種舒心的暢然,在誰先在意這件事上,有諸多的盤算,蒙着一層窗戶紙,比全然捅開有趣得多。

霍青鐘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沒有解釋自己又為何翻了窗戶,也沒有解釋,來找她是為了什麽?

沈蘊卻不依不饒起來,故意問:“陛下特意翻了窗戶來找我,是有要緊事麽?”

要緊事?

霍青鐘睜着虎虎地眼睛眨了眨,什麽叫要緊事?哦,如果說想念她算是要緊事的話,倒的确是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

這一回倒沒有耍賴打馬虎眼,她趴在床榻上,靠在她身邊,睜着那雙無辜晶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問道:“朕剛剛有件事沒有問出口。”

沈蘊被她突如其來的靠

近怔了下,看見那雙眼睛帶着一如既往的無辜,而此刻那雙無辜的眼睛,正突然轉移了視線。沈蘊順着她的目光,輕輕垂首往下一看,只見自己穿着素色中單,此刻領口正大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脖頸間系着的抹胸帶子松松垮垮挂在那裏,一呼一吸之間,帶起春潮湧動。

她頓時飛紅了臉,輕輕攏了攏身上的錦被,撇開視線輕聲問:“是什麽事?”

霍青鐘撐着腦袋,忽然深情問:“晚間在承幹門上的時候,阿蘊是不是有話同我說?”

沈蘊眉梢輕顫,她躺在床榻上,而她跪坐在床榻下,光潔的脖頸微微前屈,狀似邀約。

她原以為她不成氣候的,所以打算撩撥上手,想看見這個虎頭虎腦的小皇帝赧然嬌羞的模樣。可誰知竟不知何時掉了個方向,她将所有問題都抛給了自己,倒讓她去做這個主動的人。

沈蘊沒有說話,勾起眼梢睨着她。霍青鐘也凝望着她,兩廂對視,存的是一種心思。

“我想和陛下說,夜涼如水,當仔細着涼。”她打了個馬虎眼,編了個謊話诓她。

霍青鐘抿起嘴角笑,眼睛彎成小月牙兒,笑着問:“是麽?”

不知從什麽地方,霍青鐘伸手撈出一個面具,應是随身帶在身上的,她将面具扣在沈蘊的面龐上,那張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視線,只留了兩個小圓孔,沈蘊透過圓孔看見眼前那張臉忽然湊近。

氣息就噴在臉龐上,沈蘊頓時心跳如擂鼓,一顆心像是要從心口跳出來似的,明明沒有聲音,卻震耳欲聾。

霍青鐘傾身覆上去,輕輕一吻,落在她的眉心,甜甜笑着說:“阿蘊沒有話同朕說,朕卻告訴阿蘊,昨夜那個吻,朕永生難忘。”

屋外天上烏雲飄飄,月亮若隐若現,最後徹底從雲層中撥開來,有種撥開烏雲見青天的意味。

房間裏重又歸于寂靜,院子裏偶或間傳來一兩聲鳥叫聲,一聲接着一聲,似乎要戳到天邊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蘊伸手揭開臉上的面具,是那個鬼面具,她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個面具。

也許昨夜還有顧慮,藉着酒意,可現在,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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