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霍青鐘趕到仁壽宮的時候, 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滿院裏全都亂做一團,院子中央有一個瘋女人手裏正拿着把匕首,對着太後的脖頸, 狠厲地喊:“将晏兒還給我!還給我!”

禦林軍全都沖進仁壽宮, 将整座宮殿團團圍住, 霍青鐘變了臉色, 連忙要沖上前, 身後二喜忙拉住他, 焦急道:“主子,萬萬不可過去!”

“母後……”霍青鐘輕喊。

太後沒有所動, 見侍衛全都沖上來,連忙吩咐道:“不許傷她!”

霍青鐘不解, 見太後似乎維護身旁這個正持刀相向的人, 那瘋女人神志不清,瘋癫至極, 手裏的匕首已然劃破了太後的脖頸, 鮮紅的鮮血染紅了白色的衣領,紅白的映襯讓人觸目驚心。

“母後!”霍青鐘朝她伸手, 步子緩緩上前, 朝着那個蓬頭垢面的瘋女人, 緊張道:“将刀放下來,放下來, 你要什麽朕都給你。”

那瘋女人似乎有動容, 神情有些恍惚, 嘴裏輕聲呢喃:“晏兒,我的晏兒……”

霍青鐘皺眉問:“誰是晏兒?”

話音剛落,仁壽宮殿門外突然沖進來一個孩子, 聲音哭得嘹亮,正張着手朝着那瘋女人跑過去,卻只是一直哭,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那瘋女人見到孩子,眼淚流了滿面,輕喚:“晏兒,娘來了……”

太後見狀,輕輕喊了聲:“青璇,将匕首放下來,放下來……”

青璇?霍青璇?大玥的長公主霍青璇!

霍青鐘輕皺了下眉頭,這就是她那個傳說中的姐姐霍青璇麽?她一直不知道她這個姐姐在哪裏,宮人對這位長公主也全都緘口不談,她以為已經不在宮裏了,誰知原來一直就在宮裏,還瘋癫成了這般模樣。

她看着小團子哭着喊着上前抱住霍青璇的腿,瞧着這模樣,倒真是母子。

霍青鐘趁着小團子上前抱住霍青璇的空檔,連忙疾步錯身上前将太後拉開,急急護在身後,她擔憂問道:“母後……有沒有別的哪裏傷着?”

太後捂住脖頸搖搖頭,忙又朝着霍青璇道:“青璇,将刀放下來,不要傷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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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璇抱住孩子蹲在那裏,擡頭惡狠狠地朝向太後,眼裏聚滿恨意,忿恨道:“都是你,如若不是你,父皇不會這樣對我,都是你害我!”

太後心痛,伸出手惋惜道:“你是我養大的,我怎會害你?”

霍青璇渾身破敗不堪,發絲散亂,狀若瘋癫,曾經是大玥最尊貴的長公主,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太後眼含淚水,心疼地伸出手,朝着她道:“把刀放下,到娘娘身旁來。”

“你不是我的娘娘!”霍青璇抱着孩子,狠狠揚袖格開了太後伸過來的手,哭着怨恨道,“是你當年使計從我母後那兒抱走了我,你不是我的娘娘……不是……若非這樣,父皇不會不疼我,更不會殺了顧郎,逼我去和親……這一切都是你促成的,都是你!”她将往日所有的痛楚委屈全都怪在她的頭上。

太後揪着心流淚,一字一句,字字如刀般紮在心尖,她是她自小帶到大的,她當成親女兒一樣疼愛的人,如今居然這樣怨恨她,太後搖了搖頭,心痛解釋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是那顧明遠負你騙你,你父皇如何不疼愛你,怎會讓你嫁給那樣沒有擔當的人,是你父皇想讓你死了心,才痛下的殺手……”

霍青璇掉着眼淚,搖頭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顧郎愛我,說過要和我一生一世的……”

她怨恨的目光投向太後,忽然推開身旁的孩子,一瞬間将手裏的刀狠狠插向身旁的人,霍青鐘瞳孔猛縮,連忙沖了過去,拉住太後,驚呼道:“母後當心!”

那刀尖偏頗三分,正好插在霍青鐘的肩胛骨上,頓時鮮血如注,染紅了大片衣裳。

“皇兒!”太後抓住霍青鐘的胳膊,驚吓道。

與此同時,一旁的沈蘊連忙沖上來,一腳踢開霍青璇手中的匕首,伸手接住霍青鐘,皺着眉頭一同喊道:“陛下……”

霍青鐘倒在地上,肩上傳來錐心的疼痛,頓時臉上煞白,眼皮緩緩垂下,最後一瞬間看見朝自己沖過來的人,她輕輕啓唇,無聲呢喃:“阿蘊……”

“傳太醫!”太後見狀,連忙抱住懷裏的霍青鐘嘶吼道。

整個仁壽宮亂做一團,禁衛軍見皇帝被傷,連忙一窩蜂上前桎梏住霍青璇,太後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只緊緊憾住身旁的兒子。

沈蘊低身将霍青鐘背在背

上,心裏砰砰直跳,她倒地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害怕起來,害怕她出事。她輕聲對背上的人說:“陛下,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将人馱進屋裏,剛放到塌上,門外二喜帶來了太醫,太醫慌慌張張,拎着藥箱子連忙上前,又探脈又翻眼皮,最後查探了下傷口,當下就說:“得解開衣裳替陛下的傷口止住血!”

說着就要動手,沈蘊見狀,連忙抓住太醫的手。太後見狀,皺眉道:“沈丫頭,你這是做什麽?”

沈蘊怔了下,她知道這是緊要關頭,可如何在人前暴露她的身份?

二喜見狀,也連忙上前打圓場說:“主子是有這個怪症,不讓外人靠近。”

衆人躊躇間,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二喜自告奮勇皺着眉頭說:“不如讓奴才來吧,奴才伺候主子多日,主子醒了一定不會怪罪奴才!”

沈蘊驚了下,忙要開口制止,就聽見床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對着二喜說了句:“滾。”

二喜被怼了下,頓時噤聲呆怔住了臉。

太後坐在床邊上,看着他肩上的傷口流血不止,擔憂地輕聲道:“皇兒,這會事急從權,萬不可胡鬧!”

“朕誰也不要,只要阿蘊。”她說着擡頭去看站在一旁的沈蘊。

太後怔了怔,也擡眼看了看一旁的沈蘊,最後拗不過他,叫太醫開了藥方子,讓所有人都退出大殿,讓沈蘊獨自一個人在殿內替他包紮上藥。

衆人心裏受了驚吓,可心裏也都腹诽,關于皇帝和沈姑娘的傳聞,只怕是要成真了。

事關寧遠侯府名聲,此舉過後,這沈姑娘只怕真的是要入主後宮了。只是忽然想起來此刻遠在柳州的探花郎,大夥兒心裏都為他捏了把汗。

寝殿帷帳內,霍青鐘躺在床榻上,肩上的衣裳褪至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肩上上了藥纏着厚厚的紗布,她眼睛緩緩睜開,看着床邊上站着的人,輕聲喚道:“阿蘊……”

沈蘊蹲下來,手裏捏着藥瓶子,看着那肩上的傷口,裹了那麽多層的紗布,還依稀能看見微微沁出的血絲,她心疼地問:“疼麽?”

霍青鐘臉上慘白,沒有一絲血色,聽見身旁人的聲音,她勾了勾泛白的嘴角,笑着說:“不疼。”

“傷成這樣,流了這麽多的血,怎麽會不疼?”她聲音裏帶着微微沙啞,心頭發酸道。

霍青鐘扯了扯幹燥起了皮的嘴角,努力抿出一個微笑,擡起手捧住她的臉龐,指腹輕輕拭去她眼尾的濕意,問:“阿蘊為我擔心麽?”

沈蘊擡眼看她,垂眸的瞬間眼淚滴落下來,落在她的掌心裏,她笑了笑,開口說:“是啊,我擔心你,匕首插向胸膛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擔心你。”

上回不願意承認,可如今她躺在那裏,臉上煞白,忽然就不願意再掩蓋了,她在意她,從前隔着一層身份,她總有許許多多的顧慮,怕人言可畏,怕家族榮衰,有的時候,她甚至不如她勇敢……

那匕首插入她肩上的時候,鮮血噴湧而出,那一瞬間她才真正明白,她怕失去她。

過往的那些,一件件一樁樁,全都浮上心頭,從

第一回 見面,到後來的國子學,再接連兩回出宮,為了見她,險些落入賊人之手,那晚月下屋檐,那個迷亂之下的吻……她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愛慕自己,做壁上觀的人,卻不知何時已經落入她的圈套裏,越陷越深,且甘之如饴。

霍青鐘忽地抿開嘴笑了,“有阿蘊為我擔憂,死了也甘願。”

沈蘊破涕為笑,随即又瞥向她肩上的傷口,憂愁道:“不要貧嘴,你肩上這傷,若再往前偏半分,你就醒不過來了……”

霍青鐘垂眸黯淡,低聲道:“我明白,只是她是我娘親,雖然我自小與她兩地分離,可總歸不是她願意的,這宮裏,她其實很可憐,沒有子嗣傍身,不用想也知道她走得艱難。今日霍青璇這一刀,雖紮在我身上,可我明白,那一刀是紮在她心口上。她說霍青璇是她養大的,她當她親生一般疼,今日,她是傷透了心了。”

屋外屏風處,太後站在那兒怔住,她看不見屋子裏的人,可字字全都落在她的心上。身後春和上前,看見她脖子上的血跡,輕喚了聲:“娘娘……”

太後心裏酸楚,頹力擺了擺手,聲音微啞:“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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