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先皇在世時, 共有一十七位皇子,可公主卻只有一個,是放在手心裏疼大的。
霍青璇是先皇後所出, 出生時, 先皇後難産, 糟了大罪, 後來反反覆覆身子一直不大好, 再加上五皇子那會出水痘, 實在是沒有精力照料,後來先帝做主, 就将長公主寄養在宸妃那兒,一直養到了十一二歲。
起先還打算讓長公主回長春宮皇後那兒, 但人算不如天算, 皇後突染瘧疾殡天,這件事就擱下了, 長公主霍青璇算是宸妃一手帶大的。
長公主一生順遂, 在禁中是受着所有人寵愛長大的,都說先帝寵愛宸妃, 這裏頭大半也有公主的功勞。受盡寵愛的長公主, 前半生沒有受過什麽苦, 只有婚姻上坎坷。
因先帝只有一位公主,按照慣例, 大玥與戎狄百世結好, 出生的公主是注定要和親的。這樣的使命, 是大玥公主與生俱來的。
戎狄王也明裏暗裏說過多少回,也曾派使者到大玥來,可先帝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做決定。後來盡管衆大臣們極力奏請和親, 先帝也堅持要公主留在建安,讓其自選一門親事,承歡膝下。
可世事總無常,公主十五歲那年,曾偷偷跑出宮去,在宮外認識了一個男子,因瞞着衆人,偷偷來往了大半年,後來事情敗露的時候,發現公主已然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先帝大怒,幾欲将整個寶福殿的奴才全都淩遲處死,此事連宸妃都受了牽連,先帝恨怒指責,說到底是怎麽養得女兒?!
盡管怒意至此,可依舊舍不下心來處罰,先帝派人調查了那宮外的男人顧明遠,可那人聽到風聲,連夜收拾離開了建安,後來竟查出這人已有妻兒,曾是個抛妻棄子的負心郎。
先帝恨鐵不成鋼,長公主單純不谙世事,哪裏懂得人心的險惡。先帝既恨女兒識人不清,卻又心疼女兒的遭遇,一怒之下就派人殺了那顧明遠。
後來公主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說殺害顧明遠是宸妃向皇帝出的主意,再加上當時公主剛知曉自己非宸妃親生,遭人添油加醋說了一番,朝着宸妃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來,皇帝怒極,親手打了公主一巴掌,并說要将其腹中的孩子打掉,送到戎狄去和親。
一生尊貴柔順的公主,因為此同最親的父親鬧得不可開交,最後竟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可臨了依舊是宸妃夜夜以淚洗面,日日求情,再加上先皇也終究不願自己唯一的公主受苦,就将這段秘事徹底封鎖在了禁宮中,為了維護公主清譽,救将人關在了寶福殿裏。
從此,世人只知道公主生了一場大病,卻不知這一段宮闱秘事。
這一關就是五年,阖宮上下幾乎都快忘了宮中這位曾經比皇子還要尊貴的長公主。五年來,往事如雲煙,卻恰如昨日,公主毀了一生的幸福,卻依舊耿耿于懷在心,将所有的事情都歸咎在了太後身上。
青燈昏黃,有陣陣寒風從褴窗吹進來,太後披着坎肩坐在燈下,身影頹頹無力。
春景從屋外走進來,太後眼眸擡起,疲憊問:“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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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景上前,将門窗關上,屋內頓時少了些許的寒意,她躬身說:“公主精神頭不大好,這些年來,是吃了不少苦。”
太後垂眸,心裏沉頓了下,開口道:“那些苦,都是她自己該受的。”雖恨鐵不成鋼,可依舊是惋惜心疼,“那是我唯一養大的子嗣,都說生母不及養娘大,可到底是怎樣的感受,我比誰心裏都明白,後來青鐘被抱走,我連面都沒見過,那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将雙倍的疼愛都給了璇兒,将她當花兒一樣養在手心裏,不讓風吹,不讓雨淋,一點苦都不叫她受……可卻将她養成了這樣,是不是真的是我錯了?也許先帝說得沒有錯,璇兒是叫我養壞了……”
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只是一個平凡的疼愛孩子的娘親,春景見着她如此,也頓時淚意湧上來,她上前勸慰道:“娘娘,這哪裏是你的錯,是世事無常,娘娘是好人是善人,公主只是遭人蠱惑,她是個善良的姑娘,會明白娘娘對她做的一切。”
眼淚從眼眶出流下來,滑過臉頰,太後顫抖着雙肩,心痛如刀絞哭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只告訴她這世上的好,卻從未教過她,這世上也有人心險惡,也有欺騙背叛。今日那一刀,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沖我的胸膛,她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春景捏着
帕子替她擦眼淚,不停地安慰她。這一刻她明白太後是傷透了心,宮裏爾虞我詐,太後一生行善不與人交惡,即便是教育公主,可依舊也是叫她做一個善良的人,這世上險惡的人和事太多,如何能将公主的遭遇全都歸咎在自己身上。
老天爺太不公平,平生沒有做過一件壞事,生娘養娘到頭來,似乎沒有一件順心……
春景替她擦幹眼淚,披上披風,輕輕勸慰:“夜裏風大,娘娘別坐在這兒了……”
太後擡眸看了眼屋外廊下的燈籠,那裏發出昏黃的光亮,她垂下眼眸輕輕嘆了口氣,半晌才緩聲說:“吩咐人,不要苛待她。經此一遭,她該長大了,倘若她能明白過來,哀家不怕京中流言,就讓她帶着晏兒留在仁壽宮裏,哀家養她一輩子。”
她說完起身,擡腳走向寝殿,燈下的身影那樣孤單,那樣落寞。
春景看着那道落寞的身影,心下也跟着嘆息。這世上總是這樣,做娘的不論孩子犯了多大的錯,心底裏終究還是放不下,雖不是親生,可那也是付出了全部心血疼愛過的,沒人懂她的苦衷,她卻依舊不計得失的對霍青璇好。
——
寂靜深夜裏,承幹宮明間寝殿內,燭臺上的蠟燭燃了大半,燭淚滴落在銅臺上,堆積層層。
霍青鐘躺在塌上,白日躺了一天,現下沒有困意了。
可身旁的人卻困倦趴在床榻邊上,霍青鐘輕垂眼看過去,只依稀看見她半張側臉,雙手疊在臉龐下,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勾勒出她清然的下颌。
大約是累壞了,她不許旁的人進來,倒叫阿蘊受了一天的勞累。
左肩受了傷,她沒法翻身,更沒法坐起來,伸出手去碰觸,手掌剛觸及到阿蘊的臉龐,那雙眼睛就睜開了,眉眼裏帶着疲憊,睡眼惺忪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蘊說着就探起身子,伸手試了試霍青鐘額上的溫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太醫臨走前吩咐,這兩夜不能離人,要時刻照看着,千萬不能帶起熱症,不然傷口感染就嚴重了。
手腕被人握住,沈蘊彎着身子怔了下,低頭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兩只眼睛睜得圓圓木木地,直盯着她看。
她有些好笑,問:
“怎麽了?”
“我覺得像做夢。”霍青鐘開口說。
沈蘊:“夢裏有這樣真實麽?”
霍青鐘搖搖頭,說沒有,手依舊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沈蘊沒以為她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一時沒有防備,腳跟踉跄了下,雙膝抵在床沿上,猛地傾身靠近她。
霍青鐘說:“貼近了才有真實感。”
沈蘊眉目流轉,看着那雙晶亮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一天的時間,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不要說她,連她自己也覺得不真實,可這一刻貼近了靠近她,感受到她身上的溫熱,感受到鼻翼下的氣息,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沈蘊避開她的傷口,俯身在她上方,将身下整個人籠罩在她懷抱裏,她看着她鬓角上細碎的發絲,眉眸流光潋滟,忽然道:“陛下在誘惑我麽?”
霍青鐘:“阿蘊說是,那就是吧。”
霍青鐘躺在那兒,依舊睜着那雙如往日一樣無辜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一道小小的月牙兒,沈蘊覺得她很可愛,不自覺就靠近她,她輕垂眸睨着那長長的睫毛,語意溫柔翩跹,“每回看見這雙眼睛,我都在想,陛下到底有多少根睫毛?”
霍青鐘輕愣,數人睫毛?這是什麽怪癖好?
她貼近她的鼻尖,彼此相對着,開口道:“那阿蘊數明白了嗎?數不清的話,就貼近些,好麽?”
沈蘊唇角輕勾,抿出一道妩媚的弧度。明目張膽地誘惑人,在這上面,她從來不曉得什麽含蓄,明明也是姑娘家,她到底是怎麽長大的?
稍稍拉開些距離,她怕壓着她肩上的傷口,手肘撐在她側面,剛要擡起分毫,可手腕上的那只手似乎不依不饒,猛地一拉,整個人貼近她。
霍青鐘揚起頭,沒有猶豫地輕吻住頭頂上的人唇角,溫熱綿軟,和上回的記憶重疊。
沈蘊渾身驚愣住,那雙漂亮的眼睛輕顫了下,霍青鐘锢住她的手腕,輕輕含糊說了句:“閉眼。”
沈蘊依言閉上眼睛,感受着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心跳如雷,溫熱碰觸,酥麻微癢,腰窩處軟了下,她幾欲支不起身子,整個人趴在霍青鐘的身上。明明她是練武之人,可偏偏這樣的關頭,全然使不上力,這樣的感覺,和上回在溫泉內,有過之而不及。
霍青鐘輕輕放開了她的手腕,那只手漸漸下移,搭在她腰間,摸上一塊玉佩,她伸手拽下那塊玉佩,靠着記憶辨清燭臺的方向,奮力砸了過去,大殿裏那唯一的光亮,應聲熄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一直喜歡軟萌攻,可可愛愛地攻起來,簡直受不住……【捂臉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