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還說了什麽?”刑昭大獄內, 霍青璇坐在那片牆下,擡頭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有一道彎彎的月牙兒懸挂在天上。
身後有老宮人畢恭畢敬站在那兒, 眼睛裏微微有些不舍, 總歸, 她是他看着長大的。
“公主, 娘娘沒有害您的心, 您是她養大的, 如今說了這番話,是希望您能回頭的。”
霍青璇痛哭道:“大伴, 可我已經回不去了,前半生犯了那樣多的錯, 連父皇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 他生前那樣疼我,是我傷了他的心, 我是霍家的罪人。”她雙手掩面哭泣, 糊塗了大半生,此刻她忽然明白過來, 她到底做了怎樣的事情, 那是養她的娘娘, 朝夕相處的娘娘,她竟持刀相向……
曹大伴老淚縱橫, 輕輕上前說:“公主年紀還輕, 往後還有很多的時間, 只要您跟娘娘認個錯,她會既往不咎的。”
霍青璇搖了搖頭,她仰首看窗外的天空, 哭着喃喃說:“是青璇不懂事,不配有這樣好的娘娘,旁人都說娘娘好命,大玥唯一的長公主養在她的膝下,将來的福氣還在後頭,可是我卻讓她因我受辱,我如今這樣傷害她,可她依舊願意要我這個女兒……可我明白,我回不去了……”
“公主……”大伴輕聲喊道。
她滿身的絕望,仿佛掉進了深淵,是陽光和溫暖照不到的地方。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晏兒,我實在太失敗了是不是?為人女,為人母,似乎一樣都沒有做好,果然我這樣的人,不死也無用了……”
曹大伴聽見這番話,突然驚吓住,忙上前呼道:“公主,萬萬不可做傻事啊!!”
霍青璇漸漸止住眼淚,嘴角抿出釋然的弧度,前半生的那些荒唐事,似乎都如昨日才發生一般,現如今全浮在腦海裏,她遇人不淑害了自己,又受人蠱惑害了娘娘,後來連父皇最後一面都未見到,她沒有臉面再活在這個世上,更沒有臉面入祖宗族譜。
“大伴,青璇對不起大伴,叫您失望了。”
曹大伴抹着眼淚說:“公主您不要這樣說,不論發生什麽,大伴都陪在公主身旁,公主七歲時,先帝将我調給公主,說句大不敬的話,奴才私心裏,早就将公主當親生閨女一樣疼,您是禁中人人疼在手心裏的大玥長公主,沒人會欺負您,您這會就聽大伴的,回頭吧。”
霍青璇回身,朝着大伴重重磕了個頭,說道:“大伴,我明白,是我錯了,錯的離譜,執迷不悟這些年,該醒了。”
大伴忙也跪下來,拜在她面前,說:“公主折煞奴才了。”
霍青璇:“大伴替我傳話給娘娘,告訴她,青璇沒有怪娘娘,她是青璇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娘娘,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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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禁中驟降了溫度,刮起一陣寒風,天微沉。
仁壽宮中,太後從床榻上猛地驚醒,她驚坐起來,心悸異常,忙叫着外面的人:“春和,春和……”
春和從屋外匆匆推門進來,忙上前扶住她,擔憂道:“娘娘,怎麽了?天還未亮,您再睡會吧。”
太後一腦門子的汗,神色恍惚,她擡頭看窗外灰濛濛的天,想起剛剛那個夢,仍心有餘悸,她手裏撚着珠串,恍惚道:“我剛才……夢見凝兒了,夢見她渾身是血,哭着喊着,恨我不救她……”
春和憂心道:“娘娘,都是夢……”
話音未落,門外有人敲門,梆梆敲了四下,是有急事發生。
春和愣了兩下,忙回身去開門,見是寶福殿的人,着急忙慌,鼻頭凍得發紫,神色沉重道:“姑姑,出事了。”
太後聽出是臨照的聲音,忙傳喚他進來,聲音裏帶着顫抖,問:“是璇兒麽?”
臨照跪趴在地,頭磕在地上,磕托一聲,沉痛道:“娘娘,長公主……升天了……”
手中珠串忽然斷裂,佛珠應聲四散灑落在地,太後踉跄了下,險些跌倒,春和忙扶住她,也難以置信皺着眉頭盯着跪在地上的臨照。
太後呢喃道:“怎麽會?怎麽會……”
春和皺眉:“不是叫你們時刻看着的麽,怎麽會出了這樣的差錯?”
太後拂開春和的手,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春和連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
“她非要如此對我麽?”太後錐心刺骨般痛心道。
屋外小團子哭着喊着跑進來,沖進太後的懷裏,太後抱住他,心疼地喊:“晏兒,晏兒,我可憐的晏兒……”
屋外下起了濛濛細雨,仁壽宮中
哭喊哀嚎聲從大殿一直嗚嗚咽咽傳至殿外。
幹清宮內,霍青鐘側身躺在床榻上,細雨叮叮咚咚砸在屋頂上,室內一片靜谧。
出事時,就有人來了幹清宮通傳過了,此刻仁壽宮內,一定亂作一團,她的母後,也一定是傷心欲絕。
都說母子連心,她從小沒有母親,也從來不知道有娘疼愛是什麽感覺,此刻她的娘娘傷心,她能感受到。
其實她很羨慕霍青璇,她也想像霍青璇那樣躺在娘親的膝頭,同她嬉鬧,被放在手心裏疼,把所有的心事都和娘親說,就算天塌下來,也知道有娘親在她身後。
霍青鐘輕閉上眼睛,将側臉埋進被子裏,寬大的床榻,她緊緊蜷縮起身子,感受着這秋日的寒涼。
身後殿門吱呀一聲,有人輕輕走進來。
霍青鐘:“二喜,讓朕一個人待着,你出去吧。”
她的鼻子囔囔地,聲音微微有些哽咽,瘦弱的身子躺在那兒,肩頭瘦削,一個人獨自舔舐自己的難過與苦楚。
沈蘊輕輕走過去,走到床榻邊上,她蹲身下來,靠在她身旁,溫柔說:“我也不見麽?”
霍青鐘聽見是她的聲音,連忙轉過身子來看她,她哭得傷心,滿臉都是淚水,兩只眼睛腫得核桃兒一般。
被人撞見不堪的一面,她抿了抿唇忙調轉過頭去,吸了吸鼻頭,聲音細弱道:“阿蘊怎麽來了?”
“我知道陛下心裏不好受,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我沒有哭。”
淚水挂了滿面,依舊倔強逞強。沈蘊輕輕苦笑,素手輕擡,伸到她肩膀處愣了兩下,随後才放上去輕輕拍了拍。
人天生依賴那個她從一出生就最親近的人,那是十月懷胎血濃于水的一種情感,誰也替代不了,失去親娘的疼愛,她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她雖然嘴上總說,和太後不親,太後對她嚴苛淡漠,可沈蘊心底知道,其實她渴望娘親的疼愛,尤其是看見太後在對待霍青璇那樣之後,她心裏傷感,想起自己的遭遇,如今仁壽宮裏的場景,她怕看到太後。
沈蘊和身躺在她的身旁,雙手從背後環住她,唇角輕碰她的後脖頸,輕輕柔柔地,悄聲說:“阿青,不論何時,我都陪在你身旁。”
身前的人調轉了個身子,雙手抱住她的腰身,将整個人埋在她的胸前,肩頭微微顫抖,極力隐忍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沈蘊伸手輕撫她的頭頂,下颌輕蹭了蹭她光致的額頭,緊緊抱住她,輕聲呢喃:“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