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逐月閣內, 水聲滴滴答答,在幽深空洞的閣內映出回聲。
床榻上,躺着個人, 正昏迷不醒昏睡着, 已經三天了, 依舊臉色慘白, 沒有絲毫血色。
秦離坐在一側看着床上的人, 長發漆黑如墨傾瀉下來, 眼尾長長勾起,她身穿玄色長袍, 形如鬼魅,這一刻, 她不再是大玥朝堂之上那個溫文爾雅的秦相國, 而是逐月閣魔君——秦離。
逐月閣,乃江湖魔教, 提起魔君, 人人聞風喪膽。只是誰也不知道,魔君真名喚做秦離, 也更不知曉, 堂堂魔君居然還是個女人。
身後進來個人, 身穿白衣,瞥見床榻邊上的人, 連忙低垂下頭, 躬身說道:“郎主, 皇帝進了相府,應當是發現端倪了。”
秦離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着躺在塌上的人, 聽見白玄的話,只輕嗯了聲,沒說什麽,然後又問:“國公府呢?如何了?”
“入殓下棺,滿府哀嚎。”白玄意簡言赅,出事後,他在城中多逗留了幾日,若非被皇帝撞見,也不會此刻就回了逐月閣。
秦離聽見這八個字,有瞬間的愣怔,她擡眼睨着眼前的人,這樣的安排是她沒有料到的,她這樣單純善良,這一切的隐瞞和安排,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理解。
年輕的女孩兒容易意氣用事,懸崖上那一刻,于她自己而言是早有算計,可對她來說,是真的願意和她一同赴死的。那是個兩難的境地,一邊是至親的親人,一邊是打算相守一生的摯愛,那一刻她無法做到兩全,将忠孝給了親爹,剩下的就只有陪着她一塊兒死。
半生都活在別人的庇護之下,到頭來,還是學會了成全別人。
心底生出一種荒涼的意味,秦離深深吸了口氣,淡聲說:“你先回去吧,城中之事,就交給青翼去辦。”
白玄低首說是,随後便要退出去,剛走了兩步卻又聽見她開口:“等等。”
他停住腳,輕聲問:“郎主還有什麽吩咐?”
秦離:“閣內吩咐下去,誰若是多嘴洩露一句,管教他死無葬身之地!”說完眸中立刻閃現出淩厲肅殺之氣。
白玄見狀愣了下,立馬說是。這些年來,郎主大多以大玥秦相的身份示人,表面待人溫煦和潤,可沒人敢忘,她到底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逐月閣魔君,說一不二,沒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她的柔情,只給了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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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少十三歲開始便如此,從未變過。
“下去吧。”秦離眸光眷戀看着床上的人,淡聲吩咐道。
此處是淩雲水榭,是整個逐月閣內最隐秘之處,四面環設機關,沒有秦離的允許,誰也進不來。白玄領了命出去,整個水榭內只剩下她二人。
秦離坐在床榻邊上,擡手撈起劉昭凝的手,緊緊貼在臉龐上,她渾身冰涼,掉進極寒之水雪靈潭內,就連她自己都幾欲受不住,又何況單薄沒有內功護體的她。
往日活潑半點城府都無的人,此刻卻生死不明地躺在那兒,一點生氣都無,喉頭湧上心酸,她開口啞聲輕輕喊了聲:“昭凝……”
空蕩寂靜的水榭內,無人應答她的話。也許應該早些做決定的,她左猶豫右彷徨,擔心她受一點傷害,可如今還是傷她這樣深。
“是我失策了……”聲音裏帶着顫意,和無盡悲傷懊惱。
秦離雙手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揉搓給她溫暖,可這具身體就像無底洞的寒冰似的,什麽內力灌輸下去都猶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點波瀾。
她和她待在雪靈潭水內,時間太久了。
索性褪去衣裳,她和身躺在她的身旁,緊緊将她摟在懷裏,用自己這具身體溫暖她。
雙臂穿過她的臂膀,将她整個人掬起來蜷縮抱在懷裏,她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冰涼的觸感席上心頭,“昭凝,不要怕。”
那吻往下移,吻上她的眼睛,“昭凝,我在。”
吻上她的鼻尖,“昭凝,我愛你。”
再往下,是她冰涼的唇,秦離低首閉眼吻上她,啄了下,又一下,随後又拉開距離來看她,有種陌生的恐懼在心裏蔓延,她忽然顫聲說:“昭凝,不要離開我,好麽?”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反應,昭凝眉頭緊皺,腦子裏浮沉,像是掉進了冰窖之中,冷冽的疼痛從身體最深處蔓延開來,她輕喊:“疼……”
秦離聽見她的聲音,忙睜開雙眼,皺眉焦急地問:“哪裏疼?”
“肚子……疼……”昭凝沒有力氣,氣息微弱,話還沒說完就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秦離伸手摸上她的小腹,那裏平平坦坦涼地刺骨,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她愣怔了下,猶豫片刻然後伸手朝下探去,手指上傳來黏膩的觸感,腦子裏忽然有道閃電劈過來——她來葵水了。
同為姑娘家,她自然明白,大約也是雪靈潭內寒冷刺激緣故,會讓葵水提前。只是她練功多年,早年又傷了身體,已經許多年沒有過月事了,所以她居然都忘了姑娘家還有這回事。
她是睡着的,可還是有些赧然。
将被褥撐起來,蓋在兩人身上,她褪身低就替她處理,片刻過後,秦離紅着臉從被褥裏擡起頭來,眸光裏帶着情。欲輕睨着她,被褥裏放了暖手爐,就貼在她的腰上,秦離單手貼在她的肚子上,運功輸送內力灌進她的體內,不知過了多久,那裏漸漸升起暖意,身體也開始有了溫度,到了夜裏,臉上已經恢複了些許紅潤。
內力運輸需要耗費巨大的體力,秦離見她氣息平穩,身子也恢複了暖意,大約還是很虛弱,還是沒有醒過來,只閉着眼睛沉沉睡着。
折騰了整整一天一夜,秦離也終于受不住了,嘴角微微有些泛白起皮,渾身運不起絲毫力氣,只靠在她的身旁,下颌輕蹭着她的額頭,悄悄吻了下她,最後意識沉浮,也逐漸閉上眼睛睡着了。
深夜裏,幹清宮內,一片燈火通明,二喜和四德子兩人正守在門外。
連廊處有個宮人端着漆盤正往這邊走來,藉着燈籠的光亮,二喜看清那人是仁壽宮裏的翠屏。
他笑着忙迎上去,接過她手裏的湯盅,笑問:“翠姐姐又是奉了太後娘娘的命,來送補湯的吧。”
翠屏笑着,眼睛完成一道小月牙兒,開口說道:“是呀喜公公,陛下睡下了麽?”說着擡頭朝着殿內看了眼,見殿內還掌着燈,只是沒看見人影。
二喜忙應和道:“啊睡了睡了,主子近來身子虛弱,睡得都早,參湯就交給我吧,等主子晚些起了夜,我再端進去。”
翠屏笑笑,抿嘴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只道:“那就有勞喜公公了。”
說完,翠屏就打着風燈走往連廊處回去覆命了,眼見着都看不見身影了,四德子還張着腦袋遠遠望着,他幽幽問:“哎二喜,翠屏幹嘛叫你喜公公啊,怎麽不叫你二公公?”
二喜剜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漆盤扔到他手上,怼了句:“你說呢!你個沒腦子的,趕緊把這端屋裏找暖和炖着,主子明兒一早還得趕回來喝呢!”
說完二喜扭臉就走了,獨留四德子一人淩亂在風中,獨自狐疑地忿忿道:“那怎麽叫我四公公的?還喜公公?也沒見翠屏叫我德公公……”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湯盅,太後每晚都會送參湯過來,說是給主子補身子用的,可自從沈姑娘後來進宮,都幾天都沒用了,倒也不是說不喝,主要是人不在殿裏,怎麽喝?他和二喜才沒那個膽子,公然端着參湯去承幹宮裏找罵,所以就只能每每晚間這時候留在門上等翠屏姑娘,應付完事,就沒其他的事了。
一來二去,翠屏每日端參湯來也約莫有十來天了,可每回都只和二喜說話,不和他說話,見着了也只問:“四公公,喜公公呢?”
他當時就氣得半死,這二喜,平日裏主子偏心他也就算了,現在連翠屏姑娘也對他另眼相看……想起來就叫人恨得牙癢癢!
承幹宮裏,燈火通明,整座宮殿一個宮人太監也無,室內燃上燭火,只有霍青鐘和沈蘊兩個人。
案上放了兩個燭臺,光亮十足,霍青鐘坐在燈下看奏折,自從生了病之後,就堆積了不少折子,她每天除了吃飯上朝,其餘時間都在看折子,連陪阿蘊的時間都沒有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擡手拿起了一個折子,翻開來,上面寫道:陛下今日龍體如何?
她氣急,忿忿合上扔在一旁,這都是第幾個了,一天到晚屁事沒有,不是問她身體怎麽樣了?就是問她飯菜吃得香不香?有沒有長胖?還有問她夜裏睡得怎麽樣的?!
又連翻了四五份,都是大同小異的話,她氣得重重摔在桌上,往常這類折子秦相都會替她整理好,歸類放在一旁,她只需看些重要的事情即可,現在秦離走了,她連個理折子的人都沒有,可又怕錯過什麽急事,不能挑着看,只好一本本全都看了個遍。
看完不算,還得挨個兒披紅回複,不回複的,第二天早朝肯定又要來問,叽叽喳喳,喳喳叽叽,沒完沒了!說他不配做皇帝!
她這哪是當皇帝,明明是伺候祖宗!
還是一大群!
霍青鐘身子重重往後一厥,四仰八叉攤在椅子上,低眉順目,她順勢擡眼去看對面帷幔內的人兒,燈火映射出倩影。
天越來越冷,阿蘊每晚都會先上床替她暖被窩,練武之人和旁人不一樣,身子暖得像火爐,霍青鐘每回凍得腳疼,都要繞在她的腰上捂住,跟個八角章魚似的。
霍青鐘擡眼輕瞥靠坐在床頭上的人,透過藕色薄紗,她看見阿蘊低首正靠在那裏看書,白皙的脖頸低垂,折彎成一道溫婉的弧度,似乎看得入迷,并未聽見簾外的動靜,素手将手中的書卷輕輕翻了一頁。
沈蘊手裏拿着一本西廂記,正看到《酬簡》這一折:‘……春至人間花弄色,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阿蘊在看什麽?”沈蘊驚了下,心跳忽然加速,垂眸看着從被窩那頭爬過來的人,睜着一雙晶亮無辜的大眼睛,正萌态萬千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長長的發絲被揉亂,她窩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張小巧白淨的臉盤兒。
沈蘊愣愣地,她什麽時候爬上床來,她居然沒有發現……
霍青鐘趴在那裏,擡頭朝上看她,見她面色潮紅粉暈,耳垂紅得滴血一般,她帶着好奇,輕擡身子又朝前爬了爬,一面動一面伸手去搶她手裏的書,問:“阿蘊看什麽呢?這樣入迷,連我上了床都沒有發覺……”
她話還沒有說完,沈蘊連忙舉手将書拉到遠處,霍青鐘正好趴在她的身上,眉梢低垂,眼眸流轉,與她只隔着寸把來遠的距離,只要低頭便就能輕而易舉地碰到她的唇。
霍青鐘低頭看着那鮮紅欲滴的紅唇,心中蕩漾,她輕輕吐氣,故意說:“我猜肯定不是什麽好書,阿蘊這裏敏感得很。”霍青鐘掐住她的腰,微微用了力,沈蘊腰裏一軟,手裏沒勁,手上的《西廂記》應聲落地,風輕輕吹過來,嘩一聲,吹亂了章數。
與此同時,霍青鐘低頭攫取住她的唇,翻手将被褥一挑,鋪天蓋過來,無盡地黑暗籠罩而來。
“書上有寫這一段麽?”霍青鐘腰身往下沉了沉,扣住她的手腕,帶着魅惑的語氣輕聲問道。
酥麻的觸感席卷而來,遍布全身,沈蘊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唔了聲,輕呢:“有點疼…”
“我輕點。”
作者有話要說:四舍五入一下,我居然日萬了!!!明天繼續!!
感謝祎祎小可愛的地雷,愛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