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清晨第一縷光芒照向大地, 山谷內的霧氣漸漸消散,空氣逐漸暖和起來。
霍青鐘窩在沈蘊的懷裏,身上的大毛氈蓋在頭頂, 她擡手扒開, 陽光照進來, 有些刺眼, 她皺了皺眉, 問:“天亮了麽?日頭都這麽高了, 阿蘊怎麽沒叫我?”她回頭問身後的沈蘊。
沈蘊早早天邊有些光亮就醒了,她坐在那裏, 嘴角帶着笑,伸手掐了掐霍青鐘的臉龐, 寵溺道:“見你睡得熟, 就沒忍心。”
清晨空氣清新,讓人心情也變得舒暢, 霍青鐘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心滿意足的雙手抱住沈蘊的腰肢,一面笑, 一面眼梢上挑觑她, 故意餍足道了句:“太累了……”
話說的意味深長, 這樣的時刻讓人浮想聯翩,沈蘊擡手勾起她的下颌, 抵在胸前, 低頭照準她的唇, 輕啄了下,笑着說:“我背你。”
霍青鐘笑出了聲,眼睛彎成兩道小月牙兒, 點頭說:“好。”
替她穿好衣裳,換了來時的男裝,兩手在她發間擺弄,三千發絲绾成一個發冠,高高束在頭頂,插上玉簪。将人調轉過來,沈蘊看了看她,擡起手替她撥弄了下發際邊的小碎發,指尖描摹着眉骨形狀,輕輕地,她開口說:“回了宮,就沒有這樣的時刻了,倒真有些舍不得。”
霍青鐘眉眸流光,睨着她,忽然說:“要不我們私奔吧!”
沈蘊忽地笑了,“拐跑大玥皇帝,我怕不出建安城,就被人抓回去了。”
“怕什麽,我就說,我是自願的!”
沈蘊哭笑不得,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下,調笑道:“快別貧了,再不回宮,宮裏就該大亂了。”
霍青鐘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沈蘊問她:“走得動麽?”
她搖搖頭,故作委屈巴巴地說:“走不動了。”
沈蘊瞧見她那副不想回宮的模樣,笑道:“我背你。”
說着彎下身來,霍青鐘作勢趴在她的背上,輕輕問了句:“我重麽?”
“輕了許多。”上回抱她的時候,還有些滿滿當當的厚實感,如今都能感受到她輕了許多,她又開口,“回頭得好好調養調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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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到宮門口時,沈蘊才将她放下來,回身替她整理衣裳,說:“回頭人問起來,就說去西渡橋放河燈去了,知道麽?”
霍青鐘點點頭,說知道,“放心吧。”
随後兩人一齊回了宮,順順當當就進了宮門口,兩人在大成左門分別,一個往西,一個往東,臨走時還戀戀不舍。
沈蘊抿嘴笑了下,“快回去吧,有空了我去看你。”
霍青鐘倒着走,一面走一面笑着說:“一言為定。”
說完這下是真的分手了,霍青鐘回身看着沈蘊的身影隐進了承幹門裏,才緩緩收回視線。
轉身往幹清宮走,剛走了兩步,頭也沒擡迎面就撞上個人,懷裏揣的蝴蝶步搖也應聲落地,她吃痛哎喲叫了聲,擡手捂住鼻子,剛要怒罵是哪個不長眼的,眸光在瞥見秦離那張冷冰冰的臉,到嘴邊的話忽然就改口道:“秦相國?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秦離勾起眼眸睨他,目光瞥見地上那只蝴蝶步搖,以及那被露水沾濕的裙邊和沾滿泥土的鞋邊,想也不用想,肯定又是出了宮。
霍青鐘順着秦離的視線,瞥見地下的步搖,立馬彎腰拾起來,掩在袖子裏背在身後,朝着她心虛結舌道:“秦……秦秦相國不去籌備婚禮,跑到幹清宮來做什麽?”
先發制人這招,用得倒是漂亮,秦離眸光盯在她的臉上,默了半晌,才淡淡開口:“陛下不是說要替臣和郡主賜婚麽?今日未上朝,臣就趕到陛下宮殿打算商議此事,誰知又撲了個空,正準備回府,竟在此地碰上陛下了。”
繞來繞去,原是來要賜婚聖旨的,瞧着架勢,不知道還以為來興師問罪的!
這架勢,到底誰是皇帝?誰是臣子?
霍青鐘擡頭瞥了瞥她,拂袖朝前走,一面走一面道:“既這樣,随朕來書房吧。”
她手裏捏着步搖,有些松懈了口氣,放在胸口拍了拍,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腦子裏一轟,她低頭摸胸口。
東西呢?!
秦離跟在身後,見他忽然停住了腳,以為出了什麽事,開口問:“陛下怎麽了?”
霍青鐘回想着昨日一整天的情形,在估衣鋪子換衣裳的時候,她還特意收好放在身上的,後來到了山上……想起來有些微微臉紅,可她還是清楚的記得,在山上,她就沒有看到那枚銅錢!
這期間,除了阿蘊,她碰上的就只有……
那個算命的老騙子!
腦子裏忽然又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來上回她出宮也遇上個算命的,她還心想昨日那個算命的有些眼熟,原道是一個人?!
好家夥,不僅是老騙子,還是個老賊!
霍青鐘恨得牙癢癢,那枚銅錢是她從小就帶在身上的,師父說過,這是她親娘給她的唯一東西,怎麽就叫人偷走了?!
秦離走到霍青鐘身旁,見他有些着急,渾身摸着在找什麽東西,遂開口問:“陛下丢了什麽東西了麽?”
霍青鐘這才想起來身旁站着秦離,忙回頭道:“朕想找個人,秦相國有法子麽?”
皇帝找人,不是什麽難事,秦離凝眉,說:“陛下記得那人的模樣麽?”
霍青鐘咬牙道:“記得,我還能畫出來呢!”
秦離:“那陛下畫了畫像,貼個告示寫上賞銀即可。”
霍青鐘:“那此事就全權交給秦相了。”
秦離皺了皺眉,聖旨沒領到,差事倒是領到頭上了,她又提醒了句:“陛下還未下聖旨。”
“朕就下。”
“臣說的是賜婚聖旨。”
“……”霍青鐘回頭瞥了她一眼,念念不忘賜婚,她輕咳了下,鄭重道,“朕一塊下。”
回了書房,半個時辰之後,秦離就拿了兩道聖旨,出了宮,臨走前,霍青鐘還吩咐了句:“別忘了替朕找人!”
也不知聽沒聽到,居然沒應她的話,就直接走了。
二喜端着參湯進來,正好撞見他不大好看的臉色,聽見他氣道:“秦相國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二喜順着他,上前拍馬屁,一塊氣道:“奴才也這麽覺得!遲早罷了他的官!”
霍青鐘心裏不舒坦,吃了火。藥似的,兜臉怼道:“罷了她的官,你給朕批奏折?”
二喜腆着臉笑,将手裏的參湯端過去,嬉笑道:“主子就別拿奴才打趣了,奴才哪有這本事呢!”
霍青鐘瞥了他眼,沒和他貧嘴,接過手裏的湯盅,舀勺抿了口,問:“殿裏沒出什麽事兒吧?”
二喜道:“沒,誰都沒發現。”
眸光瞥見廊庑外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霍青鐘扭頭看了眼,是一只貓咪,通身黑得發亮,她狐疑問:“哪裏來的黑貓?”
二喜聞言也跟着扭頭看了眼,白日一般沒看過這只貓,他回道:“這只貓似乎是重華宮裏的,這幾日總半夜裏跑來承幹宮,主子睡得早,就沒看過,這貓兒倒稀奇,從不叫喚,今兒居然白天就跑過來了。”
霍青鐘看着那只貓,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瞧着這只貓,似乎是只老貓,重華宮……
“朕怎麽記得,重華宮是個禁宮?”
二喜道:“主子忘啦,奴才之前和您提過一回,是先祖爺時就親下的命令,不許人進去,聽說是鬧鬼。”
話說完,門外的黑貓突然蹿地一下跑得無影無蹤了,霍青鐘猛地驚了下,不知為何,她有些心慌,心也跳得厲害。
二喜瞥見他臉色有些發白,擔憂問:“主子怎麽了?”
霍青鐘手捂在胸前,那裏空蕩蕩地,沒了銅錢,忽然覺得有些不安起來,她搖搖頭,說:“沒什麽,你下去吧。”
二喜愣怔了下,看了眼桌上只喝了兩口的參湯,問:“主子參湯不喝了麽?”
“不喝了,端下去吧。”
二喜端着參湯出了書房,霍青鐘站定在窗前,不知何時,明明清晨還大太陽的天,這會居然暗下來了,烏雲沉沉,像是要下雪似的。
天也轉冷,她忽然覺得身上冷得厲害,比以往任何一年冬天都冷,她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又蜷起手掌放在嘴邊呵了呵氣,心裏暗道,天兒怎麽突然一下子這樣冷。
她轉過身來打算回床上躺一躺,走了兩步,忽然看見明間擺着個暖爐,裏頭的炭火正燒得火紅。
她愣了下,腦子裏恍恍惚惚,只覺得暈得厲害,沒有再想,掀開帷幔,上了榻蓋上被子,睡了過去。
窗外那只黑貓,忽然蹿地一下,跳到了遠處的重華宮房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