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折磨 這還真是個折磨
見她點頭同意, 蕭晟輕舒一口氣。
這段時間睡長榻,對他來說,還真是個折磨。
沈纖纖認真思考後, 擁被而坐,下巴微擡:“不過我有要求。”
“你說。”
“我必須睡在裏面。”沈纖纖理由充分,“你每天早起晚睡, 要是睡在外面, 你進進出出的, 肯定會吵到我, 讓我不得安睡。你也不舍得我睡不好,是吧?”
“可以。”晉王答應得痛快。
“還有,既然有兩條錦被,那我們就各睡各的。我,我這是怕我把持不住, 會半夜誘惑你。”
沈纖纖認為,這一點很有必要事先講明白。
燭光搖曳, 年輕的王妃水眸晶燦,煞有介事。
蕭晟颔首:“好, 就依王妃所言。還有嗎?”
“現在沒想到, 如果以後想到了其他的點,我再補充。你上來吧。”
沈纖纖沖他招一招手, 連人帶被挪向床的裏側,将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只露出一個腦袋。
晉王眼睑微垂,吹熄了燈燭,躺在外側,并擡手放下床帳。
床帳垂下, 将這雕花大床隔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王府正房的床很寬敞。兩人并排而卧,中間也留出了不小的空隙。
暗夜安靜,人的各種感官似乎變得越發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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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床明明是蕭晟極為熟悉的,但此刻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陌生,還隐隐透着些許怪異。
鼻端萦繞着女子身上若有若無的馨香,她的呼吸聲就在耳側。他眼角的餘光,也能看見她白皙的面孔。
甚至假如他翻身的動作大一些,都能碰到她的身子。
這種經歷對晉王而言,極其陌生。
他原以為回到熟悉的床上,不說沾枕就睡,至少也能很快入眠。
然而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他此刻身體滾燙而僵硬,一動不敢動,心內百般滋味,一時也分辨不清。
他只能盡量合上雙目,放松身心,強迫自己入眠。
沈纖纖初時格外緊張,不過真正躺下以後後,見晉王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她悄然松一口氣,心想,唔,看來有可能猜對了。
他大概因為身體原因,不會對她怎麽樣的。
這樣一來,她的警惕和緊張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沈纖纖的睡眠一向很好,可如今床榻上驟然多一個人,也感覺怪異,很不習慣。
以至于今晚竟然熬了一刻鐘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偏生身旁的晉王殿下除了呼吸聲一點動靜都沒有。
莫不是已經睡着了?
沈纖纖悄悄從錦被中探出腦袋,向他看去。
她這動作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晉王此時将睡未睡,何等警醒?他耳朵一動,立刻低聲詢問:“怎麽了?”
不等王妃回答,他就又忖度着問:“是要喝水麽?”
他這樣詢問,沈纖纖也不好意思老實承認,自己只是看他睡了沒有。
她含糊應了一聲:“嗯。”
晉王皺眉,強行耐着性子:“那你等着,我給你倒。”
真是麻煩,上床之前就不知道提前喝水麽?
但他又不好指責她,當即起身下床,快速行至桌邊,倒了杯涼茶,小心端到床邊:“給,還是涼的。”
“沒關系的。”沈纖纖也不伸手,直接就着茶盞給喝了,還不忘擡頭告訴他,“我喝完了。”
黑暗中,她星眸明亮,相比平日的妖嬈妩媚,竟多了一絲乖巧。
“嗯。”蕭晟将茶盞放回桌上,忽然感覺自己似乎也口渴得厲害,順手又倒了一杯,直接喝了。
涼水入腹,先時那種莫名的燥意被壓下去。他剛感覺舒坦了一點,就驀的意識到:這茶盞是王妃用過的。
這個認知讓他瞳孔驟縮,心跳也不自覺亂了一拍。
他有些慌亂,匆忙放下茶盞,唇線緊抿,返回床上。
王妃聲音小小細細:“睡吧。”
“嗯。”胡亂答應着,蕭晟雙目緊閉,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浮現着方才畫面,心中僅剩一個念頭:還好沒人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睡去。
次日起床時,天剛蒙蒙亮。
睡床到底比睡榻舒服,至少一覺醒來,不會覺得腰酸背疼。
蕭晟睜開眼,一偏頭,就看見了仍在睡夢中的王妃。
墨色的長發披散着,如雲一般堆在臉頰兩側,越發顯得她肌光瑩潤,膚白若雪。
晉王緊抿着唇,忽略身體的異樣,悄悄下床。
卻聽她嘤咛一聲,也不睜眼,只嬌聲問:“你又要起了嗎?”
紅唇一張一合,聲音嬌媚入骨,帶着絲絲的魅惑。
蕭晟呼吸微頓,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嗯,你多睡會兒。”
他速速穿衣離去。
明明只是清早起床,卻像是打了一場大仗。
蕭晟走到院中,一眼看見了正在指揮下人灑掃院落的管家福伯。
福伯精神一震,迅速上前,滿面笑容:“王爺……”
他自忖昨晚安排妥帖,卻不想晉王冷眸微眯,神色極冷。
“福伯,晉王府上挑不出一條好點的長榻嗎?一碰就斷?”
“王爺這話從何說起啊?”福伯有點慌。
“還是說福伯你自作主張,早已不把本王放在眼裏?”晉王容色清冷,此時微微壓低聲音,不怒自威。
福伯呆愣片刻,連忙跪地請罪:“這,老奴一時失察……”
他在身邊多年,蕭晟也不想不給他留顏面,但他昨日自作主張,着實令人惱火。
“本王早就有言在先,與王妃之間的事,不用旁人插手,而你居然還擅自做主。”
福伯心知是長榻之事沒辦好,尋思多半是昨夜長榻壞了睡不成,王爺也沒能回到床上,兩頭落空。說不定只在椅子上将就一宿。
這麽一想,他很能理解王爺的不快,是以認錯得非常痛快,還認真保證:“是老奴的錯,王爺放心,以後再不會了。”
見他态度誠懇,蕭晟略微緩和了臉色:“等王妃起了之後,找人去把那長榻撤下。你是本王身邊的老人了,該懂的規矩都懂,不用本王再教你如何做事。”
福伯面帶慚色:“王爺說的是,老奴記下了。”
“嗯。”晉王沒再多說,自去忙碌。
福伯認真反思了一番,待王妃去永春園玩耍後,命人将斷成兩截的長榻搬出來丢掉。
至于新的長榻嘛,王爺不曾特意叮囑,那他不能自作主張,就不再安排了。
因此,當晚晉王回到房中,發現不見長榻蹤影。
蕭晟雙目微阖,面色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
王妃赤着腳坐在床畔。她剛沐浴過,頭發半濕,出聲詢問:“九郎,今晚我還睡在裏面,是吧?”
說這話時,她仰頭看着他,态度自然,神情坦蕩,仿佛詢問的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蕭晟微一思量:“嗯。”
他就不信了,小小的美色/誘惑,他會抵擋不住?
王妃一個女子都不怕,他又有何懼哉?
當天夜裏,晉王夫婦再次同床。
有了前一晚的相安無事後,沈纖纖今夜逐漸放下心來。就當是身側睡了個姐妹,或是初一,或是忍冬。盡管不習慣,可也要接受。
總不能委屈身量頗高的晉王,一直睡長榻。
相較昨晚,沈纖纖這一夜入睡,要容易許多。
然而,對晉王而言,這一晚仍是不小的折磨。
他告誡自己,當她不存在,只當她身上的香氣是被褥新換的熏香,只當她的呼吸聲是守夜的下人發出的,或是同帳軍士。
在軍營時,有時不便,他也曾與別人共宿一個帳篷。當時不也睡得很安穩嗎?
默念一會兒行軍要義,将同床的王妃想象成同營帳的軍士,他終究抵不過洶湧的困意,沉沉入睡。
後來不知怎麽,蕭晟發覺自己似是剛回到房中,王妃赤着雙腳坐在床上,白皙柔膩的雙足輕輕晃動,仿佛是兩只玉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他知道自己該移開視線的,但不知為何目光似是被凝固住了一樣。
王妃看見了他,仰起頭沖他柔柔一笑,伸手便攬住他的脖頸,撲進了他的懷中……
蕭晟驚醒過來時,雙目一睜,身體微動,就發現了異樣。
他瞬間面如鍋底,神色一言難盡。
做這種夢并不稀奇,但是夢到具體的女子以及種種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情形,還是頭一遭。
晨光熹微,隔着近乎透明的窗紙,灑入帳中。
兩人離得很近,他能清楚地看到王妃雙目緊閉,臉頰微紅,唇畔還帶着淺淺笑意,也不知做了什麽美夢。
蕭晟迅速起身,徑直去了隔壁浴房。
等他再回房更衣時,沈纖纖還沒徹底清醒,聽到開門聲,含糊說道:“你要走了嗎?早點回來。”
蕭晟立在床側,目光幽深,沉吟一會兒,才道:“今日中秋,宮中會有家宴,你提前準備一下,我傍晚回來接你。”
“啊?”驟然聽說晚上要進宮,沈纖纖瞬間睡意全無。
她直接翻身坐起,不防錦被滑落,寝衣領口微敞,精致的鎖骨和一小段香肩登時映入蕭晟眼中。
他瞳孔驟縮,只覺得氣血上湧,臉頰也隐隐有些發燙,夢中場景幾乎是在剎那間湧上腦海。
沈纖纖并未注意到他的異樣,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領,急急求證:“真的又要進宮啊?”
她對皇宮心存懼意,如非必要,不願進宮。
蕭晟移開視線,一面穿衣,一面回答:“嗯。不用擔心,我陪着你。”
見逃不開,沈纖纖就嬌聲央求:“那你要寸步不離,不然我會害怕。”
“這是自然。”蕭晟低頭系腰帶。
王妃出身不高,為皇兄所不喜,又有魏家試圖殺害她一事,他能理解她對皇宮的抵觸畏懼。
但是王妃身為命婦,兩人又在京中,有些事情不好推拒。不過她既是他的妻子,他自會陪着她,護着她。
将荷包塞入袖袋,晉王輕聲叮囑:“時候還早,你再睡會兒吧。”
沈纖纖口中應着,心裏卻忍不住想,這哪裏還能睡得着呢?
今日十五,禁軍例行演武操練。
晉王掌管禁軍,自然不能缺席。
中秋佳節,各府之間的人情往來,沈纖纖只叮囑福伯,還按着往年就是。
她又不是真的晉王妃,也不好多管。
不過饒是如此,單單聽福伯回禀各家情況,都花費了不少的時間。
午後沈纖纖稍稍小憩一會兒,剛一醒來,就聽福伯說,上次那位姓沈的公子求見。
“大少爺?”沈纖纖微訝,“請他進來。”
沈之遠一見到她,拱了拱手:“王妃。”
“別這麽叫我,你還是叫我纖纖吧。”
別人叫她王妃,她不覺得怎樣。沈之遠這般喚她,她莫名覺得別扭。
定了定心神,沈纖纖輕聲問:“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随後又招呼他坐下,并讓人上茶。
她仍記得,上次見面,他苦勸她不成,失望離去。
時間一晃過去兩個月,再相見,她已是晉王妃了。
沈之遠微微一笑:“前些日子随夫子離京,外出游學。剛一回京,就聽說晉王大婚了。我先時只聽說是昌平侯之女,以為你被王爺所負,還想帶你離開。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位昌平侯之女,就是纖纖你。”
“對,是我。”沈纖纖輕聲道,“是皇上下旨,讓我認了昌平侯為義父。可能是看我出身低微,才會如此。”
個中詳情,她不能對人講明。面對沈之遠,她也不能據實以告。
沈之遠一愣,歉然之色自臉上一閃而過。他抿了抿唇:“是我之過,若我有功名在身,也能成為你的依靠,不會讓你被別人瞧不起。”
“這怎麽能怪你呢?”沈纖纖搖頭,繼而又輕笑,一臉輕松得意,“再說,我現在是晉王妃,也沒人敢瞧不起我啦。”
她有意讓他放心,并不想讓他擔憂自己。
沈之遠低聲道:“明年秋試,我就會下場一試。”
“那我提前祝你金榜題名?”
沈之遠一怔,搖一搖頭:“不說這個了。你成婚得急,我當時也不在京中,竟不知曉。”
“是呢。”沈纖纖點頭,随口附和,“太急了。”
何止是急,簡直是太急了。她都覺得當時像是在給晉王沖喜。
“好在你們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依照咱們兖州的習俗,姑娘出嫁,娘家必須要準備一個紅色樟木箱和一壇陪嫁酒。也不知你義父義母給你準備了沒有?”
沈纖纖臉上得體的笑容略微收斂。栖霞郡主不是兖州人士,也不喜歡她,又怎會特意依着兖州習俗為她備嫁?
但她并不想讓沈之遠知道自己不被義母所喜之事。再說,這婚事不算真的,她也不太在意這種細節。
是以沈纖纖只笑了笑:“京城習俗與兖州不同,并無樟木箱和陪嫁酒一說。”
她雲淡風輕,恬淡自然,沈之遠心裏卻不免生出絲絲心疼。
他笑了笑:“沒關系,我給你準備了,就放在門房處,等會兒你讓人搬過來。兖州的姑娘出嫁,怎麽能沒有紅木箱和陪嫁酒呢?別人有的,我們纖纖也得有。”
沈纖纖知他一片好意,猶豫之後,點頭應下:“那就多謝你啦。”
面對沈之遠,她的心情格外複雜,沈明通夫婦不安好心。可相識這三年裏,他始終拿她當親妹妹看。
沉默一會兒,沈之遠低聲問:“王爺他,待你如何?”
“嗯?”
“我聽聞有些男子,婚後就态度大變,換了一副嘴臉。王爺他……”沈之遠這話問得艱難。
“不會不會。”沈纖纖連連擺手,“我們九郎才不是這樣的人呢。他對我情深一往,體貼細心。”
想了一想,她又擺出證據:“成婚這麽多天了,他還每天送我一首情詩呢。”
“是嗎?”沈之遠愣怔。
不止是他,剛回府的晉王聞言,也腳下一滑。
今日禁軍演武,結束之後,他就匆匆回府。
聽說有客人來訪,還是王妃舊識,蕭晟不由地心下好奇,近前一看。
果見王妃正與一青年男子交談。
不同于在他面前時的妩媚,王妃眉目間蘊着清淺的笑意,神情溫柔略帶悵然。
他心內莫名一緊,快步上前。
還未打招呼,就聽到了王妃含羞帶怯的話語:“他對我情深一往,體貼細心。成婚這麽多天了,他還每天送我一首情詩呢。”
蕭晟登時表情一窒。
王妃倒也沒說謊,可是這種閨閣之事,又怎好說與外男聽?
然而這念頭剛起,他就又想起前段時日為了拒絕皇帝塞人,他也曾在帝後面前坦誠過。
罷了罷了。
沈纖纖注意到了他:“九郎,你回來啦?”
“嗯。”
沈之遠匆忙行禮:“王爺。”
蕭晟眼睛微眯:“這位是……”
沈纖纖連忙道:“這是我在兖州沈家時的義兄,九郎也見過的。”
“唔。”蕭晟略一颔首,“沈公子。”
算是打了招呼。
沈之遠不願與晉王多打交道,簡單寒暄兩句,就起身告辭。
待他走後,蕭晟覺得,他有必要和王妃談一談。
“王妃,這次也就算了,以後內帷之事,不可輕易對外人提起。”晉王輕聲告誡。
他也要面子的。
沈纖纖有點懵:“什麽?”
蕭晟咬一咬牙,耐心解釋:“比如情詩。”
“不能給別人知道嗎?”沈纖纖面露驚異之色,“可是,你當衆給我寫詩一事,京城裏很多人都知道的啊。”